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堯山堂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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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十二·宋 編輯

太祖匡胤 編輯

〔居潛,與太宗及趙普游長安,遇陳摶,摶下騾大笑,左手握太祖,右手挽太宗,相從市飲,摶眥睨普甚久,徐曰:「也得也得。」普腳跛,偶坐席右,摶怒曰:「紫微帝垣一小星,輒據上次,可乎?」斥使居左。建隆庚申受禪,與摶論國祚,有「只怕五更頭」之言,命宮中轉六更方鼓嚴鳴鐘,殊不省「庚」「更」同音。至理宗元年,歷五庚申,越十七年,宋亡,而「五更頭」之數信矣。至元朝延祜庚申而至正帝生,帝實少帝顯子也。〕

  太祖微時,客有詠初日詩者,語雖工而意淺陋,帝所不喜。其人請帝詠之,即應聲曰:「太陽初出光赫赫,千山萬山如火發。一輪頃刻上天衢,逐退群星與殘月。」蓋宋朝以火德王天下。及帝登極,亻替竊之國以次削平,混一之志先形於言矣。

  太祖采聽明遠,有間者自蜀還,上問:「劍外有何事?」曰:「但聞成都滿城誦朱山長《苦熱詩》曰:『煩暑鬱蒸無處避,涼風清冷幾時來?』」上曰:「此蜀民思吾來伐也。」

  宋師圍金陵,唐使徐鉉來。鉉伐其能,欲以口舌解圍,謂太祖不文,盛稱其主博學多藝,有聖人之能,因誦其詩《秋月篇》,太祖大笑曰:「寒士語爾,吾不道也。」鉉內不服,以請,殿上驚懼相目,太祖曰:「微時自秦中歸,道華山下,醉臥田間,覺而月出,有句曰:「未離海底千山黑,才到天中萬國明。」鉉大驚,殿上稱壽。

  太祖一日小宴,顧李主煜曰:「聞卿能詩,可舉一首。」煜思久之,乃舉《詠扇》詩云:「揖讓月在手,動搖風滿懷。」太祖曰:「滿懷之風亦何足尚耶?」侍臣莫不嘆服。

  太祖夜幸後池,對新月置酒,問當直學士為誰?曰:「盧多遜。」召使賦詩,請韻,曰:「『用些子兒。』」其詩云:「太液池邊看月時,好風吹動萬年枝。誰家玉匣開新鏡?露出清光些子兒。」太祖大喜,盡以坐間飲食器賜之。(賈黃中為相,盧多遜作參。一日,府畿有蝗蟲,盧曰:「某聞所有乃假蝗蟲。」賈曰:「亦聞不傷稼,但蘆多損耳。」)

  太祖將築外城,幸朱雀門,上指門額問趙普曰:「何不祗書朱雀門,着『之』字何用?」普曰:「語助耳。」太祖曰:「之乎者也,助得甚事。」

范質 編輯

〔字文素。母張氏夢人授以五色筆而生。後唐時舉進士,建隆初拜相,謂同列曰:「人能鼻吸三斗釅醋,即可作宰相。」陶穀草制,有曰:「十年居調燮之司,一旦得變通之術」。質泣訴於太祖,太祖由是惡谷。〕

  漢乾末,周祖自鄴舉兵向闕,京師亂,范魯公隱於民間。一日,坐封丘巷茶肆中,時暑甚,公所執扇偶題云:「大暑去酷吏,清風來故人。」忽一人貌怪陋,前揖曰:「世之酷吏冤獄,何止大暑?相公他日當深究此弊。」因攜其扇去。公惘然久之,後至神廟後門,見一土木短鬼,其貌肖茶肆中見者,扇亦在其手中,公心異焉。仕周,因首定刑統。

陶谷 編輯

〔字秀實,唐彥謙孫,避石晉諱改陶,自號金鑾否人。少時,夢數吏云:「奉符換眼。」吏附耳求,錢十萬,安第一眼,五萬,安第二眼。谷不應,吏乃安第三眼。既覺,眼色深碧。道士陳紫陽相之曰:「貴人骨氣,可惜一雙鬼眼,竟不至大位。」。〕

  石晉時,陶谷為學士。一日,大暑,方下直還私室,裸袒揮拂,未須曳,中使促召,左右急報裹頭巾,谷嘆曰:「阿僧祗劫中欠此圍頭債,天使于禁林嚴禁地還之也。」

  周世宗時,陶谷奉使江南,李谷以書抵韓熙載云:「五柳公驕甚。」谷至,果如李言。熙載曰:「陶奉使非端介者,其守可隳也。」乃密遣歌兒秦弱蘭詐為驛卒女,敝衣竹釵,擁帚灑掃,谷因與通,作《風光好》詞贈之,曰:「好因緣,惡因緣,祗得郵亭一夜眠。別神仙。琵琶撥盡相思調,知音少。待得鸞膠續斷弦,是何年?」後數日,李主宴於清心堂,命玻璃巨鍾滿酌之,陶毅然不顧,乃命弱蘭歌前詞勸酒,陶大沮,即日北歸。

  陶尚書奉使江南日,韓熙載遣家妓奉盥。及旦,以書謝云:「巫山之麗質初臨,霞侵鳥道;洛浦之妖姿自至,月滿鴻溝。」舉朝不能會其辭,熙載因召家妓訊之,云:「是夕忽當浣濯。」

  陶谷為荀效傳休奕作墓誌曰:「邊幻節,字脆中,晉林琅殲之裔也。以湯死。建隆二年三月二十五日立石。」

  太祖朝,陶谷久在翰林,意希大用,乃俾其黨因奏對言谷宣力實多,微伺上旨,太祖笑曰:「吾聞翰林草制,皆檢前人舊本,俗所謂依樣畫葫蘆耳,何宣力之有?」谷聞之,為詩書於玉堂壁曰:「官職須由生處有,文章不管用時無。堪笑翰林陶學士,年年依樣畫葫蘆。」太祖惡其怨望,遂決意不用。

  陶谷以翰林學士奉使吳越,忠懿王宴之,因食蝤蛑,詢其名類,忠懿命自蝤蛑至蟛月,凡羅列十餘種以進,谷視之,笑謂忠懿曰:「此謂一蟹不如一蟹。」實因此以諷忠懿之弗如錢Α也。宴將畢,或進葫蘆羹相勸,谷不舉筋,忠懿笑曰:「先王時,庖人善為此羹,今依樣饌來者。」谷一語不答。

  陶谷奉使吳越日,作詩二十韻以獻ㄈ,有云:「此生頭已白,無分掃王門。」及還過浙西,其鎮帥宴之,置大金鐘為侑爵,谷因詐病留驛,帥遣人問所欲,谷曰:「願得金鐘耳。」帥益十具以贈,谷謝之以詩云:「乞得金鐘病眼明。」既出境,乃更題郵壁,以為「井蛙莫恃重溟險,塞馬曾嘶九曲濱。」(谷性貪鄙,李後主有小石彈丸,置研池中,水終日不耗,谷見而異之,竟取去,後主索之良苦,陶不能耐,投於地,石彈破裂,中有小魚躍出死,自是硯無復潤澤。)

  陶谷銜命渡淮,入廣陵界,維舟野次,縱步至一村圃,有碧蘆方數畝,中隱小室,榜曰秋聲館,谷甚愛之。谷嘗著論曰:「蘆之為物,大類此君,但霜雪侵陵,改素為愧耳。故好事君子號蘆為蕭寒郡假節侯。」

  游士藻為晉王記室,陶谷過其居,知昨夜命客,問食品,曰:「第一虛裝玲瓏石鎮羊。」谷曰:「好改作『飠丁』字,便是一句詩。」士游令取夜來食目對面塗注,云:「吾平生以順人情為佛事,獨違學士可乎?」

  陶學士家有魚英酒盞,中陷園林美女象。又嘗以沉香水噴飯,入碗清馨。左散騎常侍黃霖曰:「陶翰林甑里薰香,盞中游妓,真可謂好事矣。」

  陶谷得党太尉家姬,遇雪,取雪水烹茶,謂姬曰:「党家兒識此味否?」姬曰:「彼粗人,安知此?但能於銷金帳中淺斟低唱,飲羊羔酒爾!」陶默然。(大尉名進。其人魯戇,嘗過市見縛構欄者,問:「誦何言?」優者曰:「說韓信。」進怒曰:「汝對我說韓信,見韓信即當說我。此三頭兩面之人。」即命杖之。又寫真,寫成,大怒,詰畫師云:「我前時見畫大蟲猶用金箔貼眼,我豈消不得一對金眼睛耶?」又罷衙,見其子裸跪雪中,問之,知其得罪大夫人被縛,太尉自裸體命左右縛於兒旁,母夫人問何故,太尉笑曰:「你凍我兒,我凍你兒。」又食飽捫腹嘆曰:「我不負汝。」左右曰:「將軍固不負此腹,此腹負將軍,未嘗少出智慮也。」)

  胡嵩《飛龍間飲茶》詩曰:「沾牙舊姓余甘氏,破睡當封不夜侯。」陶谷愛其新奇,令猶子彝效法之,近晚成篇,有云:「生涼好喚雞蘇佛,回味宜稱橄欖仙。」彝時年十二。

  陶谷小字鐵牛,李沆出典河中,嘗寄陶書云:「每過中流,潛聞令德。」陶初不為意,久之,方悟。蓋河中有張燕公鑄系橋鐵牛故也。

編輯

〔字明遠,深州人。舉漢進士。太宗朝與扈蒙以群書編類,賜名《太平御覽》。子宗諤,孫昭述,三世學士。〕

  李為翰林學士,月給內醞,兵部李相濤好滑稽,嘗因春社寄詩求酒云:「社公今日沒心情,為乞治聾酒一瓶。惱亂玉堂將欲遍,依稀巡到第三廳。」蓋俗傳社日酒,吃治耳聾。兵部小字社翁,每於班行,呼其名字雲。(唐人在慶侍下,雖官高,皆稱小字。濤篇詠甚著,如「水聲長在耳,山色不離門。」又,「掃地樹留影,拂床琴有聲。」又,「落日長安道,秋槐滿地花。」膾炙人口。或以為有兩李濤。)

  李文正公進永昌陵輓歌辭云:「奠玉四回朝上帝,御樓三度納降王。」蓋太祖建隆盡四年,明年初郊,改元乾德,至六年再郊,改元開寶,五年又郊而不改元,九年已平江南,四月大雩,告謝於西京。執玉祀天者凡四。所謂三降王者,廣南劉釒長、西蜀孟昶及江南李後主是也。當時群臣皆進歌辭,而公最為首出,無能過雲。

  太宗一日謂宰臣曰:「朕何如唐太宗?」眾皆曰:「陛下堯、舜,何太宗可比?」李獨無言,徐誦白樂天《七德舞》詞曰:「怨女三千放出宮,死囚四百來歸獄。」上聞之,遽興曰:「朕不及,朕不及。」

  李宗諤為翰林學士,以京官帶職赴內宴,閣門拒之,獻詩曰:「戴了宮花賦了詩,不容重睹赭黃衣。舞聊獨出金門去,恰似當年下第歸。」太宗覽詩,即宣赴坐,後遂為例。

郭忠恕 編輯

〔字恕先。七歲能屬文,周時舉童子科,尤善圖畫。郭從義鎮岐下,延置山館。岐有富人子喜畫,日給醇酒,待之甚厚,久乃以情言,且致匹素,郭為畫小童持線車放風鳶,引線數丈滿之,富人子大怒,與郭遂絕。世謂忠恕蓋隱於畫者。後謫官江都,逾旬,失其所在,閱數歲,與陳摶會於華山,蓋亦仙去矣。〕

  聶崇義善禮學,建隆初,上三禮新圖,遷國子博士,郭忠恕時為國子主簿,戲詠其姓云:「近貴全為,攀龍即似聾。雖然三個耳,其奈不成聰。」崇義曰:「勿笑有三耳,全勝蓄二心。」謂忠恕也。

曹翰 編輯

〔下江南日,盡取其金帛寶貨,連百餘舟,私盜以歸,無以為名,乃取廬山東林寺羅漢,每舟載十許尊獻之,詔賜相國寺,當時謂之「押扛羅漢」。〕

  曹翰事周世宗為樞密承旨,性貪侈,常著錦襪,金線絲奚,朝士有托無名子嘲之者,詩曰:「不作錦衣裳,裁為十指倉。千金包汗腳,慚愧絡絲娘。」

  南唐胡則守江州,堅壁不下,曹翰攻之危急,忽有旋風吹片紙墜城中,有詩曰:「由來秉節世無雙,獨守孤城死不降。何似知機早回首,免教流血滿長江。」後城陷,屠殺殆盡,謂之洗城。

  曹翰伐江南歸環衛,數年不調。一日內宴,侍臣皆賦詩,翰以武人獨不預,乃自陳曰:「臣少亦學詩,乞應詔。」太宗曰:「卿武人,以『刀』字為韻。」因寄意曰:「三十年前學六韜,英名常得預時髦。曾因國難披金甲,不為家貧賣寶刀。臂健尚嫌弓力軟,眼明猶識陣雲高。庭前昨夜秋風起,羞見蟠花舊戰袍。」太宗悅,為遷數官。(初翰貶汝洲,有中使來,翰泣曰:「眾口食貧,不能活,以袱封故衣一包,質十千。」中使回奏之,太宗開視,乃一畫障,題曰《下江南圖》,惻然憐之,召還。)

李巽 編輯

  宋初猶襲唐制,士子皆曳袍重戴,出則席帽自隨。李巽累舉不第,鄉人曰:「李秀才不知甚時席帽離身。」及第後,乃遺鄉人詩曰:「當年蹤跡困泥塵,不意乘時亦化鱗。為報鄉閭親戚道,如今席帽已離身。」

王嗣宗 編輯

〔字希阮。太祖朝與趙昌言爭狀元於殿前,上命二人手搏,約勝者與之。昌言發禿,嗣宗毆其幞頭墜地,趨前曰:「臣勝矣。」上笑,以嗣宗為狀元。〕

  王嗣宗為泰山司理,有詩云:「欲掛衣冠神武門,先尋水竹渭南村。卻將舊斬樓蘭劍,買得黃牛教子孫。」

  王嗣宗守上。舊有狐王廟,能為人禍福,歲時享祀祈禱,不敢少怠。相傳神親享杯盤。蓋神座下有穴,藏群狐,狐自穴出,享肴醴。嗣宗得其實,鞭廟祝背,縱火焚穴,殺百餘狐,有大白狐從火中逸去,其妖遂息。後嗣宗帥長安,處士种放者,恃朝廷尊禮,驕倨特甚,嗣宗內不平。一日,放召其侄出拜嗣宗,嗣宗坐受之,放怒,嗣宗曰:「向者通判以下拜君,君扶之而已。此白丁耳,嗣宗狀元及第,名位不輕,胡為不得坐受其拜?」放曰:「君以手搏得狀元,何足道也?」嗣宗怒,以手批其頰,遂極疏處士之短。好事有詩云:「終南隱士聲華歇,渭北妖狐窟穴空。二事俱輸王太守,聖朝方信有英雄。」嗣宗大喜,歸告其子孫曰:「吾死更勿為碑誌,但石刻此詩置於墓旁,榮矣。」

僧贊寧 編輯

〔德清人,出家靈隱寺,讀書博記。徐鉉、王禹嘗就學焉。太宗時撰《僧史》個卷,充史館編修,壽八十四。王處訥推其命孤薄,三命禽略、六壬遁甲,俱無壽貴,但生時正得天貴星臨門。寧曰:「母謂生我時,錢文穆王往臨安拜瑩,過門雨作,避於茅檐甚久,浣浴襁藉,徘徊方去。」。〕

  宋初,徵贊寧入汴京為僧錄,太祖行香至相國寺,問曰:「朕見佛,拜是不拜是?」對曰:「現在佛不拜過去佛。」太祖大喜,遂為定禮。

  僧贊寧辭辯縱橫,人莫能屈,時有安鴻漸者,文詞雋敏,尤好嘲詠,嘗街行,遇贊寧與數僧相隨,鴻漸指而嘲曰:「鄭都官不愛之徒,時時作隊。」(鄭谷詩:「愛僧不愛紫衣僧。」)贊寧應聲答曰:「秦始皇未坑之輩往往成群。」(安鴻漸素滑稽。凌侍郎策,其父曾為鎮所,由父攜拜鴻漸乞名,鴻漸命名曰教之,蓋言所由生也。策後長立,頗銜恨雲。)

  高英秀辯捷滑稽,嘗與贊寧共議古人詩病,云:「李山甫《覽漢史》:『王莽弄來僧半破,曹公將去便平沉,』是破船詩;李群玉《詠鷓鴣》:『方穿詰曲崎嶇路,又聽鈎格磔聲,』是梵語詩;羅隱:『雲中雞犬劉安過,月里笙歌煬帝歸,』是見鬼詩;杜荀鶴:『今日偶題題似著,不知題後更誰題,』此『衛子』詩也,不然安有四蹄?」(衛地多驢,故呼驢曰「衛子。」)

  柳開守維揚,後圃遇陰雨即青焰夕起,觸近則散,贊寧曰:「此磷火也。兵戰血或牛馬血着土,則凝結為此氣。」柳掘之,皆斷槍折劍,乃古戰地也。因贈詩曰:「空門今日見張華」(江南徐知諤嘗得畫牛一軸,晝則齧草欄外,夜則歸臥欄中。知諤獻後主煜,煜持貢闕下,大宗張後苑以示群臣,俱無知者,以問贊寧,贊寧曰:「南倭海中,方諸蚌有淚,得之,和色着物,則晝隱而夜顯。沃焦山時或風撓嵐石落海岸,得之,滴水摩色染物,則晝顯而夜晦。」諸學士皆以為無稽,寧曰:「見張騫《海外異物記》。」後杜鎬檢三館書目,果見於本朝舊本書中載之。)

丁文果 編輯

  晉公在中書,聞丁文果善覆射,召至,函置一物,令文果射,文果書四句云:「太歲當頭坐,諸神列四旁。其中有一物,猶帶洞庭香。」發函視之,乃用曆日第一幅裹綠橘一枚也。又太宗置一物器中,令文果射,亦書四句云:「[B20C][B20C]華華,山中採花。雖無官職,一日兩衙。」啟之,乃蜂也。又取一物,令射,云:「有頭有足,不石即玉。欲要宿頭,不能入腹。」乃壓書石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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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山堂外紀

 

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遠遠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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