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民部二 太平御覽
卷五百三.逸民部三
逸民部四 

逸民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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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隱《晉書》曰:龔壯字子瑋,巴西人也。潔己自守,與鄉人譙秀齊名。父叔爲李特所害,壯積年不除喪,力弱不能復仇。及李壽戍漢中,與李期有嫌。期,特孫也,壯欲假壽以報,乃說壽曰:「節下若能幷有西土,稱藩於晉,人必樂從。且舍小就大,以危易安,莫大之策也。」壽然之。遂率衆討期,果克之。壽猶襲僞號,欲官之。壯誓不仕,賂遺一無所受。壯上書說壽以歸順,允天心,應人望,永爲國藩,福流子孫。壽不納。壯謂百行之本,莫大忠孝。既假壽殺期,私仇已雪,語覃使其歸朝,以明臣節。壽既不從,壯遂稱耳聾。又雲︰手不制物,終身不復至成都,惟研考經典,覃思文章。至李勢時卒。

又曰:韓績字興齊,廣陵人也。先避世居於吳之嘉興。父建仕吳,至大鴻臚。績少好文學,以潛退爲操,布衣蔬食,不交當世,由是東土幷宗敬焉。司徒王導聞其名,辟以爲掾,不就。咸康末,會稽內史孔愉上疏薦之,詔以安車束帛征之,稱老病,卒於家。

又曰:譙秀字元彥,巴西人也。少而靜默,不交於世。知天下將亂,預絕人事,雖內外宗親不相見。郡察孝廉,州舉秀才,皆不就。及李雄據巴蜀,慕秀名,具束帛安車征,皆不應。常冠皮弁弊衣,躬耕山藪。後避難宕渠,鄉里宗族依憑之者以百數。秀年出八十,衆人慾代之負擔。秀曰:「各有老弱,當先營護。吾氣力猶足自堪,豈以垂朽之年累諸君也?」年九十餘卒。

又曰:辛謐字叔重,隴西狄道人也。少有志尚,博學善屬文。性恬靜,不妄交遊。召拜太子舍人,諸王文學,累征不起。永嘉末,沒於劉聰,拜太中大夫,固辭不受。又曆石季龍之世,幷不應辟命。雖處死亂之中,頽然高邁,視榮利蔑如也。及冉閔僭亂,復備禮,征爲太常。謐遺閔書,因不食而卒。

又曰:索襲字偉祖,敦煌人也。虛靜好學,不應州郡之命,舉孝廉賢良方正,皆以疾辭。游思於陰陽之術,著天文地理十餘篇,多所啓發。不與當世交通,或獨語獨笑,或長嘆涕泣,或請問不言。敦煌太守陰淡奇而造焉,經日忘返,出而嘆曰:「索先生碩德名儒,真可以諮大義。」淡欲行鄉射之禮,請爲三老。會病卒,時年七十九。

又曰:楊軻,天水人也。少好《易》,長而不娶,學業精微,養徒數百,常食粗飯,飲水,衣短褐。人不堪其憂,而軻悠然自得。疏賓異客,音旨未嘗交也。雖受業門徒,非入室弟子莫得親言。欲所論授入室弟子,令遞相宣授。劉曜僭號,征拜太常,軻固辭不起,曜亦敬而不逼。遂隱於隴山。及曜爲石勒所擒,秦人東徙,軻留長安。石季龍嗣位,備玄纁束帛安車征之。軻以疾辭,迫之乃發。既見季龍,不拜;與語,不言。有司以軻倨傲,請從大不敬論。季龍弗從,下詔任軻所尚。常臥土床,覆以布被,裸寢其中,下無茵褥。潁川荀鋪,好奇之士也,造而談經,軻瞑目不答。鋪發軻被,露其形,大笑之。軻神體頽然,無驚怒之狀。於時咸以爲焦先之徒,未有能量其深淺也。後上疏陳鄉思求還。季龍送以安車蒲輪。自歸秦州,仍教授不絕。

又曰:公孫鳳字子鸞,上穀人也。隱於昌黎之九城山,冬衣單布,寢土床,彈琴吟詠,陶然自得。人咸異之,莫能測也。慕容暐以安車徵至鄴。及見暐,不言不拜,衣食舉動如在九城。賓客造請,鮮得與言。數年病卒。

又曰:公孫永字子陽,襄平人也。少而好學,恬虛,隱於平郭南山,不娶妻妾,非身所墾植則不衣不食。吟詠岩間,忻然自得,年逾九十,操尚不虧。與公孫鳳俱被慕容暐徵至鄴,王公已下造之,不與言。雖經隆寒盛暑,端然自若。一歲餘,詐狂,暐送之平郭。後苻堅又將備禮徵之,難其年耆路遠,乃遣使致問,未至,卒。堅深悼之。

又曰:張忠字巨和,中山人也。永嘉之難,隱於太山,恬靜寡慾,清虛服氣,餐芝餌石,修導養之法。冬無袍,夏則帶索,端拱若屍。無琴書之適,不修經典勸教,但以至道虛無爲宗。其居依崇岩幽谷,鑿池爲窟室。弟子亦以窟居,去忠六十餘步,五日一朝。其教以形不以言,弟子授業,觀形而退。立道壇於窟上,每旦朝拜之。食用瓦器,鑿石爲釜,左右居人饋之衣食,一無所受。年在期頤,而視聽無爽。苻堅遣使征之,乃至長安。堅賜以衣冠,辭曰:「年朽髮落,不堪衣冠,請以野服入謁。」從之。後堅安車送之,行達華山,嘆曰:「我東岳道士,歿於西嶽,命也,奈何!」行五十里,及關而死。堅謚安道先生。

又曰:石垣字洪孫,自雲北海劇人。居無定處,不娶妻妾,不營産業,食不求美,衣必粗弊。或有遺其衣服,受而施人。人有喪葬,輒杖策吊之,路無遠近,時有寒暑,必在其中。或同日共時,咸皆見焉。姚萇之亂,莫知所終。

又曰:郭荷字承休,洛陽人也。六世祖整,漢安順之世,公府八辟,公車五征,皆不就。自整及荷,世以經學致位。荷明究群籍,特善史書,不應州郡之命。張祚遣使者以安車束帛征爲博士祭酒。後上疏乞還,祚以安車蒲輪送還張掖東山。年八十卒,謚曰玄德先生。

又曰:祁嘉字孔賓,酒泉人也。少清貧好學,年二十餘,夜忽窗中有聲呼曰:「祁孔賓,隱去來,修飾人間甚苦不可諧,所得未毛銖,所喪如山崖。」旦而逃去,西至敦煌,依學官誦書。貧無衣食,爲書生都養以自給。遂博通經傳,精究大義,而教授門生百餘人。張重華征爲儒林祭酒,常謂爲先生而不名之。竟以壽終。

又曰:瞿硎先生者,不得姓名,亦不知何許人也。泰和末,常居宣城郡界山中,山有瞿硎,因以名焉。大司馬桓溫常往造之。既至,見先生被鹿裘,坐於石室,神無忤色。溫及僚佐數十人皆莫測之,乃命伏滔爲之銘贊,竟卒於山中。

又曰:宋纖字令文,敦煌人也。少有遠操,沉靜不與世交,隱於酒泉南山。酒泉太守馬岌,高尚之士也,具威儀,鳴鐃鼓,造焉。纖高樓重閣,拒而不見。岌嘆曰:「名可聞而身不可見,德可仰而形不可觀。吾乃今而後知先生人中之龍也。」題詩於石壁曰:「丹崖百丈,青壁萬尋;奇木蓊鬱,蔚若鄧林;其人如玉,維國之琛;室邇人遐,實勞我心。」纖注《論語》及爲詩頌數萬言。年八十,篤學不倦。張祚復遣使者備禮征爲太子友,逼喻甚切。纖喟然嘆曰:「德非莊生,才非幹木,何敢稽停明命。」遂至姑藏。祚遣其太子太和以執友禮造之,纖稱疾不見,贈遺一皆不受。後卒,謚曰玄虛先生。

又曰:鄧粲,長沙人也。少以高潔著名,與南陽劉ら之、南郡劉尚公同志友善,幷不應州郡辟命。荊州刺史桓公卑辭厚禮,請粲爲別駕。粲嘉其好賢,乃起應召。ら之、尚公謂粲曰:「卿道學深,衆所推懷,忽然改節,誠失所望。」粲答曰:「足下可謂有志於隱而未知隱。夫隱之爲道,朝亦可隱,市亦可隱。隱初在我,不在於物。公等無以難之。」

又曰:汜騰字無忌,敦煌人。舉孝廉,除郎中。屬天下兵亂,去官還家。太守張造之,閉門不見,禮遺一無所受。嘆曰:「吾聞亂世貴而能貧,乃可以免。」散家財五十萬以施宗族,柴門灌園,琴書自適。刺史張軌征之爲府司馬,騰曰:「門一杜其可開乎!」固辭。病卒。

又曰:王長文字德郁,廣漢人。少以才學知名,放蕩不羈。州郡辟爲別駕,乃微服竊出,舉州莫知所之。後於成都市中,蹲踞而坐,嚙胡餅食之。刺史知其不出,乃禮遣之。於是閉門自守,不交人事。著《通玄經》四卷,文言卦象,可用以爲卜筮。

《晉中興書》曰:虞喜字仲寧,好學博古。中宗初鎮江左,上疏薦喜,公車征,不至。司空賀循每一詣喜,輒經信宿,雲不能測也。康帝以爲散騎常侍,又不起。永和初,將太廟,應有遞毀,尚書郎徐禪詣喜諮焉。喜所著數十萬言。

又曰:高陽許詢,字玄度;丹陽許玄,字遠游,幷治高不仕。詢有才藻,能清言。玄山居服食,志求仙道,游會稽,臨海山,誓不歸家,乃與婦書,令改適。後入剡深山,莫知所止。或以爲升仙。

又曰:翟湯字道深,尋陽人。耕而後食,凡有饋贈,一無所受。庾亮薦湯以國子博士,征不起。湯子莊,字祖休,遵湯之操,雅好弋釣。及長,不復獵。人或問莊曰:「問是害生之事,而先生止去其一,何也?」莊曰:「獵自我,釣自物,故先節其甚者。且問貪餌吞釣,豈我哉?」時人以爲知言。晚節亦不復釣,端坐蓽門,啜菽飲水,徵辟皆不就。莊子矯,矯子法賜,幷征不至,世有隱行。

又曰:郭翻,字長翔。家於臨川,不交世事,惟以魚獵爲娛。嘗以車獵,道逢病人,以車送之,徒步而返。庾亮薦,公車征,不就。乘小舡歸武昌,庾翼躬往造之,以翻船狹小,欲引入大船。翻曰:「使君不以民鄙賤而辱臨之,此固野人之舟也。」遂不肯。翼俯屈入其船中,終日而去。

又曰:孫略字文度,吳人。少佃於野,人有刈其稻者,略避之。既而刈一擔,自送與之,鄉人感愧。終日屢空,怡然自足,辟命皆不就。妻虞預女也,少稟伯喜風,共安儉約。

又曰:何琦音奇字萬倫。養志衡門,不交人事,豐約與鄰鄉共之,頻征不起。桓溫登琦縣界山,喟然嘆曰:「此山南有人焉,何某真正是也!」

又曰:陶淡字處靜,太尉侃之孫也。雅好仙道,年十五六,便服食絕穀。於山中立小草屋,設小床獨坐。舊故入山候者,輒移渡澗水,莫得近之。本州舉秀才,淡聞,遂逃羅縣山中,終身不返,莫知所終。

又曰:范宣少尚隱遁,博綜衆書,徵辟幷不應。雖閑居屢空,常研講爲業,諷誦之聲有若齊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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