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中 墨史
卷下
作者:陸友 
附錄

戴彥衡,新安人。紹興間複古供禦墨,蓋彥衡所造自禁中降出,雙角龍文,或雲米友仁侍郎所畫也。中官欲於苑中作墨灶,取西湖九裏鬆作煤,彥衡力持不可,曰「鬆當用黃山所產,此平地鬆,豈可用?」人重其有守。《新安誌》雲:彥衡自紹興八年以薦作複古殿等墨,其初降雙脊龍樣是米元暉所畫,繼作圭璧及戲虎樣。時議欲就禁苑為窯,稍取九裏鬆為之,彥衡以鬆生道旁平地,不可用。其後衢池工載他山鬆往造。亦竟不成。彥衡嚐出貢餘一圭示米公,米公以為少有其比。

蒲大韶,閬中人,得墨法於黃魯直,所製精甚,東南士大夫喜用之。嚐有中貴人持以進禦,高宗方留意翰墨,視題字曰「錦屏蒲舜美」,問何人,中貴人答曰:「蜀墨工蒲大韶之字也」。即擲墨於地曰:「一墨工而敢妄作名字,可罪也!」遂不複內。自是印識即書姓名雲。大韶死,子知微傳其法,與同郡史威皆著名。夔帥韓球令造數千斤,愆期不能就,遣人逮之,舟覆江中,二工皆死。所售者皆其族人及役作竊大韶以自貴雲。何子楚雲:近世所用蒲大韶墨,蓋油煙墨也。後見績仲永言紹興初,同中貴鄭幾仁撫諭吳少師玠於仙人關回,舟自涪陵來。大韶儒服手刺,就船來謁,因問油煙墨何得如是之堅久也,大韶雲亦半以鬆煙和之,不爾則不得經久也。又周昭禮雲:大韶,涪州樂溫人,婿文子安;梁杲,渠州人,皆世業此。梁膠法精而值直貴,蒲粗而損梁直太半,出蜀者利其廉,攜以來者皆蒲墨也。雖均名川墨,而工製異。外有幸厚,又居蒲下,其家無人。杲有子思、溫,紹其業。

蒲序,字中庠,隱居涪陵,作墨名世,不為外飾。其法用鹿膠和劑,極清有光暈,然著濕氣,輒皴起,漆之則不複畏濕。曾見序墨一笏於大梁張君錫家,麵銘曰「荊璞」,幕曰「黃耳金鉉」,下雲「墨隱」。蒲序製或雲在廷珪前。序,宋渡江時尚存其後,有蒲雲、蒲彥輝、蒲庭璋,皆其族人也。

郭彬,不知何許人,米元暉嚐命其製墨,銘曰「山齋」。

王湍,以善墨名,嚐為葉少蘊言物性相製,固有不可知者。今或急於磨墨而沫起,殆纏筆不可作字,但取耳中塞一粟許投之,不過一再磨,即不複見。少蘊試之,果然。

趙令衿,字表之,宋宗室,封安定郡王,子子覺。嗣子覺,字彥先,幼俊敏有文,世受墨法,手自製,銘曰「雪齋」,為世所貴,得之者價比金玉。彥先有子十四人,仕皆通顯,惟伯鹿傳其膠法最精,銘曰「超然清芬如在」,「超然」,表之自稱也。世言李氏對膠之妙,彥先以為非特堅鈍難磨,且終不能黑。其法用煤六分,膠四分,始為中度,但取煙,貴輕杵,和貴勻熟耳。煎膠以麋鹿角為上,驢膠次之,阿井膠又次之,至其要訣,又非人所能知也。

吳滋,新安人。滋家世藏汪彥章帖雲:吳滋作墨,新有能聲。紹興庚申,於新安郡齋授以對膠法,試之當見其佳。孝宗在東宮,以滋所造甚佳,例外犒緡錢二萬。其法取鬆煙,擇良膠,對以杵力,故滓不留硯。李司農若虛雲:「新安出墨舊矣,唯李超父子擅名。近日墨工尤多,士大夫獨稱吳滋,使精意為之,不求厚利,駸駸及前人矣。」滋領其言雲。

何南翔,遂寧人,以墨知名。張魏公留守建康,日以書至蜀,取南翔所製墨。王晦叔為銘,其麵曰「立言追聖學,籌筆活蒼生。」

胡景純,潭州人,專取桐油燒煙,名曰「桐華煙」。其製甚堅薄,不為外飾以眩俗眼。大者不過數寸,小者圓,如錢大,每磨硯間,其光可鑒。畫工寶之,以點目,瞳子如點漆。李彥穎雲:長沙多墨工,唯胡氏墨千金獺髓者最著。州之大街之西安業坊有煙墨上、下巷,永豐坊有煙墨上巷。今有鄭子儀自謂得胡氏法。俊臣俗名為「胡院子」;世英、友直、國瑞、沛然、文中,皆景純子孫,俱世其業。

葉穀,永嘉人,作油煙墨,與潭州胡景純相上下,而膠不及。

李世英,紹興中在吳秦王益府治墨。一日,王為世英進墨入內,率一圭重十兩,高宗見其墨挺厚大難執,遂不禦而還之。其銘為「叢桂堂李世英造」者特佳。子克恭。

華邦憲,孝宗朝供禦造墨。其一麵曰「選德殿製,淳熙癸卯臣華邦憲造」,幕有特龍如畫。

侯璋、石憲、蕭鳳、彭雲、彭紹、張楠、姚孟明、李英才、杜大椿、張楚材、朱鼎臣、陳中正。已上十二人鹹精其藝。淳熙以來,士大夫喜用其墨,視前代為無愧矣。

葉世英,閩中人。周子充《玉堂雜記》雲:丁酉十一月壬寅,內直宣名至清華閣,既退,中使傳旨賜世英墨五團。世英,禦前墨工也。弟世傑。

郭忠厚,以墨名家,忠厚。子玘,玘子喜,忠厚。墨至今尚有射氣,其麵為雙脊龍文,幕曰「嘉定己卯臣郭忠厚造」。會稽王宣子家藏玘墨一挺,銘曰「複古殿製、端平乙未臣郭玘造。」

胡智,新安人。李司農雲智得李氏墨法。其婿陳琦,守婦翁之法,不求速售,故世少知者。司農寓居新安,物色其人,使之造墨,猶有昔人典型。

楊振,字聲伯,長興人。武舉得官,蓄古器最富,多精品,故所製不下趙彥先。朱知常,銘曰「朱知常墨」,不下蒲史。

黃元功、詹從之、諸葛武仲、周達先、樊宗亮。已上五人並居太末,傳趙彥先墨法,頗異常品。

劉忠恕,吳中人,家有墨一挺,形製甚大,止曰「劉忠恕」三字。紋理剝落,試之色澤如新。劉文通子士先,端平間供禦墨工。

葉茂實,太末人,善製墨。周公瑾言其先君明叔佐郡日,嚐令茂實造軟帳,煙尤輕遠。其法用暖閣冪之,以紙帳約高八九尺,其下用碗貯油,炷燈煙直至頂。其膠法甚奇,內紫礦、秦皮、木賊草、當歸、腦子之類,皆治膠之藥。蓋膠不治則滯而不清,故其墨雖經久或色差淡,而無膠滯之患。

楊伯起者,以墨稱。其言取煙欲浮而輕,膠欲老而澄,均調揉治,不失其齊量,然後墨成。雖然,是直其粗耳,至若心解神悟,超然法度之外,吾亦不能評也。

俞林,善慶殿供禦墨工,頃在淮南見墨一笏,幕作雲龍文,麵曰「俞林丘攽共製香墨」。攽,不知何人。

李果、徐禧、戴溶、謝東、黃表之、潘士衡、潘士龍、楊逢辰、葉子震、柴德言、周朝式、張公明、張永清、朱仲益、林杲、舒泰之、舒天瑞、陳伯升、陳道真、鄭宣、方文龍、項應珍、範厚叔、翁壽卿、王大用、翁彥卿、周伯起。已上二十七人並宋末名手,如舒泰之、翁彥卿皆嚐供禦造墨,其形製少精而多粗,殊不逮前人。豈一物之微,亦與世高下。蓋鬆煙之法久絕,故劉葉之徒專尚油煙,宜簡版不宜紙也。

高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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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麗貢墨,猛州為上,順州次之。舊作大挺,不善合膠,脆軟不光。後稍得膠法,作小挺,差勝。然其煙極輕細,往時潘穀嚐取高麗墨,再杵入膠,遂為絕等。其墨有曰「平虜城進貢」者,有曰「順州貢墨」,或曰「猛州貢墨」。率長挺而堅薄如革版,其色澤,則順不逮猛也。李公擇曾惠蘇子瞻墨半枚,其印文曰「張力剛」,豈墨匠姓名耶?雲得之高麗使者。魏道輔雲新羅墨有蠅飲其汁,繩立死,不知何毒之如是也,後常戒人合藥勿用新羅墨。日本亦有墨,遍肌印文,如柿蒂形。

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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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子履奉使契丹日得墨,銘曰「陽岩鎮造」者,其國精品也。滕子濟亦有墨一大笏,為龍鳳之文,麵曰「鎮庫萬年不毀」。

西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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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僧為蘇太簡言彼國無硯筆,但有好墨,中國不及,雲是雞足山古鬆為之。太簡常獲貝葉,上有梵字數百,墨倍光澤。會秋霖,為窗雨濕,因而揩之,字終不滅。

金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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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法,字彥矩,常山人,善博物。自製墨數品,銘曰「棲神岩造」者,佳品也。楊邦基為畫《墨史圖》,一曰入山,二曰起灶,三曰采鬆,四曰發火,五曰取煤,六曰烹膠,七曰和劑,八曰成造,九曰入灰治刷,十曰磨試。彥矩雲初無入山、磨試二事,而成造、入灰、出灰、治刷本四事,楊合為二,複增入山、磨試,總成十圖雲。

楊文秀,字伯達,本江左人,在金之季,以善墨聞。其法不用鬆炬,而用鐙煤。子彬得其遺法,以授耶律楚材,楚材授其子鑄,使造一萬丸,銘曰「玉泉萬笏」。

雜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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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文》雲:墨,書墨也。從黑從土。墨者,煙煤所成,土之類也。《釋名》曰:墨者,晦也。言似物晦黑也。《漢書》:尚書令仆、丞郎月賜隃麋大墨一枚,小墨一枚。

漢中官令主禦筆墨。《東宮故事》:皇太子初拜,給香墨四丸。

《東漢觀記》曰:和熹鄧後即位,萬國貢獻悉禁絕,惟歲時供紙墨而己。揚雄,詔令尚書,賜筆墨,觀書石室。汲太子妻《與夫書》曰:並致上書墨十螺。

《魏官儀》雲:尚書郎缺,試諸郎,故孝廉能文案者先試一日,宿召會都,坐給筆墨以奏。

陸士龍《遺兄士衡書》雲:三上台曹公藏石墨數十萬斤,雲燒此消複可用,然煙中人不知,兄頗見之不?今送二螺。

《大業拾遺記》:宮人以蛾綠畫眉,疑亦石墨之類。近世無複此物,沈存中括帥鄜延,界內有石油,然之煙甚濃,其煤可為墨,黑光如漆,鬆煙不及,其識文為「延川石液」者是也。

晉令治書令史掌威儀禁令,領受寫書縑帛、筆墨。陶侃獻晉帝箋紙三千枚,墨二十丸,皆極精妙。

《墨藪》雲:凡書先取墨,必廬山之鬆煙,代郡之鹿角膠,十年之上強如石者妙。

南朝以墨為螺、為量、為丸、為枚,陸士龍《與兄書》:送墨二螺,梁《科律》:禦墨一量十二丸。《漢官儀》:令仆丞賜墨一枚。歐陽通每書,其墨必古鬆之煙,末以射香,方可下筆。

唐元宗禦案墨曰「龍香劑」。一日見墨上有小道士如蠅而行,上叱之,即呼「萬歲」,曰:「臣乃墨精墨鬆使者也,凡世人有文者,其墨上皆有龍賓十二。」上神之,乃以墨分賜掌文之官。

盧杞與馮盛相遇於道,各攜一囊。杞發盛囊,有墨一枚,杞大笑。盛曰:「天峰煤和針魚腦入金溪子,手中錄《離騷》古本,比公日提綾紋刺三百,為名利奴,顧當孰勝?」已而搜杞囊,果是三百刺。

許芝有妙墨八廚。巢賊亂,瘞於善和裏第。事平取之,墨已不見,惟石蓮匣存。

老成相《墨經》曰:墨文如履皮,磨之油暈者,一兩可染三萬筆。又雲墨染紙三年,字不能昏暗者,上。凡墨日日用之,一歲才減半寸者,萬金不換。

《文房寶飾》曰:養墨以豹皮囊,貴乎遠濕。

徐鼎臣兄弟工翰染飾書具,嚐出一月團墨,曰「此價直三萬錢」,江左士人好事無及之者。

世言蜀中冷金箋最難為筆,非也。惟此紙難為墨。蘇子瞻嚐以此紙試墨,惟李廷珪乃黑。

今之小學者將書,必先安神養氣,存想字形在眼前,然後以左手磨墨,墨調手穩方書,則不失體也。又雲「研墨如病」,蓋重其調勻而不泥也。又雲「研墨要涼,涼則生光。墨不宜熱,熱則生沫。」蓋忌其研急而墨熱。又李陽冰雲「用則旋研,無令停久,久則塵埃相汙,膠力隳亡,如此泥鈍不任下筆矣。」

沈存中雲南方暑雨時,墨惡蒸溽,可置熅閣中。其法不用,切切以梓木匣貯之。梅月微令近火,但要如人體溫,不必太熱,歲久膠性乾透,漸自不蒸。善墨雖蒸不壞,不善者雖焙亦蒸,全在製作,不問蒸也。

《墨經》雲:凡墨,擊之以辨其聲。醇煙之墨,其聲清響;雜煙之墨,其聲重滯。若研之以辨其聲,細墨之聲膩,粗墨之聲粗。粗謂之打硯,膩謂之入硯。凡研,直研為上。直研乃見真色,不損墨。若圜研磨,則假借重勢往來,有風以助顏色,乃非墨之真色也。沙門惠洪雲:司馬君實無所嗜好,獨蓄墨數百斤,或以為言,君實曰:「吾欲子孫知吾所用此物何為也」。

蘇子瞻有佳墨七十丸,而猶求覓不已。石昌言蓄李廷珪墨,不許人磨。或曰:「子不磨墨,墨將磨子。」李公擇見墨輒奪,相知間抄取殆盡。呂行甫平生好藏墨,士大夫戲之為「墨顛」,又如滕達直、蘇浩然暇日晴暖,輒研墨水數合,弄筆之餘,則啜飲之。

唐彥猷清簡寡慾,不以世務為意。公退一室,蕭然臨書試墨,以此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