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溪先生朴文純公文正集/卷八十五

卷八十四 南溪先生朴文純公文正集
卷第八十五
作者:朴世采
1731年
卷八十六

年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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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谷李先生年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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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明世宗皇帝嘉靖十五年本朝恭僖大王三十一年

丙申十二月二十六日丁未。寅時先生生於江陵府北坪村之寓舍。卽先生外氏第。初考贈贊成公娶於進士申公命和之女。時適歸寧焉。是年春。夢到東海。有龍女出自海中。抱一童男置夫人懷中。遂有娠。將降之夕。又夢黑龍自大海飛入寢室。俄而先生生。故小字見龍。蓋自有娠至是正十有二朔也。神氣秀朗。英睿絶倫。人目以神童。

十六年丁酉先生二歲

十七年戊戌先生三歲學語便知讀書。其所游戲。皆看書作文之事。○一日外祖母李氏以石榴試先生曰。此物甚似。對曰所謂石榴皮裹碎紅珠者也。聞者奇之。

十八年己亥先生四歲○嘗讀史至齊威王初不治諸侯皆來伐。其口訣誤於諸侯下作句。先生默視良久曰以皆字文勢觀之。當於不治下作句。敎者歎服。

十九年庚子先生五歲母夫人疾。潛禱外家祠堂。母夫人嘗疾劇。一家奔遑。先生潛入外王父祠堂禱之。衆驚異。相與慰解而抱歸。又大雨前溪水漲。有行者渡而躓幾危。人皆拍笑。先生獨抱柱憂歎。其人獲免乃已。其於誠孝仁愛。天性然也。

二十年辛丑先生六歲隨母夫人歸京第。第在壽進坊。時贊成公侍母洪氏居焉。

二十一年壬寅先生七歲作陳復昌傳。略曰君子德積於內。故其心坦蕩蕩。小人荏蓄於內。故其心長戚戚。余觀復昌之爲人。陰懷戚戚。陽欲蕩蕩。使期人得志。異日之患。庸有極乎。時復昌在比隣而有時譽。故先生辨之。後果起士禍。○先生幼始受書於母夫人。間就外傅。不勞而學日就。至是文理該貫。四書諸經率皆自通。

二十二年癸卯先生八歲○登花石亭。有山吐孤輪月江含萬里風之句。見者益奇之。以爲語意淸遠。他日必成大儒。亭卽五代祖康平公所築。在坡州栗谷里。

二十三年甲辰先生九歲手畫兄弟奉父母同居圖嘗覽二倫行實。至張公藝九世同居。慨然慕之曰。九世同居。勢或有礙。至於兄弟。不可離忻。乃手畫兄弟奉父母同居之圖以觀之。又好摭前古名賢將相事實。題其姓名。記其行蹟。次第彙分。以爲玩慕之資。其於日用動作之間。必有法度如此。

二十四年榮靖大王元年乙巳先生十歲

二十五年恭憲大王元年丙午先生十一歲贊成公疾。割臂進血。泣禱先祠。贊成公疾革。先生割臂進血。泣禱於先祠。請以身代曰。某年少多才。可以能事鬼神。若父則年耄不若某多才。翌日贊成公乃甦曰。夢白頭老人指此兒謂之曰這是東國大儒。其名王邊耳也。遂以命焉。

二十六年丁未先生十二歲

二十七年戊申先生十三歲中進士解。時有與先生年同被選者。銀臺諸公嘉之。並招見。其人頗有夸矜之色。先生則謙虛若無所有。識者又以大器目之。○自是文章日就。聲聞藉藉。而專意學問不屑也。

二十八年己酉先生十四歲

二十九年庚戌先生十五歲

三十年辛亥先生十六歲夏從贊成公往海西。○五月丁母贈貞敬夫人申氏憂。是年贊成公遷寓於三淸洞。時爲右水運判官。故先生從行焉。還到西江。聞母夫人訃。喪祭遵家禮。廬下墓側。不脫衰絰。朝夕躬執祭饌。雖洗滌等事。不委於僮僕。至後喪亦然。撰先妣行狀。

三十一年壬子先生十七歲夏服闋申心喪。○十一月因讀書成脾疾。先生一日感老泉之語。發憤讀書。遂得是疾。後遺聽松先生書曰。脾疾日增。讀書靜坐俱所不能者。是也。

三十二年癸丑先生十八歲秋行冠禮。○撰外祖母李氏感天記。

三十三年甲寅先生十九歲春始與牛溪先生定交。○三月入金剛山。先生自少。爲學甚博。泛濫諸書。而要以收心養性爲本。其在內艱。孝思罔極。不能自制。殆至毀性。後至奉恩寺。偶看佛書。深有所感於以妄塞悲之說。又意其學之淸高簡約。非世俗科臼之比。仍欲一謝人事而學之也。至是遂作金剛之遊。○去時留書諸友曰。人能養氣。氣役於心。不能養氣。心役於氣。役於心則一身有主宰而聖賢可期。役於氣則七情無統紀而愚狂難免。古之人有善養者孟子是也。孔子曰智者樂水。仁者樂山。所謂樂之者。非爲其流峙而已。取其動靜之體也。然則善養氣者。亦含山水而奚以哉。其意亦可見也。○一日游小菴。見老僧。問儒家亦有卽心卽佛之語乎。答曰孟子道性善。言必稱堯舜。何異於此乎。但吾儒見得實。仍贈一絶。有魚躍鳶飛上下同。這般非色亦非空之句。並小序見本集。○嘗至深處。靜坐凝思。幾忘寢食者久之。忽思佛氏戒其徒勿作增減想者何也。蓋其學無他奇妙。只欲截斷此心走作之路。凝聚精神。以造靜極虛明之域。故假設話頭。使之依靠下功。第恐人先知此意則下功必不專精。而卒無所得。又設此禁而誑之也。遂疑其學之耶。復取舊讀論語書而溫繹之。知其說之眞不我欺也。始乃大悟。書報外王母家。俾治任來迎。○先生後謂學者曰。吾少時妄意禪家頓悟法。於入道甚捷。嘗自念以爲萬象歸一。一歸何處。思之又思。終未有透悟。反而求之。乃知其非眞也。

三十四年乙卯先生二十歲春還江陵。著自警文。凡十一條。其第一條曰先須大其志。以聖人爲準則。一毫不及聖人。吾事未了雲。繪藏朱子遺像。以致慕學意。嘗繪藏朱子遺像。中夜必興。自告日用之雲爲。苟或中理則告以允合於遺行。或有差失則輒爲之內訟。其慕學大賢之意。蓋無一日間也。

三十五年丙辰先生二十一歲春還京第。對策魁漢城試。

三十六年丁巳先生二十二歲九月聘夫人盧氏。牧使諱慶麟之女也。盧公性峻少許可。唯於先生愛重甚篤。待以師友。每事必咨焉。○後盧公將卒。家人問後事。公曰有某在。必能善處。蓋指先生也。旣而先生力請外姑曰舅氏只有二妾子。析產不必用嫡庶常法。平分可也。他友壻感其言亦從之。

三十七年戊午先生二十三歲春謁退溪李先生於禮安。時自星山向江陵。遂歷謁。質問主一應事之要及諸說。仍呈一詩曰。溪分沐泗派。峯秀武夷山。治計經千卷。生涯屋數間。襟懷開霽月。談笑止狂瀾。小子求聞道。非偸半日閑。退溪先生和之。有始知名下無虛士之語。至論四皓出處。深以先生說爲是。且與趙士敬書曰。某來訪。其人明爽多記覽。頗有意於吾學。後生可畏。前聖眞不我欺也。詩則不如其人。○未幾先生以書論學。退溪答曰。足下行年甫弱冠。而穎脫如許。不可謂失學。而尙且云然者。豈不以所學有差。同於未學也耶。悟前非而思改。又知從事於窮理居敬之實。可謂勇於改過。急於向道。而不迷其方矣。聖遠言湮。異端亂眞。古之聰明才傑之士。始終迷溺者固不足論矣。程伯子,張橫渠,朱晦菴諸先生。其始若不能無少出入。而旋覺其非。噫。非天下之大智大勇。其孰能脫洪流而返眞源也哉。往聞人言足下讀釋氏書而頗中其毒。心惜之久矣。日者之來見我也。不諱其實而能言其非。今見兩書之旨又如此。吾知足下之可與適道也。世間英才何限。只爲不肯存心於古學。滔滔盡然。如君高才妙年。發軔正路。他日所就。何可量哉。千萬益以遠大自期。其詩曰從來此學世驚疑。射利窮經道益離。感子獨能尋墜緖。令人聞語發新知。歸來自歎久迷方。靜處纔窺隙衷光。勸子及時追正軌。莫嗟行腳入窮鄕。冬入別試解圍。對天道策。及入解圍。士子爭來質問。先生酬答甚詳。對上辭理卓然。遂魁其榜。考官梁應鼎等曰。吾輩經思數日。始構此題。李某短晷之下。所對如此。眞天才也。後乃流傳入於中國。

三十八年己未先生二十四歲

三十九年庚申先生二十五歲○是歲有書韓長興敍後及至夜書懷詩。

四十年辛酉先生二十六歲五月丁贊成公憂。

四十一年壬戌先生二十七歲

四十二年癸亥先生二十八歲夏服闋。與墓下近地有先塋士夫。修風樹契。以寓永慕之情。

四十三年甲子先生二十九歲春哭聽松成先生。及葬有祭文。後又撰行狀。中生員壯元。○八月復中明經及第壯元。己亥拜戶曹佐郞。是歲魁監試兩場及文科解。又魁生員會試及文科覆試殿試。蓋自弱冠以後居魁者凡九唱榜之日。市童擁馬曰九度壯元公也。奉敎製進御題律詩。上聞先生才名。召至闕內。命題釋褐登龍門三十韻。先生立就以進。上嘉賞。錫賚特優。

四十四年乙丑先生三十歲春移禮曹佐郞。○八月上疏論尹元衡。時文定王后薨。朝議始正元衡罪。上久不從。故先生上疏極論焉。九月差黃腸木敬差官往關西。冬復命。○十一月辛亥拜司諫院正言。上疏辭不許。先生自此屢入諫院。如請擇任太學官。祛銓曹請托之習。革兩宗禪科。無不論列。其他糾劾邪枉。不憚貴近。朝廷始知有公論焉。

四十五年丙寅先生三十一歲三月乙卯復拜正言。○五月與同僚上封事論時務。凡三條。請正心以立治本。用賢以淸朝廷。安民以固邦本。正心之目有三。曰立大志勉學問親正人。用賢之目有三。曰辨邪正振士氣求俊乂。安民之目有四。曰詢弊瘼寬一族選外官平獄訟。上嘉納。詳見本集。冬拜吏曹佐郞。時仕路溷濁。先生慨然以恢公道絶私請爲務。流俗多忌之。

穆宗皇帝隆慶元年丁卯。先生三十二歲六月恭憲大王昇遐。○八月上退溪先生書論國葬。時昭敬大王新卽位。退溪先生方爲宗伯。將欲辭疾而歸。先生面陳其不可。退溪答曰。道理雖如此。以吾觀之。不可不退。身旣多病。才亦無能爲也。先生曰。若先生在經席之上。爲益甚大。假使無所猷爲。而上心倚重。人情悅賴。此亦利及於人也。至是明宗大葬。因日官議進定於九月。先生貽書退溪。並論其事。略曰。今嗣王幼沖。國步多艱。揆之道理。恐不如令旨。明公受恩三朝。位躋六卿。而能恝然於斯乎。伏乞上念國恩。下憫斯民。爲久留之計。且間自上改擇葬日。此誠美意也。在下之道。似當將順。陰陽拘忌。明者所不道。古昔聖賢。豈不謹於安言。而必以五月葬耶。禮曰生與來日。死與往日。葬期旣近。卒哭又促。甚爲未安。明公雖一日在職。當盡一日之責。此事不可救正乎。未幾退溪竟南歸。○先生言於長官曰。方今守令侵漁。生民困悴。欲擇守令。莫如擇初入仕。而皆以干請得之。因此仕路不淸。邦本不寧。適値新政。正是振作之幾。請自今務張公道。以革宿弊。長官不能用。九月與六曹郞官上疏論沈通源。○十月與奇高峯書。奇高峯大升以大學止至善只屬於行處。又以明明德非窮理盡性。先生辨之曰。至善雲者。只是事物當然之則也。統而言之則知行俱到。一疵不存。萬理明盡之後。方可謂止至善。分而言之則於知亦有箇至善。於行亦有箇至善。知到十分恰好處。更無移易則謂知之止於至善。行到十分恰好處。更無遷動則謂行之止於至善。若如來敎則於行只有至善。而於知無有至善。有物必有則。知是何物而獨無至善也。若以知爲非物則明德且爲之物。知獨非物耶。且來敎所謂明明德雖盡。猶未到窮理盡性者。尤爲未安。明明德之目。有格物致知。此則窮理也。有誠意正心修身。此則盡性也。若如來敎則大學工夫雖極盡。而猶未至聖人也。夫如是則孔子何不敎人以至極之道。而乃敎以第二等耶。其他數條。亦皆剖析明白。以盡其趣雲。

二年昭敬大王元年戊辰先生三十三歲春。復書勉退溪先生赴召。時退溪久辭特召。仍乞致仕。以陞拜贊成爲不安。先生復以書勉之曰。珥嘗妄揣閤下謙恭太甚。自以爲學力未至。故深縮不出。此正程子所謂量能度分。安於不求知者也。當今國事無一可恃。似不可有爲。而但主上盛年美質。向學不倦。若培養輔導。克成允德。則太平之基。其不在此歟。百萬蒼生。在漏船之上。其命懸於一人之成德。必資於閤下之上來。機不可失也。今日之事。揆之以道理。質之以古昔。權之以時勢。參之以閤下之身。則恐不可終退也。旣曰可進矣。則倘來之物。不可以此爲大嫌而不進也。二月戊戌拜司憲府持平。出柳眉菴希春日錄。據此以前除拜。恐多不錄。下倣此。五月答牛溪先生書論至善中。牛溪先生長於先生一歲。而初欲師之之。先生辭焉。遂以道義相勉。講磨不輟。至是牛溪先生貽書。以中爲體。至善爲用。且以時中之中爲率性之道。先生辨之曰。先儒有言。至善太極之異名。而明德之本體。得之於天而有本然一定之則者。至善之體。乃吾心體統之太極也。見於日用之間。而各有本然一定之則者。至善之用。乃事事物物各具之太極也。以此觀之。至善之體。非未發之中耶。至善之用。非事物上自有之中耶。蓋至善之體。卽未發之中而天命之性也。至善之用。卽事物上自有之中而率性之道也。止於至善者。卽時中之中而修道之敎也。至善上分性道。而着敎字不得者。至善是專指正理。不兼人事而言故也。中字上通性道敎而言者。中字兼性情德行而言故也。兄乃以中爲體。以至善爲用。無乃未安耶。且兄以時中之中爲率性之道。似亦誤。時中是修道者也。若以此爲率性之道。則道乃因人而有者也。烏可哉。且未發之中。只是吾心之統體一太極也。不可便喚做理之一本處。易有太極之太極也。若曰至善與中同實而異指。至善卽吾心與事物上本然之中。而專指正理而言。中卽不偏不倚無過不及之正理。而兼指德行而言。中庸之理是至善也。中庸之行是止至善也。中和是至善之體用也。致中和是止至善也。如此立說。方無病痛矣。○高峯嘗疑先生所論顏子未盡正心工夫之說。牛溪先生亦倣此意。先生辨之曰。顏子與聖人所爭者。只在思與不思勉與不勉耳。顏子若造其極則聖人。過其極而非中也。聖人若止於其極。則顏子必有所未至也。所爭在此。夫豈多言。朱子曰人心私慾者。非若衆人所謂私慾也。但微有一毫把捉底意思。所謂動以人則有妄。顏子之有不善正在此間者是也。須是都無此意思。自然從容中道。方純是道心也。深味此言。可見心正之極功。非聖人未可。而程子所謂顏子心麤者。非謂衆人之麤心也。差千秋使書狀官。拜成均館直講兼司憲府持平赴京師。有淸節祠詩冬復命。○拜弘文館副校理知製敎兼經筵侍讀官春秋館記注官。賜暇讀書。上疏辭不許。自陳少時誤染禪學之失。不敢當論思之任。仍請解官勉學。批曰。自古雖豪傑之士。未免爲佛氏之所陷溺。不可以昔日從事禪門之小失。輕遞玉堂論思之重任。且悔過自新。其志可嘉。十一月復拜吏曹佐郞。聞外祖母李氏病。棄官歸江陵。李氏有養育之恩。老而無子。聞其病甚。呈辭歸侍。諫院以外祖歸覲法典不載。擅棄職務。請罷。上曰雖外祖。情切則何可不往覲乎。孝行之事。罷職似過。不允。

三年己巳先生三十四歲四月游靑鶴山。有記○又有游五臺山諸詩六月拜弘文館校理。上疏辭。不許趣召。七月還朝。時朴思菴淳除吏判。累辭不拜。先生勸令就職曰。當今時勢。當裒集淸流。靜以鎭物。務積誠意。以感聖心。銓衡之任不可委之流俗。公若固辭。使小人操柄則是公誤國也。朴公乃出。八月上疏請解職。終養外祖母不許。先生自以學未進。累辭要職。至是申請歸養。上曰身雖在朝。亦可以往來省覲。何必解職。仍命吏曹曰往見外祖母。雖非法例。特令往來可也。先生遂感激就職。丙寅上箚請停禫日陳賀。朝廷將依舊例禫後陳賀。先生謂同僚曰。自上喪制甫畢。遽卽受賀。揆之情禮。實爲未安。百官哭泣之餘。旋卽陳賀。是調哭同時也。乃陳箚請行慰禮而停賀。進講孟子。因論圖治勉學之功。臨文啓曰。一代各有所尙。戰國之時。所尙在於富國強兵。至於西漢之淳厚。東漢之節義。西晉之淸談皆是也。人君當觀一代所尙之如何。以矯其弊。今者承權奸鉗制之後。士習委靡偸惰。徒知食祿以自肥。而無忠君憂國之心。縱有一二有志者。皆爲流俗所拘。莫敢出氣力以振國勢。俗尙如此。聖上當奮大有爲之志。以作士氣。然後世道庶可變也。昔者孟子以匹夫之力。只以空言敎人。尙能熄邪焰廓正路。以成如禹之功。況人君任治世之責。能以斯道敎民則非徒興化於當時。亦可垂法於後世。其功豈特孟子哉。因啓曰。人君不欲治則已。如欲爲治。必先下功於學問。所謂學問者。非特勤御經筵。多讀古書而已。必也格物致知誠意正心。工夫不解。實有此效。然後乃可謂之學問。匹夫在家。雖有學問之功。其效不見於世。人君則蘊之心意者發爲政事。故其效立見也。當今民生困悴。風俗薄惡。紀綱陵夷。士習不正。而殿下臨御數年。未見治效。竊恐殿下格致誠正之功。有所未至而然。伏願殿下奮發大志。存心道學。講求善政。使臣民曉然知聖主將興三代之道。然後熟察群臣之臧否。擧措得宜。人器相稱。則經濟之士。必有出爲世用者。而國事庶可爲也。○時承旨奇大升等請對。極陳金鎧欲害上林之意。至是領議政李浚慶進曰。朝廷之上。當守體統。頃日承旨請對之事。非近規。恐壞體統。先生啓曰。此言不然。若所言是則何妨於體統。承旨亦經筵參贊之官。請對言事。亦其職也。今者善政不擧。百度廢弛。若不奮然振作。以新一代之規矩。而徒欲拘常守舊。安能祛積弊而大有爲哉。大臣不能引君當道。而惟遵守近規。殊非群下所望也。○他日又啓曰。爲治先須識時。人君雖欲有爲。若權臣專國。兵革擾亂。則治務難成。今者幸無二患。此正汲汲有爲之秋也。上曰孟子勸齊梁以王道。則雖有戎馬亦可行矣。先生對曰。聖見誠爲卓然。但王道之行。不在言語。伏願殿下實下工夫也。孟子之言曰一正君而國定。此語最要。夫君心旣正。則政事雖有小失。自當改革。君心不正。則政事雖有偶合。漸變爲非矣。殿下若先正聖心。日用言行。粹然一出於正。以表率臣民。則君子有所恃而盡忠輔佐。小人亦知上心之不可干以私。將必革面向善。此所謂一正君而國定者也。○一日上將視朝。適所御冠不正。宮嬪告其故。上愕然曰他人尙不可以此接之。況如李珥者耶。其見敬禮如此。九月製進東湖問答。凡十一條。其一論君道。其二論臣道。其三論君臣相得之難。其四論東方道學不行。其五論我朝古道不復。其六論當今之時務。其七論務實爲修己之要。其八論辨奸爲用賢之要。其九論安民之術。其十論敎人之術。其十一論正名爲治道之本。○又於經筵啓曰。自古有爲之主。必推誠待賢。酬酢如響。故上下交孚而政治乃成。堯舜之時。都兪吁咈。無言不答。至如我世宗。與群臣相親。不啻家人父子焉。今臣每見殿下於群臣之言。略不酬答。夫入侍之人。晝思夜度。及至上前。怯於天威。言不盡意。十達一二。況沈默不答以阻之乎。目今天災時變。近古所罕。臣民惴惴。不知復有何事。爲殿下計。當敷求善策。汲汲救時。不宜深拱無所猷爲也。上曰蘊之爲德行。然後乃發之爲事業。豈可無德行而有事業乎。且三代之治。不可猝復也。先生曰殿下此言。固是循本之論。但德行非一朝可辦。而政事不可一日廢。允德未成之前。將置政事於不問。而任其紊亂乎。是故德行事業。當交修幷進。且三代之治。固不可猝復矣。至於革弊救民。則此豈難行之事。程子有言曰後王若明春秋之義。則雖無舜禹之德。亦復三代之治。此其明驗也。德雖不及於舜禹。而奮發大志。力於躬行。信任賢臣。每事取法舜禹。則其治可庶幾也。上仍問曰東湖問答何以漢文帝爲自棄乎。對曰先儒謂若道將第一等讓與別人。且做第二等。便是自棄。文帝以質美之君。當漢道全盛之時。可以復古。而志趣不高。終於雜伯。故臣以爲自棄耳。人君立志不高者。大抵皆自棄也。請削衛社僞勳。先生旣以正名爲治道之本。一日語及乙巳事。領相李浚慶啓曰。衛社之時。善士或有坐死者。先生曰大臣之言。何可含糊。衛社是僞勳也。其得罪者皆善士也。仁廟禮陟。中廟嫡子只有明廟而已。天命人心。豈歸他人。而奸兇乃敢貪天之功。斬伐士林。以錄僞功。神人之憤久矣。今當聖上新政之初。當削勳正名。以定國是。不可緩也。浚慶曰此言則然矣。但先朝之事。不可猝改。先生曰不然。明廟幼沖。雖不免奸兇之欺蔽。今則在天之靈。洞照其奸。雖曰先朝之事。豈可不改乎。請革四館弊習。時四館侵虐新進之習方盛。先生啓曰。豪傑之士。尙不以科擧爲念。況使之毀冠裂服。宛轉泥中。盡喪威儀棄廉恥。然後乃登仕版。則孰肯爲世用乎。中朝接待新恩。頗加禮貌。若聞此事。必以爲胡風矣。不可不革。遂命痛禁。與同僚上封事論時務。凡九條。請定聖志以求實效。崇道學以正人心。審幾微以護士林。謹大禮以重配匹。振綱紀以肅朝廷。尙節儉以舒國用。廣言路以集群策。收賢材以共天職。革弊法以救民生。詳見本集。其論重配匹略曰。古之帝王。所與婚者。莫非仁賢之後。其求之之道。不過曰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而已。未聞聚闕庭辨優劣如今日之爲。請自今勿以容姿服飾。推卜吉凶爲等級。先觀父母之賢否。以察家法。次觀威儀之合度。以察女德。宣問大臣。允協衆心。然後乃定則國家之福也。不納。○嘗於筵中。獻納吳健啓曰。外戚之患。不可不預防。上曰人君自不賢。故外戚爲患。人君苟賢。外戚豈能作威福。且王莽之女孝平皇后亦賢明。則何係於父母乎。先生對曰。聖敎誠然。但人君雖賢。不可自恃其賢而不爲之檢防也。且擇聖媲。不問其父母家法之如何。以冀萬一之幸則無乃不可乎。上箚辭命製摩尼山醮詞。略曰。臣待罪經筵。縱未能仰裨聖德。盡廢左道。亦安敢頑然製進。以玷論思之職乎。聖上方奮大有爲之志。以復三代之治。如此左道之醮。尙且因循不革。則他復何望。不許申辭。○此條不知的在何時。姑附於此。十月上箚請歸救外祖母病。因陳弭災之策。未至遇喪。嘗講孟子至王顧左右而言他啓曰。當今四境之內不治甚矣。設使孟子問上以何如。則將何以答之耶。上不答。先生在玉堂數月。前後進言。言無不盡。而未見采納。或斥以過越。先生知天意不可回。遂有去志。上箚請還前命解職。歸救外祖母病。會上下敎求言。兼陳弭災之策。凡五條。一政府會六曹議革弊法。二開言路。三防戚里。四預憂西北二方。五削乙巳僞勳。詳見本集。上因賜暇往省。未幾李氏卒。

四年庚午先生三十五歲四月復拜校理。被召還朝。李氏葬訖召命復至。似有惓惓之意。故遂赴召。上退溪先生書。論聖學十圖。因論去就之義。退溪先生嘗進十圖於朝。至是先生以別紙質疑。○原書曰前承旣無舊業可歸寧。勿爲退計。謹聞命矣。但珥爲虛名所誤。已入名宦之途。若循例旅進。則與平昔素志背馳。故未免拜官輒辭。以爲祿仕之計。進則無學可施。退則無地可歸。欲爲祿仕則拘執不許。未知古人亦有遇此事而善處者乎。退溪答曰然亦無可如何。不如職思其憂。隨時處義。無負於所學而已。惟此無負二字處實不易。正如來書所云三則之間。而其拘執不許。益所難處。古則未知。今之遇此不能善處者。卽滉是也。五月擬上封事陳時弊不果。時旱災益甚。上又下敎求言。先生乃上疏凡六條。減御用以舒民力。正祀典以改煩瀆。省官司以汰宂員。重外任以委字牧。雪冤柱以快衆心。會上親禱社稷得雨。遂不果上。詳見本集。甲午復力請削衛社僞勳。朝廷因白公仁傑上疏請雪乙巳己酉諸冤。先生遂主削勳之論。一時大臣名賢頗以爲難。而先生抗議不撓。前後四十餘箚。大抵先生筆也。擧朝爭論數月。竟不得請。八月哭伯氏喪。○十月病辭歸海州。卽野頭村先生外姑家也。始遂退居之計。京鄕士子從學者甚衆。○先生後與牛溪先生書雲去冬陳疏乞解官。未蒙允兪。又以病遞。復棄兵郞而歸。似指是時。十二月退溪先生訃至。爲位哭之。素帶居外。又有哭詩。後遣弟瑀操文以祭。

五年辛未先生三十六歲正月歸栗谷。○除吏曹正郞不赴。○夏復拜校理赴謝。○除議政府檢詳,舍人,弘文館副應敎,知製敎兼經筵侍講官,春秋館編修官。皆以病辭歸海州。○六月與諸生游石潭。一日與諸生游賞楓巖一帶泉石。卽所謂高山石潭者也。凡九曲。每曲有潭深可運舟。遂名第四曲曰松崖。仍作記。其餘八曲及架空菴皆名以識之。遂有卜居之意。甲寅拜淸州牧使。爲治專務敎化。州舊有鄕約。而條理頗疏。先生手加檃栝。以牖其民。

六年壬申先生三十七歲三月病遞入京。○夏復拜副應敎謝恩。病辭歸栗谷。○答牛溪先生書論四端七情。先生嘗謂雲峯胡氏則曰性發爲情。其初無有不善。心發爲意。便有善不善。退溪先生則曰四端理發而氣隨之。七情氣發而理乘之。胡氏以情意爲二岐。退溪以理氣爲互發。此皆未然。蓋心之體是性。心之用是情。性情之外。更無他心。故朱子曰心之動爲情。情是感物初發底。意是緣情計較底。非情則意無所緣。故朱子曰意緣有情而後用。故心之寂然不動者謂之性。心之感而遂通者謂之情。心之因所感而紬繹思量者謂之意。心性果有二用。而情意果有二岐乎。五性之外無他性。七情之外無他情。孟子於七情中剔出其善政目爲四端。非七情之外別有四端也。情之善惡。夫孰非發於性乎。其惡者本非惡。只是掩於形氣。有過不及而爲惡。故程子曰善惡皆天理。朱子曰因天理而有人慾。四端七情果爲二情而理氣果可互發乎。夫以心性爲二用。四端七情爲二情者。皆於理氣有未透故也。凡情之發也。發之者氣也。所以發者理也。非氣則不能發。非理則無所發。自註雲發之以下二十三字聖人復起不易斯言理氣混融。元不相離。若有離合則動靜有端。陰陽有始矣。理者太極也。氣者陰陽也。今曰太極與陰陽互動則不成說話。太極陰陽不能互動則謂理氣互發者。豈不謬哉。至是牛溪先生以爲朱子論人心道心。有或生或原之說。似與退溪之意合。四七之於人心道心。雖其立言意味差有不同。皆說性情之用耳。理氣互發之說。非天下之定理。則朱子何以有此言耶。先生答曰。感動者固是形氣。而其發也直出於仁義禮智之正。故主乎理而目之以道心。其源雖本乎天性。而其發也由乎耳目四肢之私。故主乎氣而目之以人心。人心道心雖二名。而其源則只是一心。故隨其發而異其名耳。若理氣互發。則是理氣二物。各爲根抵於方寸之中。未發之時。已有人心道心之苗脈。理發則爲道心。氣發則爲人心矣。然則吾心有二本。豈不大錯乎。朱子曰心之虛靈知覺一而已矣。吾兄何從而得此理氣互發之說乎。退溪以四端爲由中而發。七情爲感外而發。以此爲先入之見。而以朱子發於理發於氣之說。主張而伸長之。心必有感而動而所感皆外物也。天下安有無感而由中自發之情乎。特所感有正有邪。其動有過有不及。斯有善惡之分耳。今以惻隱言之。見孺子入井然後此心乃發。所感者孺子也。孺子非外物乎。安有不見孺子之入井而自發惻隱者乎。就令有之。不過爲心病耳。非人之情也。朱子之說。意必有在。亦不過曰四端專言理。七情兼言氣雲爾。非曰四端則理先發。七情則氣先發也。且言七情則四端在其中。非若人心道心之相對立名也。吾兄並而比之何耶。旣曰道心則非人心。旣曰人心則非道心。故可作兩邊說下矣。若七情則已包四端在其中。不可謂四端非七情。七情非四端。烏可分兩邊乎。且天地之化。卽吾心之發也。天地之化。若有理化者氣化者。則吾心亦當有理發者氣發者矣。天地旣無理化氣化之殊。則吾心安得有理發氣發之異乎。若曰吾心異於天地之化。則非愚之所知也。自註六此段最可領悟處往復長書十數篇。明白痛快。間有先賢所未發者。牛溪先生遂從之。又有心性情圖理氣詠並見本集。八月差遠接使從事官病辭。時檢討韓世能,給事中陳三謨齎新皇帝登極詔出來。遠接使鄭惟吉辟焉。庚辰上疏辨相臣遺箚。時權奸旣去。士論稍張。而大臣多流俗專主舊轍。至於舊宰之庸碌保位者。尤懷不平。李相浚慶少負時望。及輔初政。亦無所建明。士論頗短之。繇此遂與新進士類不協。群小之欲生事者多依之。白公仁傑嘗謂人曰。方今大臣務欲安靖。其弊也偸。士類務欲建白。其弊也激。吾將見上盡言。使得調劑。先生聞之。恐其言繁失旨。反致上疑有朋黨。止之甚力。至是李相臨終上箚。請破朋黨之私曰。今世之人或有身無過擧。事無違則。而一言不合。排斥不容。其不事行檢不務讀書。而高談大言。結爲朋比者以爲高致。遂成虛僞之風。終必爲國家難救之患。蓋指新舊二輩也。上見箚大驚問大臣曰。若有朋黨。朝廷必亂矣。大臣爲之分疏而語極糢糊。先生素以此爲憂。因慮上意疑惑。奸人伺隙。遂成士林之禍。乃上箚痛辨之。不納。箚見本集。○九月除司諫院司諫不赴。○十二月除弘文館應敎。兼如故。上疏辭。因陳保養聖躬之方。時上候每多違豫。先生聞而憂之。因辭職陳三說。蓋請淸心以養德。任人以省事。親醫以察候也。於是有李珥自是迂闊者之敎。除弘文館典翰。兼如故。不赴。湖堂錄先生名下。有拜藝文應敎之語。今不記其歲月。姑附於此。

神宗皇帝萬曆元年癸酉。先生三十八歲夏精言妙選成。先生悶後世詩道益舛。乃取古今諸體。採其沖淡爾雅者。爲元亨利貞仁義禮智八篇。至是序之。後佚。七月拜弘文館直提學兼如故。病辭不許趣召。庚子入謝。三上疏乞退許之。三司交章請留不允。八月歸栗谷。或曰求退得退。可謂快適。但人皆求退。孰有扶持國家者乎。先生笑曰。若使上自三公下至庶僚。皆有求退之志。則國家之勢自升大猷。勿患其不能扶持也。○有感君恩四絶。九月復拜直提學。再辭不許。乃赴謝。復辭不許。先生進曰。臣疾病久退。今日親承玉音。殊未通利。不知何故也。竊聞殿下厭聞戒色之語。此必聖資淸明寡慾。直以人言爲不曉而妄言耳。然無則加勉。不宜如是。上曰。爾疏亦然。但予語聲自是然爾。非可疑者。對曰。殿下初年臣嘗侍講。玉音琅然。今忽如此。臣敢疑之。辭氣快直。天意頗以爲忤。仍曰爾何以退而不來。對曰臣病甚才疏。自度不能有爲。故不敢進耳。上曰。爾才予所知也。勿爲過謙。從今不更退可也。又進曰。臣跧伏田裡。未知聖學成就幾何。但人君若有實德。則四方莫不風動。而今民生憔悴。風俗頹敗。臣竊怪焉。聖質英明。眞是有爲之資。因卽位之初。大臣輔導失宜。每引近規。排抑儒者之論。故至今不善治耳。又曰匹夫讀書躬行。尙且志在濟世。況殿下稟可爲之資。操可爲之勢。寧無慨然自奮之志乎。鄕約是三代之法。而殿下今行之。誠近古所無之慶也。但凡事有本有末。朝廷百官未底於正。而先正萬民。則捨本治末。事必無成。必須殿下躬行心得。而施及朝廷。政令皆出於正。然後民有所感發而興起矣。弘文正字金宇顒曰。有關睢麟趾之意。然後可以行周官之法度。先生曰非謂是也。必待德如堯舜。然後可興唐虞事業。則何時可做。若殿下誠心願治。則只此一念。便是關睢麟趾之意。卽此而勉勉不退。則可行周官之法度矣。冬上箚論弭災之道。請立志以振紀綱。革弊以安百姓。批曰辭意直切。論議痛快。覽之令人竦然。第予性不敏。不能策勵施爲。非敢故爲退託也。○他日啓曰。昔者聖人亦有師。或以一言之善爲師。故芻蕘之言。聖人擇焉。非必若湯之於伊尹。然後乃可謂之師也。人君處崇高之位。自以爲滿足。則善言何由而入乎。必也兼聽博聞。擇善虛受。然後德業以之崇廣。殿下謙沖退讓。形於下敎。臣不勝感激。但謙讓有二焉。不自滿足。捨己從人則爲善之本也。退托不進。無振起之意則反爲病矣。殿下之言則謙矣。至於不從公論。自是非人則反有謂人莫己若之病。臣竊悶焉。陞通政大夫承政院同副承旨知製敎兼經筵參贊官春秋館修撰官。上疏辭不許。入侍啓曰。凡人所見不同。迂儒則以爲堯舜之治朝夕可做。流俗則以爲古道決不可行。此皆非也。爲治須以唐虞爲期。而事功則須以漸進。臣昔者忝冒玉堂。每以唐虞三代之事啓達。自上答謂何可猝然爲之。此敎誠是也。臣意亦非欲遽見其效也。只是今日行一事。明日行一事。漸入佳境耳。我國之不治久矣。己卯年間趙光祖見遇於中廟。有大有爲之望。第以年少士流作事無漸。未免騷擾。小人乘間起害士林。至今任事者以己卯爲戒。己卯之作事無漸雖過矣。豈不愈於今日之專不做事乎。自上若欲有爲則必先躬行。本源澄澈。然後爲治之具次第擧行。而群下聳動矣。旣先修己。必須尊賢。所謂尊賢。必用其言。施之事爲。然後方是尊賢也。今殿下固好賢矣。但見召而命之爵而已。未聞其用言。則彼誠守道之士。豈肯爲虛禮而來仕乎。且當今之務。莫急於恢張公道。而必須殿下無一毫私意。然後使人感發矣。近日臺諫所啓。若涉宮禁內需司等事。則自上必牢拒群下。擧疑殿下之有私。將安所取則乎。○嘗於夜對啓曰。自上言語甚簡。群臣之言略不俯答。聖意以爲不足答耶。如臣之愚固無可問。然入侍累日。一不咨問。臣不知殿下有爲治之志否乎。上曰。自顧不能興治也。先生曰。自上雖曰不能。臣不信焉。今者殿下沈溺女色乎。好聽音樂乎。耽嗜飮酒乎。好馳騁弋獵乎。但殿下所欠。惟不立志圖治耳。此正由學問上欠踐履之功故也。上曰自古創業之君。則不能無失德。而尙致少康。立國浸久。漸至衰微。則雖有賢君。不能爲治矣。先生曰。此亦不然。周宣王,漢光武皆中興之主。二君豈賢於武王,高祖乎。至於晉悼年纔十四卽位。六卿強公室弱。而悼公能自振奮。卒成霸業。顧其立志如何耳。時上意每謙讓不自振作。故先生眷眷以立志爲言。○金宇顒謂先生曰。公於經席啓辭。事業上言語多。心學上言語少。吾意則不然。自上若知學問入頭處。則事爲自中於理矣。先生曰。君言甚好。但吾所啓。皆是立志之事。必上志願治。然後亦於學問得力。苟無其志則學問無安頓處。故以誠心求治之說反覆焉。非先事爲而後學問也。十一月請用未出身人爲臺憲。先是啓曰。未出身人。若有才德。則用爲憲官。國家恆規。而自己卯禍後遂社其路。此不遵祖宗之法也。世衰道微。士子只知科擧爲發身之路。彼第一等人。豈肯屑屑於此。科擧用人。乃叔季之習也。或疑如比則不好者混進。亦有不然。若公論行則此等必選其人矣。若公論不行則文士固多有不善者居要地矣。何獨於未出身者憂其混進乎。上曰。此言是也。至是復申前說。大臣之議亦同。上從之。壬寅論李滉贈諡。時廷臣請贈退溪先生諡。上以無行狀不許。先生進曰。昔黃榦以朱子高弟。其製行狀。猶在二十年之後。況李滉門人安能容易乎。如滉行跡。昭在耳目。其一生沈潛義理之學。言論風旨。筆之於書者。雖古昔名儒。亦不是過。行狀有無。有何增損。殿下於已死之賢。尙靳褒崇。況於一時之士乎。滉之諡雖遲一二年。猶無大害。以此四方疑殿下無好賢之誠。則其害豈淺淺乎。○時先生欲積誠以回天意。黽勉從仕。牛溪先生謂之曰。儒者惟以格君心爲主。若上心不可回。則當速引退。苟不出此。而先務事功則是枉尺直尋。非儒者之事也。先生曰此言固然。但上心豈可遽回。遲遲積誠。以冀感悟。若以淺薄之誠。責效於旬月。而不如意則輒欲引退。亦非人臣之義。

二年甲戌。先生三十九歲正月陞右副承旨。應旨上萬言封事。其略曰。今之所可憂者有七。上下無交孚之實。臣隣無任事之實。經筵無成就之實。招賢無收用之實。遇災無應天之實。群策無救民之實。人心無向善之實。今陳修己安民之要。爲祈天永命之本。修己爲綱者其目有四。曰奮聖志期回三代之盛。曰勉聖學克盡誠正之功。曰去偏私以恢至公之量。曰親賢士以資啓沃之益。安民爲綱者其目有五。曰開誠心以得群下之情。曰改貢案以除暴斂之害。曰崇節儉以革奢侈之風。曰變選上以救公賤之苦。曰改軍政以固內外之防。詳見本集。批曰省觀疏辭。可見堯舜君民之志。善哉論也。古之人無以加焉。有臣如此。何憂不治。敢不書紳。此疏示諸大臣議處。且命謄疏以進。未幾入侍。副提學柳希春曰。識時務在俊傑。頃日李珥疏。自上命大臣議處。群下擧爲欣悅矣。先生起謝因進曰。聖明在上。人人進言。不爲不多。但無分寸之惠及於民生。傍觀者乃以無實效歸咎於言事之人。如此則士氣必沮喪矣。願上務求實效。無尙空言。○他日上謂先生曰。漢文何以不用賈誼。對曰文帝雖賢。志趣不高。見誼言大。疑而不用耳。凡人有大志。可以做大事。譬如主人慾構數間小屋。而工師乃欲構大廈。則豈肯聽其言乎。今者聖明在上。民生困悴。此眞將治將亂之機。不可徒曰恐懼修省。而無其實也。近來傳敎儘善。而實效則未之見也。自上每以變通爲難。故終無實效。上曰若非祖宗法則更張何難。先生曰。非欲盡變祖宗之法。至如貢案是燕山所加定。臣亦非好更張。欲救民瘼也。自古聖賢隨時變通。以天運言之。歲久則曆數必差。若不隨改則天象差謬。四時易序矣。○一日上以綱紀未振爲歎。先生對曰。紀綱之在國家。若浩然之氣在一身也。浩然之氣是集義所生。非一事偶合於義而可襲取之也。今日行一義。明日行一義。義積於身。仰不愧俯不怍。然後浩然之氣充滿流行矣。紀綱亦然。非一朝發憤而可立也。須以公平正大之心。施之政事。今日行一善政。明日行一善政。直必擧枉必錯。功必賞罪必刑。則紀綱立矣。上曰。今行何事。可以爲治乎。先生對曰。先定大志。得賢委任可也。但知人實難。必先用功於學問。於窮理居敬力行三者。勉勉加功。至於理明德成。則賢愚邪正。可以洞照不差矣。修撰尹晛曰。李珥論學。以窮理置於居敬之先。臣意居敬當在窮理之先。先生曰。程子曰未有致知而不在敬者。晛言是也。但敬是貫始終之功。無先後可論。殿下立志堅定。而敬以窮理。敬以力行則初似辛苦。用功之久。至於義理有味。則處善徇理。快然自足。心廣體胖。泰然悅豫矣。時上頻有微恙。群臣每進戒色之言。上曰。大德必得其壽者。擧理而言。壽夭在天。只當順受而已。先生曰。順受甚不易。若毫髮自戕則非順受也。程子曰吾以忘生徇欲爲深恥。此言當留念也。二月請以成渾兼帶經筵。上於經筵問曰。成渾何如人。先生對曰。此人臣所熟知。是故徵士守琛之子也。早承家訓。資質純厚。可以爲善。但其人多病。如持平之職。決不能堪。殿下必欲見此人。則遞其職而使之上來可也。未出身人兼帶經筵。是祖宗朝所爲也。如成渾以閑官兼帶經筵。時時入侍可也。他日上又問渾才何如。可以致治平乎。對曰。才非一般。有才智出衆。可以獨當大事者。有才雖不足而能用群策者。渾之才智出衆。則臣所未知。若其容量則可以能用群策。豈不可以治國乎。請勿徑行鄕約。時群臣請行鄕約。上從之。至是先生啓曰。臣意以爲行鄕約大早也。養民爲先。敎民爲後。民生憔悴。莫甚於今日。汲汲救弊。先解倒懸。然後可行鄕約也。德敎是粱肉。若脾胃極傷。糜粥不下。則粱肉雖好。其能食乎。副提學柳希春曰李珥之言是也。上命議大臣遂停之。乞移閑局調疾。遞授僉知中樞府事。先生以多病不堪劇仕請遞。上答曰爾當在予左右。輔予不德。未可辭退。調理出仕可也。三告始許。拜兵曹參知。○三月拜司諫院大司諫。陳啓再辭不許。○請寢黃蠟入內之命。時上命義盈庫納黃蠟五百斤。外間莫知所用。或雲將用於佛事。先生率同僚啓問何用。且請勿納。答曰內用之物。非下所敢仰問也。又啓曰宮中別無許多用蠟之處。此必出於邪岐曲逕。故臣等欲防微杜漸耳。司馬光有言平生所爲。未嘗有不可對人言者。今臣等方以正心誠意望於殿下。而只此一事不敢宣示。則未知幽獨得肆之地。其能不愧於屋漏乎。答曰昔梁武帝口苦索蜜不得。不料再見於今日。先生詣闕辭職曰。殿下至以侯景比。臣等不勝驚愕戰慄之至。近者外間喧播。以爲將造佛像。疑信之際。水銀黃蠟之命適下。人心愈疑。故茲敢仰問。以昭聖明之無惑耳。昔者舜造漆器。諫者十人。武王嗜鮑魚。太公不進曰禮鮑魚不登於俎。此豈愛敬不足而然哉。誠以忠臣愛君以德。敬君以禮。逢迎承順。反害於愛敬故也。答曰未知聞於何人。予欲拿鞫而辨之。又啓曰。傳播之言。行於道路。出於里巷。則道路里巷之人其可盡鞫乎。古者立誹謗之木。且使行旅謗於道。商旅議於市。未聞明王以謗議之無實而輒加拿鞫也。殿下只治臣等妄言之罪足矣。何必立威而拑口。以駭四方之觀聽乎。答曰敢諱所聞之人。多言以塞之。此果無隱之道乎。周禮有造言之刑。今則姑恕。勿辭可也。又啓曰。臺諫有聞不敢不達者。因是事君無隱之道。而人君聽言。有則改之。無則加勉。不詰言根者。所以待言官以禮而廣開忠諫之路也。若必窮詰言根。而輒以造言之罪加諸諫臣。則群下莫敢發言。而聰明日弊矣。不幾於一言喪邦乎。請亟罷斥。前後凡五啓不許。先生因此知上意輕士。遂有歸志。上箚請勉學親賢臣。略曰。爲學在於涵養本源。變化氣質。爲政在於虛己推誠。倚任賢臣。涵養之功不密則變化之術未由。虛己之誠不至則倚任之道不成。詳見本集。時上纔摧折言官。且徑許左相朴淳之辭。至於大臣二啓請仍而不允。先生遂上箚統論其本焉。○四月謝病免。旋拜右副承旨。復以病免歸栗谷。嘗入侍。自陳多病不能從仕之狀。請退而調攝。上曰病若如此則亦無奈何。古詩曰洗耳人間事不聞。靑松爲友鹿爲群。豈不樂乎。先生對曰古之隱士。與人主不相接。無君臣之契。故可以相忘而自適於佳山好水。爲此樂也。臣則受恩甚重。雖在畎畝。心懸冕旒。又有疾病。每患呻吟。隱居何樂。只是難於屍素。故不得不退耳。至是決退。鄭公澈曰聞上洗耳之敎。明日便可引去。先生聞之曰。季涵過矣。我以在朝無裨益故退耳。若以此敎決退。明日卽去則眞是悻悻小丈夫。非我心事也。朴思菴淳以書勉留。先生於簡尾書杜詩一句曰。安危大臣在。何必淚長流。明日出楊花渡。乘舟以歸。復除承旨大司諫皆不赴。○六月庶子景臨生。○十月拜黃海監司。上疏請革一道民弊。先生以爲外職非如近侍之列。且方伯可救一道民瘼。遂赴任。時修撰金宇顒白曰。李珥久在帷幄。有學有才。自合大用。若用之不盡其才。恐有後世之恨矣。其以監司拜命也。殿下竟不賜對。臣於此竊恐好賢之不誠也。未幾上疏請革一道民弊之大者。一曰西塞遠戍之苦。二曰進上煩重之弊。其餘悉以便宜變通。大抵以興學校尙敎化。恤民隱修軍政。彰善癉惡爲務。士民莫不感悅。貪官汚吏聞風悚戢。

三年乙亥先生四十歲二月上疏請勿過哀。時仁順王后薨。上哀毀盡禮。幾不能支。先生不敢以外藩爲解。遂上疏。三月病遞歸栗谷。○拜弘文館副提學知製敎兼經筵參贊官春秋館修撰官。入京以病三辭不許。四月出謝。復陳啓辭不許。時大喪未靷。先生以爲分義不可退在。遂舁疾入臨。三告猶賜暇。乃出謝復辭。批曰。屢賜休告。豈無其意爾。今出仕。予心良慰。陳善格非。是予所期。可勿辭也。先生不得已就職。○後諸公多疑其去就。先生曰進退亦非一端。我當初固無供職之志。欲於山陵事畢後退去。而自上屢賜休告。不改其職。且主上哀疚之中。善端開發。異於昔日。故欲姑留積誠。以冀萬一之幸耳。君子果於忘世則已。如或有意於斯世。當此錮陰生陽之際。豈無可乘之機乎。請於下玄宮時行望哭禮。仁順王后發靷。上疾不能行。敎曰下玄宮時。欲率百官望陵而哭。此禮何如。先生啓曰。禮有常有變。躬詣山陵。禮之常也。有疾攝行。禮之變也。五禮儀只道其常。故無攝行之儀。若於下玄宮時。全然無事。似爲欠闕。竊恐議禮之臣未及建白也。自上孝思純至。當此大事。無所不用其極。下敎之辭。允合禮意。此實處變而得禮之正。傳之後世。永爲成法。決無可疑也。五月請從憲官議。卒哭後仍以白衣冠視事。時持平閔純上疏。請於卒哭後依宋孝宗例以白衣冠視事。上下其議。廷議不一。先生啓曰。必欲盡合古禮。則當初上下當具衰絰。如儀禮之節。別造布帽布團領布帶。以爲視事之服。今旣蹉過。不能追復。寧依宋孝宗制。上下白衣冠帶視事。爲近於古也。若玄冠烏帶之制。揆之情禮。至爲未安。宋高宗朝羅點建爲此制。此時喪紀廢壞。易月之後。純用吉服。故點議猶愈於己。朱子君臣服議。辨論甚詳。豈可不從朱子之論。而泥於羅點之議乎。五禮儀撰定時。許稠引其說。遂爲定製。當時無識禮儒臣。不能導先王於正禮。至今志士慨歎。豈可再誤於今日乎。上更議大臣從之。進講書傳。論肯構肯堂。一日群臣將退。上呼先生曰。前日歸鄕里。仍爲監司。久不相見矣。且問海西民瘼。溫諭良久而罷。後進講書傳至肯構肯堂啓曰。今人多不解此義。只以膠守前規爲堂構。此甚不可。其父定其基址。其子仍其制而構屋。是謂善承父業也。以國家言之。祖宗創業。固有未遑者。或時移歲變。事多可以矯革。則隨時經紀。當乎義理。是亦善承父業也。若只守其法。不知變通。豈繼志述事之謂乎。又啓曰。臣嘗聞殿下謂侍臣。子欲學問。只緣多事未遑也。不識有諸。上曰有之。先生曰臣聞此言。一以爲喜。一以爲憂。喜者喜上有學問之志也。憂者憂上不察學問之理也。所謂學問。初非兀然端坐。終日讀書也。只是日用間處事。一一合理之謂也。今若讀書而日用處事不求當理。則豈所謂學問者哉。且學問要以立志爲先。立志不極高大。則所趣必卑。須奮發大志。以堯舜爲準可也。論徐敬德贈職。時朝臣請加贈花潭徐先生職。上曰敬德所著書。多論氣數。而不及於修身之事。無乃是數學耶。且其工夫多有可疑處。先生啓曰。其工夫固非初學所當法。其學出於橫渠。其所著書。若謂之脗合聖賢之志則臣不知也。但世之所謂學者。只倣先儒之說以爲言。而心中無所得。敬德則深思遠詣。多有自得之妙。實非文字言語之學也。上許之。遂贈議政。六月上箚論君德四事。一立志不可不篤。二進德不可不勇。三推行不可不愼。四保躬不可不重。詳見本集。上答曰毋甚高論。寡人不敏。不足以當之。先生明日入對啓曰。自上所答。只是殿下謙辭則可矣。若實以臣等之言爲高。則恐非宗社生民之福也。漢文帝以三代之說爲高論。故功烈如彼其卑。此豈可法乎。○他日啓曰。今日急務。莫如勉聖學以爲出治之本。而必得賢士與之居處。可爲啓沃之資。曾以未出身人出入經筵事進啓。而自上以爲難。幸更問大臣處之。且承旨親入啓事。此是舊規。成宗朝無時招玉堂入直之人。名曰獨對。亦可復也。上曰予欲親政。對曰殿下若親政則當用超遷久任之法。皇朝羅欽順請用此法。而時不克從。誠欲爲治。不可捨此。世宗用人以此法。故其時庶績咸煕。今之官爵朝更夕變。有同兒戲。百事不可做矣。因啓曰。閔純學問之士也。今聞退歸可惜。上曰。白帽之事。人多非議。雖欲有爲。人心如此。何能爲乎。對曰末世習於爲非。少欲復古。必紛紛不安。若堅定聖志。力行不已則人心自然定矣。命刪定四書小註。上敎曰。四書小註多有未穩處。欲稍刪削。以便觀覽。可任此也。先生啓曰。此非臣所能獨當也。學問之士。不論出身與否。使與同議刪削。恐得其宜。○眉菴日錄雲先是上命副提學柳希春詳定四書五經口訣釋義。希春對以力小任重。請命他人。仍薦李珥學問高明。至是上遂命焉。○此條本出經筵日記。與眉錄不同。未詳其故。先生後修四書諺解及四書小註圈點。亦未知其果爲應命之擧也。詳見下文。七月箚論推治憲吏之非。時宮奴有犯禁者。跳入王子寓舍。憲吏追捕之。上以爲作挐。下其吏于禁府。先生啓曰。殿下只聽婦寺之言。婦寺不可盡信。且王子下人素稱縱恣。不可不嚴加檢飭。而其所阿保。亦當擇醇謹慈良之人。且侯氏一婦人也。尙知敎子之方。嘗曰患不能屈。不患不能伸。今殿下有子。何患其不能伸乎。又上箚爭之後。於筵席進曰。近以憲吏事。守法之臣多忤聖旨。殿下歷觀前史。豈無所見。自古阿諛附託者。後必背叛。守正不撓者。後必盡忠。漢高欲以趙王爲大子。周昌廷爭甚強。以人情言之。昌可謂不愛趙王矣。厥後高祖深以趙王爲憂。擧周昌爲趙相。昌盡誠保護。故呂后不能召致趙王。先召周昌。然後乃致趙王。惟其平日有守正之節。故後日能保護也。此意非獨自上知之。妃嬪亦當知之。八月箚論諫院請推大臣之失。時載寧郡有奴殺主者。左相朴淳爲委官。上以無明驗命釋之。憲府請還囚。諫院以爲再起獄有後弊。先生上箚曰。奴殺其主。綱常大變。十分窮治。明知無罪之實然後可釋也。今此獄事。屍帳雖不符合。未及究竟。遽命放送。如其無罪則固不可更鞫。如其有罪則雖十起王獄。烏可已乎。縱綱常之罪。助爲惡之人。獨無後弊耶。先是沈義謙爲舍人。以公事到領相尹元衡家。其孼壻李肇敏與之有舊。引入書室。義謹見室中多有寢具。歷問之。其一乃金孝元也。時孝元有文名。義謙心鄙之曰。安有文學之士。從棲於權門。決非介士也。後孝元登魁科。聲名日盛。義謙執前事遏銓薦。孝元居郞僚六七年。始入銓。蓋義謙曾有扶護士林之功。孝元當官盡職。喜進淸流。故前後輩各自推許。孝元亦常謂義謙心戇而氣粗。不可柄用。由是主義謙者疑孝元有修隙之意。主孝元者疾義謙以爲害正之人。兩不相協。將有分黨之漸。及是孝元爲司諫。許曄爲大諫。曄雖前輩而推許孝元。故後輩尊之爲領袖。朴淳有淸名重望而是前輩。故指爲義謙黨。曄遂以按獄失體。請推考朴淳。物情甚不韙之。正言趙瑗以請推考大臣爲非。兩司皆避嫌。而獨大司憲金繼輝所見與瑗同。仍論許曄以屍親切族。持論過重。玉堂將處置。而僚議不一。先生以爲大臣有罪則遞之可也。罷之可也。雖流放竄殛可也。言官隨事論斥。有何迴避。但不可請推。推考者。有司詰問照律。乃督察庶官之法也。昔漢臣有請使司隷校尉督察三公而議者非之。今之請推大臣。是以有司督察三公也。諫院之啓旣非。而憲府雷同。皆可遞。惟大憲及正言可出。僚議又以大憲之論亦過可遞。於是盡遞兩司。而只出正言。公議皆以爲得中。而孝元儕輩多不快。曄子篈爲銓郞嗛繼輝。參判朴謹元素附孝元。乃出金公爲平安監司。又以李公後白爲咸鏡監司。會柳公希春棄官南歸。先生曰柳公讀書之人也。李季眞後白字,金重晦繼輝字練達時務。明習典故。皆不可去。朝。乃上箚請留不得。自是黨論紛紜。先生務爲調停鎭定之策。士林倚以爲重。九月聖學輯要成。並箚子投進。先生銳意格君。遂輯經史要語。次第彙分。以修己正家爲政爲序。凡五篇。且以變化氣質。推誠用賢之說。具箚子以進。詳見本書。翌日上謂先生曰。其書甚切要。此非副學之言。乃聖賢之言也。甚有補於治道。如我不敏。恐不能行。先生謝曰。自上每有此敎。臣切悶焉。昔宋神宗曰此堯舜之事。朕何敢當。明道愀然曰陛下此言。非宗社臣民之福。殿下之言。無乃近此乎。十月進講大學衍義。論克己復禮。啓曰。人性本善。純是天理。只爲己私所蔽。故天理未復。若克去己私則全其性矣。顏子窮理已明。天理人慾如見白黑。故直從事於克己復禮。今人從前無窮理工夫。直欲克己。則不知何者爲己。何者爲禮。或有反以己私爲天理者矣。此所以格物致知。爲大學之始功也。且古者做工夫不多說。克己復禮便去實做。故只此四字可以作聖。今者言語儘多。而元無實功。故亦無實效矣。上曰。顏子云博我以文。此時有何等文乎。對曰此時已有六經。且楚左史倚相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倚相之生。先於孔子則此時有文可讀。但不若後世之多耳。上曰顏子非徒明智。儘是有勇。故能向進不已。對曰上敎甚當。旣知如此。篤志勇詣。則何所不至。近日自上每發愛民之敎。但有其心無其政。則民無蒙惠之效矣。上曰今日生民。比曩時何如。對曰比於權奸當國之時。浚剝似減矣。但貢賦徭役之規。不得事宜。漸致壞誤。民受其害。若不改轍。則雖日下愛民之敎。無益也。上默然。受暇省墓於坡州。因請徙富寧府使金孝元於內地。時沈金角立。朝著不靖。先生嘗見盧相守愼曰。兩人當出於外。以定浮議。盧相欲白上以出之。先生又啓曰。此兩人未必深成嫌隙。只是我國人心輕躁。其親戚故舊。各相告語。遂致紛紜。大臣當鎭定。故欲出兩人。以絶其根耳。今日朝廷雖無奸邪顯著者。亦豈必無小人乎。若小人目以朋黨。爲兩治之計。則士林之禍必起矣。自上不可不知此意。後以特旨授金孝元富寧府使。沈義謙開城留守。先生乞暇將行。啓曰。孝元補外之擧。非但大臣之意與臣合。實是士林間公論。第孝元疾病甚重。受任北塞。顚頓霜雪之中。則緩死爲幸。且大臣欲以兩人補外。以爲鎭定之策而已。非以孝元爲有罪而放逐之也。請以內地僻邑授孝元。上疑其黨於孝元。嚴批不許。後於筵中先生復申前請。遂命改三陟府使。還朝己丑召對思政殿。啓曰古者無學問之名。日用彝倫。皆人所當爲。故君子只行其所當爲者而已。後世道學不明。彝倫之行廢而不擧。於是以行其所當爲者。名之以學問。其名旣立。反爲世人所指目。吹毛覓疵。或指爲僞。使爲善者諱祕遷就。以避其名。此後世之大患。人君須主張學問。使流俗不得謗議可也。上曰予觀往史。時代漸變。夏不及唐虞。商不及夏。周不及商。今代固難復三代之治也。對曰。世道固漸降矣。然若行古道。豈無復古之理乎。程子有言。虞帝不可及。三代則決可復。蓋唐虞之世無爲而化。後世所不能及。若三代之治則苟行其道。必可復也。只是不爲耳。○後於夜對啓曰。天理人慾。間不容髮。二者初非二本。人心未發時。只是渾然天理而已。每於動處。善惡分焉。心動然後乃有人慾。上曰動者因氣。氣有淸濁。故善惡分。天理人慾。初非並立於心中也。先生曰上敎至當。天理人慾。初非二本。而旣分之後。界限甚明。非天理則是人慾。非人慾則是天理。無中間溫呑煖處也。仍啓曰。古人以夜對勝於晝講者。群動旣息。君臣於靜中相對。思慮專精。啓沃有效故耳。今自上亦當以學問可疑處及時政得失下問臣僚也。上曰。必須稍有所得。然後乃可會疑。故不能問也。十一月請加贈成守琛職。啓曰。徐敬德,成守琛一時並出。學問之功。敬德固深。而德器之厚。守琛爲優。故論者互分優劣。先朝贈守琛爲執義。贈敬德爲佐郞。近者加贈敬德右相。而守琛則不加焉。士類以爲歉。臣意加贈爲當。守琛廉頑立懦之功眞可尙也。上曰。旣以爲賢者則褒贈爲重矣。爵之高下何關。敬德之贈亦似過矣。十二月復朴思菴書。思菴少遊花潭之門。至是以爲經傳所論。未嘗及天地之先。又以爲天地未生之前。沖漠無眹而已。又以澹一淸虛。爲氣之始。先生以書辨之。略曰。夫子曰易有太極。周子曰太極生兩儀。閤下以此等說。皆歸之於天地已生之後乎。天地未生之前。謂之陰者甚當。但旣是陰則是亦象也。安得謂之沖漠無眹乎。沖漠無眹者。只是單指太極。而實無沖漠無陰陽之時也。閤下且道天地只一而已乎。若曰天地無窮生滅則此天地未生之前陰含陽者。乃前天地旣滅之餘也。豈可以此爲極本窮源之論乎。台論又曰然則太極懸空獨立。此又不然。前天地旣滅之後。太虛寂然只陰而已。則太極在陰。後天地將闢。一陽肇生。則太極在陽。雖欲懸空獨立。其可得乎。張子之論。固爲語病。滯於一隅。而花潭主張太過。不知陰陽樞紐之妙在於太極。而乃以一陽未生之前。爲陰陽之本。無乃乖聖賢之旨乎。大抵陰陽兩端。循環不已。而太極無不在焉。此太極所以爲萬化之樞紐。萬品之根柢也。今曰澹一寂然之氣。乃生陰陽。則是陰陽有始也。有始則有終矣。然則陰陽之幾。其息也久矣。花潭用功非不深。而但思之過中。反以氣爲陰陽之本。理氣襍糅無辨。不能妙契聖賢之旨。豈不可惜哉。病免授護軍。有送趙汝式之任通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