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南豐文鈔
卷八 記
卷九 

卷八·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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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元興以後,政出宦者,小人挾其威福,相煽為惡,中材顧望,不知所為。漢既失其操柄,紀綱大壞。然在位公卿大夫,多豪傑特起之士,相與發憤同心,直道正言,分別是非白黑,不少屈其意,至於不容,而織羅鉤黨之獄起,其執彌堅,而其行彌勵,志雖不就而忠有餘。故及其既歿,而漢亦以亡。當是之時,天下聞其風、慕其義者,人人感慨奮激,至於解印綬,棄家族,骨肉相勉,趨死而不避。百餘年間,擅強大,覬非望者相屬,皆逡巡而不敢發。漢能以亡為存,蓋其力也。

孺子於時,豫章太守陳蕃、太尉黃瓊辟皆不就,舉有道,拜太原太守,安車備禮,召皆不至。蓋忘己以為人,與獨善於隱約,其操雖殊,其志於仁一也。在位士大夫,抗其節於亂世,不以死生動其心,異於懷祿之臣遠矣,然而不屑去者,義在於濟物故也。孺子嘗謂郭林宗曰:「大木將顛,非一繩所維,何為棲棲不皇寧處?」此其意亦非自足於丘壑,遺世而不顧者也。孔子稱顏回:「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孟子亦稱孔子:可以進則進,可以止則止,乃所願則學孔子。而《易》於君子小人消長進退,擇所宜處,未嘗不惟其時則見,其不可而止,此孺子之所以未能以此而易彼也。

孺子姓徐名稚,孺子其字也,豫章南昌人。按圖記:「章水北徑南昌城,西歷白社,其西有孺子墓;又北歷南塘,其東為東湖,湖南小洲上有孺子宅,號孺子台。吳嘉禾中,太守徐熙於孺子墓隧種鬆,太守謝景於墓側立碑。晉永安中,太守夏侯嵩於碑旁立思賢亭,世世修治。至拓跋魏時,謂之聘君亭。」今亭尚存,而湖南小洲,世不知其嘗為孺子宅,又嘗為台也。予為太守之明年,始即其處,結茅為堂,圖孺子像,祠以中牢,率州之賓屬拜焉。漢至今且千歲,富貴堙滅者不可勝數。孺子不出閭巷,獨稱思至今。則世之欲以智力取勝者,非惑歟?孺子墓失其地,而台幸可考而知。祠之,所以示邦人以尚德,故並采其出處之意為記焉。

事常蔽於其智之不周,而辨常過於所惑。智足以周於事,而辨至於不惑,則理之微妙皆足以盡之。今夫推策灼龜,審於夢寐,其為事至淺,世常尊而用之,未之有改也;坊墉道路、馬蠶貓虎之靈,其為類至細,世常嚴而事之,未之有廢也;水旱之災,日月之變,與夫兵師疾癘、昆蟲鼠豕之害,凡一慝之作,世常有祈有報,未之有止也。《金縢》之書,《雲漢》之詩,其意可謂至,而其辭可謂盡矣。夫精神之極,其叩之無端,其測之甚難,而尊而信之,如此其備者,皆聖人之法。何也?彼有接於物者,存乎自然,世既不得而無,則聖人固不得而廢之,亦理之自然也。聖人者,豈用其聰明哉?善因於理之自然而已。其智足以周於事,而其辨足以不惑,則理之微妙皆足以盡之也。故古之有為於天下者,盡己之智而聽於人,盡人之智而聽於神,未有能廢其一也。《書》曰:「朕志先定,詢謀僉同,鬼神其依,龜筮協從。」所謂盡己之智而聽於人,盡人之智而聽於神也。繇是觀之,則荀卿之言,以謂雩筮救日,小人以為神者,以疾夫世之不盡在乎己者而聽於人,不盡在乎人者而聽於神,其可也。謂神之為理者信然,則過矣,蔽生於其智之不周,而過生於其所惑也。

閬州於蜀為巴西郡,蜀車騎將軍領司隸校尉西鄉張侯,名飛字益德,嘗守是州。州之東有張侯之塚,至今千有餘年,而廟祀不廢。每歲大旱,禱雨輒應。嘉祐中,比數歲連熟,閬人以謂張侯之賜也,乃相與率錢治其廟舍,大而新之。侯以智勇為將,號萬人敵。當蜀之初,與魏將張郃相距於此,能破郃軍,以安此土,可謂功施於人矣。其歿也,又能澤而賜之,則其食於閬人不得而廢也,豈非宜哉?

知州事尚書職方員外郎李君獻卿字材叔,以書來曰:「為我書之。」材叔好古君子也,乃為之書,而以予之所聞於古者告之。

贈司徒魯郡顏公,諱真卿,事唐為太子太師,與其從父兄杲卿,皆有大節以死。至今雖小夫婦人,皆知公之為烈也。

初,公以忤楊國忠斥為平原太守,策安祿山必反,為之備。祿山既舉兵,與常山太守杲卿伐其後,賊之不能直窺潼關,以公與杲卿撓其勢也。在肅宗時,數正言,宰相不悅,斥去之。又為御史唐旻所構,連輒斥。李輔國遷太上皇居西宮,公首率百官請問起居,又輒斥。代宗時,與元載爭論是非,載欲有所壅蔽,公極論之,又輒斥。楊炎、盧杞既相德宗,益惡公所為,連斥之,猶不滿意,李希烈陷汝州,杞即以公使希烈,希烈初慚其言,後卒縊公以死。是時,公年七十有七矣。

天寶之際,久不見兵,祿山既反,天下莫不震動,公獨以區區平原,遂折其鋒。四方聞之,爭奮而起,唐卒以振者,公為之倡也。當公之開土門,同日歸公者十七郡,得兵二十餘萬。由此觀之,苟順且誠,天下從之矣。自此至公歿,垂三十年,小人繼續任政,天下日入於弊,大盜繼起,天子輒出避之。唐之在朝臣,多畏怯觀望。能居其間,一忤於世,失所而不自悔者寡矣。至於再三忤於世,失所而不自悔者,蓋未有也。若至於起且仆,以至於七八,遂死而不自悔者,則天下一人而已,若公是也。公之學問文章,往往雜於神仙浮屠之說,不皆合於理,及其奮然自立,能至於此者,蓋天性然也。故公之能處其死,不足以觀公之大。何則?及至於勢窮,義有不得不死,雖中人可勉焉,況公之自信也與!維歷忤大奸,顛跌撼頓,至於七八而終始不以死生禍福為秋毫顧慮,非篤於道者不能如此,此足以觀公之大也。

夫世之治亂不同,而士之去就亦異,若伯夷之清,伊尹之任,孔子之時,彼各有義。夫既自比於古之任者矣,乃欲卷顧回隱,以市於世,其可乎?故孔子惡鄙夫不可以事君,而多殺身以成仁者。若公,非孔子所謂仁者與?

今天子至和三年,尚書都官郎中知撫州聶君厚載,尚書屯田員外郎通判撫州林君某,相與慕公之烈,以公之嘗為此邦也,遂為堂而祠之。既成,二君過予之家而告之曰:「願有述。」夫公之赫赫不可盡者,固不係於祠之有無,蓋人之嚮往之不足者,非祠則無以致其志也。聞其烈足以感人,況拜其祠而親炙之者歟!今州縣之政,非法令所及者,世不復議。二君獨能追公之節,尊而祠之,以風示當世,為法令之所不及,是可謂有志者也。

君子之於己,自得而已矣,非有待於外也。然而曰疾沒世而名不稱焉者,所以與人同其行也。人之於君子,潛心而已矣,非有待於外也。然而有表其閭,名其鄉,欲其風聲氣烈暴於世之耳目而無窮者,所以與人同其好也。內有以得諸己,外有以與人同其好,此所以為先王之道,而異乎百家之說也。

隨為州,去京師遠,其地僻絕。慶曆之間,起居舍人、直龍圖閣河南尹公洙以不為在勢者所容謫是州,居於城東五里開元佛寺之金燈院。尹公有行義文學,長於辯論,一時與之遊者,皆世之聞人,而人人自以為不能及。於是時,尹公之名震天下,而其所學,蓋不以貧富貴賤死生動其心,故其居於隨,日以考圖書、通古今為事,而不知其官之為謫也。嘗於其居之北阜,竹柏之間,結茅為亭,以茇而嬉,歲餘乃去。既去而人不忍廢壞,輒理之,因名之曰尹公之亭。州從事謝景平刻石記其事。至治平四年,司農少卿讚皇李公禹卿為是州,始因其故基,增庳益狹,斬材以易之,陶瓦以覆之,既成,而寬深亢爽,環隨之山皆在幾席。又以其舊亭峙之於北,於是隨人皆喜慰其思,而又獲遊觀之美。其冬,李公以圖走京師,屬予記之。

蓋尹公之行見於事、言見於書者,固已赫然動人,而李公於是又侈而大之者,豈獨慰隨人之思於一時,而與之共其樂哉!亦將使夫荒遐僻絕之境,至於後人見聞之所不及,而傳其名、覽其跡者,莫不低回俯仰,想尹公之風聲氣烈,至於愈遠而彌新,是可謂與人同其好也。則李公之傳於世,亦豈有已乎!故予為之書,時熙寧元年正月日也。

墨池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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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川之城東,有地隱然而高,以臨於溪,曰新城。新城之上,有地窪然而方以長,曰王羲之之墨池者,荀伯子《臨川記》云也。羲之嘗慕張芝,臨池學書,池水盡黑,此為其故跡,豈信然邪?

方羲之之不可強以仕,而嘗極東方,出滄海,以娛其意於山水之間,豈其徜徉肆恣,而又嘗自休於此邪?羲之之書晚乃善,則其所能,蓋亦以精力自致者,非天成也。然後世未有能及者,豈其學不如彼邪?則學固豈可以少哉!況欲深造道德者邪?

墨池之上,今為州學舍。教授王君盛恐其不章也,書「晉王右軍墨池」之六字於楹間以揭之,又告於鞏曰:「願有記。」推王君之心,豈愛人之善,雖一能不以廢,而因以及乎其跡邪?其亦欲推其事以勉學者邪?夫人之有一能,而使後人尚之如此,況仁人莊士之遺風餘思,被於來世如何哉。慶曆八年九月十二日,曾鞏記。

金溪尉汪君名遘,為尉之三月,斥其四垣為射亭。既成,教士於其間,而名之曰飲歸之亭。以書走臨川,請記於予。請數反不止。予之言何可取?汪君徒深望予也。既不得辭,乃記之曰:

射之用事已遠,其先之以禮樂以辨德,《記》之所謂賓、燕、鄉飲、大射之射是也;其貴力而尚技以立武,《記》之所謂四時教士貫革之射是也。古者海內洽和,則先禮射,而弓矢以立武,亦不廢於有司。及三代衰,王政缺,禮樂之事相屬而盡壞,揖讓之射滋亦熄。至其後,天下嘗集,國家嘗閑暇矣。先王之禮,其節文皆在,其行之不難。然自秦漢以來千有餘歲,衰微絀塞,空見於六藝之文,而莫有從事者,由世之苟簡者勝也。爭奪興而戰禽攻取之黨奮,則強弓疾矢巧技之出不得而廢,其不以勢哉?

今尉之教射,不比乎禮樂而貴乎技力。其眾雖小,然而旗旄鐲鼓,五兵之器,便習之利,與夫行止步趨遲速之節,皆宜有法,則其所教亦非獨射也。其幸而在乎無事之時,則得以自休守境而填衛百姓。其不幸殺越剽攻,駭驚閭巷,而並逐於大山長谷之間,則將犯晨夜,蒙霧露,蹈厄馳危,不避矢石之患,湯火之難,出入千里,而與之有事,則士其可以不素教哉?今亭之作,所以教士,汪君又謂古者師還必飲至於廟,以紀軍實。今廟廢不設,亦欲士勝而歸則飲之於此,遂以名其亭。汪君之志,與其職可謂協矣!

或謂汪君儒生,尉文吏,以禮義禁盜宜可止,顧乃習鬥而喜勝,其是歟?夫治固不可以不兼文武,而施澤於堂廡之上,服冕搢笏,使士民化、奸宄息者,固亦在彼而不在此也。然而天下之事能大者固可以兼小,未有小不治而能大也。故汪君之汲汲於斯,不忽乎任小,其非所謂有志者邪!

熙寧元年冬,廣德軍作新門鼓角樓成。太守合文武賓屬以落之,既而以書走京師,屬鞏曰:「為我記之。」鞏辭不能,書反復至五六,辭不獲,乃為其文曰:

蓋廣德居吳之西疆,故鄣之墟,境大壤沃,食貨富穰,人力有餘,而獄訟赴訴,財貢輸入,以縣附宣,道路回阻,眾不便利,歷世久之。太宗皇帝在位四年,乃按地圖,因縣立軍,使得奏事專決,體如大邦。自是以來,田裡辨爭,歲時稅調,始不勤遠,人用宜之。而門閎隘庳,樓觀弗飾,於以納天子之命,出令行化朝夕,吏民交通四方,覽示賓客,弊在簡陋,不中度程。

治平四年,尚書兵部員外郎知制誥錢公公輔守是邦,始因豐年,聚材積土,將改而新之。會尚書駕部郎中朱公壽昌來繼其任,明年政成,封內無事,乃擇能吏,揆時庀徒,以畚以築,以繩以削,門阿是經,觀闕是營,不督不期,役者自勸。自冬十月甲子始事,至十二月甲子卒功。崇墉崛興,復宇相瞰,壯不及僭,麗不及奢,憲度政理,於是出納,士吏賓客,於是馳走,尊施一邦,不失宜稱。至於伐鼓鳴角,以警昏昕,下漏數刻,以節晝夜,則又新是四器,列而棲之。邦人士女,易其聽觀,莫不悅喜,推美頌勤。

夫禮有必隆,不得而殺;政有必舉,不得而廢。二公於是兼而得之,宜刻金石,以書美實,使是邦之人,百世之下,於二公之德尚有考也。

武陵柳侯圖其青陵之居,屬予而敘,以書曰:武陵之西北,有湖屬於梁山者,白馬湖也。梁山之西南,有田屬於湖上者,吾之先人青陵之田也。吾築廬於是而將老焉。青陵之西二百步,有泉出於兩崖之間而東注於湖者,曰采菱之澗。吾為橋於其上,而為屋以覆之。武陵之往來有事於吾廬者,與吾異日得老而歸,皆出於此也,故題之曰歸老之橋。維吾先人遺吾此土者,宅有桑麻,田有粳稌,而渚有蒲蓮。弋於高而追鳧雁之下上,緡於深而逐鱣鮪之潛泳。此吾所以衣食其力而無愧於心也。息有喬木之繁陰,藉有豐草之幽香。登山而淩雲,覽天地之奇變;弄泉而乘月,遺氛埃之混濁。此吾所以處其怠倦而樂於自遂也。吾少而安焉,及壯而從事於四方,累乎萬物之自外至者,未嘗不思休於此也。今又獲位於朝,而榮於寵祿,以為觀遊於此,而吾亦將老矣,得無志於歸哉?又曰:世之老於官者,或不樂於歸,幸而有樂之者,或無以為歸。今吾有是以成吾樂也,其為我記之,使吾後之人有考,以承吾志也。

余以謂先王之養老者備矣,士大夫之致其位者,曰「不敢煩以政」,蓋尊之也。而士亦皆明於進退之節,無留祿之人,可謂兩得之也。後世養老之具既不備,士大夫之老於位者,或擯而去之也,然士猶有冒而不知止者,可謂兩失之也。今柳侯年六十,齒髮未衰,方為天子致其材力,以惠澤元元之時,雖欲遺章綬之榮,從湖山之樂,余知未能遂其好也。然其志於退也如此,聞其風者亦可以興起矣,乃為之記。

熙寧八年夏,吳越大旱。九月,資政殿大學士、右諫議大夫知越州趙公,前民之未饑,為書問屬縣:災所被者幾鄉,民能自食者有幾,當廩於官者幾人,溝防構築可僦民使治之者幾所,庫錢倉廩可發者幾何,富人可募出粟者幾家,僧道士食之羨粟書於籍者其幾具存,使各書以對,而謹其備。

州縣吏錄民之孤老疾弱、不能自食者二萬一千九百餘人以告。故事,歲廩窮人,當給粟三千石而止。公斂富人所輸及僧道士食之羨者,得粟四萬八千餘石,佐其費。使自十月朔,人受粟日一升,幼小半之。憂其眾相蹂也,使受粟者男女異日,而人受二日之食。憂其且流亡也,於城市郊野為給粟之所,凡五十有七,使各以便受之,而告以去其家者勿給。計官為不足用也,取吏之不在職而寓於境者,給其食而任以事。不能自食者,有是具也。能自食者,為之告富人,無得閉糶。又為之出官粟,得五萬二千餘石,平其價予民。為糶粟之所,凡十有八,使糴者自便,如受粟。又僦民完城四千一百丈,為工三萬八千,計其傭與錢,又與粟再倍之。民取息錢者,告富人縱予之,而待熟,官為責其償。棄男女者,使人得收養之。

明年春,大疫,為病坊,處疾病之無歸者。募僧二人,屬以視醫藥飲食,令無失所恃。凡死者,使在處隨收瘞之。

法,廩窮人,盡三月當止,是歲盡五月而止。事有非便文者,公一以自任,不以累其屬。有上請者,或便宜多輒行。公於此時,蚤夜憊心力不少懈,事細巨必躬親。給病者藥食,多出私錢。民不幸罹旱疫,得免於轉死,雖死,得無失斂埋,皆公力也。

是時,旱疫被吳越,民饑饉疾癘,死者殆半,災未有巨於此也。天子東向憂勞,州縣推布上恩,人人盡其力。公所拊循,民尤以為得其依歸。所以經營綏輯先後終始之際,委曲纖悉,無不備者。其施雖在越,其仁足以示天下;其事雖行於一時,其法足以傳後。蓋災沴之行,治世不能使之無,而能為之備。民病而後圖之,與夫先事而為計者,則有間矣;不習而有為,與夫素得之者,則有間矣。予故采於越,得公所推行,樂為之識其詳,豈獨以慰越人之思,將使吏之有志於民者,不幸而遇歲之災,推公之所已試,其科條可不待頃而具,則公之澤豈小且近乎!

元豐二年以大學士加太子少保致仕,家於衢。其直道正行在於朝廷、豈弟之實在於身者,此不著。著其荒政可師者,以為《越州趙公救災記》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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