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御覽/07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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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使上
編輯《周禮·小行人》曰:使適四方,協九儀賓客之禮:朝、覲、宗、遇、會、同,君之禮也;存、覜、省、聘、問,臣之禮也。又,掌邦國之禮籍,以待四方之使者。凡四方之使者。大客則擯,小客則受其幣而聽其辭。凡使為旌節。
《禮》曰:凡為君使者,已受命,君言不宿於家。君言至,則主人出拜君言之辱。使者歸,則必拜送於門外。若使人於君所,則必朝服而命之。使者反,則必下堂而受命。
《詩》曰:《四牡》,勞使臣之來也,有功而見知,則說矣。四牡騑騑,周道逶遲。豈不懷歸?王事靡鹽,我心傷悲。
又曰:《皇皇者華》,君遣使臣也,送之以禮樂,言遠而有光華也。皇皇者華,於彼原隰。駪駪徵夫,每懷靡及。
《左傳》曰:齊使仲孫湫來省難。仲孫歸,曰:「不去慶父,魯難未已!」公曰:「若之何而去之?」對曰:「難不已,將自斃。君其待之。」公曰:「魯可取乎?」對曰:「不可!猶秉周禮。周禮,所以為本也。臣聞之,國將亡,本必先顛,而後枝葉從之。魯不棄周禮,未可動也。君其務寧魯難,而親有禮,因重固,〈能重固者,因而成之。〉間攜貳,覆昏亂,霸王之器也!」
又曰:齊孝公伐我北鄙,公使展喜犒師,使受命於展禽。〈柳下惠也。〉齊侯未入境,展喜從之,曰:「寡君聞君親舉玉趾,將辱弊邑,使下臣犒執事。」
又曰:晉侯及秦伯圍鄭,以其無禮於晉,且貳於楚也。晉軍函陵,秦軍汜南。佚之狐言於鄭伯曰:「國危矣!若使燭之武見秦君,師必退。」公從之。
又《文下》曰:秦伯使西乞朮來聘,且言將伐晉。襄仲辭玉,曰:「君不忘先君之好,照臨魯國,鎮撫其社稷,重之以大器,寡君敢辭玉。」賓答曰:「不腆先君之敝器,而使下臣結二國之好,是以敢致之。」襄仲曰:「不有君子,其能國乎?國無陋矣!」厚賂之。
又《宣十五年》曰:楚子圍宋,宋人使樂嬰齊告急於晉。晉侯使解楊如宋,使無降楚,曰:「晉師悉起,將至矣!」鄭人囚之而獻於楚,楚子厚賂之,使反其言。不許,三而許之。登諸樓車,使呼宋人而告之。遂致君命。楚子將殺之,使與之言曰:「爾既許不穀,而反之,何故?非我無信,汝則棄之,速即爾刑!」對曰:「臣聞之,君能制命為義,臣能承命為信。信載義而行之為利。謀不失利,以衛社稷,民之主也。義無二信,信無二命。〈義不行二信,不受二命也。〉君之賂臣,不知命也。奉命以出,有死無霣,〈音殞。〉又可賂乎?臣之許君,以成命也。〈成其君命也。〉死而成命,臣之祿也。寡君有信臣矣,下臣獲考,〈考,成。〉死又何求?」楚子舍之以歸。
又曰:晉侯使卻克徵會於齊,齊頃公帷婦人使觀之。卻子登,婦人笑於房。獻子怒,出而誓曰:「所不此報,無能涉河!」卻克請伐齊,晉侯弗許。至成公三年,衛孫桓子、臧宣叔亦乞師以伐齊,晉侯許之。
又曰:齊叔老為季武子介,自是晉人輕魯幣,而益敬其使。
又曰:吳公子札來聘,見叔孫穆子,說之。謂穆子曰:「子其不得死乎?好善而不能擇人!吾聞君子務在擇人。吾子為魯宗卿,而任其大政,不慎所舉,何以堪之?禍必及子!」聘於齊,說晏平仲,謂之曰:「子速納邑與政!無邑無政,乃免於難。齊國之政,將有所歸;未獲所歸,難未歇也。」故晏子因陳桓子以納政與邑,是以免於欒高之難。〈難在昭八年。〉聘於鄭,見子產,如舊相識。與之縞帶,子產獻紵衣焉。〈大帶也。吳地貴縞,鄭地貴紵,故名獻已所貴,示損已而不為被貨利。〉謂子產曰:「鄭之執政侈,難將至矣,政必及子。為政慎以禮,不然,鄭國必敗!」〈敗謂伯有也。〉
又曰:韓宣子如楚送女,叔向為介。鄭子皮、子太叔勞諸索氏。太叔謂叔向曰:「楚王汰侈已甚,子其戒之!」叔向曰:「汰侈已甚,身之災也,焉能及人?若奉吾幣帛,慎吾威儀,守之以信,行之以禮,敬始而思終,終無不復,行而不失儀,敬而不失禮,導之以訓詞,奉之以舊法,考之以先王,度之以二國,雖汰侈,若我何?」
又曰:楚費無極譖太子建,王使城父司馬奮楊殺太子建。未至,而使遣之,太子奔宋。王召奮楊,使城父人執已以至。王曰:「言出於余口,入於爾耳,誰告建也?」對曰:「臣告之。君王命臣曰:「事建如事余。」臣不佞,不能苟貳。奉初以還,不忍後命,故遣之。既而悔之,亦無及也已。」王曰:「而敢來,何也?」對曰:「使而失命,召而不來,是再奸也,〈奸,犯也。〉逃無所入。」王曰:「歸,從政如他日。」
《論語》曰:使於四方,不辱君命,可謂士矣。
又曰:蘧伯玉使人於孔子,孔子與之坐而問焉,曰:「夫子欲寡其過,而未能也。」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
《史記》曰:吳季札之為使,北過徐君。徐君初好札劍,口雖弗言,季札知之。為使上國,未獻。還至徐,徐君已死。乃解其寶劍,系徐君冢樹而去。從者曰:「徐君已死,當誰與乎?」曰:「不然,始吾心已許之,豈以死背吾心哉?」
又曰:趙平原君使人於春申君。趙使欲夸楚,為玳瑁簪、刀劍室悉以珠飾之。春申君三千餘人,上客皆鑷珠履以見。趙使大慚。
又曰:陸賈,楚人,以客從高祖定天下,名為有口辨士。居左右,常使諸侯。時中國初定,尉佗平南越,因王之。高祖使賈賜佗印為南越王,佗結箕倨見賈。賈因說佗曰:「足下欲以區區之越,與天子抗衡,為敵國,禍且及身矣!」佗乃蹶然起坐,謝賈曰:「生長蠻夷中久,殊失禮義。」因問賈曰:「我與蕭何、曹參、韓信孰賢?」賈曰:「王似賢之。」復問曰:「我與皇帝孰賢?」賈曰:「皇帝起豐沛,討暴秦,誅強楚,為天下興利除害,繼五帝三王之業,統理中國。中國之人以億計,地方萬里,居天下之膏腴,人從車輿,萬物殷富,政由一家,自天地剖判,未始有也。今王眾不過數十萬,皆蠻夷,崎嶇山海間,譬若漢一郡。王何乃比於漢!」佗笑曰:「吾不起中國,故王此。使我居中國,何遽不若漢?」乃大悅。至孝文帝元年,詔丞相陳平,舉可使南越者。平言:「陸賈,先帝時曾使南越。」乃召為太中大夫,往使,因讓佗自立為帝。賈至南越,王甚怒,為書謝。於是乃下令國中曰:「吾聞兩雄不俱立,兩賢不並世。皇帝,賢天子也。自今已後,去帝制、黃屋左纛。」賈還報,文帝大悅。
又曰:汲黯為謁者,東越相攻,上使黯往視之。不至,至吳而還報,曰:「越人相攻,固其俗不足以辱天子之使。」河內失火,燒千餘家,上使黯往視之。還報曰:「家人失火,屋比延燒,不足憂也。臣過河南,貧人傷水旱萬餘家,或父子相食。臣謹以便宜持節,發河南倉粟,以賑貧民。臣請歸節,伏矯制之罪。」上賢而釋之。
又曰:司馬相如為郎數歲,會唐蒙使略通夜郎西{棘火}中,發巴蜀吏卒千人,郡又多為發轉漕萬餘人,用興法誅其渠帥,而巴蜀民大驚恐。上聞之,乃使相如責唐蒙等,因喻告巴蜀民以非上意。還報,天子乃拜相如為中郎將,建節,持四乘之傳,因巴蜀幣物,以賂西夷。至蜀,太守以下郊迎,縣令負弩矢先驅,蜀人以為寵。於是卓王孫、臨邛諸公皆因門下而獻牛酒。
又曰:淳于髡者,齊之贅婿也。〈婿也者,女之夫。比於子余剩,故曰贅婿。〉長不滿七尺,滑稽〈音骨,亂也。稽者,同也。〉多辨,數使諸侯,未嘗詘辱。威王八年,楚大發兵加齊。齊王使淳于髡之趙請兵,齎金百斤,馬十駟。淳于髡仰天大笑,冠纓索絕。王曰:「先生少之乎?」髡曰:「何敢!」王曰:「先生笑,豈有說乎?」髡曰:「今者臣從東來,見道旁有穰田者,操一豚蹄、酒一杯,而咒曰:『甌窶滿篝〈籠也,音搆。甌窶,猶杯樓也。言豐年菜樹易可滿篝。〉污耶滿車,〈污耶,下地田也。則下地田之中,有薪菜可滿車也。〉五穀蕃熟,穰穰滿家。』臣見所持者狹,而欲者大奢,故笑之。」於是齊王乃益齎黃金千鎰,白璧十雙,車馬百駟。髡辭而行。至趙,趙與之精兵十萬,革車千乘。楚聞之,夜引兵而去。威王大悅。
《漢書》曰:漢王曰:「孰能為我使淮南?使之發兵背楚,留項王於齊數月,我之取天下可萬全。」隨何曰:「臣請使之。」乃與二十人俱使淮南。至,太宰王之,〈淮南太宰作內主也。〉三日不得見。隨何因說太宰曰:「王之不見何,必以楚為強,以漢為弱。使何得見,言之而是耶,是大王所欲聞;言之而非耶,使何等二十人伏斧質淮南市,以明背漢而與楚也。」太宰乃言之王,王見之。隨何說淮南王,王曰:「請奉命。」陰許叛楚與漢,未敢泄,楚使臣在,方急責布發兵。隨何直入,曰:「九江王歸漢,楚何以得發兵!」布驚曰:「何至是?」楚使者出,何曰:「事已搆,可殺楚使無使歸,而疾走漢併力。」布從之,遂歸漢。
又曰:張騫,漢中人,建元中為郎,時匈奴降者言,匈奴破月支氏,擒其王,以其頭為飲器,月支遁而怨匈奴,無與共擊之。漢方欲滅胡,聞之,乃募使者。騫應募,與堂邑氏、奴甘父俱往。匈奴不聽去,乃留騫十餘歲,娶胡妻,有子。然騫持漢節不失,居匈奴西。騫因與其屬亡,向月氏西走數十日,至大宛。後單于死,國亂,騫與胡妻及堂邑父俱亡歸漢,拜騫太中大夫。騫為人寬信,蠻夷愛之。騫曰:「臣在大夏時,見邛竹杖、蜀布,問安得此,國人曰:『吾賈人往市之身毒國,一名天竺國,在大夏東南數千里,人乘象以戰。』臣度大夏去漢萬二千里,有蜀物,其去蜀不遠矣。」於是漢復事西南夷。騫從大將軍擊匈奴,嘗諳知水草處,軍須不乏。封博望侯。
又曰:張騫使至安息,王令將二萬騎迎於東界。東界至王都數千里,過數十城,人民相屬甚眾。使還,即發使來隨,欲觀漢廣大。以大鳥卵、梨軒善眩人獻於漢。及宛西小國,皆隨使獻見天子。
又曰:傅介子,昭帝使通西域。樓蘭嘗邀漢使殺之。後使介子往而讓之。旋謂將軍霍光曰:「彼王反覆,不誅,無以懲其惡。臣嘗過之,近人,易就耳!願旦往剌之,以示諸國。」光曰:「可矣。」遂奏介子行,具卒乘,齎重幣,揚言賜外國,而志在樓蘭。樓蘭王意不親介子,介子陽引去。至其西界,使譯者謂王曰:「漢使持重寶行賜諸國,王不來,我之西矣。」即出金幣以示譯。譯者還報王,王貪漢物,來見。介子與坐飲,陳物示之。飲酒皆醉,介子謂王曰:「天子使我私報王。」王隨介子入帳中,屏語,壯士二人從後剌之,刃交胸,立死。其貴人左右皆散走。介子告諭以「王負漢罪,天子遣我來誅王,當更立前太子質在漢者為王。漢兵方至,無得輒動,動則滅國矣!」遂持王首而還詣闕。朝廷嘉之,封介子為義陽侯,食邑七百戶。
又曰:蘇武,字子卿,建次子也。少以父任為郎中,武帝遣以為中郎將,使持節送匈奴使留在漢者。武與副中郎將張勝及假吏常惠等募士斥堠百餘人俱。既至匈奴,致幣遺單于。單于益驕,非漢所望也。方欲發使送武等,會緱王與長水虞常等謀反匈奴中。緱王是昆耶王姊子,與昆耶王俱降漢,後隨浞野侯沒胡中。及衛律所將降者,陰相與謀劫單于母閼氏歸漢。會武等至匈奴,虞常在漢時,素與張勝善,私候勝曰:「聞漢天子甚怨衛律,常能為漢伏弩射殺之。吾母與弟在漢,幸蒙爵賞。」張勝許之。事敗,單于怒,欲殺漢使。左伊秩訾曰:「宜皆降之。」單于使衛律召武受辭。武謂常惠曰:「屈節辱命,雖生,何面目以歸漢!」乃引佩刀自刺。衛律大驚,召醫瘡。單于乃鑿地為坎,置カ火,覆武其上,蹈其背以出血,氣絕。半日復息。惠、勝等號哭。單于壯其節,朝夕遣人候問。武愈,單于逾欲降之。武不能屈,乃幽武大窖中,絕食。天雨雪,武臥齧雪,與氈毛並咽之,數日不死,匈奴以為神。乃徙武北海,令牧羊,不得食。掘野鼠去草實,食之。杖漢節,旄盡落,積五六年,昭帝即位,與匈奴和親,求武,匈奴紿言死。後漢使復至匈奴,常惠請其守者,夜見漢使,教使謂單于曰:「天子射上林中,得雁,足有系帛書,具言武在北海大澤中牧羊。」使者如惠語,以讓單于。單于視左右大驚,謝漢使曰:「武等實在。」乃召武,相隨官屬等九人歸漢。武以元始六年春至京師,拜典屬國。常惠等皆為郎。
又曰:鄭吉,會稽人,累遷衛司馬。神爵中,日逐王亂匈奴,欲降漢,使人與吉相聞,於是漢使吉迎之。日逐王並口萬二千,隨吉至河曲,遂將詣京師。吉既破車師,降日遂王,威震西域,遂護車師以西,故號都護。都護之置,自吉始焉。
又曰:陳湯,為人沉勇,有大慮,多謀策,喜奇功。所過城邑山川,常登望遠,以觀形勢。常患位卑權輕,不決胸臆之謀。時西方郅支單于常殺漢使,侵橫諸國,朝廷患之。谷吉上書願往諭王,遇害。乃遣湯與甘延壽使於西域,陽謂延壽曰:「郅支單于結怨諸夷,屈辱漢使,朝廷患之久矣。雖然,蠻夷無金城湯池之固、堅弩之器,恩義不行,彼可取也。若舉屯田吏士,並發烏孫兵,直抵城下,彼亡無所保,千載之功可致也!」延壽然之,請奏,湯曰:「不可,不如矯詔而發之。」延壽不從。會延壽疾臥,湯因矯制發城郭諸國兵胡漢四萬餘騎,置官吏而發也。已行,延壽聞而驚起止之。湯按劍叱之,曰:「大眾已集,豎子胡敢沮眾耶!」乃上疏自劾矯制之狀,因分兵蔥領、赤谷兩道,鼓行而西。去單于城三十里,止而營。單于怪之,使人問之曰:「漢兵何來?」湯曰:「見單于亡國,本屈意康居,故來護單于耳。」單于不知意旨,猶豫無備。因夜進兵圍城,遲明拔之,斬郅支單于以歸。
又曰:蓋寬饒,字次公,魏郡人也。明經,為郡文學,以孝廉為郎。舉方正,對策高第,遷諫議大夫。寬饒為衛司馬,有厚德。宣帝嘉之,以寬饒為太中大夫,使行風俗,多所稱舉貶黜,奉使稱旨。擢為司隸校尉,刺舉無所迴避,小大輒舉。所劾奏眾多,廷尉處其法,半用半不用。〈以其峻刻,故有不用者。〉公卿貴戚及郡國吏繇使至長安,皆恐懼莫敢犯禁,京師為之清平。
又曰:終軍從濟南當詣博士,步入關,關吏予軍繻。軍問:「以此何為?」吏曰:「為復傳還,當以合符。」軍曰:「大丈夫西遊,終不復傳還!」棄繻而去。軍後為謁者,使行郡國,建節東出關。關吏識之,曰:「此使者,乃前棄繻生也。」軍行郡國,所見便宜以聞。還奏事,上甚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