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祖本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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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祖姓李,名昪,字正倫,小字彭奴, 徐州人也。世本微賤。父榮,性謹厚,喜從浮屠遊,多晦跡精舍,時號李道者。彭奴以唐光啟四年十二月二日生於彭城。相傳先主家有赤梨樹,結一實,大如升,會鄰里共食剖之,有赤蛇在實中,大驚,已而蛇走先主之母榻下,未幾孕,生先主。六歲而孤,遇亂,伯父球攜之濠州。未幾,母劉氏卒,遂託跡於濠之開元寺。

  乾寧二年,吳太祖攻濠州,得之,奇其貌,養以爲子。而楊氏諸子不齒爲兄弟,吳太祖乃以與大將徐溫,曰:「是兒狀貌非常,吾度渥等終不能容,故以乞汝。」遂冒姓徐氏,名知誥。龍袞《江南野史》云:先主,唐憲宗子建王恪之後。祖志,授署徐州判官;卒於任所。父榮,有器度,不事產業,每交結豪傑,以任俠爲事。屬時離亂,羣盜蜂起,朱梁統制天下,而楊行密專據淮南,榮乃感憤,欲圖興復之志,然無少康一旅之衆、數十里之地。久之,聞海賊夏韶衆甚盛,欲因之以成大事,往說韶曰:「僕大唐之後,少失估恃,遭世多難,先祖基業,蕩然橫流,爲人所有。自料以高祖、太宗之遺德,宗祧社稷,必未社絕,其間子孫,必有興者。吾雖不調,夙蘊壯志,聞公英雄,士卒勇勁,吾欲因公立事,共取富貴。苟成霸業,古賢魚水,未足爲遇。」韶感其言,於是從之,遂率衆自海入淮,轉掠沿岸郡邑。至濠、梁間,衆至數千人。行密因自帥師攻之,數敗,乃爲所擒,因捕其家,盡誅之。時先主方數歲,且異常兒,濠上一桑門與行密有故,乞收養爲徒弟。後行密大將徐溫出師濠上,見先主方顙豐頤,隆上短下,乃攜歸爲己子。李吳《蜀後主實録》云:唐嗣薛王知柔爲嶺南節度使,卒於官,其子知誥流落江、淮,遂爲徐溫養子。《吳越備史》云:李昪本潘氏,湖州安吉人。父爲安吉砦將,吳將李神福攻衣錦軍過湖州,鹵昪歸,爲僕隸。徐溫常過神福,愛其謹厚,求爲養子。以讖言「東海鯉魚飛上天」,昪始事神福,後歸溫,故冒李氏以應讖。又周世宗實録、薛居正《五代史》稱昪爲唐玄宗第六子永王璘苗裔,而江南録則雲憲宗第八子建王恪玄孫。陸游《南唐書》、陳霆《唐餘紀傳》亦云建王恪生超,早卒;超生志,仕爲徐州判司,卒官,因家焉,志生榮。元人趙世延南唐書序因雲李昪系出憲宗四世。馬令《南唐書》但曰先主唐宗室裔也,不言何王後。按劉恕《十國紀年》云:昪復姓附會祖宗,故非唐後。而吳越與唐人讎敵,《備史》亦非。《實録》:昪少孤遭亂,莫知其祖系。昪曾祖超,祖志,乃與義祖之曾祖、祖同名,知其皆附會也。《歐陽史》曰:昪世本微賤,父榮,遇唐末之亂,不知其所終,今從之。

  溫常夢水中黃龍十數?已獲一龍而寤?翼日得知誥,甚喜。《釣磯立談》云:義祖常夢立大水,水有黃龍無數,旁有古丈夫,冠服如節服氏之形,荷一丈戟而立,語義祖曰:「汝可隨意捉之。」義祖袒身而入,捉得一龍而出,未幾掠得烈祖,養爲子。

  知誥天資穎悟,《詩話類編》載烈祖年九歲詠燈詩,有「主人若也勤挑撥,敢向尊前不盡心」句。奉溫盡子道,溫妻李氏又以同姓故,鞠養備至。常從溫出,不如意,輒杖而逐之;及歸,拜迎於門,溫驚曰:「爾在此邪!」知誥曰:「爲人子,舍父母奚適?父怒而歸母,子之常也。」溫由是愛之。逮壯,身長七尺,方顙隆準,修上短下,語聲如鐘。《江南野史》又云:「姿貌瑰特,目瞬如電,語言厚重,望之攝人,與語可愛。每緩步,而從者疾行莫能及。相工云:「此龍行虎步也。」溫有疾,與其婦晨夜侍旁不去,溫益以親子待之,令主家務。江南野史曰:先主十餘歲,溫知其必能幹事,遂試之以家務,凡食邑采地,夏秋所入,及月俸料,或頒賜物段,出納府稟,雖有專吏主職,先主能於晦朔總其支費存留,自緡疋之數,無不知其多少。及四時代臘,薦祀特腯,釀饌餚蒸,賓客從吏之費,槩量皆中其度。逮嬪婢嬖姥,寒燠衣御,純錡幣帛高下之等,皆取其給,家人之屬,且亡問言。吳太祖亦謂溫曰:「知誥雋傑,諸將子皆不及也。」

  天祐六年六月,自元從指揮使遷昇州防遏使,兼樓船軍使,治戰艦於昇。七年五月,授昇州副使,知州事。九年,副柴再用平宣州,以功遷昇州刺史。時江淮初定,州縣吏務賦斂爲戰守,知誥獨褒廉能,課農桑,求遺書,招延賓客,傾身下之。雖以節儉自勵,而輕財好施,無所繫吝。以宋齊丘、王令謀、王翃、曾禹、張洽、徐融爲賓客,馬仁裕、周宗、曹悰爲親吏。

  十一年,加檢校司徒,始城昇州。十四年夏,城成,溫來觀,喜其制度宏麗,徙治焉,而遷知誥爲檢校太保、潤州團練使。知誥初不欲往,屢求宣州,溫不與。既而溫子知訓以內外馬步都軍副使專制揚州,驕淫失衆,宋齊丘以知訓旦暮且敗,爲言是行故天所贊也,知誥乃行。

  十五年,朱瑾殺知訓,馬仁裕自蒜山渡馳告知誥,卽日以州兵入廣陵定亂,遂代知訓爲淮南節度行軍副使、內外馬步都軍副使。勤儉寬簡,盡反知訓之政。常使人察視民問,有昏喪匱乏者,往往賙給之。盛暑未常張蓋、操扇,左右進蓋,必卻之曰:「士衆尚多暴露,我何用此!」以故溫雖遙秉大政,而吳人頗已歸屬於知誥。

  武義元年,拜左僕射,參知政事。《南唐近事》云:「烈祖輔吳之初,未逾強壯,以爲非老成無以彈壓,遂服藥變其髭鬢,一夕成霜。國人謂之政事僕射。《五國故事》以徐知訓爲政事僕射,非。知誥於府署內立亭,號曰延賓,以待多士,命齊丘爲之記,由是豪傑翕然歸之。問因退休之暇,親與宴飲,咨訪缺失,問民疾苦,夜央而罷。是時中原多故,名賢耆舊皆拔身南來,知誥豫使人於淮上貲以厚幣,既至,縻之爵祿,故北土士人聞風至者無虛日。

  順義初,加同平章事,領江州觀察使;尋以江州爲奉化軍,卽以帥貽領節度使。有徐玠者,事溫爲金陵行軍司馬,工揣摩裨闔之術,數勸溫以親子知詢輔政,不宜假之他姓。知誥刺知皇恐,表乞罷政事,出鎮江西。表未上而溫疾亟,遂止。溫死,知詢嗣爲金陵節度使、諸道副都統,數與知誥爭權,知誥乃使人誘之來朝,留爲左統軍,悉奪其兵。而知誥加都督中外諸軍事,封潯陽公。 按後唐戶部尚書李鏻得淮南,諜言都督知誥欲舉吳國稱藩,願得安公一言爲信。安重誨見之大喜,遂以玉帶遺知誥,其直千餘緡。知誥不答,鏻來貶行軍司馬。正此時事也。 已又改封豫章公。

  太和三年,以太尉、中書令領鎮海寧國諸軍節度使,出鎮金陵,如溫故事,留其子景通爲司徒、同平章事,以王令謀、宋齊丘爲左、右僕射,同平章事。未幾,封東海郡王。天祚元年,加尚父、太師、大丞相、天下兵馬大元帥,進封齊王,以昇、潤等十州爲齊國。已而辭尚父、丞相殊禮。明年,開大元帥府,置僚屬,閩、吳諸國皆遣使勸進。


  昇元元年春三月,王改名誥。

  冬十月,吳主禪位於王。甲申,王卽皇帝位,改吳天祚三年爲昇元元年,國號大齊。《通鑑》以是年卽號唐國,今從《南唐書》,先號齊。以十二月二日爲仁壽節,是日白雀翔於中庭。乙酉,尊吳主爲高尚思玄弘古讓皇帝,上冊稱「受禪老臣」。誥追尊考溫爲太祖武皇帝。

  丙戌,以吳平章事張延翰爲右僕射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吳門下侍郎張居詠、中書侍郎李建勳皆爲同平章事,以建康爲國都,廣陵爲東都,改尚書省爲尚書都省,東都尚書省爲留守院,改齊明門爲朝元門。

  丁亥,封弟知證爲江王,知諤饒王。戊子,降吳太子璉爲弘農郡公。辛卯,降吳建安王珙、江夏王璘等十一人爵一等,而加官增封邑。韶獄訟未經本處論決者,毋得詣闕訴。甲午,立王后宋氏爲皇后。

  乙未,降吳公主爲國君。

  丙申,封女弟杞國君爲廣德長公主。丁酉,加宋齊丘大司空。

  庚子,遣使如漢、閩、吳越、荊南,告卽位。辛丑,追封吳歷陽公濛爲臨川王,諡曰靈,以禮改葬。

  戊申,以皇子景通爲諸道副元帥、判六軍諸衛事、太尉、尚書令,封吳王。

  十一月庚戌朔,改東都舊地爲崇德官。癸丑,改承宣院爲宣徽院。乙卯,吳王景通更名璟。

  丙辰,追冊故妃魏國君王氏爲順妃。丁巳,追封次子景遷爲高平郡王,長女爲豐城公生。改辭狀司爲清訟院。封從子景邁爲晉陵郡公,景遜上饒郡公,景邈桂陽郡公,景逸平陽郡公,封女五人爲盛唐、太和、永興、建昌、玉山公主。戊午,封子景遂爲吉王,景達壽陽郡公,以景遂爲東都留守、江都尹,帥留司百官赴東都。烈祖倣盛唐兩都之制,置留臺百司於江都。

  己未,升東都梅跋縣爲泰州,割鹽城、泰興、如皐、興化縣屬焉。以海陵制置使褚規爲刺史。丁卯,荊南高從誨表請置邸建康,從之。己巳,吳越使將軍袁韜來賀卽位。乙亥,追封故高平王景遷妻楊氏爲燕國君。

  十二月己卯朔,有白虹二。庚寅,上太祖武皇廣陵曰定陵,追尊高祖以下皆爲公王,而稱宗配皆稱國君,及妃墓皆稱陵,惟武皇帝之配李氏曰明德皇后。丙午,有星孛於北方。是時餘干民以母抱其子墜地,拔刃斫母,刃未及母,自腰以下忽陷地中,帝命作闊刃鏟之。


  昇元二年春正月己酉朔,日有食之,帝避殿,停朝賀。德勝節度使、兼中書令、西平王周本薨。甲子,荊南使龐守規來賀卽位。丙寅,命侍中吉王景遂參判尚書都省。甲戌,韶臣僚三品以上追贈父母,將相贈三世。

  二月壬戌,閩使內客省使朱文進來賀卽位。

  三月壬子,日有白蛀二。壬申,大星流於東方。

  夏四月,讓皇屢請徙居,南平王李德誠等亦引漢、隋故事以請。

  五月戊午,改潤州牙城爲丹楊官,-作丹陽。以平章事李建勳充迎讓皇使。己末,漢使集賢殿學士鄒禹謨來賀卽位。壬戌,以左宣威副統軍王輿爲鎮海軍留後,客省使公孫圭爲監軍使,親吏馬思讓爲丹楊官使,徙讓皇居丹陽官,以嚴兵守之。丁卯,廣濟倉災,焚米三十萬石。作渾天儀。

  六月庚辰,月入太微西華門,犯右執怯。辛巳,犯東垣、上相。壬午,有人獻毒酒方,帝曰:「犯法自有常刑,奚用此爲!」東都留守判官楊嗣請更姓爲「羊」,羣臣亦請改府寺州縣名有吳及陽者,帝不許,既而詔改吳興閣爲昇元閣,瓦官寺爲昇元寺。甲申,升池州爲康化軍。

  是月,高麗使正朝廣評侍郎柳勳律貢方物。所上書稱牋,畧云:「今年六月內當國中原府入吳越國使張訓等回,伏聞大吳皇帝已行禪禮,中外推戴,卽登大寶者。伏惟皇帝陛下道契三無,思涵九有。堯知天命已去,卽禪瑤圖;舜念歷數在躬,遂傳玉璽。健夙惟庸陋,獲託生成,所恨沃日波過,浮天浪闊。幸遇龍飛之旦,用申燕賀之儀。無任歸仁戴聖鼓舞激切之至。」儀式如表,而不稱臣。帝御武功殿,設細仗受之,命學士承旨孫晟宴其使於崇英殿,奏龜玆樂,作番戲以爲樂。

  秋七月壬申,以左丞相宋齊丘爲平章事。

  八月戊寅,升洪州瀟灘願爲清江縣,不隸州。丁亥,契丹主遣梅里盧古來聘。

  九月壬戌,太府卿趙可封請帝復李姓,立唐宗廟,不許。

  冬十月丙子,立太學,命刪定禮樂。癸未,新羅來朝貢。壬辰,命吳王璟勒步騎八萬講武銅駞橋;未幾,徙封璟爲齊王。

  十二月辛丑,讓皇殂,訃聞,詔不視朝,二十七日,率百官素服舉哀。

  是歲,契丹主之弟東丹生亦遣使以羊馬入貢,別持羊三萬口、馬二百匹來鬻,以其價市羅執茶藥。於是翰林院進二丹入貢圖,詔中書舍人江文蔚作贊以美之。


  昇元三年春正月庚戌,江王知證、饒王知諤衣請帝復姓李氏,不許。癸亥,左丞相宋齊丘、平章事張居詠、李建勳、樞密使同平章事周宗等衣請復姓,帝謙抑不敢忘徐氏恩。甲子,下其議百官。乙丑,齊丘等議宜如所請,從之。先是,江南童謠有云:「東海鯉魚飛上天。」鯉者,李也;東海,徐之望也;蓋言李氏起自徐氏而爲君也。至是遂驗。《江南野史》又云:初,先主有受禪意,忽夜半寺僧撞鐘,滿城皆驚。逮旦召問,將斬之,云:「夜來偶得月詩。」先主令白,乃曰:「徐徐東海出,漸漸入天衢。此夕一輪滿,清光何處無。」先主聞之,私喜而釋之。按《釣磯立談》,賦月詩者爲僧范志嵩。按江鄰幾《雜志》:南唐一詩僧賦中秋月詩云:「此夜一輪滿。」至來秋方得下句云:「清光何處無。」喜躍半夜起撞鐘,城人盡驚。李後主擒而訊之,具道其事,得釋。《南唐近事》云:詩僧乃金寺僧謙□。亦與江說同。此爲烈祖時事,未知孰是。

  又是時江西楊花爲李,臨川李樹生連理,人以爲還宗之兆。丙寅至壬申,齊王璟等三上尊號,曰應乾紹聖文武孝明皇帝,帝曰:「尊號虛美,且非古。」遂不受。厥後子係皆踵其法,不受尊號。詔曰:「迺者干戈相尋,地茀而不藝,桑隕而弗蠶,衣食日耗,朕甚閔之。民有嚮風來歸者,授之土田,仍給復三歲。」按馬令《南唐書》,是年春正月丙申詔曰:「比者干戈相接,人無定主,地易而弗藝,桑隕而弗蠶,衣食日耗,朕甚憫之。其嚮風面內者,有司計口給食,願耕植者授之土田,仍復三歲租投。於嘻!仁不異遠,化無泄邇,其務宣流,以稱朕意。」今從陸游《南唐書》、陳霆《南唐餘紀》所載。


  二月乙亥,改太祖廟號曰義祖。己卯,帝御興祥殿,改國號曰大唐,復姓李氏,爲考妣發哀,與皇后服斬衰,居廬,如始喪禮,持考妣喪各二十七日,凡五十四日不視朝,旦暮臨。辛巳,詔國事委齊王璟,陸氏《南唐書》云:壬午,韶以國事委宋齊丘。今從《通鑑》。惟軍旅以聞。羣臣固諫,詔以墨縗聽政。江王知證、饒王知諤請亦服斬衰,不許。廣德長公主假衰絰,入哭盡禮,如父母之喪。帝初欲更名昂,以犯文宗諱,乃名晃;或雲朱全忠名也,又更名坦;御史王鵠言:「字從旦,犯睿宗諱。」庚寅,詔更名昪。下詔議二祚合享禮。辛卯,宋齊丘等議以義祖居七室之東。帝命居高祖於西宇,太宗次之,義祖又次之,皆爲不挑之主。羣臣言:「義祖諸侯,不宜與高祖、太宗同享,請於太廟正殿後別建廟祀之。」帝曰:「吾自幼託身義祖,非義祖安能放中興之業乎?」帝欲祖吳王恪,或言恪誅死,不若祖鄭王元懿。帝命有司考二王苗裔,以吳王孫褘有功,褘子峴爲韋相,遂祖吳王,雲自峴五世至父榮,榮父志,志父超,早卒,志爲徐州判官,卒官,其名率皆有司所撰。帝又以歷十九帝三百年,疑十世太少,有司曰:「三十年爲世,陛下生於文德,已五十年矣。」乃從之。

  甲午,月犯南斗第六星。乙未,契丹使曷魯來,以兄禮事帝。蜀使來賀卽位。

  三月庚戌,追尊高祖吳王恪曰定宗孝靜皇帝,直妃程氏曰頁靜皇后;曾祖超曰成宗孝平皇帝,配崔氏曰平貞皇后;祖志曰惠宗孝安皇帝,配盧氏曰安莊皇后;考榮曰慶宗孝德皇帝,配劉氏曰德恭皇后。陸游《南唐書》:曾祖超爲成宗孝平王,配崔氏爲平貞妃;祖志爲惠宗孝安王,配盧氏爲安莊妃。然四代並尊,不應中二代獨詘爲王,今從歐陽《五代史》及馬氏《南唐書》。又《唐餘紀傳》作孝平皇、平真妃,孝安皇、安莊妃,疑亦有誤。

  庚午,作南郊行官千間,詔公卿以下議定郊祀。平章事張居詠、李建勳等議曰:「孔子云,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此萬世不易之法也。昔長孫無忌請祀高祖於圜丘,以配昊天上帝,祀太宗於明堂,以配上帝,義爲得之。今國家嗣興唐祚,追尊孝德,而以神堯爲肇祀之祖,宜以神堯配天於圜丘,孝德皇帝配上帝於明堂,禮也。其服物制度,古有常儀,願罷一切偽飾。」奏可。大司徒宋齊丘請依《春秋》郊以四月上辛,禮部員外郎常夢錫駁曰:「按禮,天子郊以冬至,不卜日;魯侯郊以仲春,卜上辛。今之四月,非郊時。」齊丘固爭,遂用夏四月,議者哂焉。詔曰:「禮莫重於亨帝,孝莫重於隆親,事實重大。承以輕眇,無其德而用其事,衹加畏焉。於戲!爾公爾侯,各揚厥職,不供迺事,國有常典。」

  夏四月庚辰,朝享於太廟。辛巳,有事於南郊,以高祖神堯皇帝配。是夜月當以子初沒,升壇之際,皎然如奎且,衆咸異之。《江南野史》云:圜丘祭天,是時上旬月,當三更而沒,升壇之際,皎然如日,禮畢而落。《釣磯立談》云:毖祀之夕,太史奏言,月延三刻。癸未,大赦境內,百官進位,將士勞賜有差。民三年藝桑及三千本者,賜帛五十疋,每丁墾田及八十畝者,賜錢二萬,皆五年勿收租稅。又《春明退朝録》:江南有國,時田每十畝蠲一畝半,以充瘠薄。羣臣請上尊號,詔曰:「朕以眇躬,託於民上,常懼弗類,以墜高祖、太宗之遺業。羣公卿士,顧欲舉上尊號之禮,朕甚不取,其勿復以聞。」州郡言符瑞者十數,帝曰:「譴告在天,聰明自民,魯以麟削,莽以符亡。常謹天戒,猶懼失之,符瑞何爲哉!」江王徐知證等請附姓爲李,不許。戊子,進封李德誠趙王,徐知證韓王,知諤梁王。

  五月辛亥,徙景遂爲壽王,立景達爲宣城王。乙卯,鎮海節度使兼中書令、梁王徐知諤薨。詔遷讓王之族於泰州,號永寧官,防衛甚嚴。康化節度使楊珙稱疾,罷歸永寧官。乙丑,改楊漣爲康化軍節度使,漣固辭請終喪,從之。丙寅,以齊王璟爲諸道兵馬大元帥、判六軍諸衛、守太尉、録尚書事、昇揚二州牧。時帝欲立璟爲太子,璟力辭,因有是命。丁未,吳越使左武衛上將軍沈韜文、荊南高崇誨使王崇嗣來賀南郊。

  是月,作北郊於玄武糊西。熒惑犯月。

  秋七月丙午,放諸州所獻珍禽奇獸於鍾山。命有司作《昇元格》,與《吳令》並行,中外遵守。甲寅,木星晝見,自五月不雨至於閨七月。

  八月,武昌節度使張宣卒,以潤州留後王輿代。金吾衛大將軍馬仁裕出爲鎮海軍留後。

  冬十月丁丑,御後樓閱戰馬。

  是歲,高麗又遣廣評侍郎柳勳律來朝貢。有司上五代同居者江州陳氏以下七家,詔旌表門閭,復其家。江州陳氏,元和給事中京之後,宗族七百口,每日設廣席,長幼以次坐而會食。有犬百餘,共一牢食,一犬不至,諸犬爲之不食。建書樓於別墅,延四方之士,肄業者多依焉。


  昇元四年春正月,詔罷營造力役,毋妨農事。

  三月丁未,頒《中正曆》,曆官陳承勳所撰也。丙戌,漢人、閩人來聘。

  夏四月,樞密使周宗出爲奉化軍節度使。

  五月,晉安遠節度使李金全請降,命鄂州屯營使李承裕、段處恭將兵三千逆之。癸卯,承裕入據安州。甲辰,晉馬全節破承裕於城南。承裕掠安州南走。丙午,晉安審暉追敗我兵於黃花谷,處恭死焉。丁未,又敗我兵於雲夢,鹵承裕及都監杜光鄴。未幾,晉斬承裕及士卒千五百人,遣光鄴歸,帝拒之不受。光鄴,《通鑑》作光業。時馬全節斬李承裕於安州城下,送監軍杜光業等五百七十人於大梁,晉生曰:「此曹何罪。」皆賜馬及器服而歸之。光業等至瞎,先主以其違命而敗,不受,復送於淮北,遺晉書曰:「邊校貪功,乘便據壘。」又曰:「軍法朝章,彼此不可。」晉復遺之歸。使者將自桐墟濟淮, 先主遣戰艦拒之,乃還晉,悉授唐諸將官,以其士卒爲顯義都,命舊將劉康領之。先是,盧文進之奔吳也,先主命祖全恩將兵逆之,戒無入安州城,陳於城外,俟文進出,殿之以歸,無得剽掠。及李承裕逆李金全,戒之如全恩;承裕貪剽掠,與晉兵戰而敗,失亡四千人。先主惋恨累日,故責其違命,不受光業雲。詔客省使尚令恭如閩,和閩主曦及王延政。

  六月癸亥,罷宣州歲貢木瓜雜果。太師、中書令趙王李德誠薨,以徐玠爲鎮南軍節度使。李金全至西都,帝待之甚薄,命爲宣威統軍。

  秋八月,廬州李章卒,以潤州馬仁裕代,以天成統軍盧文進爲鎮海軍節度使。丁巳,立齊王璟爲皇太子,仍兼大元帥,録尚書事。璟固讓,從之。

  九月乙丑,詔中外致牋齊王,如太子禮。丁卯,月掩木星。戊辰,契丹使梅里掠姑米里來聘,獻狐白裘。

  冬十月癸巳朔,日熒惑填,歲星聚於南斗。壬寅,以齊王璟讓儲位,赦殊死以下,京師賜酺,內外諸軍優給。禁表奏言「聖」「睿」二字,違者以大不敬論。術士孫智永以四星聚斗,分野有災,勸帝東巡。乙巳,詔幸東都,命齊王璟監國。丙午,罷泰州刺史褚仁規爲扈駕都部署,光政副使、太僕少卿陳覺以私憾譖仁規在州貪殘,因有是命。庚戌,帝自保德門御舟。辛亥,次迎鑾鎮。甲寅,至東都,入建元門,感念疇昔,泫然流涕。丁巳,遣使問東畿士民不能自存者。己未,高麗使廣評侍郎柳兢質來貢方物。《唐餘紀傳》作柳兢。

  十一月乙丑,宴羣臣於崇德官,故第也。馬令《南唐書》又云:存省故老,宴於舊宅。以聽事爲光慶殿。庚辰,改東都文明殿爲乾元殿,英武殿爲明光殿,應乾殿爲季拱殿,朝陽殿爲福昌殿,積慶官爲崇道宮,西都崇英殿爲延英殿,凝華內殿前爲昇元殿,後爲雍和殿,興祥殿爲昭德殿,積慶殿爲穆清殿。又有玉燭殿,見金陵志。王士性廣志繹云:南唐宋行宮在今內橋,直對鎮淮,爲御街。乙酉,賜東畿高年疾苦、惸獨米人二斛。漢使都官郎中鄭翱、閩使客省使葛裕、吳越使刑部尚書楊巖來賀仁壽節。帝欲遂居東都,以水凍,漕運不給,乃還。

  十二月丙申,至自東都。右僕射馬令南唐書作「左」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張延翰卒。契丹主遣使獻馬百匹。是時建學館於白鹿洞,置田供給諸生,以李善道爲洞主,掌其教,號曰「廬山國學」。吉州民龍民鬻穀不售,禱神祠求旱,爲震雷運死。


  昇元五年春二月己未,殺前泰州刺史褚仁規。

  夏四月,以陳覺、常夢錫爲宣徽副使。遣通事舍人、副四方館事假鴻臚少卿秩歐陽遇聘契丹,假道於晉,不能達,及境而反。是月,漢遣使來約伐楚,中分其地,帝不許。

  秋七月戊辰,詔曰:「右僕射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監修國史李建勳,幸處台司,且聯戚里,靡循紀律,敢黷彝章。其罷歸私第。」先主自以專權取隱,尤忌宰相權重,以李建勳執政歲久,欲罷之。會建勳上琉言事,意其留中,既而先主下有司施行,建勳自知事挾愛憎,密取所奏改之,事發,因罷建勳。

  吳越國大火,羣臣請乘弊可以得志,帝曰:「奈何利人之災!」遣使厚持金帛唁之。 《釣磯立談》曰:錢塘大火,宮室器械爲之一空。宋齊丘乘問進言曰:「夫越與我,唇齒之國也。我有大施,而越人背之,虔劉我邊陲,污濁我原泉,股不附髀,終不我用。今天實棄之,我師晨出,而暮踐其庭。願勿失機,爲後世憂。」烈祖愀然久之,曰:「疆域雖分,生齒理一,人各爲主,其心未離,橫生屠戮,朕所弗忍。且救災睦鄰,治古之道。朕誓以後世子孫付之於天,不願以力營也。大司徒其勿復以爲言。」於是特命行人厚遺之金粟繒綺,車蓋相望於道焉。

  八月,有星孛於天市,長數尺,七十日沒。遣使賑貸黃州旱傷戶口。

  冬十一月,定民田稅。《通鑑》云:分遺使者按行民田,以肥瘠定其稅,民問稱爲平允。自是江、淮調兵興役及他賦斂,皆以稅錢爲率。內侍王紹顏上書,言:「今春以來,羣臣獲罪者衆,中外疑懼。」帝手詔解釋,仍令紹顏告諭中外。時先主勤於聽政,以夜繼晝,還自東都,不復宴樂,頗傷躁急,故韶顏及之。

  是歲,吳越水,民就食境內,遣使賑䘏安集之。是時於闐國貢瑞玉天王。


  昇元六年春正月甲子,月犯填星,退行在畢。

  閨月甲申朔,改天長展制置使爲建武軍。庚寅,漢使區延保來聘。癸巳,閩使尚食使林宏嗣來騁。都下大水,秦淮溢。東都火,焚數千家。

  二月,罷侍中壽王景遂判尚書省,更領中書、門下省。己丑,以左丞相、太保宋齊丘知尚書省事。初,齊丘累求預政,許入中書視事;又以兩省事多委給事、舍人,劇務多在尚書省,又求知省事,許之。其三省事並取齊王璟參決。

  三月,廬州馬仁裕卒。以滁州刺史周鄴爲保信軍節度留後。

  夏四月,壽州高思審卒,以侍衛諸軍都虞候姚景爲清淮軍節度使。宋齊丘稱疾,請罷省事,從之。

  五月丙午,宋齊丘出爲鎮南軍節度使,以洪州徐玠爲司徒、侍中。帝曰:「豫章,大司徒維桑也。衣錦晝行,古人所貴。」以錦袍賜之。齊丘至鎮,衣以視事。

  六月,常、宣、歙三州大雨漲溢。漢使蕭規來告哀,廢朝三日。庚午,契丹使掠姑米里來聘,獻馬五駟。大蝗自淮北蔽空而至。辛未,命州縣捕蝗,瘞之。庚辰,熒惑犯房次將。辛巳,禁節度、刺史給攝署牒。

  秋八月甲申,漢使扶物使公係惠來告襲位。

  九月庚寅,頒《昇元刪定法條》。先主自爲吳相,興利除害,變更舊法甚多,及卽位,命法官及尚書刪定爲昇元條三十卷,至是行之。

  冬十月,詔曰:「前朝失御,四方崛起者衆。武人用事,德化壅而不宣,朕甚悼焉。三事大夫其爲朕舉用儒吏,罷去苛政,與民更始。。馬令《南唐書》先主韶曰:「前朝失御,強梗崛起,大者帝,小者王,不以兵戈,利勢弗成,不以殺戮,威武弗行,民受其弊,蓋有年也。或有意於息民者,尚以武人用事,不能宣流德化。其宿學巨儒,察民之故者,嵁巖之下,往往有之。彼無路光亨,而進以拊偃爲嫌,退以清寧爲樂,則上下之情,將何以通,簡易之政,將何所議乎?昔漢世祖,數年之間,被堅執銳,提戈斬誠,一日晏然,而兵革之事,雖父子之親,不以一言及之,則兵爲民患,其來尚矣。今唐祚中興,與漢頗同,而眇眇之身,坐制元元之上,思所以舉而錯之者,煢煢在疚,罔有所發。三事大夫,可不矜乎?自今宜舉用儒者,以補不逮。」今從陸氏《南唐書》。

  十二月,閩使徐宏績、漢使滕紹英、吳越使右武衛大將軍蔣墦來賀仁壽節。

  是歲,溧水天興寺桑生木人,長六寸,形如僧,右袒而左跪,衣械皆備,國人號日「須菩提」。帝迎置官中,奉事甚謹。占者雲,木人生桑,有大喪。


  昇元七年春正月,契丹使達羅千等二十七人來聘,獻馬三百,羊二萬五千。

  二月,帝服方士史守沖等金丹,疽發於背,秘不令人知,密令醫治之,聽政如故。《通鑑》云:唐主常夢吞靈丹,旦而方士史守沖獻丹方,以爲神而餌之,浸成躁急。左右諫,不聽。常以藥賜李建勳,建勳曰:「臣餌之數日,己覺躁熱,況多餌乎?」唐主曰:「朕服之久矣。」羣臣奏事,因是往往暴怒。然或有正色論辨中理者,亦斂容慰謝而從之。庚午,疾亟,太醫吳延紹一作「廷裕」遣信召齊王璟入侍疾。詔曰:「迺公迺侯,越百執事,欽承嗣命,命爾保元子璟,衹肅天鑒,社稷宗廟永有終,我不敢知,曰其基永昌,我亦不敢知,曰墜命罔後,天不爾諶,祐於有德,厥位艱哉!」是夕,殂於昇元殿,年五十六,諡曰光文肅武孝高皇帝,廟號烈祖。

  十一月壬寅,葬永陵。

  帝瀕殂,謂齊王璟曰:「德昌官儲戎器金帛七百餘萬,汝守成業,宜善交鄰國,以保社稷。又云:「不可襲煬皇之跡,恃食阻兵,自取亡覆。苟能守吾言,汝爲孝子,百姓謂汝爲賢君矣。」《釣磯立談》云:馮延巳等常言興王之功,當先事於吳越、閩、楚三國。上曰「常觀劉德輿乘累捷之威,羣臣斂衽之際,不得據有中原,乃留弱子,而狼狽東歸,朕甚陋之。及聞李密勸玄感鼓行入關,意壯其言。至密自王,亦不能決意以西也。近徐敬業起江、淮之衆,鋒銳不可當,不能因人之心,直趨河、洛,而反游兵南波,自營割據,識者知其不能成事矣。此皆已事之驗也。錢氏父子,動以奉中國爲辭,卒然犯之,其名不祥。閩土檢瘠,若連之以兵,必半歲乃能下,恐所得不能當所失也。況其俗怙彊喜亂,既平之後,彌煩經防。惟諸馬在湖湘間,恣爲不法,兵若南指,易如拾芥。孟軻謂濟人馭燕,恐動四鄰之兵,徒得尺寸地,而享天下之惡名,我不願也。孰若悉輿稅之入,君臣共爲節儉,惟是不腆圭幣以奉四鄰之歡,結之以盟詛,要之以神明,四封之外,俾人自爲守。是我之存三國,乃外以爲蔽障者也。數年國內殷足,兵旅訓練,積日而不試,其氣必倍,有如天啟其意,而中原忽有變故,朕將起而爲天下倡」雲。吾服金石,欲求延年,反以速死,汝宜視以爲戒。」又嚙齊王指,至血出,屬之曰:「他日北方當有事,勿忘吾言。」

  帝生長兵間,知民厭亂,諸臣多言:「陛下中興,宜出兵恢拓舊土。」帝歎息曰:「兵爲民害深矣,誠不忍復言。使彼民安,吾民亦安矣,又何求焉。」由是在位七年,兵不妄動,東與吳越連和,歸其所執將士,錢氏亦歸我敗將,遂通好不絕,境內賴以休息。《江南野史》曰:先主末年,慇敦慈恕,山林藪澤禁止以時,常曰:「民各生父母,安用爭城廣地,使之膏血塗於草野乎?」自握王權至禪位,凡數十年,止一拒越師,蓋不得已而爲之。

  性節儉,常躡蒲履,有載後主好著蒲靸者,恐誤。用鐵盆盎,暑月寢殿施青葛帷,左右官婢裁老醜數人,服飾樸陋。建國始卽金陵治所爲官,惟加鴟尾、設闌檻而已,終不改作。《清異録》云:烈阻素儉,寢殿燭不用脂譪,灌以烏臼子油,但呼烏舅。按上捧燭鐵人高尺五,雲是楊氏馬廄中物,喚爲「金奴」。

  又天資明察,不受欺妄。常遣宦者祭廬山,比還,宦者自言臣奉詔卽蔬食至今,帝曰:「卿某處市魚爲羹,某日市肉爲胾,何爲蔬食?」宦者慚服。倉吏歲終獻羨餘萬石,帝曰:「出納有數,苟非捨民刻軍,安得羨餘邪?」著今外戚不以輔政,中官不得預事,死國事者給祿三年,皆他國所弗及,有古賢主風雲。

  論曰:烈祖煢煢一身,不階尺土,託名徐氏,遂霸江南。挾莒人滅鄫之謀,創化家爲國之事,凡其巧於曲成者,皆天也。然息兵以養民,得賢以闢土,蓋實有君德焉。東海鯉魚,兆雖有自,要豈得謂竟非人力也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