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氏春秋 (四部叢刊本)/卷第十九

卷第十八 呂氏春秋 卷第十九
漢 高誘 注 景上海涵芬樓藏明刊本
卷第二十

呂氏春秋第十九卷    髙氏訓解

 雲間 宋邦乂 張邦瑩 徐益孫 何玉畏校

 離俗覽第七

  離俗

一曰世之所不足者理義也人能蹈之者少故曰不足所有餘者

妄茍也妄作茍為不尊理義君子少小人多故有餘也民之情貴所不足賤

所有餘所不足者理與義也故貴之所有餘者妄與茍也故賤之故布衣人臣之

行潔白清㢘中繩愈窮愈榮繩正也行如此者益窮困益有榮名雖死

天下愈髙之所不足也髙貴也所潔白中正若周時伯夷衛之𢎞演身雖死亡天

下聞之而益貴然而以理義斵削神農黃帝猶有可非微獨

舜湯微亦非也舜有卑父之謗湯有放弒之事然以通義斵削神農黃帝之行猶有可苛者非獨舜

與湯也言雖聖不能無闕況賢者乎飛兎要褭古之駿馬也材猶有短

飛兎要褭皆馬名也日行萬里馳若兎之飛因以為名也材猶有短力有所不足褭字讀如曲撓之撓也

故以繩墨取木則宮室不成矣正材難得故宮室不成也舜讓其

友石戸之農石戶之農曰棬棬乎後之為人也葆力

之士也以舜之徳為未至也於是乎夫負妻妻𢹂子

以入於海去之終身不反舜又讓其友北人無擇北

人無擇曰異哉後之為人也居於甽畒之中而游入

於堯之門不若是而巳巳止又欲以其辱行漫我我

羞之漫汙而自投於蒼領之淵投猶沈也蒼領或作青令湯將伐

桀因卞隨而謀卞隨辭曰非吾事也湯曰孰可卞隨

曰吾不知也湯又因務光而謀務光曰非吾事也湯

曰孰可務光曰吾不知也湯曰伊尹何如務光曰彊

力忍訽訽辱吾不知其他也湯遂與伊尹謀夏伐桀

克之以讓卞隨卞隨辭曰後之伐桀也謀乎我必以

我為賊也勝桀而讓我必以我為貪也吾生乎亂世

而無道之人再來訽我吾不忍數聞也乃自投於潁

水而死以湯伐桀故謂之無道之人也以受湯之讓為貪辱也不忍聞之故投水而死潁出於頼

川陽城西山中也湯又讓於務光曰智者謀之圗之一作

者遂之遂成仁者居之居處古之道也吾子胡不位

之請相吾子胡何何不位天下之位也言已請為吾子為相務光辭曰廢上

非義也上天子謂桀廢之非禮義也殺民非仁也戰伐殺民非仁心人犯

其難我享其利非㢘也吾聞之非其義不受其利無

道之世不踐其土況於尊我乎吾不忍久見也乃負

石而沈於募水募水名也音千伯之伯故如石戸之農北人無

擇下隨務光者其視天下若六合之外人之所不能

察見其視貴富也茍可得已則必不之賴不之頼不頼之

也頼利也一曰善也髙節厲行獨樂其意而物莫之害不欲於物故物

無能不漫於利不牽於執漫汙牽拘也而羞居濁世惟此

四士者之節四士謂石戸之農北人無釋卞隨務光羞居亂世皆逺引而去或自投而死此

四人介之大者若夫舜湯則苞裹覆容縁不得已而動因時

而爲以愛利爲本以萬民爲義譬之若釣者魚有小

大餌有宜適羽有動靜羽釣浮也齊晉相與戰平阿之餘

子亡㦸得矛失㦸得矛心不平平阿齊邑也餘子官氏也與晉人戰亡其所執㦸而得晉人

之矛𨚫一作退而去不自快失㦸得矛心不自安謂路之人曰亡

㦸得矛可以歸乎路之人曰㦸亦兵也矛亦兵也亡

兵得兵何爲不可以歸去行心猶不自快遇髙唐之

孤叔無孫當其馬前曰今者戰亡㦸得矛可以歸乎

髙唐齊邑也孤孤特位尊叔姓無孫名守髙唐之大夫也餘子當其馬前而問之叔無孫曰

矛非㦸也㦸非矛也亡㦸得矛豈亢責也哉亢當

阿之餘子曰嘻還反戰趨尚及之遂戰而死叔無孫

曰吾聞之君子濟人於患必離其難濟入疾驅而從

之亦死而不反反還令此將衆亦必不北矣北走

此處人主之旁亦必死義矣今死矣而無大功其任

小故也任小者不知大也今焉知天下之無平阿餘

子與叔無孫也故人主之欲得㢘士者不可不務求

齊莊公之時莊公名光頃公之孫靈公之子景公之兄有士曰賔卑聚夢

有壯子白縞之冠丹績之䘩䘩纓東布之衣新素履

墨劔室從而叱之唾其面惕然而寤徒夢也寤覺徒但

夜坐不自快明日召其友而告之曰吾少好勇年六

十而無所挫辱今夜辱吾將索其形期得之則可不

得將死之每朝與其友俱立乎衢三日不得卻一作退

而自歿謂此當務則未也雖然其心之不辱也有可

以加乎加上

  髙義

二曰君子之自一作行也動必縁義行必誠義所行誠義

俗雖謂之窮通也通逹行不誠義動不縁義俗雖

謂之通窮也然則君子之窮通有異乎俗者也故當

功以受賞當罪以受罰賞不當雖與之必辭辭不敢受也

罰誠當雖赦之不外不敢逺也度之於國必利長久長久

之於主必宜內及於心不慙然後動孔子見齊景公

景公名杵臼莊公光之弟靈公環之子景公致廩丘以為養孔子辭不

受入謂弟子曰吾聞君子當功以受祿今説景公景

公未之行而賜之廩丘其不知丘亦甚矣令弟子趣

駕辭而行行去孔子布衣也官在魯司冦為魯定公之司冦

萬乗難與比行三王之佐不顯焉取捨不茍也夫

苟且子墨子游公上過於越公上過子墨子弟子也公上過語

墨子之義越王説之謂公上過曰子之師茍肯至

茍誠請以故吳之地隂江之浦書社三百以封夫

社二十五家也三百社七千五百家公上過往復於子墨子復白

墨子曰子之觀越王也能聽吾言用吾道乎公上過

曰殆未能也殆近墨子曰不唯越王不知翟之意雖

子亦不知翟之意若越王聽吾言用吾道翟度身而

衣量一作腹而食比於賔萌未敢求仕賔客也萌民也越王

不聽吾言不用吾道雖全越以與我吾無所用之

越為之也越王不聽吾言不用吾道而受一作其國是

以義翟也義翟何必越雖於中國亦可凡人不可

不熟論秦之野人以小利之故弟兄相獄親戚相忍

今可得其國恐𧇊其義而辭之可謂能守行矣其與

秦之野人相去亦逺矣荊人與吳人將戰荊師寡吳

師衆荊將軍子囊曰我與吳人戰必敗敗王師辱王

名𧇊壤土忠臣不忍為也不復於王而遁復白也遁走也

於郊使人復於王曰臣請死王曰將軍之遁也以其

為利也今誠利將軍何死子囊曰遁者無罪則後世

之為王者將皆依不利之名而效臣遁若是則荊國

終為天下撓撓搦遂伏劔而死王曰請成將軍義乃

為之桐棺三寸加斧鑕其上人主之患存而不知所

以存亡而不知所以亡此存亡之所以數至也郼岐

之廣也郼湯所居也歧武王所居也萬國之順也從此生一作

荊之為四十二世矣嘗有乾谿白公之亂矣靈王作乾

谿之臺百姓愁怨公子棄疾弒之而立是為平王白公勝平王大子建之子也出犇鄭鄭人殺報令尹子

西司馬子旗伐鄭復讐許而未行晉人伐鄭子西子旗率師救鄭勝怒殺令尹子西司馬子旗故曰乾谿

白公之亂也嘗有鄭襄州侯之避矣鄭襄州侯事晉而伐楚楚人辟之也

今猶為萬乗之大國其時有臣如子囊與子囊之節

非獨厲一世之人臣也言子囊之忠雖百世猶不可忘故曰非獨厲一世之人臣

荊昭王之時有士焉曰石渚其為人也公直無私王

使為政昭王楚平王棄疾之子熊軫廷有殺人者石渚追之則其

父也還車而反立於廷曰殺人者僕之父也以父行

法不忍不忍行刑於父孝也阿有罪廢國法不可阿私失法伏

罪人臣之義也於是乎伏斧鑕請死於王免父殺身忠孝之義

王曰追而不及豈必伏罪哉子復事矣事職事也石渚辭

曰不私其親不可謂孝子事君枉法不可謂忠臣君

一作令吏赦之上之惠也不敢廢法臣之行也不去斧

鑕歿頭乎王廷正法枉必死父犯法而不忍王赦之

而不肯石渚之為人臣也可謂忠且孝矣

  上徳

三曰為天下及國為治莫如以徳莫如行義以徳以

義不賞而民勸勸善不罰而邪止此神農黃帝之政

也以徳以義則四海之大江河之水不能亢矣太華

之髙西嶽㑹稽之險山名在吳郡不能障矣障防闔廬之

教孫吳之兵不能當矣孫吳吳起孫武也吳王闔廬之將也兵法五千言是也

故古之王者徳廽乎天地澹乎四海澹之東西南

北極日月之所燭天覆地載愛惡一作不臧臧匱

素以公素質也惡其質以奉公王之實也小民皆之皆公已也其之敵而

不知其所以然此之謂順天教變容改俗而莫得其

所受之得猶知也此之謂順情情性也順其天性也故古之人身隠

而功著形息而名彰身沒於前名明於後世説通而化奮利行

乎天下利民之化行滿天下而民不識識知也堯時民不知堯徳以季世視之則覩也

豈必以嚴罰厚賞哉嚴罰厚賞此衰世之政也三苖

不服禹請攻之三苖逺國在豫章之彭蠡也舜曰以徳可也行徳

三年而三苖服孔子聞之曰通乎徳之情則孟門太

行不為險矣孟門太行之險也太行塞在河內野王之北上黨闗也故曰徳之

速疾乎以郵傳命周明堂金在其後有以見先徳後

武也作樂金鏄在後故曰先徳後武舜其猶此一作乎其臧武通於

周矣晉獻公為麗姬逺太子太子申生居曲沃公子

重耳居蒲公子夷吾居屈麗姬謂太子曰往昔君夢

見姜氏太子祠而膳於公姜氏申生母也膳胙之也麗姬易之

公將嘗膳姬曰所由逺請使人嘗之太子自曲沃歸膳故曰所

由逺姬施酖於酒寘毒於肉故先使人嘗之嘗人人死食狗狗死故誅太

子太子不肯自釋釋理曰君非麗姬居不安食不甘

遂以劔死公子夷吾自屈奔梁公子重耳自蒲奔翟

去翟過衛衛文公無禮焉文公名燬宣公庶子頑烝宣姜而生之無禮不禮重

過五鹿如齊齊桓公死去齊之曹曹共公視其駢

脅使𥘵而捕池魚共公名襄招公之子去曹過宋宋襄公加禮

襄公名茲文桓公御説之子之鄭鄭文公不敬文公名㨗鄭厲公之子

瞻諫一作曰臣聞賢主不窮窮今晉公子之從者皆

賢者也君不禮也不如殺之鄭君不聽去鄭之荊荊

成王慢焉慢易不敬也傳曰及楚楚子饗之曰公子若反晉國則何以報不穀對曰子女玉帛

則君有之羽毛齒革則君地生焉其波及晉國者君之餘也其何以報君曰雖然則何以報我對曰若以

君之靈得反晉國晉楚治兵遇於中原其避君三舎若不𫉬命其左執鞭弭右屬櫜鞬以與君周還子玉

請殺之楚子曰晉公子廉而儉文而有禮其從者肅而寛忠而能力晉侯無親外內惡之吾聞姬姓唐叔

之後其後衰者也其將由晉公子重耳乎天將與之誰能廢之違天必有大咎乃送諸秦推此言之不得

為慢之也去荊之秦秦繆公入之入晉納也晉既定興師攻鄭

求被瞻被瞻謂鄭君曰不若以臣與之鄭君曰此孤

之過也被瞻曰殺臣以免國臣願之被瞻入晉軍文

公將烹之被瞻據鑊而呼曰三軍之士皆聽瞻也自

今以來無有忠於其君忠於其君者將烹文公謝焉

罷師歸之於鄭且被瞻忠於其君而君免於晉患也

行義於鄭而見説於文公也故義之為利博矣博大

墨者鉅子孟勝善荊之陽城君鉅子孟勝二人學墨道者也為陽城君所

陽城君令守於國毀璜以為符約曰符合聽之荊

王薨羣臣攻吳起兵於喪所陽城君與焉荊罪之陽

城君走荊收其國孟勝曰受人之國與之有符今不

見符而力不能禁不能死不可其弟子徐弱諫孟勝

曰死而有益陽城君死之可矣無益也而絶墨者於

世不可孟勝曰不然吾於陽城君也非師則友也非

友則臣也不死自今以來求嚴師必不於墨者矣求

賢友必不於墨者矣求良臣必不於墨者矣死之所

以行墨者之義而繼其業者也義道繼續也我將屬鉅子

於宋之田襄子我謂孟勝也屬託也田襄子賢者也何患墨者

之絶世也田襄子亦墨者也徐弱曰若夫子之言弱請先死

以除路還歿頭前於孟勝因使二人傳鉅子於田襄

二人孟勝之弟子也傳送也孟勝死弟子死之者百八十三人

以致令於田襄子欲反死孟勝於荊田襄子止之曰

孟子已傳鉅子於我矣當聽遂反死之反死孟勝於荊墨者

以為不聽鉅子不察嚴罰厚賞一作停當不足以致此今

世之言治多以嚴罰厚賞此上世之若客也一作若客也

  用民

四曰凡用民太上以義其次以賞罰其義則不足死

賞罰則不足去就若是而能用其民者古今無有民

無常用也無常不用也唯得其道為可可用闔廬之

用兵也不過三萬闔廬吳王光也吳起之用兵也不過五萬

吳起衛人為楚將萬乗之國其為三萬五萬尚多今外之則

不可以拒敵內之則不可以守國其民非不可用也

不得所以用之也不得所以用之國雖大勢雖便卒

雖衆何益不知用之何益於不能以尅敵也古者多有天下而亡者

矣其民不為用也自古以來有天下者多而多無遺民不為之用故滅亡用民

之論不可不熟劔不徒斷車不自行或使之也夫種

麥而得麥種稷而得稷人不怪也用民亦有種不審

其種而祈民之用惑莫大焉當禹之時天下萬國

至於湯而三千餘國今無存者矣皆不能用其民也

民之不用賞罰不充也當賞不賞當罰不罰則民不懐不威故不為之用也

武因夏商之民也得所以用之也管商亦因齊秦之

民也得所以用之也管管仲商商鞅民之用也有故故事

其故民無所不用用民有紀有綱壹引其紀萬目皆

起壹引其綱萬目皆張為民紀綱者何也欲也惡也

何欲何惡欲榮利惡辱害辱害所以為罰充也榮利

所以為賞實也賞罰皆有充實則民無不用矣無不可用

闔廬試其民於五湖劔皆加於肩地流血幾不可

試用習肄之也勾踐試其民於寑官民爭入水火死者千

餘矣遽撃金而卻之卻一作退退止也賞罰有充也莫邪不

為勇者興一作懼者變莫邪良劔也不為勇者利怯者鈍也勇者以工

懼者以拙能與不能也夙沙之民自攻其君而歸神

夙沙大庭氏之末世也其君無道故自攻之神農炎帝宻須之民自縛其主

而與文王詩云宻人不共敢距大邦此之謂也湯武非徒能用其民也

又能用非已之民能用非已之民國雖小卒雖少

年雖功名猶可立立成古昔多由布衣定一世者矣

終一人之身為世皆能用非其有也用非其有之心不可察

之本本始三代之道無二以信為管管准宋人有取

道者其馬不進倒而投之鸂水倒殺投棄之又復取道其

馬不進又倒而投之鸂水如此者三雖造父之所以

威馬不過此矣不得造父之道而徒得其威無益於

無益於不知御之道人主之不肖者有似於此不得其道而

徒多其威威愈多民愈不用民不為之用亡國之主多以

多威使其民矣故威不可無有而不足專恃譬之若

鹽之於味凡鹽之用有所託也不適則敗託而不可

食威亦然必有所託然後可行行之惡乎託託於愛

利愛利之心諭威乃可行威大甚則愛利之心息愛

利之心息而徒疾行威身必咎矣咎一作見此殷夏之所

以絶也君利勢也次官也䖏次官執利勢不可而不

察於此夫不禁而禁者其唯深見此論邪

  適威

五曰先王之使其民若御良馬輕任新節節節欲走

不得故致千里善用其民者亦然民日夜祈用而不

可得祈求茍得為上用民之走之也若決積水於千

仞之谿七尺曰仭其誰能當之周書曰民善之則畜也不

善則讐也周書周公所作畜好有讐而衆不若無有厲王天子

厲王名胡謚法殺戮不辜曰厲周夷王之子宣王之父有讐而衆故流於彘

禍及子孫流放也彘地名今河東永安是也微召公虎而絶無後嗣

微無也虎臣宣王詩云王命召虎式辟四方徹我疆土此之謂也今世之人主多欲

衆之而不知善此多其讐也不善則不有不得有其位

必縁其心愛之謂也縁其仁心故曰心愛之謂也有其形不可謂

有之形體也不可謂有天下之位也舜布衣而有天下桀天子也而

不得息由此生矣息安也不得安其位由此多其難生矣有無之論不

可不熟熟猶湯武通於此論故功名立立猶見也古之君

民者仁義以治之愛利以安之忠信以導之導猶先也

除其災思致其福故民之於上也若璽之於塗也抑

之以方則方抑之以圜則圜若五種之於地也必應

其𩔗而蕃息於百陪此五帝三王之所以無敵也

敵之也如神身已終矣而後世化之如神從其化有如神也其人

事審也其所施行皆可爲人法式故曰審也魏武侯之居中山也問於

李克曰吳之所以亡者何也武侯文侯之子也樂羊伐中山得中山故武侯

居之李克對曰驟戰而驟勝驟數武侯曰驟戰而驟

勝國家之福也其獨以亡何故對曰驟戰則民罷驟

勝則主驕以驕主使罷民然而國不亡者天下少矣

驕則恣恣則極物極盡可欲之物罷則怨怨則極慮極其巧欺不臣

上下俱極吳之亡猶晚此夫差之所以自歿於

干隧也爲越所破自剄於干隧東野稷以御見莊公進退一作𨚫

中繩左右旋中䂓東野姓稷其名莊公曰善以爲造父不過

過猶勝也使之鉤百而少及焉不逹顔闔入見見謁

公曰子遇東野稷乎對曰然臣遇之按魯世家莊公桓公之子同也

顔闔在春秋後蓋魯稷公時人也在莊公後十二世矣若實莊公顔闔為妄矣若實顔闔莊公為妄矣由

此觀之咸陽市門之金固得載而歸之也其馬必敗莊公曰將何敗少頃

東野之馬敗而至莊公召顔闔而問之曰子何以知

其敗也顔闔對曰夫進退一作中繩左右旋中䂓造

父之御無以過焉鄉臣遇之猶求其馬臣是以知其

敗也善當自求於心而反求於御馬速疾故知其敗也故亂國之使其民不

論人之性不反人之情煩為教而過不識過責識知數為

令而非不從令不可從而非人不從之也巨為危而罪不敢不敢登其

危者而罪之也重為任而罰不勝不能勝其所任者而罪之也民進則欲

其賞退一作則畏其罪知其能力之不足也則以為

繼矣以為繼知則上又從而罪之罪之罪其為也是以罪召

召致上下之相讐也由是起矣故禮煩則不莊業

煩則無功一作令苛則不聽禁多則不行設禁而不禁為不行

桀紂之禁不可勝數故民因一作而身為戮極也

不能用威適適宜子陽極也好嚴有過而折弓者恐

必死遂應猘狗而弒子陽極也子陽鄭君也一曰鄭相也好嚴猛於罪刑

無所赦家人有折弓者恐誅因國人有逐狡狗之擾而殺子陽極於刑之故也周鼎有竊

曲狀甚長上下皆曲以見極之敗也

  為欲

六曰使民無欲上雖賢猶不能用民無欲不為物動雖有賢君不能得

用之夫無欲者其視為天子也與為輿𨽻同輿衆

視有天下也與無立錐之地同同等其視為彭祖也

與為殤子同彭祖殷賢大夫也蓋夀七百餘嵗九嵗以下為下殤七嵗以下為無服殤

子至貴也天下至富也彭祖至夀也誠無欲則是三

者不足以勸勸樂輿𨽻至賤也無立錐之地至貧也

殤子至夭也誠無欲則是三者不足以禁㑹有一欲

則北至大夏南至北戸西至三危東至扶木不敢亂

亂猶難也犯白刃冒流矢趣一作水火不敢卻也卻猶止也

晨寤興務耕疾庸𣚣𣚣古耕字為煩辱不敢休矣故人之

欲多者其可得用亦多人之欲少者其得用亦少無

欲者不可得用也人之欲雖多而上無以令之人雖

得其欲人猶不可用也令人得欲之道不可不審矣

善為上者能令人得欲無窮故人之可得用亦無窮

也蠻夷反舌殊俗異習之國反舌夷語與中國相反故曰反舌也其衣

服冠帶宮室居處舟車器械聲色滋味皆異其為欲

使一也一同三王不能革不能革而功成者順其天

天身桀紂不能離不能離而國亡者逆其天也逆

而不知其逆也湛於俗也久湛而不去則若性性異

非性不可不熟不聞道者何以去非性哉無以去非

性則欲未嘗正矣欲不正以治身則夭以治國則亡

故古之聖王審順其天而以行欲則民無不令矣功

無不立矣聖王執一四夷皆至者其此之謂也執一

者至貴也至貴者無敵聖王託於無敵故民命敵焉

羣狗相與居皆靜無爭投以炙雞則相與爭矣炙雞狗所

欲之故鬬爭之或折其骨或絶其筋爭術存也爭術存因爭

不爭之術存因不爭取爭之術而相與爭萬國無一

凡治國令其民爭行義也亂國令其民爭為不義也

疆國今其民爭樂用也弱國令其民爭競不用也夫

爭行義樂用與爭為不義競不用此其為禍福也天

不能覆地不能載言其大也晉文公伐原原晉邑文公復國原不從故伐

之今河內軹縣北原城是也與士期七日七日而原不下命去

之謀士言曰原將下矣師吏請待之公曰信國之寳

也得原失寳吾不為也遂去之明年復伐之與士期

必得原然後反原人聞之乃下衛人聞之以文公之

信為至矣乃歸文公故曰次原得衛者此之謂也文

公非不欲得原也以不信得原不若勿得也必誠信

以得之歸之者非獨衛也文公可謂知求欲矣

  貴信

七曰凡人主必信信而又信誰人不親誰猶何也故周書

曰允哉允哉以言非信則百事不滿也周書逸書也滿猶成

信之為功大矣信立則虛言可以賞矣虛言可以賞

則六合之內皆為巳府矣信之所及盡制之矣制之

而不用人之有也人之有他人之有也制之而用之已之有也

已有之則天地之物畢為用矣畢盡人主有見此論

者其王不久矣人臣有知此論者可以為王者佐矣

天行不信不能成嵗地行一作不信草木不大不信氣節

隂陽皆不交故不成嵗也春之徳風風不信其華不盛華不盛則

果實不生在木曰果在地曰蓏夏之徳暑暑不信其土不肥土

不肥則長遂不精遂成秋之徳雨雨不信其穀不堅

穀不堅則五種不成堅好成熟也冬之徳寒寒不信其地

不剛地不剛則凍閉不開不開氣不通也天地之大四時之

化而猶不能以不信成物又況乎人事乎於君臣不

信則百姓誹謗社稷不寧處官不信則少不畏長貴

賤相輕賞罰不信則民易犯法不可使令易輕交友

不信則離散鬱怨不能相親親比百工不信則器械

苦偽丹漆染色不貞貞正夫可與為始可與為終可

與尊通可與卑窮者其唯信乎信而又信重襲於身

乃通於天以此治人則膏雨甘露降矣寒暑四時當

當猶應也齊桓公伐魯魯人不敢輕戰去魯國五十里

而封之魯請比𨵿內侯以聽桓公許之曹翽謂魯莊

公曰君寧死而又死乎其寧生而又生乎莊公曰何

謂也曹翽曰聽臣之言國必廣大身必安樂是生而

又生也不聽臣之言國必㓕亡身必危辱是死而又

死也莊公曰請從於是明日將盟莊公與曹翽皆懐

劔至於壇上莊公左摶桓公右抽劔以自承承佐

魯國去境數百里今去境五十里亦無生矣鈞其死

也戮於君前釣等也戮亦死也管仲鮑叔進曹翽按劔當兩

陛之間曰且二君將改圗毋或進者莊公曰封於汶

則可不則請死管仲曰以地衛君非以君衛地君其

許之乃遂封於汶南與之盟歸而欲勿予管仲曰不

可人特刼君而不盟君不知不可謂智臨難而不能

勿聽不可謂勇許之而不予不可謂信不智不勇不

信有此三者不可以立功名予之雖亡地亦得信以

四百里之地見信於天下君猶得也莊公仇也曹翽

賊也信於仇賊又況於非仇賊者乎公羊傳曰莊公升壇曹子手劔

而從之請復汶陽之田管子曰君許之桓公曰諾曹子請盟桓公下與之盟要盟可犯而桓公不欺曹子

可讐而桓公不怨桓公之信著乎天下自柯之盟始焉此之謂也夫九合之而合壹

匡之而聽從此生矣管仲可謂能因物矣以辱為榮

以窮為通雖失乎前可謂後得之矣物固不可全也

  舉難

八曰以全舉人固難物之情也物事事難全也人傷堯以不

慈之名舜以卑父之號禹以貪位之意湯武以放弒

之謀五伯以侵奪之事傷毀由此觀之物豈可全哉

故君子責人則以人自責則以義責人以人則易足

易足則得人自責以義則難為非難為非則行飾

曰勑勑正也故任天地而有餘徳饒不肖者則不然責人

則以義自責則以人責人以義則難瞻難贍則失親

難贍則恐恐則離叛故失所親之也自責以人則易為易為則行茍

不從禮義也故天下之大而不容也身取危國取亡焉此

桀紂幽厲之行也尺之木必有節目寸之玉必有瑕

瓋先王知物之不可不全也故擇務而貴取一也

季孫氏刼公家孔子欲諭一作術則見外季孫氏武子季文子

子也刼奪公家政事而自專之也孔子欲以道而見逺也於是受養而便説孔子受其

養而季氏便之魯國以訾訾毀也毀孔子也孔子曰龍食乎清而游

乎清螭食乎清而游乎濁魚食乎濁而游乎濁螭龍之別

今丘上不及龍下不若魚丘其螭邪夫欲立功者

豈得中繩哉救溺者濡追逃者趨趨走魏文侯弟曰

季成友曰翟璜文侯欲相之而未能決以問季充季

充對曰君欲置相則問樂騰與王孫茍端孰賢

文侯曰善以王孫茍端而不肖翟璜進之以樂騰為

貴季成進之故相季成凡聽於主言人不可不慎季

成弟也翟璜友也而猶不能知何由知樂騰與王孫

茍端哉䟽賤者知   親習者不知理無自然自

然而斷相過季充之對 文侯也亦過過長也論語曰過猶不及

言俱不得其適雖皆過譬之若金之與木金雖柔猶堅於木

孟嘗君問於白圭曰魏文侯名過桓公而功不及五

伯何也孟嘗君齊公子田嬰之子田文也白圭周人問文侯功何以不及五伯也白圭對

曰文侯師子夏友田子方敬段干木此名之所以過

桓公也卜相曰成與璜孰可此功之所以不及五伯

卜擇也成季成璜翟璜也相也者百官之長也擇者欲其博也

今擇而不去二人與用其讐亦逺矣且師友也者公

可也戚愛也者私安也以私勝公衰國之政也然而

名號顯榮者三士羽之也翼羽佐之寗戚欲干齊桓公窮

困無以自進於是為商旅將任車以至齊任亦將也暮宿

於郭門之外桓公郊迎客夜開門辟任車爝火甚盛

從者甚衆寗戚飯牛居車下望桓公而悲擊牛角疾

歌碩䑕也其詩曰碩䑕碩䑕無食我黍三嵗貫女莫我肯顧逝將去女適彼樂土樂土樂土爰得我

所碩䑕碩䑕無食我麥三嵗貫女莫我肯徳逝將去女適彼樂國樂國樂國爰得我直碩䑕碩䑕無食我

苖三嵗貫女莫我肯逃逝將去汝適彼樂郊樂郊樂郊誰之永號者是也桓公聞之撫其

僕之手曰異哉之歌者非常人也命後車載之桓公

反至從者以請請所桓公賜之衣冠將見之寗戚見

說桓公以治境內明日復見説桓公以為天下

公大説將任之任用羣臣爭之曰客衛人也衛之去

齊不逺君不若使人問之而固賢者也用之未晚也

桓公曰不然問之患其有小惡以人之小惡亡人之

大美此人主之所以失天下之士也已凡聽必有以

矣今聽而不復問合其所以也且人固難全權而用

其長者當舉也桓公得之矣

呂氏春秋第十九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