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齋記
作者:歸有光 
本作品收錄於《震川先生集/卷十五

余友陳敦書,為屋於郡城之隅,而扁之曰「可齋」。嘉靖四十一年春,敦書與余同試春官,數來過余,命之為齋記。

念昔與敦書同舉於鄉,考官張文隱公以孔子命題,余一時之論,殆未能盡,嘗欲為敦書質之。孟子曰:「孔子,聖之時也。」孔子「可以仕則仕,可以止則止,可以速則速,可以久則久」者也。孟子所謂「可」者,言孔子因時應變,而不滯云耳。聖賢之於天下,非能為一定之跡,遭時之所宜,而亦不容不異。孔子之聖,於春秋之世,亦必有以自處者,非謂仕止久速,泛無所適,而特任其所之。余謂孔子既出而不隱,則可以仕,可以久者,孔子之心。特其不可以仕,不得已而止;不可以久,不得已而速耳。速與止,非孔子之心。孔子所自處者,仕與久也,故自謂異於逸民,而「無可無不可」。「無可無不可」者,乃聖人出而應世,與物委蛇之道,非謂其不可而隱也。天佑下民,作之君師,自堯、舜、三代,聖人無不在位者,孔子之自待可知矣。要之,伯夷、伊尹、柳下惠,此三子者,伊尹於孔子為近。伊尹五就湯,五就桀,自亳入夏,既醜有夏,復歸於亳。孔子去魯,斥乎齊,逐乎宋、衛,困於陳、蔡之間,十四年而反魯,其任天下何以異哉?但世無成湯,則伊尹必不能如孔子之出,此其所以不及孔子者。孔子蓋自以文王之文在茲,有不容已,而自大賢以下,若曾閔之徒,則固未嘗使之仕也。其於逸民,亦無譏焉。嗚呼,士生於後世,苟非聖人,則可與不可之間,宜知所審矣。敦書以予言有發《論語》、《孟子》之義,請書以覽觀焉。

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遠遠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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