卷五百三十三 全唐文
作者:李觀
卷五百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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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江東一布衣耳,客遊長安五年,以文藝求容,而無特達之操,籍甚之名,固不當以幹王侯大人,言天下之事也。然竊聞閣下光大含宏,博採兼覽,隤然淵乎,焯爍今古,言仁義則天下莫不宗之,道權謀則天下莫不先之,若禮智忠信溫良易簡之德,天下莫不稱焉。誠哉!閤下生人之傑者也。若閤下憂國忘家安人君,宏道遺物,與時不爭,則天下一人而已。誠哉!閤下戴盛名負盛德者也。

然閤下於藩之事,則既聞之矣,來朝之事,則如何哉?陳何利宜,以補天下;進何計謀,以光朝廷。閤下此來,其有意乎?不然,何人望之不淺也?今天下不為不安矣,朝廷不為不盛矣,君臣不為不和矣,運命不為不樂矣。是知將諫者難其說,將計者難其詞,自非方伯元侯及三公純仁碩德之臣,從容對揚,終朝移時,則何能發其深慮,規其長圖於人君哉?今天下所務所勞所費者,在邊、在兵、在食也,為憂也,為患也,弗可弗慮。思之於危,則無所及已,知謀始固終,斯為時也。且夫守邊,要在乎兵;所以養兵,要在乎財;所以生財,要在乎民;所以養民,要在乎政。然則政為民之命,民為財之資,則財為兵之府,兵為邊之守,其相藉如此之大也,其可忽邪,閤下之至以來,亦常與人君語及此乎?不可不思也。何者?以閤下方鎮大臣,入覲於王,上下勤望,思有所助也。今則罔聞,即以已乎?伏惟閤下慮之。且今軍食重務,安危至道,君臣計謀,天下性命,惟居大官享大祿之臣所得共之也。閣下豈不謀哉?夫貧賤固陋之士,尚日夜齊諮,思有所計,則閤下去就,豈容易哉?

今底寧東方,屬在閤下,朝廷去就,則已明矣。伏惟閤下必有所計而後已也,孰敢不幸!觀方欲進謁旌麾,申露心款,厥路無由,日懼未察,輒先以短書,藉以為便。若有可嘉,庶垂引遇。企踵窮居,伏俟還命。

觀辭違盛德,曠阻拜跪,自始及今,三改其時,方寸之心,戴慕何窮!但以久寓之身,無所取資,故或丐於北,或遊於南,秋夏逍遙,途極還東,業不增舊,文不加新,將往拜見,愧無所容。終乃因循,懼日至疏。執事方擅名於時,出入兩宮。上悅對問,外內公卿無疑議,無間言,斯乃前漢賈誼、王褒之徒弗及也。豈復能思觀之在天下竊竊哉?然觀嘗以未成名前,高見揄揚,遠邇之人,以觀為執事門生。然作公門生,當人此言,豈曰易乎?豈曰蕩乎?誠敢望耶?誠不敢望耶?然每思念士有勝己者,而上薦之執事,以恃知德之深也,常用為心。今有孟郊者,有崔宏禮者,俱在舉場,靜而無徒,各以累舉,可嗟甚焉。孟之詩,五言高處,在古無二;其有平處,下顧兩謝。崔之文,鴻健宏深,度中文質。言之他時,必得老成;言之今日,粲然出倫。執事導之輩流,於觀日深矣,故得言,今輒以二子之文布之下風,執事豈以為黨乎?蓋良匠之明,有所無由而見者,二子之美,有所無從而求者。蓋以慕舉爾所知遺其友之言,慕之多,以至不量力也。其孟子之文奇,其行貞,其崔子為文,如適所陳,為行則磊落不常,俱非苟取是之人也。特惟哲匠執而匠之,引而塗之,未若觀之愚也。嘗望處分《維摩詰讚》,初若不安,應命乃遲,方今勵精,上或可觀。

予嘗聞有周穆王八駿之說,乃今獲覽厥圖,雄淩趫騰,彪虎文螭之流,與今馬高絕懸異矣。其名盜驪、蜚黃、褭、白羲之屬也。視矯首則若排雲,視舉足則若乘風。有待馭之狀,有矜群之姿。若日月之所不足至,若天地之所不足周。軒軒然,嶷嶷然。言其真也,實星降之精;思其發也,猶神扶其魄。軾者如仙,御者如夢,將變化何別哉。

觀聞國朝置觀察判官故事於今之老成人,則曰邇乎哉,乃本而言之。厥自兵興,上憂天下列郡無綱紀文章,是用命忠臣登車為觀察使,而鎮撫其民人,今來亦三紀於茲。古者所謂出連城守,今則大者或十數城,或七八城,小者或四五城。觀其所以,察其所由,使亂不得長,使理不得渝,猶川之有防,猶戶之有樞,其係厚矣,其臨高矣。其下賓佐,實有常任。其大者曰觀察判官一人,謀以濟美,佐以成能,必求賢者,禮而居之;無則闕如,不苟其人。

允矣乎浙右之疆,包流山川,控帶六州,天下之盛府也,國之盈虛,於是乎在。太原王公廉察之七年,署監察御史李公士舉為觀察判官。公從事浙右,十有餘年,能事備乎遊章,光烈灼乎簡書。始從韓公,多辨疑獄,多釋冤囚,疑似得昭,糾紛得寧,四方翕然,籍甚於公。後從王公,盛德日新,六州人殷,奸宄易容,民不淳良,吏不廉清,無日無之。公乘軺車,日往月還,剖斷善惡,明白可觀,六州之士,為頌作歌,天下名賢,罕不諮嗟。

九年冬,蘇州刺史有丁憂去官,連城命公來撫吳,德化憸人,如春之和,吳人樂康。嗟乎!夫有其任,無其事,十有八九,豈虛耳哉?非其任,有其事,如公之作者,百無一二焉。議者以為視公之為佐,可謂忠於佐矣;視公之斷獄,可謂敏於獄矣;視公之理人,可謂達於理矣。諒哉!有以頌連城之表賢,有以見吳人之多幸,有以見李公之攸宜矣。從侄觀拜命而書,愧為公羞。九年十一月十四日記。

常州列郡也,天下有緊,我居其一焉;軍事亟務也,天下有三,我備其屬焉。於是求厥人,任厥事,觀厥能,不亦難乎?則汝南袁德師,今在選焉,夫三軍稱帥,萬夫之望,誠不若也,其於輯睦,亦何貳焉?夫大臣開幕,多士委質,誠不若也,其於裨補,亦何貳焉?袁生恢恢然,晢晢然,寬而有紀,明而無鄰,行飾以貞,言飾以溫。始韋公以給事匪躬之故,出厘是邦,生方尉於義興,襃然見嘉,乃殊常寮。軍事之機,議之堂上,軍事之宜,開之府中,誠舊制也。韋公答其人以禮,盛其居以華,揚其智以文,美焉哉!韋公遇生以善,生報韋公以誠。

某嘗聞生南陽公之孫也。夫維嵩之於天下,非常之山也;黃河之於地中,非常之川也;南陽之於時,非常之人也。嵩以喬天蓋之,河以流地載之,南陽大忠,以子孫嗣之。六年冬,皇帝郊昊天,理百神,修廢繼絕,求舊惟新,生以尋南陽之孫,一命茲官。九年冬,復命襲爵南陽公。某以為古人曰。「賞延於世。」又曰:「善人雖十世,猶將宥之。」其是之謂也。

是年十一月,某赴京師,自蘇州至常州,會袁生。引廳前軒,如翬斯飛;植竹新欄,如鳳斯食。乃白府公留為記,韋公歡然不見逆。且自天下稱兵,三四十年間,擁旄曰使持節,曰州使,曰節度,曰團練,有副使判官。大曆中,宰臣常公以為費,不能去其大,而去其細,乃罷團練,今之軍判官猶是也。命某記書其事,實始於今。請以生之官氏冠乎將來,非以媚生也,願以光乎非常之人後也。記之年月,在乎記中。

新定劉法師,大漢之遐裔也。老氏間氣,性識衝厚,體貌魁岸。弱齡味道,雄節邁古,淮海勝景,無不綿曆,內蘊研精茹術。曆載三紀,雖形存方內,而神泊太素,天機不淺,積學所運也,可與董奉抵掌,葛洪拍肩。

先生以至德三載,束身制度,配住茲觀。巋然端居,煙霞排空,鬆桂滿目,抗出塵之想,秉超世之操。無何,大曆之初,綠林狂寇,作禍斯邑,居人萬戶,冰裂瓦解,暴骸骨於郊野,注膏血於邱壑,桃源化為戰地,羽客倏以蓬轉。先生乃披霓裳(闕一字)丹訣,將適南嶽,途經鄱陽。先相國第五琦時左遷鄱陽守,其人廊廟之柱石,帝王之股肱,波澄萬頃,壁立千仞。先生於是植杖以請謁,一見而斂衽,再見而倒屣,忘言相契,誌意偶合。

於時先生法播南楚,聲動人群,故江西連帥路嗣恭,其人寥廓之勁翮,銛鋼之利器,忠信亞前史,文武表前代。雖受年不永,可與三傑並騖,復雅重黃老,尊崇虛無。始聞先生,望風委質,先詢以簡禮,後聘以車乘,服門人之禮,約方外之遊。如是未幾,路公歸朝,先生汛若不係之舟,亦厭凡境。

大曆十三年,旋此舊跡。未盈數歲,陵谷殊狀,親戚耆宿,淪喪略盡。所止堂宇,荊棘生焉;闃其儀像,埃塵磨滅;寒葉墜於灌木,山鬼聚於叢薄。先生頓足而四顧,攬涕而興歎。惜馳光於過隙,念往事於餘燼。乃假村閭丁壯,戮力芟翦,板築頹址,掃除崩榛,構長廡以梓漆,飾危殿以赬素,激引元旨,招攜道流。先生乃於其觀西南隅獨立高堂,智者與議,良工操斤,憑山建基,鑿石開戶。墾磽確以植靈苗,撥崢嶸以樹修竹,苔駁竹徑,風吟步虛,岩生夏雲,林散秋色。先生方據梧長嘯,煮茗留客。且我所貴者隱,隱所貴者道;道以隱而含耀,隱以道而無悶。玩是幽處,得非仙府?不必瀛洲、方丈,乃為絕境。先生自然以得真,依真以養生,瀟灑無事機,恬淡無戚容,高談能離堅,放意能了空。

噫嚱!老莊之微言,先生決之如叩鍾;人間榮位與多財,先生視之如浮雲。是以天子不得臣,諸侯不得友。或所與遇者,其唯縱古之士,遁俗之人在乎?昔元宗之有天下,得道之統,垂五十載,億庶輯睦,四夷亦寧。自後國家多故,皇帝旰食,二教稍弭,兵符競趨,深慮是法不可振。茲二教者,三界之根柢,群生之雨露,使匹夫取捨,亦有損益,用之於上,其可廢乎?竊悲大塊勞我以聲色,要我以名利,未果握先生之手,登先生之堂。然不死之術,願與共有。臨壁抽思,以旌善人。某年月日記。

朗寧郡王張公,擁七尺之節,臨三州之師,牧我邠荒,藩我雍疆。德邁乎龔黃,聲稱乎四鄰;戎無南侵,國無西憂;師嚴民厘,封守晏如。聖上聞之,曷嘗不負扆而諮之?因乃寵以彤弓,嘉以墨書,乃慰乃止,曷日而無哉!於是仗鉞總戎之臣,咸望公而歡,懼無能稱,於維朗寧之卒,已仗誠而言曰:「獲拜錫之光,聖上之寵崇朗寧,足以勵不戮力之臣。」然斯事也,君臣之殊尤,敢不述之而已焉哉?

越春王二月,河澌未流,東風始湊,優柔委蛇,被公軍容。公曩奉詔親率師,備胡乘虛,君命未復,不自議還。雖閫外得專,亦大有所不專也。於是軍吏之職事者,進復於戲下曰:「舊以是月賞功息勤,惠老及疾,哀死及孤。厥死無怨,厥生而愉,所以數軍實,賚師徒,實舊典也。違之不孚。」公從之,乃練令長,豁連城,鼓於四門,旆於四墉。日既登,塵不騰,窮陰閉,淑氣升,軍聲歡康,儲輿雷硠。翕乎萬民,湊乎氐羌,空山之木春,近塞之草芳。朗寧乃鳩文武之吏,列而為行,東面向闕而再拜,如蒙上之命命之,然後申號而惠周,升堂而澤溥。賁育之倫,列於軍之宇;校師之士,次於軍之堂。進如風行,坐如雲屯,旌旗蔽日,刀戟交光。公於是眾食而食,眾安而安,士盡感之,優用醉飽,而禦酒餚。是日饗軍,無淫樂,無亂音。右金鼓,左羽旄,所以奮武之烈,壯軍之容。其餘管磬之歡,弦匏之繁,罔不合奏節,諧雅音,俾三軍之士,毅其氣,和其心;群羌之長,釋我俘,歸我侵。少壯重銳,老疾謳吟,祲化為祥,虜趨為擒。洪矣偉矣,朗寧之理,明德遐被者乎?乃知夫致饗者不止乎味,張樂者不止乎聲,仁可以碩其膚,和可以齊其情,故朗寧之饗士,兼以仁和被之,豈以膻腥猗之哉?武有七德,朗寧其由二三焉。

於時歲紀協洽,國家郊祀之明年,觀布衣來遊,賓公之筵。宗盟兄侍御史益,有文行忠信,而從朗寧之軍,惡群小之日取媚也,故不自書。命觀書之曰:「子之文直,長於記事,益知之。」乃題曰《邠寧節度饗軍記》。

觀讀漢史,見景帝殺御史大夫晁錯,以姑息吳王濞,痛非其罪也,故直筆以議。

按錯潁川人,起於諸生,事文帝為太常掌故,以英詞射策,累擢為中大夫。及景帝即位,極言獻替,未嘗不忠於心,乃命副丞相。錯所以推心不顧,思永漢室,而患諸侯侈大,上書請削其土,是用翦其葉而固其本也。度錯之誌,豈有負漢哉?原吳濞之反誠有由,然間人骨肉而塞小忿,自非上達,能不生怨?怨端既立,臣節安附?欲無為逆,終不可得已。蓋以南方富殖,而諸夏初乂,狂夫為計,料勝一舉,遂搖長舌,交構七國,借誅錯為名。景帝無非常之見,而聽亂臣一說,乃斬錯不問,冀在紓難。而七國之兵,曾不少減,足以察其來不為錯明矣。且袁盎與錯,宿不相善。況景帝豈不知二臣之不葉?而聽偏議,是為臣報隙也,若宗社何?及鄧公吳還,乃歔欷長悲,益為天子之羞爾。始高帝封濞於吳,以誡東南之必亂,於時豈有錯削地之議?蓋天之曆數有理亂也,脫使無梁國以絕其道,無條侯以耀其武,則秦之鹿復駭,盎之肉可食。

初錯介然孤立,指畫高議,大臣疾,小臣怖,人人束約,各欲倳刃。其父知其必戮也。而深病之。錯曰:「所以尊君上,安宗廟。」父曰:「劉氏安,晁氏危矣。吾不忍見禍及,先禍死矣。」噫!史臣責錯之父不逮趙括母,何其鄙也!夫趙括持必敗之勢,而母言於趙王,不可使將,及括失律,母以先見獲宥。晁錯用至忠之略,與必敗之勢異也,其父雖懼禍至,奈其子所籌,國之大事也。且使括母言之,足稱明婦人也;使錯父言之,是沮其子為忠也。孰可擬議?或人有復言:「錯忠則有矣,而智不足。」愚則不爾,夫忠所以補君,智所以濟身,苟圖濟身,則忠有不遂;忠有不遂,是臣不臣,亦何生為?賊由袁盎,昧在景帝,非智之短,時不與也。古雲直木先伐,愚智何足道哉!

論曰:客有言曰:「仲尼聖人也,曾參孝子也,十哲皆仲尼門人也。察其能孝於家,能忠於君,能友於兄弟,能信於友朋,可以臨事,可以成章,故加其美目也。而曾參雖不聞兼此數者,乃其近者小者,而仲尼區別四科,前後十哲,曾參不與者何也?」主人對之曰:「噫!非仲尼於此異也。四科十哲之名,乃一時之言也,非燕居之時,門人盡在而言也。於時仲尼圍於陳,畏於匡,曾參不在從行之中,故仲尼言在左右者,揚其德行、言語、政事、文學,皆可邀時之遇,行已之材不得者。是以美而類之,傷而歎之,非曾參不當此數子也。使曾子於時得與數子從行,則仲尼之聖,不遺參之孝,不後冉伯牛、仲弓之目也必矣。」客於是稱謝而退。

或者止之曰:「客之問知其一未知其二,主人對得其細未得其大。且仲尼抱至聖之德,值多難之代,周遊棲遲,不遇天下:仕魯不終聘,過宋伐樹,之衛不用,適楚逢患。而四科之徒,未嘗離其起居,闕其弦誦,不以師道窮而曰妨已之進,不以身之私而越去,終日溫溫孜孜,提攜負荷,從其行止,如手足羽翼。時仲尼有仁思德慮未言者,顏回輒發之,故謂之德行矣;仲尼言有所陳未達,而端木賜輒達之,故謂之言語矣;子路勇毅果正之士也,侍仲尼而不善之道不得入焉,故謂之政事矣,子遊、子夏之文,《春秋》之外,得與仲尼論之,故謂之文學矣。故數子居則講仲尼之道,行役則任仲尼之事,而曾參安則在焉?患難則未嘗有用焉。且夫孝者,人性常然也,不至者非人也,參苟至之,乃得為人矣,夫何異也?且十哲之徒,孰有非孝乎?而曾參獨以有孝之名,加其數子之長,故不得與之同目也。何謂不在從行之中而遺之也?夫孝者不止於家也,事君慎其事,忠其命,乃孝也;事師聘其道,敬其事,乃孝也;不去危即安,不冒利背誼,乃孝也。而參不敬其事矣,不能冒義背利矣,乃孝其孝矣,非孝也。子從儒守學,宜識所言,何言之介也?」

主人拊幾而起曰:「爾之辨則辨矣,如何?斯可謂攻乎異端,斯害也已。」

世載儒訓者,隴西李氏子觀,正詞為潔,執潔為奠,恪以上薦。桓撥之十有三祀,孟秋之月朔,修冕帶,問廟而入,再拜兩柱之下。乃退伏而稱曰,於皇夫子之道之德,與天地同施,與日月並明,乃聖乃神,炳乎典謨。惟王者得之以事神使民,庶人得之以不失其死生,諸侯得之以事天子,卿大夫得之以保祿位,怨災不及其身,四時得之而序行,天下得之而大同。然則天、地、神、人之事昭乎?夫子之道之德也至矣,何小子之所竊歎焉?斯歎也,其惟來學乎?其惟乞靈乎?曰:某不敢然也。且夫禮樂浹於明,夫子之善道也,斯可謂以學矣。鬼神瞰於幽,夫子之明靈也,斯可謂以敬矣,孰敢舍道而來學?黷敬而乞靈者乎?

於是再拜而起,徊翔而觀,章施足徵,像設無喧。我廟俎豆,我王衣冠。夫子得之,亦無愧言。七十之徒,亦公亦侯,外如君臣,內實討論。烝烝小子,思得其門。夫子聖人,天錫元精。其未生也,若超然神遊,與兩氣俱存。其既生也,遇三季之會,飄颻湮淪。弦歌之音,拊而不和;仁義之圖,卷而靡陳。及相魯而有喜色,去宋而曰桓魋其如予何?聖人之窮,乃有如是也耶?噫!俾夫子生於堯之代,堯必後舜而先夫子;生於舜之代,舜必先夫子而後禹:聖人得時化可知也。如舜禹生於夫子之年,則不過守於畎畝之中,安有夫子之教,垂於無窮,若今日之澶漫者乎?惟夫子生實陪臣,歿乃王爵,有聖德也;惟紂生實殷辟,死曰獨夫,有逆德也,惟爵諡在德,惟德有聖有逆,惟聖逆在人,不在於尊。

嗚呼夫子!聖人之極歟?鳳鳥不至,無其時也,秦人燒書,文之衰也;唐帝爵王,德之興也。惟夫子之德,洎唐之德,永而能安,古而更新,降康下民,敻有烈光,訖無間然。小子忡忡慄慄,拜奠而出,匪作匪述。

有涇人告我曰:「虜侵涇州,去城六十里,涇軍陷圍,固無藩籬,脫有走飛。有王將軍,雖實涇師,別戍而來,奮少擊眾,提急赴危。身先其兵,兵後其私。張旗為風,伐鼓為雷。風雷之威,壯哉鼓旗!全涇軍如雲回,破虜陣如山開。然後創痛還奔,戎醜殘摧。將軍猶殺敵不窮,駭怒疾馳,遂沒於沙埃。」籲!少卿生降,蘇武老歸,竇憲出師,曷如將軍之亡哉?主上聞之,贈官汾州。賞則厚矣,我竊悲焉。悲賞出死後,用失生前。天下之有,用不得聞,故多敗歿,上之執賞,死而加之,利為空名。繇是將軍之倫,何嘗勸焉;涇州之師,何嘗保焉。苟聖人用人,一如將軍,斧鉞之雄,征鎮之類,則將軍無僨屍,涇州無陷圍,亦可知矣。惜昔兵微用卑,以至於是焉。於戲傷哉!

籲!審厥劍,在昔天地之靈器也,而莫我敢知。漢皇得之初,其天成乎?其神造乎?其人為乎?何乃出而逢經綸,用而會大人。斬白帝於澤,升赤龍於雲。然後安繹騷乎荒屯。作之臣,作之君。豐雄倜儻,若斯之不測耶?亮惟天地革而大人用,靈器化成。肆能前人而謀,先鬼而靈。托三尺之質,扶堪輿之傾,非楚金工之能名天討聖作也。亶乎哉!夫周之衰也,天子孤,外臣強,而不有用之者,時不可匡也。周之末也,天下哀恫,磔為七雄,而不有獲之者,人不足與也。秦皇帝鯨鯢群豪,噬嗑六合,而不得寶之者,德不足終也。逮秦上瀆於神,下毒於民,人神興妖,上下軋秦,是劍將翼大人而運天下也。宜其如虎貔,如蛟螭,或嘯在谷,或飛在涯。故漢皇卒然攘袂而得之,於是仗之而行,向之而威。日月照臨,星辰發揮。楚之以負,秦之以危。是日月天地之靈器,所以嬴、項授之倒持哉。後代寶之,曆中興魏晉已還,無德於民,靈器不能久安。張茂先見飛而去,或以為龍,於是絕矣。有知言者非之曰:「夫人事有窮,神物無方,曷知非得於此,失於彼?漢皇所以昌,齊宋梁魏所以亡也。然數國者,享年不長,其劍亟去卻,猶三代之鼎,九州之險,不可以昏亂而守,況窮化極靈,而隱見計之乎。然苟以至神推之,則未嘗遺於聖人矣。繇是黃帝得之誅蚩尤,周武得之戮殷辛,漢得之而斬白蛇,唐得之而革隋亂。則是器也,神而應用,用靡王,非刑刑之謂也,其惟聖人而已。

動出乎妄,靜以制之。靜不可終,終違其時。顧道非遠,妄動則遠。道以處我,我孰能反。利往則施,無庸則卷。合於一致,何妄能損。天一地二,三光飄颻。無恆流行,萬物則妖。大化孕人,人有成性。動牽於妄,妄亦斯競。惟天之大,而世作鏡。下頤人心,如環無端。食其遊詞,共叔自殘。劉殲英韓,楚滅子幹。五者實妄,不妄必完,妄由動生,動以妄奸。能以義勝,動歸乎安。晉文教戰,一戰民悅。勾踐泣仇,再戰仇雪。知幾不殆,妄動斯折。二國尚然,況一夫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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