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天祿閣外史
卷七
卷八 

至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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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徵君如蜀,逾棧道至關,關吏譏而不納。從者慍,徵君曰:「國有禁,是也。」乃館於國門之外,子高私與之贐,徵君覺而徉臥,關吏請入。子高喜以告。徵君曰:「國無禁,吾不入矣。」子高曰:「先生未至蜀之關,驅馳於道路,將以赴也。既至將以入也,關吏譏,則曰:『有禁。』關吏請入,則曰:『無禁。』岑也惑焉。」

  徵君笑曰:「子惡知哉!夫先王之設關也,以戒不虞,故負關擊柝皆以其職而事於王。四民非關不由,非譏不入,此先王之明禁也。今吏曰不可入則止,吏曰請入則行,是由吏也,非由禁也。吾聞先王以禁為閥,未聞以吏為關也。出入於吏之口,乞人猶惡之,況賢士乎。夫賢士,國家之巨關也,不軌而遏佞人,驅曠民而制淫族,鎮百姓而寧諸侯,不倚爵而貴,不恃祿而富,其尊莊而顯厚也。如是,汝徒見諸侯之關而不見賢士之關乎?」

  子高曰:「夫賢士之顯於時也,必先由諸侯之關,而後使諸侯由其關。不然,雖厲敬義之禁,擊仁智之柝,諸侯不聞焉。不聞於諸侯,何關之為。昔仲尼以仁義為關,周流列國,然猶絕糧於陳,削跡於宋,而不能扼諸侯之關,故退而設關於六經,以防名教。老子以道德為關,猶騎青牛而過函谷,以避周亂。史之文曰:周太史耳,西出函谷關,遇關令尹喜,曰:周將亡乎。蘇秦、張儀以縱橫為關,而顯諸侯,諸侯役之如妾婦。商鞅、申不害以刑名為關,而制黔首,諸侯待之如雞豚。夫蘇、張、申、商之徒皆干謁於諸侯,而後能聘其術也。係先生之道術,陋蘇張而黜申商,諸侯慕之若酷火之求濟於水,危疾之求瘳於扁鵲也。使先生不由諸侯之關,而資左右以流譽,則雖欲效蘇張之揚眉,而談笑於傾蓋之際,不可得也。今士庶之遠涉者皆擁於關,關吏拒之以待先生,恭亦甚矣。先生以為悍而不入,何弗恕也抑且以為固。弟子不遠千里而從游,為道計也。今遇國不入,宿於關外,是輕身而賤道也。賤道則曲,輕身則戮,先生其若之何?」

  徵君曰:「是則然矣,使為士者懷道而見諸侯,諸侯拒而不見,士將去諸侯,又求之於斯時也,士亦復見耶。吾之游於諸侯,非無交也。魯招以玉,齊聘以玄,魏招以駿馬,韓招以方圭,秦聘以幣及旌,晉聘以白貂,其交也殷矣。故去巖穴之樂,而與諸侯游也,今蜀招我以寶劍,其文曰利用之器。吾入蜀之疆,與羈旅群,蜀使過而不識,故不得返命,韓王遂不出郭而逆吾,亦唯是好游而不相聞,恐擾其土地,走其耆老。是以潛至於蜀國之關,而關吏辱我以不納,瀆我以無信,跡其所為,諸侯聞之必罪焉。後有治關者,必以吾一人之故而怠其譏,無乃亂禁乎,所以待而不入也。」子高不能對。

  徵君曰:「吾將就駕,棲於太白之崗,以觀蜀國之政,待漢室之清,不亦可乎汝愛其師而不愛義,吾其沒身已哉。」

  館人以其情通於關吏,關吏匍匐叩頭而告曰:「僕,賤吏也。不能旌大賢之履,實以不恭,久淹高駕,且獲戾於左右,賤吏唯命。蜀王若聞之,以為小人蔽賢者於外,罪無宥,賤吏亦唯命。若夫子忘賤吏則生,不忘則死,是賤吏之禍福在夫子也。」徵君笑而不應,關吏知從者之私賂也,出謂子高曰:「僕命寄旦夕,不敢荷子之惠以重罪戾。」乃反之。

  時蜀王將田出關,遇徵君之館,徵君鼓琴而歌。蜀王聞之曰:「吾國有賢者至乎?」遂獲徵君以歸。   

招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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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徵君疾,使徐洲說蜀王曰:「今天下之王,蜀為雄矣,而士不至於國者,豈賢王有遺行與?」

  蜀王怫然曰:「蜀國有名山廣川,賢豪明智之士悉產於茲,奚待天下士乎?」

  徐洲曰:「賢王欲以蜀之士為士乎哉此秦始皇逐客之意,而李斯所以強諫而難者也。夫蜀之士,其賢於洲者或眾矣,然天下士豈無有賢於蜀者乎以洲之不才而棄天下士,何賢王之待蜀重而待天下輕乎。此言非所以安蜀壤而匡漢室也。賢王為宗室之首,祿倍於三公,爵貳於天子,勢埒於諸王,據蜀之雄藩以為固,而不能當天下之一面,扶漢室之危弱,其故何與。董氏以陶廁之夫,登廟堂之上,陵劫天子,號令臣庶,污濁社稷,輕蔑王侯。漢室之形譬如垂瓦,扶則暫安,不扶則速危,不告難於諸侯,傳檄於天下,坐使漢賊陰謀以竊神器,是以農不暇耕,女不暇織,皆拱手以聽董氏之命。若此時倚望而不舉,臣竊謂賢王無輔漢之日矣。夫漢室之於賢王,不可謂薄也。宜以此時傳檄天下,告難諸侯,發私廩之財,收英雄之士,先誅漢賊之黨,以靖東南,則西北之陲不勞而定矣。然後洗甲於二川,流凱於三峽,倒戈於棧道,功孰逾焉。漢室之安可倚牖而待也,王其圖之。」

問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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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王得徵君而喜,聞有疾,忽焉而蹙,乃以單車造其門。徵君知蜀王至,掩帷而臥,命李玄候於階。蜀王見李玄而問曰:「徵君不能出與。」曰:「不能。」曰:「寡人入以見,可乎?」曰:「既臥矣。俟寤然後請入。」曰:「徵君得無<疒>乎?」曰:「<疒>不為疾也。」曰:「然則何為?」

  曰:「玄聞之,天以薄蝕為疾,地以崩溢為疾,天子以幽厲為疾,王侯以驕泰為疾,士以貧蹇為疾,大夫以酷佞為疾,庶人以飢寒為疾。今徵君之疾,蹇也。國不舉賢,使士有蹇疾,羈於道路。軒冕者多豺狼之群,膏梁者多犬豕之輩,由此觀之,士安得而無疾也。夫疾以薄蝕崩溢;故天地以聖人為醫;疾以幽厲驕泰,故天子王侯以賢士為醫;疾以貧蹇,故士以夢此為醫;疾以酷佞,故大夫以明主為醫;疾以飢寒,故庶人以循吏為醫,然則徵君之疾,藥石有所不制,鬼神有所不虐,寒暑有所不侵,微於色而不見其槁,動於聲而不見其戚,歌於鼓琴而不見其樂,歎於臨川而不見其憂,此徵君之所以為疾也。」

  蜀王頓足而嗟曰:「寡人處西海之僻壤,奚敢當徵君乎得子足以安矣。」曰:「得臣,蜀可以霸;得徵君,蜀可以王。漢室其隆乎。王若欲安蜀,則賢有司職也,奚必得臣哉。」

  蜀王慚,顧謂左右曰:「寡人得徵君,若桓公得夷吾也。寡人得仲默,若桓公得寧戚也。周末而齊霸,其二子之功乎。」

尊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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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王問興國之策,李玄曰:「昔我光武皇帝之中造也,以天下封諸侯,功臣皆固守藩鎮之地,而寧社稷。是故其功臣之先戮力草莽之際,驅馳險阻以立百戰之功,而定大業。子孫嗣武,世守丕基,進可以輔漢,退可以全國,何謀而不成,何功而不立哉。邇來國步多艱,內變陳而外釁作,謀將戮而諫臣刑,左道倡而王政熄,百姓離散有思亂之心。此誠明侯效忠輸髀之秋也。今天下同姓之諸侯,皆欲抗憤以報漢室,修會盟之典,徵君是賓,此其志不末矣。明侯此時不以誕告諸侯,靖寧國步,以為功首,至於肝腦塗函谷,麋鹿棲銅駝,乘輿蒙沙,而中原流於左衽,然後圖之,是猶火既及薪,而後覓井以救,不亦鈍乎。臣不敢以詭術說明侯也,亦以漢室無必亡之勢,而明侯有可為之資耳。昔者西京亂於王莽,當是時,非特諸侯弱也,雖異姓之功臣亦莫有效忠而輸悃者,豈背漢哉,由高帝以殺戮為武,而不留功臣於子孫,故王莽之亂不待雲擾而新室立矣,此皆養亂之禍也。使當時有藩封之臣皆韓彭之後,必能感激功臣之心以忠於社稷,則西京至於今而延也。我光武皇帝以寬仁易殺戮,故二十八將皆裂土而封,世守而不替者,亦憤西京之覆轍,劇新室之禍鑒,是以全功臣之名,與諸侯並翊皇漢而永業也。今漢室紛紛,權臣荷鼎,威炙蒼生。王察而好戮,使諫臣結舌而不敢言,危亡之禍固已形矣。而功臣之救不至,抑何與。明侯自以為宗室之疏而土壤之僻,無效於漢室也,獨不念先皇之恩乎今主上之遇明侯未疏也,宗室之諸侯王莫加焉。巴蜀之地,以秦楚為羽翼,而棧道達於中原,未僻也,諸侯之土壤莫加焉乎,困富貴之樂而忘社稷計耶。」蜀王曰「善」。

  洎曰:「蜀侯以興國之策問李玄,而玄之對無一言及於所問者。其經綸天下之志,又隱然於事辭之外。故全篇要意大抵述西京之故事,反覆論之,而引諷當時,以尊漢室,□諸侯為要,又假功臣以激發當時之諸侯。此《外史》傳心之法也,唐之藩鎮其未識此義者乎?」

自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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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王以太牢饗徵君。徵君問曰:「巴蜀之國接壤於關中者也,而民不知戰;巴蜀之民齊風於中原者也,而國不知禮,豈有司之過與抑賢侯之不遑於斯也?」蜀王避席而對曰:「夫爵,寡人受之;邑,有司載之,不敢董也。」徵君曰:「然夫有司,所以導禮而教戰也。今之為有司者,論酷不廉而急於名,故不能導民以禮。循苟簡而樂安佚,故不能教民以戰。夫今之成都,古之蠶叢也,賢侯以成都為幕、山川之固雄於秦晉,而守無民之爵,禮也。然有司不能靖其土壤,訓其民人,以弱西藩之勢,賢侯坐而不告,何為其然也。」蜀王不能對。

  徵君曰:「今王室弱矣,王室弱則藩鎮亦弱,因其弱而強者謂之勇毅之傑,因其強而弱者謂之柔恭之臣。弱而不強非毅也,強而不弱非恭也。今王室既弱,諸侯又守之以恭,而待其敝,民何賴焉臣聞之,牛牧於農而役於農,故效並耕之勞;馬畜於人而乘於人,故收並戰之績。諸侯爵祿於國而不能捍於國,何歟今天下諸侯之富者莫如賢侯,積粟成林,委珠成洲,有數百萬之餘業。若養兵而待戰,民而待勞,可以供十年之費。則江南之賦不盡斂,百姓之脂不盡剝,山澤之利不盡出也。且以茂賢侯之功而長享其爵祿,不亦善乎哉。易曰:利用為大作。願賢侯作之無怠焉。」

  蜀王曰:「先生其社稷之士乎寡人將傾心以事,而幸教之。蜀之民唯先生所用,蜀之士唯先生所舉,寡人遠讒以安賢士,無使為諸侯笑。是先生與寡人百執事咸有錫也。」

  是歲,天皇使郎中令彩丹青於蜀。

平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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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王問徵君曰:「今廷尉平乎?」徵君對曰:「夫平刑者,必先平其心,是以刑清而人說。今之為廷尉者,刑不當其罪,罰不當其過,以貨為權衡而折刑於民,民以輕過而受重刑,微罪而得厚罰。故笞者多桎梏,不赦者多無刑禁弛,而暴者多縱逸。囹圄成市,強弱相欺。暇則群淫戲以為樂,讞則垢衣穢面而乞憐,累之以日月,淪之以年歲,而終莫之平也。自廷尉不平,而郡縣之有司皆效其刑罰,亦以貨為權衡,是故刑之不平以貪致也。貪則餒而訁皮,廉則剛而直,故貪者若明,廉者若愚,此刑之所緣而疑晰也。是故郡縣之失刑於民者,其起於廷尉之不平乎雖然,廷尉之不平,亦視乎國之誅賞黜陟焉爾矣。今無罪者誅,無功者賞,無過者黜,有過者陟。由此觀之,廷尉安得而平哉龔勝曰:『人主正而廷尉平,廷尉平而郡縣理,郡縣理而萬民治,刑措之風其庶矣乎。』」

  蜀王曰「善」。

  洎曰:「此《外史.刑法志》也。

黜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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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王問徵君曰:「今有司寡廉而多貪,將誅之乎,抑黜之乎?」

  徵君對曰:「黜而不誅,則貪者希進而忘其恥;誅而不黜,則貪者希退而忘其忠。既黜而賞非以勸廉也,既陟而誅非以勸能也,宜黜者黜,宜陟者陟,宜賞者賞,宜誅者誅,然後貪鄙化而廉能勸。典刑明於上,政教暢於下,則黎民又安而優於唯正之供。故農者樂為農,工者樂為工,商賈者樂為商賈。無流徙之患,無鬻貸之憂,無怨之悖,而信讓行焉。夫君者,大臣之表也。故明主有擊壤之歌,則大臣有與人之誦,上有畫一之諺,則下有五之謠,此表樹而影必從者也。楚人有言曰:大臣無貂裘則有司寒,大臣無甘饌則有司瘠,大臣無私門則有司廉。今之大臣,好畫一之諺,而惡聞楚人之言,憲也其惑乎!」

  蜀王曰:「功臣與大臣異與?」曰:「內則大臣,外則功臣。大臣在內猶在外也,功臣在外猶在內也。近君則榮,近民則泰,其勢均也。雖諸侯亦然。王請無泰可乎?」蜀王有恧色。

  徵君出謂魯狷曰:「蜀王耄而富,弛而亢,民其玩矣哉。」

  洎曰:「此《外史.百官志》也。

請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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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民赴幕請金,蜀王發五十萬鎰,蜀民請倍。蜀王命左右告曰:「勿以為貸,爾眾其克勤於利,越蜀之境若博而狎以播吾財者,刑罰之,爾眾毋惰哉。」蜀民皆唯唯而去。左右問曰:「向也,發庫稟以賑蜀民,君皆倍之,今何以無倍。」蜀王笑曰:「邑有賢者,吾方式之,不敢以爭於民,故賑而不倍,所以修吾譽也。」左右曰:「君所謂賢者,其徵君乎夫徵君,叔度一羈士耳,其寓蜀也亦欲乞餽於幕,與蜀民群也,豈足為賢者與?」蜀王曰:「不然。吾聞士非孝廉不徵,非賢良不舉,其高蹈而不為臣者,夫是之謂徵君。今天下公侯者什伯,而徵君者奇,不亦尊乎懷王室而激諸侯,不亦賢乎。故賢者有無爵而爵,無祿而祿,不恃軒冕而貴,不待鐘鼎而富,不以國存而安,不以國亡而危,其徵君之謂乎吾幕無士,一獲而<是帚>諸侯師,惜乎吾耄矣。吾將讓爵於徵君,以利巴蜀,王室亦賴焉。吾雖不恭,亦世載厥譽,知吾之能侯而好賢也。徵君避爵而往,吾又有令名於時。今將季世也,王室嘗混時無靖寧,則諸侯猶不忍侵蜀,是吾一舉而安,全蜀之民不亦可乎。」

  左右曰:「臣蜀之鄙人,不識徵君之賢若是。雖然,為諸侯師,其志必氵孛君,安得而淹之。宜厚為之禮以謝徵君,天下高君之義者亦多矣,豈必讓爵乎夫棄先皇之澤,以替其業,不可謂仁;以爵而縻賢,不可謂義;悖明典以自殖,不可謂恭。徵君誠賢者,則君之所舉瀆矣。賓賢以干名,臣竊惑焉。」

辭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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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王薨,蜀人迎徵君於幕。徵君避青城,左權曰:「子以萬言說諸侯,孰若享益州之富哉今蜀之父老,皆杖策而迎,民心歸矣。子固辭之,智者不為也。」

  徵君曰:「吾聞之,行一不義,君子所憂。況天皇之爵祿,所以寵諸侯者,而士受之,不義孰甚焉!昔介推辭祿,仲連避爵,是皆諸侯之賜,猶未至於讓國也。而二子卻而不受,吾以不命之爵受之。是便介推仲連攘臂而笑於地下,誠不能一朝攝也,且有不次之戮。夫士不遇於時,而徉狂以自樂,則蔬食飲水甘於八珍,敝裘麻屨逸於五乘。何則義與不義也。易曰:舍車而徒,信乎徒不為恥已。」

  左權曰:「奈蜀人之望何哉!」曰:「汝不聞莒人有犭旬人而忘身者乎以千金游於天下,必求其悅已者,有不悅者,則分金而惠之,悅已者不盈千人而金竭,遂憾而死。今吾潔其躬,而失蜀人之望,非固也。竊慮莒人之金不足以勝悅己之眾耳。故曰:愚者不謀,群聚若立,智者決策,朝不得食。以此觀之,蜀人之望易成,而群易合也,何足眷眷哉。」

  左權曰:「權也陋,微子啟之,弗章。」

火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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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玄觀象於軒轅之台,有星數丈流於冀州,其光如旦。李玄喟然曰:「胡運其興乎又有宮闈之災,內外樹難,漢室其將為周之東乎!」

  越明年,夷人寇玉壘之關,洛陽玄真宮災,天皇與太乙真人方祠浮圖老子,火圍宮苑,煙燄蔽空,宮女悲泣,相枕而焚,天皇幾不得脫。太乙真人猶以符咒祝之,火迫亦奔,而出見百官擁列於銅駝陌,惶懼掩面。京師為之語曰:「玄宮火,不得出。」太乙真人焦頭爛額,又訛言董氏以兵權劫天皇。天皇憂懣,問於相國王允,允對曰:「臣聞老子善用兵,雖有匪臣,老子必為陛下卻之矣。陛下益宜躬修玄默,勿以為憂。」又問曰:「朕之敬神,可謂露心矣,何以致災?」允對曰:「宮闈之火,實陛下輝光之德所致,況聖澤以火德王,此中興之象也。」天皇大悅。

  王允少有雅望,善屬文,時輩皆以允有國士之風。及為相,舉動猥陋,唯與時浮沉。外飾體貌,而內懷奸妒,又交通宦官以固寵祿。百官有司進士皆倚其門,有稱允為父,令妻妾問寢餽養一如家人禮,以此樹富,凡考績所去者,皆夤緣而進。天下士大夫始壞廉恥,而鼓舞於聲利矣。故一時寵渥者,若太乙真人,次及董氏,其次及相國王允,僅勢黨類分為三穴,播聞蠻夷。是以豪傑益解體而議漢室,匈奴累歲紛擾邊境,以誅一邪二佞為名。東南虛匱,海內罷敝,雖桓帝荒於游畋,國步多艱,未有極於此者也。是歲,太子驟疾,中外頗疑,天皇乃殺閹宦七人,以塞其咎。

  洎曰:「此篇如史臣紀事之體,其所述漢廷時政,考之《漢書》往往不合。至於所云太乙真人,又《漢書》所不載者。故《外史》疑晉時文雲。」

避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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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益州守徐嵩坐贓繫獄,有武陽令文龜齡亦坐贓於獄中,乃相國王允門人,以孝廉舉高第。時御史按獄以死論,益州守搗額乞憐密以千金賂之,乃免刑,遂問戍雲中。武陽令以中倚之故,獨揚聲抗辭於前,其獄竟釋。蜀人為之語曰:「益州太守徐仲高,坐贓論死克嫖姚;武陽令尹文壽伯,坐贓譚笑挾相國。」

  後龜齡遷為左馮翊,又與相國王允之子橫掠良家女婦百人,克於閫室,為鄭衛之聲,以奉相國。京師丑之,雖髻童輩皆呼為糞中郎,以其污濁士林為清論所鄙。

  及董卓暴虐,相國王允亦俯仰其門,每與卓論國家機務,必以袖{代巾}口侍側供唯諾,無敢疑者。文龜齡亦恥相國奴於董氏,私謂相國之子曰:「董氏懷趙盾之謀久矣,若一舉而敗,必及令公,吾屬安所附乎?」曰:「何為其然也?」曰:「令公以相國之尊,負海內之望,權侔天子,富埒王公,此人臣之滿者也,又奚枉跡於董氏之門乎董氏弄柄,淫惡日彰,其禍可抱足而待。令公宣潔名於廟堂之上,效李、杜之忠,而密之以謀,鑒陳、竇之禍,而濟之以才,使國家無虞,而同享封祿,不亦可乎?」曰:「吾翁必有見,汝勿復言。」

  文龜齡還家謂妻子曰:「吾受相國之恩,無及報矣。」遂謝病免爵,斂金玉鬥乘以歸,客於荊州。董氏果作難。君子曰:「《傳》云:『至貪者明,至佞者殺。』其文龜齡之謂乎。」

  洎曰:「此亦記事之體也,其文絕類《史記》。」

岷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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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徵君登岷山,望汶江,思禹之績,而歎曰:「浩乎汶江,岷山鎮之,茫茫禹功,險於梁岐。」

  孔紹祖曰:「吾聞王國有難,則諸侯告於山川。今漢室難矣,而諸侯不告,何以徼福?」

  徵君曰:「夫諸侯修德,則告於山川社稷之靈,以肅其民人。民人於是乎怵恩而不敢侮,可以勤事而捍難,其山川社稷之靈亦庇焉。故旱溢之不侵,崩竭之災不虐,瘴厲之戾不淫,嘉穀豐而民人洽。故君子入其國也,觀風於山川,而料民人之豐阜凋悴,以回革其政,觀氛於社稷,而知土壤之鬱昭明以節制。其宜是以民無爭心,俗無悖志,王道成焉,然後知先王之報勳德於社稷之神也。故生則爵祿以榮之,車服以錫之,宴饗以親之,賞齎以勞之。死則褒之以嘉諡,祀之以五鼎,養之以世祿,紀之以文章,其耿光懿節,昭乎上下,配乎山川,以主其陰職,而降休咎於民也。是以駿顯之烈與江漢同流。詩云:『荷天之禎,德音振振,垂厥景福,君子神明。』此之謂也。」

▉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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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徵君游黽山,道遇猛虎。徵君倚磬而坐,謂左權、徐洲曰:「猛虎當道,吾死矣夫。」

  頃之,虎近於磬,左權以臂當之,虎懸尾叫嘯,左權執其尾而倒馳,逾黽山之岡。徐洲挾弓矢追之,見巨壑中群虎食一樵者,徐洲臨穴而發矢,弦絕,徐洲以弓擊虎,傷臂趨伏於林。左權負虎皮以救。徐洲曰:「徵君安在。」曰:「鼓琴於磬。」「吾子搏一虎而群虎皆出,吾以矢射之,其弓不揚,為虎所,而傷其臂。子雖勇不能制群虎之猛也。」左權莞爾而笑曰:「制之何者,昔者與客涉瞿塘之峽,即徵君歡之楚游道也。舟覆得楫而渡,有猛虎群飲於峽,一搏而獲斃者二。客曰:『吾與子將赴於峽下之流,得一楫而俱免。』又搏群虎於峽上,如制嬰兒。是渡二峽也,虎不制則後涉者或免於峽,而烏能免峽上之虎乎若子之勇可以倒峽而西矣,今之所遇奚足悲哉!」遂歷黽山之壑而援之,群虎皆斃。

  徵君顧謂二子曰:「汝其奮於黽山乎夫猛虎憑威於山,猶猛臣憑威於國,不可逸也。故猛虎在山,勇者制之;猛臣在國,仁者制之。昔虞有猛臣曰:兜,虞舜驅之;周有猛臣曰飛廉,周公戮之;魯有猛臣曰少正卯,孔子誅之。此皆制於仁者也。嗟乎,今國之猛虎逸矣,而仁者不制,豈無仁者與,抑仁者在下位而不能制與吾是以鼓琴,於磬而悲歌也。小子其勉乎哉!」

  左權曰:「黽山之虎苟無以制,夫子尚能倚磬而鼓琴乎?」

  曰:「仁,可恃也;勇,則敵不可以恃。故曰:柔能制剛,弱能制強。故不善勇者制於勇,善勇者制於仁,遇虎而倚磬鼓琴,汝徒見吾弱也,而不知仁者有無聲之威,有無形之兵乎?」左權曰:「唯唯,吾今而知善勇之術也。」

去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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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錮范滂、李膺、陳藩、竇武、劉叔殺之,徵君歎曰:「漢室死難之士有五人焉!」李玄曰:「昔者三仁戮而殷滅,今五仁錮而漢存猶,未若紂之當罪也。意者,尚有待於繼乎?」

  徵君曰:「何以測其然也?」曰:「執命之臣虐而未播,畏主察也;殘民之臣貪而未弛,希主祿也。畏察者謀必疑,希祿者志必弱。弱者懷榮恩,疑者懷刑戮。是以張角黃巾之眾,提劍於郡邑,而卒無全踵以懷刑,戮者之未附也。故漢室之形必繼統而後亡,《詩》云:『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刑。』其是之謂乎吾聞過盛之期,災不消,以憂其過也;臨亡之國,災亦熄,以無庸於警也。故災之象,恆集於過盛將亡之際。由此觀之,漢室其鄰於亡乎?」

  徵君曰:「誠哉,是言也。夫磯將潰,則不可與網罟之;夫謀國將亡,則不可與章句之徒議。今漢室之形危矣,而章句之徒猶執簡以從事,掩牖而呻吟,弄文墨以求一帛之賞,而飾譽於流俗,機巧驚愚,志意駭眾,自以為儒林之雅蹈也,距知測危睹形之士,已慵慨於巖壑,懷鷹揚之具,蓄洲默之謀,而天下調如也。」

  李玄問曰:「自黨錮既戮,漢室無主,董氏乘之,總百官而制朝廷,殫傜賦以荼毒天下,諫者輒誅而陳展於市朝,盧子乾以八尺之軀而任社稷之重,夫豈守章句者哉!然而不能制董氏之柄,是以抗議於漢廷,而無所建白,何謂也?」

  徵君曰:「子乾欲以土而塞濁涇,以握石而補崩山,其不戮也。幸矣。使子乾有林宗之風,則翻然而去,誰不善之。自桓帝不君,荒怠無度,政移中官,天下貢獻者先入私窟,而後以羨餘貢於廷。天子為塗旅,犀象麋鹿棲於乘輿。是以宗室不靖,江漢雲擾,咸以圖漢室為名。然而未亡者,刑未及於諫臣,而忠憤者鱗次而出,猶不能起塗炭之禍,以濫觴於今,濟之以殺戮,困之以徵輪,匈奴暗於雍冀之境,而內外之勢成。故漢室虛弊而天下無綱紀文章,甚矣。所以豪傑奮庸之士,寧沒齒於溝壑,而不忍盡言也。今以一子乾而欲挽漢室之危,不可得已。」

  是歲,徵君去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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