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千百年眼
卷十
卷十一 

坡公遠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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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子瞻論周之東遷也,極言平王之失策,且歷舉春秋以來遷都弱國者為戒,纖毫不漏;而於晉之王導,惓惓致意焉。曾未數十年,而其應若響,與江左偏安者千古一轍也。異哉!特表而出之,見坡公遠識,非拈弄筆墨者所可幾也。

坡公學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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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坡議論諫諍,真所謂殺身成仁者,意其視死生真旦夜爾,何足動其毫末?而欲學長生不死,則愚劣所不敢知也。黃魯直云:東坡平生好道術,聞輒行之,但不能久,又棄去。則知坡公不過借是以文寂寞,如佛家所謂口舌上功果耳,固非溺志於此也。[夏君憲曰:長生學亦好,殺身亦無礙於長生也。]

老泉是子瞻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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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傳老蘇號老泉,長公號東坡,而葉少蘊《燕語》云:子瞻謫黃州,因其所居之地號東坡居士。晚又號老泉山人,以眉山先塋有老人泉,故云。又梅聖俞有《老人泉》詩,東坡自註:家有老人泉,因作此詩。坡嘗有「東坡居士老泉山人」八字共一印,見於卷冊間。其所畫竹,或用老泉居士朱文印章,則老泉又是子瞻號矣。歐陽公作老蘇墓誌,但言人號老蘇,而不言其所自號,亦可疑者。豈此號涉一老字,而後人遂加其父耶?葉、蘇同時,當不謬也。

蘇文之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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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退之作《毛穎傳》,此本南朝俳諧文《驢九錫》、《雞九錫》之類而小變之耳。俳諧文雖出於戲,實以譏切當世封爵之濫。而退之所致意,亦正在中書君老不任事,「今不中書」等數語,不徒作也。文章最忌祖襲,此體但可一試之耳。《下邳侯傳》,世已疑非退之作,而後世乃因緣效仿不已。司空圖作《容成侯傳》,其後又有《松滋侯傳》,近歲溫陶君《黃甘綠吉》、江瑤柱《萬石君傳》紛然不勝其多,至有托之蘇子瞻者。妄庸之徒,遂爭信之。子瞻豈若是之陋耶?中間惟《杜仲》一傳,雜藥名為之,其制差異,或以為子瞻在黃州時,出奇以戲客,而不以自名。葉石林嘗問蘇氏諸子,亦以為非是。然此非玩侮遊衍,有餘於文者,不能為也。

蘇文賴以不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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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間,申禁東坡文字甚嚴。有士人竊攜坡集出城,為閽所獲,執送有司。見集後有一詩云:「文星落處天地泣,此老已亡吾道窮。才力謾超生仲達,功名猶忌死姚崇。人間便覺無清氣,海內何曾識古風。平日萬篇誰愛惜,六丁收拾上瑤宮。」京尹義其人,乃陰縱之。

宋儒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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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堯夫曰:「天何依?依乎地。地何附?附乎天。天地何依附?自相依附。」自斯言出,朱子遂有天殼之說。夫自古論天文者,《宣夜》、《周髀》、《渾天》之書,甘、石、落下閎之流,皆未嘗言,非不言也,實不知也。《莊子》云:「六合之外,聖人存而不論。」此乃切要之言.孰謂莊子為虛無異端乎?故天之行,聖人以歷紀之;天之象,聖人以器驗之;天之數,聖人以算窮之;天之理,聖人以《易》究之;天之所閟,人無術以知之。今不曰不知,而曰不言,是何好勝之甚也!東坡有詩曰:「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蓋處於物之外,方能見物。吾人不出天地之外,何以知天地之真也?

溫泉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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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康節日;「世有溫泉,無寒火。」昭德晁氏解曰:「陰能順陽,而陽不能順陰也。水為火爨,則沸而熟物,火為水沃,則滅矣。」今湯泉往往有之,如驪山、尉氏、駱谷、汝水、黃山、佛跡、匡廬、閩中等處,皆表表在人耳目。或謂溫泉之下,必有硫黃巖石故耳。獨未見所謂寒火。按《西京雜記》載,董仲舒曰:「水極陰而有溫泉,火至陽而有涼炎。」《抱樸子》云:「水性純冷.而有溫各之湯泉;火體宜熾,而有蕭丘之寒炎。」然則寒火亦有之矣,特以耳目所未及,故以為無耳。海水以杖擊之,火星勃然,腐草化而為螢,光或照物,非寒火乎?

八字可定介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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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元城云:介甫不可動者八字:虛名、實行、強辨、堅志。當時天下之論,以介甫不作執政為屈,此虛名也;平生行止.無一點涴者,雖欲誣之,人主信乎?此實行也;議論人主之前.貫穿經史今古,不可窮詰,故曰強辨;前世大臣欲任意行一事,或可以生死禍福恐之得回,此老實不可以動,故曰堅志。因此八字,此法所以行也。

介甫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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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行新法,引用小人,一時賢者非之,皆遭貶斥。其弟安禮、安國及侄旊字元鈞、斿字元龍,皆不以為是,可謂寡助之至矣。而安石不反己自省也。元祐中,安國貶死,旊及斿亦坐貶遠方,所謂為法自敝,以不愛而及其所愛乎?

均輸之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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均輸之說,始於桑弘羊;均輸之事,備於劉晏。蓋以其陰籠商販之利,潛制輕重之權,未嘗廣置官屬、峻立刑法,為抑勒禁制之舉。迨其磨以歲月,則國富而民不知。所以《史記》、《唐書》皆極稱之,以為後之言利者莫及。介甫志於興利,茍慕前史均輸之名,張官置吏,費財勞人,而卒無所成,誤矣。至於市易,則假《周官》泉府之名,襲王莽五均之跡,而下行黠商豪家貿易稱貸之事,其所為又遠出桑、劉之下。卒使物價騰踴,商賈怨讟,而孳孳五年之間,所得子本,蓋未嘗相稱也。然則是豈得為善言利乎?桑、劉有知,寧不笑人地下!

青苗之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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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禮》一書,經制甚備。乃後世行之,必至於厲民而階亂。王莽之王田、市易,王介甫之清苗、均輸是也。然介甫所行,變常平而為青苗。常平者,糶糴之米;青苗者,賒貨之法也。按《左傳》:鄭饑,子皮以子展之命.餼國人粟,戶一鐘。宋饑,司城子罕請於平公.出公粟以貸,使大夫皆貸,宋無饑人。齊陳氏以家量貸,而以公量收。則春秋之時,固已有官民賒貨之事矣,又何必諉於泉府之舊,而且謂《周禮》為不足信耶?然在春秋三國行之,謂之善政,以為美談。而至於介甫,則弊端百出,諸賢極力爭之不置。蓋法制之瑣碎煩密者,可行於封建之時,而不可行於郡縣之後,勢固然也。介甫不察時宜,不恤人言,而又假手惠卿之輩,宜其事勢決裂,至此極也。故必知時適變之儒,而後可語通經學古之事也。

元祐諸賢無定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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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祐初,溫公入相,諸賢議革新法,不能須臾。然既曰罷青苗錢、復行常平倉法矣,未幾而復有再給散出息之令,而其建請乃出於範忠宣。雖曰溫公在告不預知,然公其時有奏乞禁抑配,奏中且明及四月二十六日敕令給錢斛之說,則非全不預知也。後以臺諫交章論列,舍人蘇軾不肯書黃,始悟而不復行耳。至於役法,則諸賢之是熙寧而主雇募者,居其半,故差、雇二者之法雜然並行,免役六色之錢仍復征取。然則諸賢徒知欲革新法,而青苗、助役之是非可否,胸中全未有灼見在,宜熙豐之黨後來得以為辭也。然熙寧之行青苗也,既有三分之息,提舉司復以多散為功,遂立各郡定額而有抑配之弊。其行助役也,既取二分之寬剩,而復征頭子錢,民間輸錢日多,而僱人給直日損,遂至寬剩積壓,此其極弊也。至紹聖國論一變,群奸唾掌而起,於紹述故事,宜不遺餘力。然考其施行之條畫,則青苗取息止於一分,且不立定額,抑配入戶。助役錢寬剩亦不得過一分,而蠲減先於下五等人戶,則聚斂之意,反不如熙豐之甚矣。觀元祐之再行青苗,復征六色役錢,寬剩皆止於一分,則知言利之名,雖小人亦欲少避之。要之,以常平之儲貴發賤,斂以賑兇饑、廣蓄儲,其出入以粟而不以金,且不取息,亦可以懲常平積滯不散、侵移他用之弊,則青苗未嘗不可行。以坊場撲買之利,及量征六色助役之錢,以貢顧役,所征不及下戶,不取寬剩,亦可以免當役者費用破家之苦,則助役未嘗不可行。介甫狠愎,不能熟議緩行,而當時諸賢又以決不可行之說激之,群憸因得以行其附會媒進之計,推波助瀾,無所不至。故其征利毒民,反出後來章、蔡諸人之上矣,惜哉!

畢仲遊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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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仲遊奏記司馬,以為「人主行新法者,事也;而欲興作患不足者,情也。茍未能杜其情,而徒欲禁其事,向來用事者必操不足之情,言不足之事,以動上意,雖致石人而聽之,猶將動也。為今之策,當大舉天下之計,明出入之數,使天子曉然知天下之餘於財,則不足之論不得陳於前矣。」光得書聳然。夫神宗大有為之資也,以為必如是而後可以富中國,故王、呂之說行。誠若畢仲遊之言,其心不攻自破矣,惜溫公之未盡用也。

介甫裁抑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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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在熙寧間,裁減宗室恩數。三學宗子,哄聚都下。俟安石入朝,擁馬以訴。安石徐下馬,從容言曰:「譬如祖宗功德,服盡而祧,何況賢輩?」於是宗子皆散。雖荊公一時應變之辭,然其言不可廢也。

介甫廢禮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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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官》、《儀禮》,為聖人之遺經,而《禮記》四十九篇,則漢戴勝、馬融所作,即《儀禮》之傳疏也。宋熙寧間,王安石經義罷《周官》、《儀禮》而專《禮記》,朱晦翁怪其廢經用傳,請修《三禮》而未及成書。至我朝功令,亦置《周官》、《儀禮》而獨存《禮記》一科,終不能改熙寧之舊。

經義取士之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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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目之設,士趨所向。宋科目有明經,有進士,明經即今經義之謂也,進士則兼以詩賦。當時二科並行,而進士得人為盛,名臣將相皆是焉出。蓋明經雖近實,而士之拙樸者率為之,謂之學究。詩賦雖近於浮艷,然必博觀泛取、出入經史百家,非士之高明者不能。自安石為相,黜詩賦,崇經學,科場專以經義論策取士。然士專一經,白首莫究,其餘經史,付之度外,謂非己事。其學誠專,其識日陋,其才日下。是獨存當時明經一科,而進士之科遂廢矣。安石有言:「初意驅學究為進士,不意驅進士為學究。」亦自悔之也。由此觀之,一得一失,已自瞭然,老成之士,何苦過為嘵嘵也!

宋樂屢變無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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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之樂雖屢變,然景祐之樂,李照主之,太常歌工病其太濁,歌不成聲,私賂鑄工,使減銅齊而聲稍清,歌乃葉,而照卒不知。元豐之樂,楊傑主之,欲廢舊鐘,樂工不平,一夕易之,而傑亦不知。崇寧之樂,魏漢津主之,欲請帝中指寸為律,徑圍為容盛.其後止用中指寸,不用徑圍。且制器不能成劑量,工人但隨律調之,大率有非漢津之本說者,而漢津亦不知。然則學士大夫之說,卒不能勝工師之說,是樂制雖曰屢變,而元未嘗變也。蓋樂者器也,聲也,非徒以資議論而已。今訂正雖詳,而鏗鏘不協韻,辨析雖可聽,而考擊不成聲,則亦何取焉?

王介甫冥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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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介甫先封舒公,後改封荊。詩曰:「戎狄是膺,荊舒是懲。」識者謂宰相不學之過。張和仲曰:京下諸奸,所以媚附介甫者至矣,封至真王,祀至配享,豈吝此片字之褒乎?況荊舒二語,章章詩傳也。或者彼蒼謂介甫濫竽已極,留此一線,少存餼羊耳。

章惇有功於長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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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惇曾開梅山,有詩一篇,專誦其利,而濟北晁無咎賦詩,則言不必開,蓋因章惇小人專其事,為清議所不與耳。然梅山地為今長沙府之安化縣五寨,自熙寧至今,永無蠻獠之患。則惇之此舉,不為無當也。不然,長沙之害,豈減於廣西之瑤僮哉!

章惇雷州之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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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子由謫雷州,不許占官舍,遂僦民屋。章子厚又以為強奪民居,下本州追民究治,以僦券甚明乃已。不一二年,子厚謫雷州,亦問舍於民。民曰:「前蘇公來,為章丞相幾破我家,今不可也。」殘刻之報,不爽如是。然則小人之害君子,適以自害耳。

李泰伯非不喜《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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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家載李泰伯不喜《孟子》事,非也,泰伯未嘗不喜孟也。何以知之?曰:考其集知之。《內始論》引「仁政必自經界始」,《明堂制》引「明堂王者之堂」,《刑禁論》引「瞽叟殺人,舜竊負而逃」,《富國策》引「楊氏為我,墨氏兼愛」,《潛書》引「萬取千焉,千取百焉」,《廣潛書》引「男女後室,人之大倫」,《省欲論》引「文王以民力為臺為沼,而民歡樂之」,《本仁論》引「以至仁伐不仁」,《遙平集序》以子思、孟軻並稱,《送嚴介序》稱章子得罪於父,出妻屏子,而孟子禮貌之;常語孟子儉於百里之制,又詳說之。由是言之,泰伯蓋深於《孟子》者也。其古詩《示兒》云:「退當事奇偉,夙駕追雄軻」,則尊之亦至矣。按此語出楊升庵,可謂確見。胡元瑞極辨,且援余隱之、朱元晦語為解。夫不信泰伯之《盱江集》,而力持余、朱二子之議,橫坐泰伯以不喜《孟子》,則其無根亦甚矣。

張商英《無佛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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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商英少年負奇氣,尤不信佛。嘗於招提睹《金剛般若》,喟然曰:「豈胡書而反奧於六經乎?」歸著《無佛論》,達曉不成一字。妻曰:「公平日為文,援筆不加點,伸紙萬言,今作何文其苦乃爾?」張相曰:「吾欲作《無佛論》。」妻曰:「既已無矣,何論之有?」張大悟,深悔前事,究心內典,自謂得其旨。張和仲曰:今之未窺藩籬而妄加排議者,惜無如商英之妻從旁下一轉語耳。

教主之號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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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廢后入道,謂之教主,郭后曰金庭教主,孟後曰華陽教主,其實乃一師號耳。政和後,群黃冠乃敢上道君尊號曰教主,不祥甚矣。孟後在瑤華宮,遂去教主之稱以避尊號。吁,可怪也!

宋禮儒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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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之君崇禮儒臣。其一,真宗臨楊礪之喪,降輦步吊,重其清介也。其二,富弼母卒,仁宗為罷春宴。二事雖三代令主不能過。其後徽宗之待蔡京,王黼,南宋之待秦檜、侂胄、似道,恩禮倍此。然前之則如蕩子之交狎客,後之則如弱主之畏豪奴,書之只辱青史,豈曰榮遇美事乎?

童貫為真太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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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貫為太師,用廣南龔澄樞故事;林靈素為金門羽客,用閩王時譚紫霄故事。嗚呼異哉!然澄樞為內太師,猶稍與外庭異;童貫真為太師,領樞密院,振古所無。

蔡京奸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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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任伯在西掖草蔡京謫散官制,其數京之罪曰:「列聖詒謀之憲度,掃蕩無餘;一時異議之忠賢,耕鋤略盡。」四語可作京一小傳。京懷奸固位,屢被逐而不去。王黼切忌之,百方欲其去,乃取旨遣童貫偕其子攸往取表。京以攸被詔同至,及置酒留貫,攸亦預焉。京以事出不意,一時失措,酒行自陳曰:「京衰老宜去,而不忍遽乞身者,以上恩末報。此二公所知也。」時左右聞京並呼其子為公,莫不竊笑。嗚呼,以若人而擅臺席者久且專,何怪虜騎之南牧也!

葉石林長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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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石林出蔡元長門下,所著有《避暑錄》,中間紀蔡元長事,多稱為魯公而不名。此雖近於私,亦見古人用心忠厚有始終處。今之失足權門、自甘廝養者,一遇其敗,輒反戈攻之,冀文其醜,其又石林之罪人哉!

楊龜山論朋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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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欽宗時,京、黼既敗,言者攻之,不遺餘力,至欲盡逐其黨。楊時上疏曰:「今舊出權輔之門者,不問賢否,一切廢罷。京、黼秉政垂二十年,天下之士,不仕則已,其仕於朝者,必皆其薦引也。若盡指以為黨而逐之,是將空國無人矣。此言果行,恐縉紳之禍未有已時,而國之安危未可知也。」龜山此論偉甚。洵哉有用之道學也!陳眉公曰:黨之一字,且論於宰相當路之時,不宜太分別於宰相捐印之後。

種師道策虜有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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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平仲謀劫虜寨,欽廟以詢種彜叔。彜叔持不可甚堅。及平仲敗,彜叔乃請速再擊之,曰:「今必勝矣。」或問:「平仲之舉,為虜所笑,奈何再出?」彜叔曰:「此所以必勝也。」彜叔可謂知兵矣。然朝廷方上下震懼,無能用者。哀哉,庸主之不可輔也。

龜山不輕解《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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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審律勸龜山解易,答曰:「《易》難解。如乾、坤兩卦,聖人嘗釋其義於後,是解《易》之法也。『初九潛龍勿用』,釋雲陽在下也,又曰龍德而隱者也,又曰下也,又曰陽氣潛藏,又曰隱而未見,行而未成。此一爻耳,反覆推明,至五變其說然後已。今人於他卦能如是推明乎?若不能,則一爻之義,只可用之一事。《易》三百八十四爻,爻指一事,是其用止三百八十四事而已。《易》之理果極於此乎?若三百八十四事不足以盡之,則一爻之用不止一事明矣。觀聖人於《系辭》發明卦義尚多,其說果如今之解易者乎?嘗謂說《易》須仿佛聖人之意,然後可以下筆,此其所未敢茍也。」

譙定《易》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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涪陵譙定少學佛,後學《易》於郭曩氏,自見乃謂之象一語入。鄉北山有巖,遊詠其中,涪入名曰「讀易洞」。屢薦不受官。靖康時在洛,金兵入,不知所在。大哉《易》之為道也,用其緒餘,猶能使陽陰不能賊,六氣不能殺,而況兵刃禍難乎!文王、箕子,深於《易》者也。商辛雖暴,其若之何?此譙定居京師,所以金兵入而不知所在也。吾因是而知京房、郭璞其學淺矣。

《中興十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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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炎中,大駕駐維揚,康伯可上《中興十策》。一,請皇帝設壇,與群臣六軍縞索戎服,以必兩宮之歸。二,請移蹕關中,治兵積粟,號召兩河,為雪恥計,東南不足立事。三,請略去常制,為馬上治,用漢故事,選天下英俊,日侍左右,以謀天下利病,通達外情。四,請河北未陷州郡,朝廷不復置吏,詔士人自相推擇,各保鄉社,以兩軍屯要害為聲援,滑州置留府通接號令。五,請刪內侍百司州縣冗員,文書務簡實,以省財便事。六,請大赦,與民更始,前事一切不問,不限文武,不次登用,以收人心。七,請北人避胡挈郡邑南來以從吾君者,其首領皆豪傑,當待之以將帥,不可指為盜賊。八,請增損保甲之法,團結山東、京東西,兩淮之民,以備不虞。九,請講求漢、唐漕運,江淮道途置使,以饋關中。十,請許天下直言便宜,州郡即日繳奏,置籍親覽,以廣豪傑進用之路。時宰相汪、黃輩不能用也。按十策中,深切時務,鑿鑿多可行者。宋室之不競也,宜哉!後秦檜當國,伯可乃因緣為臺郎,值慈寧歸養,兩宮燕樂,伯可專應制為歌詞,諛艷粉飾,世以比柳耆卿輩。傷哉!羅景綸恨伯可之改節,余獨痛伯可之遭時不幸,有才而不獲售也。孝宗時,有辛棄疾者,進《美芹十論》,亦可觀。[按伯可在高宗朝,以詩章應制,與左璫狎。適睿思殿有徽祖御畫扇,繪特為卓絕,上時持玩流涕,以起羹墻之悲。璫偶下直,竊攜至家,而康適來,留之燕飲,漫出以示。康紿璫入取肴核,輒泚筆幾間,書一絕於上曰:「玉輦宸遊事已空,尚餘奎藻繪春風。年年花鳥無窮恨,盡在蒼梧夕照中。」璫出見之,大恐,而康已醉,無可奈何。明日,叩頭請死,上大怒,亟取視之,天威頓霽。張和仲曰:觀此足知伯可本懷矣。高宗果有為之主,扇頭二十八字不賢於《中興十策》耶?亦何嫌於諛艷粉飾也?羅景綸此論,枉卻三寸竹管子矣。]

朱勝非善處苗、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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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劉之亂,正彥有挾乘輿南走之謀,傅不從,朝廷微聞而憂之,幸其速去。其屬張達為畫計,使請鐵券。既朝辭,遂造堂,袖劄以懇。朱勝非曰:「上多二君忠義,此必不吝。」顧吏取筆,判奏行給賜,令所屬檢詳故事,如法製造,不得住滯。二兇大喜,是夕遂引遁,無復嘩者。時建炎三年四月己酉也。明日將朝,郎官傅宿扣漏院白急速事。命延之入,傅曰:「昨得堂帖給賜二將鐵券,此非常之典,今可行乎?」勝非取所持帖,顧執政秉燭同閱,忽顧問曰:「檢詳故事,曾檢得否?」曰:「無可檢。」又問:「如法製造,其法如何?」曰:「不知。」又曰:「如此可給乎?」執政皆笑,傅亦笑,曰:「已得之矣。」遂退。勝非此舉,其調奸護駕,良有足多者,故能使張、韓諸將竭力倡義,以收勤王之績也。紛紛局外之議,何足憑!

宋高宗不欲恢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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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高宗恢復不堅者,忌徽、欽北歸,勢力軋己也。按《朝野遺記》云:宋和議成,顯仁後(徽宗妃韋氏)將還,欽宗挽其裾曰:「汝歸與九弟言之,吾南歸,但為太乙宮主足矣,他無望於九哥也(高宗第九)。」後不能卻,為之誓曰:「吾先歸,茍不來迎,瞽吾目。」乃升車。既歸朝,所見大異,不敢復言。不久,後失明,募醫療者莫效。有道士應募入宮,金針一撥,左翳脫然復明。後喜,求終治其右。道士笑曰:「一目視物足矣,彼一目存誓言可也。」後惕然起,拜曰:「師,聖人也,知吾之隱。」設幾而留謝之,皆不答,才啜茶,遽索去。後詢其報德,謾曰:「太后不相忘,略修靈泉縣朱仙觀足矣。」拂衣出。時上方視朝,仗下,急跡訪之,不得,觀此可知高宗之猜忌矣。又考欽宗在虜,宋止遣巫阪一迎,而不終請。中間帝與契丹耶律延禧同拘管鳩翼府者三年,囚於左院者兩年,卒為虜奴箭死馬足之下。哀哉!高宗忍於其親,何太甚也!

宋南渡兵餉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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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偏安一隅,且當金人括盡金幣之後,倉庫貧窘,裏巷蕭條。史傳嘗言諸處用兵每至幾十萬,不知何從得許多兵?兵既多,又何從得許多餉也?嘗孝《宗澤傳》,澤平湖東賊王善,得眾七十萬、車萬乘;平楊進,得兵三十萬;平王再興、李貴、王太郎等,又得兵三萬,而河東、京西、淮南、河北之侵掠息矣,共算宗公得賊兵凡一百三萬。考《韓世忠傳》,世忠平淄青李復賊黨,得兵萬餘,平廣西賊曹成,得兵八萬,平白面山賊劉忠,又得兵萬餘,而淄青、閩廣、河南之侵掠息矣,共算韓公得兵凡十萬。考《岳飛傳》,岳飛平武陵賊孔彥舟、襄漢賊張用、江淮賊李成、筠州賊馬進,得兵八萬;降嶺賊曹成,得兵十餘萬;平吉賊,得兵數千;又平湖賊楊幺,得兵十萬餘,而江淮、嶺表、襄陽之侵掠息矣,共算岳公得兵凡二十八萬。其他如二張、劉琦等皆類是。蓋南渡之後,紀綱廢弛,巨寇蜂起,皆假團練勤王之名,屯聚草澤,抄劫蓄積。所以宗、韓、岳諸公未及北伐,唯專意招撫,山砦江海之間,豪傑響應,故百萬之兵餉,皆不煩經營措置而得,此所謂先手著也。可見將得其人,雖盜賊可用;若不能御將,雖以韓、岳諸公之才,無救於宋之尺寸,徒使為後世扼腕也!

岳飛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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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晉文之拔郤縠,孫權之勖呂蒙,蓋欲其武而能文也。岳飛本以勇敢進,而旁通儒業,其《謝講和》一表,藹然有孔明之風,《高宗良馬對》,則淵淵乎有道之言也。又嘗題詩鄱陽龍居寺,有「潭水寒生月,松風夜帶秋」之句,直逼唐人佳境矣。余屈指上下數千載間,蓋唐有張睢陽,合之武穆而二,當亦閒氣所鐘也。

秦檜為金人作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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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虜之以七事邀我也,有毋易首相之說,正為檜設。洪忠宣自虜回,戲謂檜曰:「撻辣郎君致意。」檜大恨之。厥後金人徙汴,其臣張師顏者作《南遷錄》,載孫大鼎疏,備言遣檜間我以就和好。於是檜之奸賊不臣,其跡始彰彰矣。

秦檜以悍婦絕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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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孺孝曰:「秦檜欺君誤國,萬世罪人,而有曾孫鉅,鉅子浚,浚弟瀈,以是知世類不可限量人也。鉅通判蘄州,金人犯境,與郡守李誠之協力捍禦,求援於武昌、安慶。月餘,兵不至,城陷,鉅與誠之各以見兵巷戰,死傷略盡,歸署自焚而死。浚先往四祖山,兵至,亟還,與弟瀈殉父死。」孺孝此論,可謂辨矣,然考之史,檜無子,立妻兄王喚孽子為後,曰熺,其孫曰塤,皆王所自出,則秦氏世絕於檜久矣。嗚呼,檜以奸臣亂人之國,己亦自以妒婦殄絕其家,天道乎!

秦檜身後之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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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檜建第於望仙橋,備極宏麗。其死也,值應天府開浚運河,取土堆府門。有人題詩云:「笑談便解興羅織,咫尺那知有照臨。」二語曲盡奸狀。檜墓在金陵江寧鎮,歲久榛蕪。成化乙巳秋八月,為盜所發,獲貨貝以巨萬計。盜被執,而司法者特減其罪,惡檜也。

王安石流禍與秦檜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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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景綸曰:國家一統之業,其合而遂裂者,王安石之罪也;其裂而不復合者,秦檜之罪也。渡江以前,王安石之說浸漬士大夫之肺腸,不可得而冼滌;渡江以後,秦檜之說淪浹士大夫之骨髓,不可得而針砭。偉哉此論,使半山有靈,雖百喙難解於九原矣。

張浚忌殺曲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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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端,鎮戎軍人,長於兵略,屢戰有聲。張浚宣撫川陜,以端有威聲,承制拜端威武大將軍、都統制、知渭州,軍士歡聲如雷。婁室寇邠州日,端屢戰皆捷。至彭原店,撒離喝乘高望之,懼而號泣,虜人目之為啼哭郎君,其為敵所畏如此。既而浚欲大舉,端力勸浚按兵以伺金人之弊。浚不悅。金犯環慶,端遣吳玠拒之彭原店,戰少卻,端劾玠違節制。時參謀王庶亦與端有宿怨,因共譖於浚。浚大怒,罷其兵柄。是年,浚大舉軍至富平縣,將戰,仍偽立前軍都統制曲端旗以懼之。婁室曰:「聞曲將軍已得罪,必紿我也。」遂擁軍驟至,軍遂大潰。浚心愧其言,而欲慰人望,乃下令,以富平之役,涇原軍出力最多,皆前帥曲端訓練有方,遂復敘左武大夫,欲復用端。玠懼端復起,因與王庶力譖之。浚入其說,於是徙端恭州置獄。端既赴逮,知必死,仰天長吁,指其所乘戰馬鐵象云:「天不欲復中原乎?惜哉!」泣數行下,左右皆泣。至獄,獄官進械,坐之鐵籠,熾火逼之,殊極慘惡。端渴甚求飲,與之酒,九竅流血而死,年四十二,時建炎四年八月三日丁卯申時也。陜西軍士皆流涕悵恨,多叛去者。浚尋得罪。詔追復端宣州觀察使,制曰:「頃失意於權臣,卒下獄而譴死。恩莫追於三宥,人將贖以百身。」其後金歸河南之月,又詔謚端壯閔,制曰:「屬委任之非人,致刑誅之橫被。興言及此,流涕何追!」端為涇原都統日,有叔為偏將,戰敗誅之,既乃發喪,祭之以文曰:「嗚呼,斬副將者,涇原都統制也!祭叔者,侄曲端也!尚饗!」一軍畏服。其紀律極嚴,魏公嘗按視端軍,端執撾以軍禮見,傍無一人。公異之,謂欲點視。端以所部五軍籍進,公命點其一,則於庭開籠縱一鴿以往,而所點之軍隨至,張為愕然。既而欲盡觀,於是悉縱五鴿,則五軍頃刻而集,戈甲煥燦,旗幟精明。魏公雖而獎,而心實忌之。在蜀日,嘗有詩云:「破碎江山不足論,何時重到渭南村?一聲長嘯東風裏,多少未歸人斷魂。」亦可見其志也。至今尚論者,咸稱其冤,而《四朝國史》且罪端狠愎自用,委曲為魏公庇,失其實矣!信如所言,則秦檜之殺岳飛亦不為過。又比之孔明斬馬謖,尤無謂。直筆之難也久矣,惜哉!

張浚遺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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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浚素輕銳好名,揮金如土,視官爵如等閑。士之好功名富貴者,無不趨其門。且其子南軒以道學倡名,父子為當時宗主。在朝顯官,皆其門人,悉自詭為君子,稍有指其非者,則目之為小人。紹興元年,合關陜五路兵三十餘萬,一旦盡覆,朝廷無一人敢言其罪。直至四年,辛炳始言之,亦不過落職福州居住而已。淮西酈瓊之叛,是時公論沸騰,言路不得已,遂疏其罪。既而並逐言者於外。及符離之敗,國家平日所積兵財掃地無餘,乃以殺傷相等為辭,行賞轉官無虛日。隆興初年大政事莫如符離之事.而《實錄》、《時政紀》並無一字及之,公論安在哉!按此說出《何氏備史》。每疑南軒大儒而以異疾死,意甚冤之,今乃得其解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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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遠遠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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