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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居守李相讀《春秋》,誤呼叔孫婼(勑略)為婼(勑晷)日讀一卷,有小吏侍側,常有不懌之色。公怪問曰:「爾常讀此書耶!」曰:「然」。」胡為聞我讀至此而數色沮耶!」吏再拜言曰:「緣某師授,誤呼文字;今聞相公呼婼(敕略)為婼(敕晷),方悟耳。」公曰:「不然。吾未之師也,自檢釋文而讀,必誤在我,非在爾也。」因以釋文示之。(蓋書「略」)字以「田」加首,久而成「各」,「曰」配「咎」為「晷」小吏因委曲言之。公大慚愧,命小吏授北面之禮,號為「一字師。」

韓文公著《毛穎傳》,好博簺之戲。張水部以書勸之,凡三書。其一曰:「比見執事多尚駁雜無實之說,使人陳之於前以為歡,此有累於令德。又高論之際,或不容人之短,如任私尚勝者,亦有所累也。先王存六藝,自有常矣,有德者不為,猶不為損;況為博簺之戲,與人競財乎!君子固不為也。今執事為之,以廢棄時日,籍實不識其然。」文公答曰:「吾子譏吾與人言為無實駁雜之說,此吾所以為戲耳,比之酒色,不有間乎!吾子譏之,似同浴而譏裸體也。若高論不能下氣,或似有之,當更思而誨之耳。博簺之譏,敢不承教!其他俟相見。」

羊紹素夏課有《畫狗馬難為功賦》,其實取「畫狗馬難於畫鬼神」之意也,投表兄吳子華。子華覽之,謂紹素曰:「吾子此賦未嘉。賦題無鬼神,而賦中言鬼神。子盍為《畫狗馬難於畫鬼神賦》,即善矣。」紹素未及改易,子華一夕成於腹笥。有進士韋彖,池州九華人,始以賦卷謁子華。子華聞之,甚喜。彖居數日,貢一篇於子華,其破題曰:「有丹青二人:一則矜能於狗馬,一則誇妙於鬼神。」子華大奇之,遂焚所著,而紹素竟不能以己下之。其年,子華為彖取府元。

陳嶠謁安陸鄭郎中諴,三年方一見。従容謂嶠曰:「識閔廷言否?」嶠曰:「偶未知聞。」諴曰:「不妨與之還往,其人文似西漢。」

吳融,廣明、中和之際,久負屈聲;雖未擢科第,同人多贄謁之如先達。有王圖,工詞賦,投卷凡旬月,融既見之,殊不言圖之臧否,但問圖曰:「更曾得盧休信否何堅臥不起,惜哉!融所得,不知也!」休,圖之中表,長於八韻,向與子華同硯席,晚年拋廢,歸鏡中別墅。

李翺與陸傪書:「李觀之文章如此,官止於太子校書,年止於二十九,雖有名於時俗,其率深知其至者,果誰哉!信乎天地鬼神之無情於善人,而不罰罪也甚矣!為善者將安所歸乎翺書其人,贈於兄;贈於兄,蓋思君子之知我也。予與觀平生不得相往來,及其死也,則見文,嘗謂:使李觀若永年,則不遠於揚子雲矣!書巳之文次,忽然若觀之文,亦見於君也;故書《苦雨賦》綴於前。當下筆時,復得詠其文,則觀也雖不永年,亦不甚遠於揚子雲矣。書《苦雨》之辭,既又思:我友韓愈,非茲世之文,古之文也;非茲世之人,古之人也。其詞旨,其意適,則孟軻既沒,亦不見有過於斯者。當下筆時,如他人疾書之。寫誦文,不是過也。其詞乃能如此,嘗書其一章曰《獲麟解》,其他亦可以類知也。窮愁不能無述,適有書寄弟正辭,及其終,亦自覺不甚下尋常之所為者,亦以贈焉。亦惟讀觀、愈之詞,冀一詳焉。翺再拜。」

李元賓與弟書曰:「年不甚幼,近學何書擬應明經,為復有文。明經世傳,不可墜也。文貴天成,強不高也。二事並良,茍事立,汝擇處高。」

景福中,江西節度使鐘傳遣僧從約進《法華經》一千部,上侍之恩渥有加,宣従約入內賜齋,而錫紫衣一副。將行,太常博士戴司顏以詩贈行。略曰:「遠來朝鳳闕,歸去戀元侯。」時吳子華任中諫,司顏仰公之名,志在屬和,以為従約之資。融覽之,拊掌大笑曰:「遮阿師更不要見,便把拽出得!」其承奉如此矣。

皇甫湜答李生二書。第一書:「辱書,適曛黑,使者立復,不果一二,承來意之厚。《傳》曰:『言及而不言,失人。』粗書其愚,為足下答,幸察:來書所謂今之工文,或先於奇怪者,顧其文工與否耳。夫意新則異於常,異於常則怪矣;詞高出眾,出眾則奇矣。虎豹之文,不得不炳於犬羊;鸞鳳之音,不得不鏘於烏鵲;金玉之光,不得不炫於瓦石;非有意先之也,乃自然也。必崔巍然後為嶽,必滔天然後為海。明堂之棟,必撓雲霓:驪龍之珠,必錮深泉。足下以少年氣盛,固當以出拔為意。學文之初,且未自盡其才,何遽稱力不能哉圖王不成,其弊猶可以霸;其僅自見也,將不勝弊矣。孔子譏其身不能者,幸勉而思進之也。來書所謂浮艷聲病之文,恥不為者,雖誠可恥,但慮足下方今不爾,且不能自信其言也。向者,足下舉進士。舉進士者,有司高張科格,每歲聚者試之,其所取迺足下所不為者也。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足下方伐柯而舍其斧,可乎哉恥之,不當求也;求而恥之,惑也。今吾子求之矣,是徒涉而恥濡足也,寧能自信其言哉來書所謂急急於立法寧人者,乃在位者之事,聖人得勢所施為也,非詩賦之任也。功既成,澤既流,詠歌記述光揚之作作焉。聖人不得勢,方以文詞行於後。今吾子始學未仕,而急其事,亦太早計矣。凡來書所謂數者,似言之未稱,思之或過;其餘則皆善矣。既承嘉惠,敢自固昧!聊復所為,俟見方盡。湜再拜。」

皇甫湜與李生第二書:「湜白,生之書辭甚多,志氣甚橫流,論說文章,不可謂無意。若僕愚且困,乃生詞,競於此固非宜。雖然,惡言無從,不可不卒,勿怪。夫謂之奇,則非正矣,然亦無傷於正也。謂之奇,即非常矣。非常者,謂不如常,乃出常也。無傷於正,而出於常,雖尚之亦可也。此統論奇之體耳,未以言文之失也。夫文者非他,言之華者也,其用在通理而已;固不務奇,然亦無傷於奇也。使文奇而理正,是尤難也。生意便其易者乎!夫言,亦可以通理矣;而以文為貴者,非他,文則遠,無文即不遠也。以非常之文,通至正之理,是所以不朽也。生何嫉之深耶夫『繪事後素』,即謂之文,豈茍簡而已哉!聖人之文,其難及也。作《春秋》,遊、夏之徒不能措一詞,吾何敢擬議之哉!秦、漢以來,至今文學之盛,莫如屈原、宋玉、李斯、司馬遷、相如、揚雄之徒。其文皆奇,其傳皆遠。生書文亦善矣,比之數子,似猶未勝,何必心之高乎《傳》曰:『其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也。』生自視何如哉《書》之文,不奇;《易》之文,可為奇矣。豈礙理傷聖乎如龍戰於野!其血元黃,見豕負塗,載鬼一車,突如其來,如焚、如死、如棄。如此,何等語也生輕宋玉而稱仲尼、班、馬、相如為文學。案司馬遷傳屈原曰:『雖與日月爭光,可矣。』生當見之乎!若相如之徒,即祖習不暇者也。豈生稱誤耶將識分有所至極耶將彼之所立,卓爾非強為所庶幾,遂讎嫉之耶其何傷於日月乎!生笑『紫貝闕兮珠宮』,此與《詩》之『金玉其相』我異天下人有金玉為之質者乎『被薛荔兮帶女蘿』,此與『贈之以芍藥』何異文章不當如此說也。豈謂怒三四而喜四三,識出之白,而性入之黑乎生云:『虎豹之文非奇。』夫長,本非長短,形之則長矣:虎豹之形於犬羊,故不得不奇也。他皆仿此。生云:『自然者,非性。』不知天下何物非自然乎生又云:『物與文學不相侔。』此喻也。凡喻,必以非類,豈可以彈喻彈乎是不根者也。生稱以『知難而退為謙。』夫無難而退,謙也;知難而退,宜也,非謙也。豈可見黃門而稱貞哉!生以一詩一賦為非文章,抑不知一之少,便非文章耶直詩賦不是文章耶如詩賦非文章,三百篇可燒矣。如少非文章,湯之盤銘是何物也孔子曰:『先行其言。』既為甲賦矣,不得稱不作聲病文也。孔子云:『必也正名乎』生既不以一第為事,不當以進士冠姓名也。夫『煥乎』『鬱郁乎』之文,謂制度,非止文詞也。前者捧卷軸而來,又以浮艷聲病為說,似商量文詞當與制度之文異日言也。近風偷薄,進士尤甚,乃至有一謙三十年之說,爭為虛張以相高自謾。詩未有劉長卿一句,已呼阮籍為老兵矣;筆語未有駱賓王一字,已罵宋玉為罪人矣。書字未識偏旁,高談稷、契;讀書未知句度,下視服、鄭。此時之大病所當嫉者。生美才,勿似之也。《傳》曰:『惟善人能受善言。』孔子曰:『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問於湜者多矣,以生之有心也,聊有復,不能盡,不宣。湜再拜。」

以其人不稱才試而後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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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文公、皇甫補闕見李長吉時,年七歲。二公不之信,因而試《高軒過》一篇。

蔣凝,咸通中詞賦絕倫,隨計塗次漢南,謁相國徐公。公見其人麽麼,不信有其才,因試《峴山懷古》一篇。凝於客位賦成,公大奇之。

令狐文公鎮三峰,時及秋賦,特置五場試。第一場,雜文;第二場,試歌篇;第三場,表檄。先是盧弘正一人就試,來者皆栗縮而退。馬植以將家子來求薦,文公與従事皆鄙之,專令人伺其詞句。既而試《登山採珠賦》。曰:「文豹且異於驪龍,采斯疏矣;白石又殊於老蚌,剖莫得之。」眾皆大驚,遂奪弘正解元矣。

黎逢氣貌山野,及第年,初場後至,便於簾前設席。主司異之,誚其生疏,必謂文詞稱是;專令人伺之,句句來報。初聞云:「何人徘徊?」曰:「亦是常言。」既而將及數聯,莫不驚嘆,遂擢為狀元。

王勃著《滕王閣序》,時年十四。都督閻公不之信,勃雖在座,而閻公意屬子婿孟學士者為之,已宿構矣。及以紙筆巡讓賓客,勃不辭讓。公大怒,拂衣而起;專令人伺其下筆。第一報云:「南昌故郡,洪都新府;」公曰:「亦是老先生常談!」又報云:「星分翼軫,地接衡廬。」公聞之,沈吟不言。又云:「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公矍然而起曰:「此真天才,當垂不朽矣!」遂亟請宴所,極歡而罷。

論曰:《書》云:「人無常師,主善為師。」於戲!近世浮薄,率皆貴彼生知,恥乎下學;室晌蜀者,先懷愧色;探微賾奧者,翻陽沈流。風教頹圮,莫甚於此!由是李華自曰:「師於茂挺;」李翺亦曰:「請益退之。」於時,名遂功成。才高位顯,務乎矯俗,以遏崩波;盛則盛矣,方之繆公以小吏一言,北面而師之者,可謂曠古一人而已!有若考核詞藝之臧否,振舉後生之行藏,非惟立賢,所謂報國。噫!今之論者,信僥幸之賊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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