匏翁家藏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三十一

卷第三十 匏翁家藏集 卷第三十一
明 吳寬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明正德刊本
卷第三十二

匏翁家藏集卷第三十一

 記一十三首

   匏菴記

匏無用之物也孔子所謂繫而不食者是也夫物受形於天地

而繋且不能食其爲物可謂至愚而微雖謂之無用不過也然

人知其無用而不知其無用之用若𣈆叔向有雲苦匏不材於

人共濟而已又書曰八音克諧神人以和而匏居八音之一笙

十三簧竽三十六簧皆列管匏內則是匏不徒能濟難而且適

宗廟朝廷之用其功不小而大即謂之有用亦豈過哉嘗因是

以相天下之人能動作而食人之食者多矣求其能濟難而適

宗廟朝廷用者㡬人耶則人曾一匏之不(⿱艹石)又況匏固未嘗食

人之食而人反藉之以濟難用之於宗廟朝廷則無用者未必

不爲有用而有用者乃歸於無用其相去亦遠矣余於棲息之

所題曰匏菴因復爲之記葢匏之無用足以自況而其所以有

用則非余之可及遂因以自勵焉

   醫俗亭記

余少嬰俗病湯熨鍼石咸罔奏功而年日益久病日益深殆由

腠理肌膚以逹於骨髓而爲廢人矣客有過余誦蘇長公竹詩

至士俗不可醫之句瞿然驚曰余病其痼也耶何長公之詩云

爾也旣自解曰士俗坐無竹耳使有竹安知其俗之不可醫哉

則求竹以居之而家之東偏𨻶地僅半畞墻角蕭然有竹數十

箇於是日使僮奴壅且沃之以須其盛越明年挺然百餘其宻

如簀而竹盛矣復自喜曰余病其起也耶因構小亭其中食飮

於是坐臥於是嘯歌於是起而行於是倚而息於是傾耳注目

舉手𭠘足無不在於是其藉此以醫吾之俗何如耶吾量之隘

俗也竹之虛心有容足以醫之吾行之曲俗也竹之直立不撓

足以醫之吾宅心流而無制竹之通而節足以醫之吾待物混

而無別竹之理而析足以醫之竹之干雲霄而直上足以醫吾

志之卑竹之歷氷雪而愈茂足以醫吾節之變其瀟灑而可愛

也足以醫吾之凝滯其爲筩爲簡爲箭爲笙簫爲簠簋也足以

醫吾陋劣而無用葢踰年而吾之病十巳去二三矣久之安知

其體不飄然而輕舉其意不釋然而無累其心不充然而有得

哉古之俞跗秦越人軰竹奚以讓爲然而是竹也不苦口不靦

眩不湔浣腸胃不潄滌五臓長公不余秘而授之餘用之旣有

功緒矣使人人皆用之天下庻㡬無俗病與明年余將北去亰

師亰師地不宜竹余恐去竹日遠而病復作也旣以名其亭復

書此爲記遲他日歸亭中願俾病根悉去之不識是竹尚納我

   佩韋記

以物治物者有矣未聞以物治人者也以人治人者有矣未聞

以人治於物者也詩曰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所謂以物治物者

也書曰民心罔中惟爾之中所謂以人治於人者也獨西門豹

有取於韋至佩之以自警其殆以物治人而人治於物者與葢

君子觀天下之物苟有益於已者雖賤且微不之棄(⿱艹石)韋之爲

物非(⿱艹石)象犀珠玉珊瑚木難之足貴重也其材不過履而巳黻

鞸而巳決拾而巳但其性緩有似乎人性之不及豹所以取之

與夫道以中爲貴過與不及不足以雲道豹之性卞急過乎中

者也故有取於韋是以其不及而濟吾之過也箕子衍三德之

疇有曰高明柔克高明剛而過中者也克之以柔所以濟乎剛

而適其中也豹其能自克者與其巧於取物而善於治已者與

豹之後有唐柳子厚嘗賦佩韋葢亦有見於此矣今周亰元基

則又以佩韋自號元基其慕豹與其慕子厚與豹固良吏史遷

獨以其一事出於俳遂寘於滑稽之列固非也然稱其治鄴民

不敢欺則亦剛果彊察其性未克變也子厚急於仕進黨於叔

文以汙其身卒被譴謫則亦未知所謂緩者也斯二人者果足

慕乎求足慕者在孔門得一人曰仲由氏其爲人勇於爲善雖

父兄有所不顧則性之卞急者孰有出於仲由者乎故夫子嘗

退之能使令名無窮元基尚慕斯人乎急於義而緩於利急於

實而緩於名急於責已而緩於責人庻㡬得緩急之宜以適厥

中不亦善慕古人者乎其或不務出此則所謂突梯滑稽如脂

如韋以潔楹者吾何取於佩韋哉

   陋淸閤記

亰師民數歳滋地一畞率居什伯家往往牀案相依庖厠相接

其室宇湫隘至不能伸首出氣王侯第宅則又窮極壯麗朱門

洞開畵㦸森列所藏者唯狗馬玉帛而巳二者人胥以爲病海

虞淩君季行官於亰師家城之東南委巷中余嘗造焉引余入

一閤崇廣僅丈許織筠爲門連楮爲幕中設一榻自琴冊棊硯

之外無他物余方僑居民家坐而樂之欲遂㤀去季行曰吾治

茲閤有年矣子將何以名之餘曰噫先生之居(⿱艹石)公子之苟完

然非小人之近市(⿱艹石)叔孫之必葺然無大人之高堂陋矣淸哉

其茲閤也夫葢木不加雕土不加飾不巳陋乎俗不能容塵不

能入不巳淸乎合而名之曰陋淸不已宜乎季行曰善己丑三

月晦日記

   恥菴記

胡君彥超佳士也余得其爲人巳久南宮之試始見而𫉬交焉

君間以其所號恥菴者乞爲之記余未暇以爲及來南都同在

太學又以恥菴記爲請余始欲爲之然而不得其所以名菴之

意何也恥之於人不一也古之人不(⿱艹石)人則恥之聲聞過情則

恥之二者君嘗有之乎吾以所見者言去年秋當大比𭕒試亰

闈者㡬三千人而君以第六人薦人之不(⿱艹石)君者則多矣君何

爲而恥及今年太學私試君復在第一時與試者亦數百人人

之不(⿱艹石)君者亦多矣君何爲而恥豈眞以聲聞之過情耶則君

之爲人吾嘗知之其問學充矣而自視(⿱艹石)虛其文詞妙矣而自

(⿱艹石)拙未嘗以矝能衒名也然凢試士其儕輒相謂曰彥超吾

所知今之試名氏前列者非彥超而誰巳而皆驗則聲聞之不

過情也亦審矣君又何爲而恥竊惑之他日以告彥超彥超曰

豈謂是哉雖然亦是之謂也夫自科舉之學興而詞章之學廢

自詞章之學盛而後聖賢之學微其弊非一日矣吾不暇遠引

他郡婺吾土也請以婺言何如前乎此者(⿱艹石)王子充(⿱艹石)宋景濂

若胡仲申(⿱艹石)柳道傳(⿱艹石)黃𣈆卿(⿱艹石)呉立夫諸君子其言卓然爲

一世之所宗吾尚能(⿱艹石)其人矣乎然此固以詞章之學言也等

而上之(⿱艹石)許白雲(⿱艹石)金仁山(⿱艹石)王魯齋若何北山(⿱艹石)呂東萊諸

君子其道卓然爲百世之所宗吾尚能(⿱艹石)其人矣乎固不(⿱艹石)

則吾爲鄕人者何爲而不恥乎夫聖賢之學本也學者之所先

也詞章之學末也學者學之而不汲汲焉者也士而不爲聖賢

之學巳足恥又況科舉之學又詞章之末者乎其學愈(⿱艹石)人則

其恥愈甚其聲聞之遠近其恥之大小以之吾獨何爲而不恥

乎余聞其言而媿之歎曰君可謂知恥者矣然吾聞恥不若人

者終若人若人則無恥矣余固不知恥者因君之言而恥焉則

君之敎我者不旣多乎請以君之言爲記

   甘節堂記

婦人之於夫曰柔而巳矣曰順而已矣若曰貞曰烈者非其德

之常也婦人而有貞烈之行者是固婦人之不幸也亦其夫之

幸也其家之幸也葢一家之中有父母焉吾夫爲子而養之於

上吾唯承之於下焉耳有男女焉吾夫爲父而敎之於前吾惟

佐之於後焉耳能養者孝能敎者慈孝與慈美德也吾夫之所

得專也吾能分其美而巳吾之所得專者固所謂柔與順也柔

與順二者無所用之而獨專夫孝與慈之德以𫉬乎貞烈之名

是固婦人之不幸也亦其夫之幸也其家之幸也義興李君恪

之卒其配蔣氏方盛年一時誓欲從君於地下旣自歎曰死吾

志也亦吾職也顧有所不可死者夫不吾託家不吾係雖死可

也夫吾託家吾係而死之吾之志則行矣職則盡矣如夫何如

家何且吾爲今日李氏一擔夫也以所負荷者重而一息肩則

兩物從而委之地矣故吾質雖薄足雖弱亦惟盡吾力而巳耳

於是養其舅遁菴翁以孝聞敎其子震業成領亰闈薦第二鄕

人以蔣氏之善處生也取易之語題其堂曰甘節震與余同業

胄監相好甚間語及其母之事至於嗚咽流涕而不能已他日

因請記其所謂甘節堂者余復之曰詩有之汎汎栢舟在彼中

流婦人之所自誓也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孝子之所自傷也子

之母氏之賢無俟余言人其以栢舟之人與之矣而子固可謂

善受敎者蓼莪之篇具在簡編則願子終身誦之以無㤀母氏

之賢

   靜逸齋記

㑹稽徐先生之丞國學也作齋廬於其私第之左題曰靜逸命

寛宜有記寛旣謝不敏且有惑焉葢  天子建官於國學曰

祭酒曰司業曰丞皆尊官也祭酒司業坐堂上臨諸生傳道而

授業以敎不以政然敎或不可以一衆也丞始以政輔之是故

鼓鐘以嚴其節惟丞夏楚以收其威惟丞月書而季考惟丞德

行藝儀之勸相惟丞丞之職亦重矣煩矣是將紛紛焉擾擾焉

惟政之施不暇求先生之所謂靜逸者無有也然以寛之㳺於

門下者餘二年矣見先生之所施如一日諸生之㳺於門下者

不啻數百人矣見先生之所御如一人其從容閒暇若無所事

事則又有所謂靜逸者滋惑焉以是無以應命葢旣久乃有省

曰先生之靜逸其在內而不在外以本而不以末乎何謂內與

本心是巳何謂外與末身是巳心之靜逸寛不能言也而先儒

周子嘗言之其曰聖人定之以仁義中正而主靜至論學之要

曰無欲也無欲則靜虛靜則有似乎拙故其著拙賦有曰拙者

逸論靜逸者盡於此矣而以身言則是老氏之無爲也無勞也

夫以無爲爲靜譬(⿱艹石)木之槁焉其不暢茂(⿱艹石)逸矣然則朽腐而

不可用也以無欲爲靜譬(⿱艹石)水之止焉其不流動固逸矣然則

淸洌可以鑑也故心可以言靜而身不可以言靜心可以言逸

而身不可以言逸況乎心者身之主也靜者動之體也逸者勞

之本也心茍靜則以靜制動其動也(⿱艹石)靜心苟逸則以逸待動

其動也(⿱艹石)逸此先生之居乎其職所以從容閑暇(⿱艹石)無所事事

者也噫(⿱艹石)先生者其得周子之言者乎其善學聖人者乎以是

爲記寛亦庻㡬知先生者乎

   重建延綠亭記

成化八年七月呉郡大風雨鹿冠老人杜先生延綠亭壞焉明

日雨霽先生曵杖逰於園中茅茨旣摧梁木亦折垣墉且阤竹

樹盡⿲亻丨匽 -- 偃顧而歎曰噫嘻亭壞矣殆天意耶雖然獨不有人力乎

二子啓咨知其意遂相與召匠氏築之旣成邀先生坐於亭上

則摧者完折者固阤者立⿲亻丨匽 -- 偃者起葢不日而舊觀還矣先生喜

曰天意殆欲新吾亭耶他日乃以書來亰師謂寛宜有記寛聞

大道之世烈風不崇朝驟雨不終日而昔者之風雨也胡爲乎

來哉果天耶亦由人耶吾何從而問耶問之人則人非天也惡

乎知問之天則天非人也惡乎答旣足以惑亦可以憂葢余之

居於是而去呉下也遠雖未嘗目擊其變顧其事理有可得而

推者故嘗以先生之一亭觀之則四野之外弱夫貧婦其繩樞

甕牖豈無有不勝其震凌而相對以怨咨者乎又以先生之一

亭前後推之垣墉阤矣則疆畎之欲修也勞乎力竹樹⿲亻丨匽 -- 偃矣則

禾稼之不登也乏乎食而弱夫貧婦又豈無不勝其沮洳而相

對以怨咨者乎當此之時亦有如先生之二子築而新之者乎

是固可憂也夫先生隱者知一亭而巳不暇此憂而余亦不敢

以此告然而未可知也杜少陵茅屋爲秋風所破歌有安得廣

廈大庇寒士之語先生少陵後人也而老於詩爲其後學其學

則遇其變獨不憂其憂乎因書以諗於先生不識以爲何如

   重建覺山寺記

由亰師東走七百里有𨵿屹然當其衝𨵿之北大抵山也入山

而行石路危峻林薄𫎇宻凢四十餘里始得覺山山之麓有禪

寺在焉寺之建相傳自唐旣興而復廢皆莫能考其歳月入

國朝其廢如故虎狼得以穴其上狐豕得以室其傍而人之蹟

於斯絶矣顧荒茅野榛中獨其遺址依然猶存有高僧曰悟定

者杖錫來𨵿中知其處曰甘澹泊而安岑寂者吾儕之分也是

山於吾獨宜遂入居之結草以爲菴纍石以爲牀遺外身世(⿱艹石)

獨有所得者未㡬旁近之民皆翕然高其道化其德而持金帛

以施之者家至視其金帛旣無所於用遂謀復舊䂓爰市美材

召大匠擇日興功功未及半而定化去矣其弟子本清謂其師

之志不可以不繼也乃益爲復舊之舉淸爲人淳樸而無僞顓

靜以有爲而人之助其費者如其師凢其門廬諸殿各有位置

(⿱艹石)干楹寺成群峯後抱遠岫前峙勢(⿱艹石)屏幾而寺之宅其間

(⿱艹石)人之負而慿之也寺之東北有泉出於石罅色白而味甘

汲之不竭凢僧之日飮於此取給焉山爲寺而秀泉爲寺而清

而人之蹟爲寺而多葢遂爲一大叢林矣寺未有記於是清徒

歩來亰師介余同年友蕭君文明求爲之曰茲寺之廢而興其

歳月無亦使後人之莫能考也余不之拒夫佛法起於西域而

入於中國熾於都邑而延於邊徼行之者非一日學之者非一

人其𫝑必不能反之於彼而絶之於此矣然𭕒彼佛言之其始

亦唯澹泊之甘岑寂之安以成其道也而都邑者固朝市祖社

之所在臣民人神之所止佛旣不欲居學佛者且不可居而其

徒乃欲高其宮廣其庭以與吾人爭㝷常之地於此豈非𡚶哉

有能遠引而去像設其佛於深山大谷之間枕石飮泉以求其

所謂道者而居之則彼之居旣得其所而吾黨之士亦詎肎窮

追而深過之哉此悟定師徒覺山寺之建所以可取而余於其

寺之記所爲以不拒也寺之重建始於正綂十年之十月畢於

成化六年之十一月記之日爲八年之九月戊申雲

   湯隂縣儒學修建記

古之民有四曰士曰農曰工曰商而已四民各有其業所聚亦

各有其處農聚於野工聚於肆商聚於市而士則聚於學故求

菽粟者適乎野而得以農之所聚也求什器者適乎肆而得以

工之所聚也求貨財者適乎市而得以商之所聚也至於學則

道德之所從出觀法道德者適乎學而得非以士之所聚也乎

夫簡一郡一邑之俊秀而敎之一堂之上所習者堯舜禹湯文

武周公孔子之法所講者父子君臣夫婦長㓜朋友之理所誦

者易詩書春秋禮樂之文非(⿱艹石)農工商賈之爲業比也是故學

校興然後道德明道德明然後風俗成風俗成然後禮樂可作

而天下治矣 皇明有天下餘百年文敎大行士𩔖益盛自國

都以逹於郡邑莫不有學湯隂彰德之屬邑也邑令尚侯令邑

之五年政旣益善民安物豐邑有學建自 國初規制甚陋久

且傾圯凢師生之講習於是者弗便㑹憲副臨海陳公奉 勑

提督學政河南侯以其事白之公曰是令之職也其亟圖之爰

出公錢(⿱艹石)干萬撤而重建之(⿱艹石)大成殿(⿱艹石)㦸門(⿱艹石)明倫堂(⿱艹石)

西齋(⿱艹石)庖𢊍之𩔖次第以成餘則仍舊而加新之工始於成化

某年月日畢於某年月日太學生尚宣故學之諸生也扵是走

亰師致敎諭某君之言而因余同年李君鐩請記其事其言曰

邑自有學以來士之㳺於斯者日衆而領鄕薦登科甲者僅僅

可數今幸侯之此舉工甫畢是年領鄕薦者得三人明年春甲

科得一人皆侯之功也願書之餘聞其言曰諾哉夫學校道德

之所從出而爲人所觀法者也國有學爲一國之所觀法郡有

學爲一郡之所觀法邑有學爲一邑之所觀法今侯之爲此舉

也邑之人猶有爭訟者乎猶有越人於貨者乎猶有出誶語反

唇以相稽者乎無之是侯之功也且學校者古有之今亦有之

古之學校養士以明道德後世學校養士以取科第是果同乎

雖然㳺於斯者不曰所習者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之法乎

所講者父子君臣夫婦長㓜朋友之理乎所誦者易詩書春秋

禮樂之文乎夫然則後世之學校明道德者其心也取科第者

其蹟也夫以道德爲科第庻㡬無忝爲學校而足爲人之觀法

此則凢爲士而㳺於斯者之所當知也

   太康縣修學記

國之所以立者天子與公卿大夫百執事之人共治之也而所

謂公卿大夫百執事之人非夫人可以冒而爲之皆賢才論定

而官之者也夫賢才之生有用之之時必有取之之法有取之

之法必有養之之地自今日觀之徴聘不出於上薦舉不行於

下上之欲用其人者皆取之於場屋下之欲爲人所用者亦由

於是而巳矣上之欲取其人者皆養之於學校下之欲爲人所

取者亦由於是而已矣則學校者固塲屋之地也嘗考之古人

設爲此者或以之養老而寓其禮於爼豆之陳或以之習射而

寓其禮於弓矢之發或以之受成獻馘而寓其禮於軍旅之講

所謂窮理正心修巳治人之術一皆寓於此當是時取人之法

雖以納言而承庸之必射侯以明其心術雖以六藝而賓興之

必德行以考其根本人才之岀所以彬彬乎其盛者由其取之

養之者有道也世道之有古今若四時之序其溫燠鿌寒不能

不爲之變者顧其遺制如受成獻馘雖不復舉而養老有酒習

射有圃猶未至於盡亾特所以取士者𫝑不能與古一轍耳

今天子即位之初慨然欲興學校變風俗如堯舜三代之時詔

復憲臣提學仍 賜之璽書以重其行乃於八年之春臨軒䇿

士倦倦焉猶以學校雖興而風俗浮靡爲慮憲臣之欽(⿱艹石)於下

者固不遑寍處天下之士亦有感激而興起者矣按察副使臨

海陳公嘗以監察御史提學南方一時風敎爲天下最及是超

擢仍𢌿以學政往蒞河南公移昔嘗敎人者敎之所至入學官

臨諸生示之以躬俾自畏慕間取朱子小學書及冠祭之禮之

大者令誦習之他條約不𤨏𤨏也(⿱艹石)舎宇之不葺器數之不

僃者曰此有司之失職也則頗督責之開封之屬縣有太康太

康有學在縣治之北隅其興創歲月縣有志可考宣德以來爲

河水所圯且其制卑陋弗稱縣令崔壽嘗修宣聖殿及兩廡他

未暇以爲成化六年古曹王珣以進士來知縣事首以修復爲

巳任曰此固吾之職也乃集士民諭以相助衆歡然從之乃計

材用拓基址凢門堂齋廬悉易其舊殿廡之故修者則更設聖

賢像及祭器其中以其餘材建敷敎堂囷館爲憲臣考業之所

繚以周垣樹以綽楔煥然爲一方偉觀工始於八年之六月畢

於明年之三月㑹王侯更治他縣去而易水田畯來代臨視惟

謹於是學之師生不㤀侯之功使來請文以爲記夫學校養士

之地也設爲之者非虛器而修飾之者非美觀誠欲士之求㳺

於斯者進修於斯講習於斯以爲上之人所取所用之資也故

士譬(⿱艹石)榖粟然有榖粟而無倉廩儲之固腐爛而不可食然倉

廩旣完而所儲者或稊稗糠粃亦何用哉此今日木石瓦甓之

費斧斤版築之勞憲臣之所督責縣令之所犇趨者不在乎所

養之地而在乎所養之人也而今而後凢㳺於斯者仰焉而視

俯焉而思升其堂則思㳺心於高明正大之域立其庭則思置

身於平直眞實之地以倡風俗以成賢才以爲國家之用以答

天子之意其必自此始也

   湯溪縣儒學記

成化庚寅歳知金華府李侯嗣以其地曰湯溪者民居成聚而

阻山帶水服𭛠於上者弗便乞割龍㳺蘭谿金華遂昌四傍近

縣之裔別爲縣以便其民白之藩臬奏請於 朝復乞𢌿之令

以治旣得請仍以湯溪名縣越明年胙城宋君約來知縣事君

至無所出政爲創𪠘宇以居未㡬卽有事於學校曰此有司之

首務也其可以後乃相地於縣治北之二里曰官山歳壬辰之

秋功始興凢爲明倫堂爲東西齋爲庖𢊍爲射圃亭爲師生之

(⿱艹石)干楹又以學必有廟爲大成殿爲兩廡爲宰牲房(⿱艹石)干楹

門牆深嚴堦庭高廣凢所創建舉皆如法又明年甲午之春而

功告完遂選民之俊秀者𠑽其中而置書籍繕器用以爲其誦

習之資侯旣嘉令之有爲又謂學成矣不可無師儒以敎復奏

請之 命且下則具書與圖託進士胡君超謁予文以爲記胡

君湯溪之人而余之同年友也其言曰始宋君承李侯之指而

建此學以縣之設凢以便民而巳使所以興作而歛其財用其

力則是便之者未及而困之者已至甚非所以爲民父母之意

顧縣多大山長林凢木石之費旣取給於是至於輦載版築之

勞不免役及乎民而所役亦必措置以酬其直故財不告乏力

不告窮而卒成其事皆賢守令之善意也幸書之以告後人余

曰然哉雖然賢守令之意尤有善於此者試一言之葢民之生

莫不有欲欲不能皆足也於是有爭奪之心莫不有性性不能

皆純也於是有棄⿳𣅽大氺 -- 𣊻之心此有天下國家者必施之治與敎以

處其民治所以定其欲使不至於相淩敎所以復其性使不至

於相失二者不能偏廢者也然古之居其位者未嘗不以一人

之身而兼二者之責後世始分而二之雖曰分而二之而敎之

者未嘗不頼於治之者作興而成全之也自世之爲郡縣者多

俗吏不務岀此率留意於簿書筐篋之間徴求趨走之際視學

校之巳設者尚不之省而況慨然創建思所以作興而成全者

乎此賢守令之善意所可書者也今夫湯溪之有學爲之守令

者意旣出此而其人民亦皆有所遭遇矣則爲之師儒者獨不

思所以敎之然欲敎之尤宜謹之何也湯溪縣之新者也湯溪

之民民之新者也爲新民者譬若㓜子然始而訓告之以正言

指示之以正事則其聽受之餘自然一言一行皆趨於正久之

將習與性成而終爲賢人君子之歸以之用於天下國家無弗

可者矣夫有人民而不能敎之不義未敎而遽責其人不仁故

吾之記是學於守令旣與之矣尤不能無望於爲師儒者

   武岡州重修儒學記

士之有志於學者諷誦乎詩書討論乎禮樂考求乎典章察識

乎人品微而爲性命精而爲道德大而爲彛倫廣而爲事物必

學之無所不知無所不能斯其爲士也唯士之職如此故人亦

以是責望之有所不知不能則相與嗤笑以爲非士而士亦曰

吾不知不能吾之過也然爲學之道未易以言譬之於築築者

必有楨榦舎楨榦而欲其牆之立無是理者於是有文以學有

藝以㳺而文藝之制立矣士而求此不啻已足抑其說之浩博

⿱⺾⿰氵亾然探索不知要領故又譬之瞽及於階席有弗之知過在相

者之不告耳於是有師以導有友以輔而師友之道立矣文藝

旣具師友旣得使無所處之地是又賈人之不於市工人之不

干肆未見其物之售而業之精者此學校之設非所以爲處學

者之地乎夫士有志於學求其道之在我者而巳在我者且不

暇爲力烏暇計其身之所處耶曾子曰君子所貴乎道者三動

容貌斯遠⿳𣅽大氺 -- 𣊻慢矣正顔色斯近信矣出詞氣斯遠鄙倍矣籩豆

之事則有司存葢學校之設豈特籩豆之事之小者哉其興其

廢士何庸心亦有司者任之耳武岡爲湖南一大州州有學舊

在城南興賢門外宋崇寍紹興凢兩遷築遭元季兵火竟燬

國朝洪武庚戌仍卽舊址築之其功視前爲僃景㤗間益加修

建顧其地嘗爲豪彊所侵終其規模弗稱州學僉按察司事邵

君分廵湖南旣爲復所侵地併用官帑白金市傍近𨻶地以廣

其址於是僉都御史吳公方廵撫湖襄憲副嚴君亦以提學至

遂以興修之役委知州事李侯復初同知州事戴侯某乃計財

用召工役期成厥功功成殿廡深嚴堂皇高敞廚庫齋廬之𩔖

皆爲一新崇垣外繚廣庭中甃以及祭器文籍亦無不僃居者

曰安觀者曰美經始於成化壬辰秋某月落成於明年冬十月

他日州守倅與其學之師生謀謂是舉不可以不記使來請文

於余嗟夫有司之職盡矣㳺於斯而學焉者獨不思所以免過

匏翁家藏集卷第三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