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堅志/三志辛06

 三志辛卷五 夷堅志
夷堅三志辛 · 卷六
三志辛卷七 

夷堅三志辛卷第六(十五事)


玉山陳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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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州玉山縣務林鄉下巖寺童行陳生,年十三四時,因出縣市,還至中途小橋少憩。先有道人坐其上,雖風骨軒昂,而身負瘡垢。陳雖庸下無所知,然一見心異之,卽加禮。道人若素相識者,笑謂曰:「汝行路多少?」曰:「三四十里矣。」曰:「如是當饑餒,已儲一物相待。」探懷取油糍兩枚與之,陳接食其一,頗喜,至其次,粘二炙靨其腥,陳不以為嫌,略加洗滌,亦食之。俄便別去,便覺步趨輕捷,心神頓清,自是遂能言未來事。遠近有請,無不敬信,共買牒為削髮,稱為陳和尚。凡境內水旱疾疫,命之禱,輒應。鄉人當三伏問雨期,曰某日某時,不差晷刻,至有陳佛之稱。乾道九年七月間,縣大旱,士民投詞於丁邑宰,乞招之祈雨,丁迫於民情,勉從之,而終不信也。齋場既辦,請之曰:「師能知何日有雨?」曰:「明日申時,但須至誠齋潔,方獲感應。」已而不然。丁咄其惑眾,將置於理,陳笑曰:「闔縣之人盡知齋戒,仰望膏澤以蘇苗稼,長官獨茹葷自若,為民父母如此,顧歸咎於我哉!」丁曰:「何以知我葷饌?」曰:「今已食鹹鴨卵,尚餘其半,庖僕亦不敢喫,見在廚內罩子裏。吾言(「言」字疑衍。)不妄言。」丁悵然自悔:「願容洗心懺謝,重建三日道場,不知可致雨否?」陳曰:「試看三日外如何。」及會散僧退,暑氣正炎,忽片雲起西北,雷震一聲,登時傾注,週一晝夜方晴。


王一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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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康農民王一,以慶元三年四月往近郊種禾,其妻持午飯饁之。去田所不遠,忽為大雷雨迫逐,不可逃避,飲食器用一時漂散。少焉開霽,王望見,就視之,妻自腰以下陷於土窖中,牢不可起,急呼在田者並力鉏掘,而四旁浮土隨卽擁合,無計可施。或教使用蘆席草縛一合蔽其上,又為旋風捲去。妻面黑如漆,扣之不能言,與之膳飯不能進,但嗷嗷呼痛而已。後一月,樂平商人過彼,正見之。後不知所終。辛志載地陷不孝子,王一妻之惡,從可知雲。


五色雞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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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州五通樓前王氏,專售荷包煿肉,調芼勝於它鋪。乾道六年正旦日,報曉鷄忽誕青卵五枚如彈,舉家驚異,以五色線為袋盛貯,置所事神像前,益嚴香火之奉,自此家業小康。


胡婆現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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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平市民胡百一,夢亡祖母在堂上如生時,呼與言曰:「我前面有幾人在生積善,到地府不受苦辛,自有持香花接引,送好處安歇者。逐日根問,並無分毫公案。若積惡者,到便打縛送獄,與縣道不異,那裏大段怕人。你爺煞有説話,如何了得,我次第恰有去著,只是要錢使,可分明説向爺道。」語畢騰空而去。百一之父仲仁,以接攬輸納為生,無善譽,百一不敢談所夢,時慶元三年十月初十日夜也。後五日,仲仁無疾而死。


蔣山長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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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康犀皮塘杜屠妻,以淳熙五年懷孕數月,於左脇下生一癤,積日漸大,不癢不痛。杜生屠沽小輩,亦不求醫,凡十月而潰,生一男,皮肉卽合,腹孕卽消。兒晝夕啻叫不止。蔣山長老夢其本師來云:「我已在犀皮塘杜殺豬家出世,汝何不來看我?」長老次日率眾往,乃聞脇生之異,知非常兒也,令抱出觀之。一見便笑,不復作啼聲。長老云:「如果是吾師,當受我拜,不然,便拜殺你。」遂展仲具,對之稽首作禮而退。兒笑睨而已。後半歲,其母與夫訣,攜此兒入山家乳養。今二十歲,復為僧,形相全類布袋和尚,不暇問其法名也。(右五事樂平游士孫千里説。)


胡廿四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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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平永豐鄉民胡廿四,開旅店於大梅嶺。乾道元年冬,弋陽某客子獨攜包複來宿,至夜,買酒邀胡同飲,詢問麻價,胡亦添酒報之。客既醉,出白金兩小瓜授之云:「明日煩主人分付糴麻打油,歸鄉轉售。」胡甚喜曰:「此甚易,一朝可辦,且飲酒。」起語其長子曾一曰:「好個經紀,汝便殺一隻雞,討好酒來,更吃兩三盃,我佯醉先退,汝且陪伴他,直候他爛醉了卻做計較。」客雖怪其數起,又父子昵昵耳語無期度,極用為疑,慮有見謀之意,然無由可竄免。未幾,客酣醉不能支持。胡先於後圃傍樹根掘深窖,續入房,以巾縛客口,倒曳置窖中,生埋之,築土平其上,略無知者。自是來宿者多驚魘不安。至七年春,胡全家染疫,里巫拯救不效。胡父子疾勢轉篤,夜與鬼語。巫覺其有寃對,俟曾一小間,請扣之曰:「汝父子必是曾做昧心事,既到此,如何諱得!但隨實説向我,當為汝作一道理消禳。」胡始備列曩愆,且言:「惡事實不可做。方未病前,夢鄉人迎神過門,此客哀哭出訴,仍引土地為證,神大怒,命收下我父子魂魄,候申奏施行,今萬無可脫之理。願法師勸世人以我為戒,縱使人不知,虛空豈無神道!」遂不復語,才三日,相繼亡。(鄒元明説。)


張時鴨洪勝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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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婺源張村民張時,所居臨溪,育雌鴨數十頭,日放溪中,自棹小舟看守,歲收卵四五千顆。慶元三年春,忽得哽噎之疾,不可復出,命其子代之。數日間,一鴨羽毛聲音旋改,俄變為雄,家眾以為不祥,擊殺之。刳其腹,所儲卵猶有細者,累累不絕。張時亦亡。同村人洪勝,是年春,牝鷄誕十一雛,內一黑者稍大,仍生三足,旬日間能鳴,自啄不隨羣隊。外人來求者紛紛,其家不與,月餘,碩大過母,一日,翔空而去。


程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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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村程法師,行茅少正法,治病驅邪。附近民俗,多詣壇叩請,無不致効。旁村新定人詹聰,暴感疾,招使拯之,隨卽平復。時已昏暮,程欲歸,聰父子力挽留待旦,不從而行。一更盡,到孫家嶺,月色微明,值黑物如鐘,從林間直出正前,圓轉有聲,若與為敵,急誦呪步罡。略無所憚,漸漸逼身,程知為石精,遂持那吒火毬咒結印叱喝云:「神將輒容罔兩敢當吾前,可速疾打退。」俄而見火毬自身後出,與黑塊相擊,久之,鏗然響迸而滅。火毬繞身數匝,亦不見。時山下住人項通,舉家聞山上金鼓喧轟,如千百人戰聲,與其子姪遙望,唯見程兀立持誦,寂無燈燭。就呼之,乃覺,即拉之歸宿,心志方定,自是不敢夜行。


王發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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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黃坑吳漆匠義子王發家,豬生十二子,身皆虎斑文,或三足,或兩足,或一足,或無足,略無全體。其家惡之,縛而沉諸深淵而貨其母。猶憂災禍忽作,後亦無他事。


牛頭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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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婺源畢村皆一姓所居,有畢應者,專意屠牛,每與人夸説,所殺至千頭矣,死後須得做牛頭王。漸老,不能操刃,而聞他處宰剝,必往觀之,喜見顏色,蓋其天性嗜殺致然。一日,歸自廬嶺,為羣牛所逐,登木轉避,牛爭奮角牴觸,木幾斷折,哀呼乞救。眾牧童奔趨鞭退,方得解厄。到家卽臥病,覺寒不可支,命其子生火起炙。繼又發渴,索酒,子自提瓶出沽,傍無陪侍,疫困已甚,倒身火際,誤伸左手置焰中,元不自知。子從外來,連聲撼叫始醒,初不言痛,至夜乃云:「有金甲神人來與我説曰:『欠一斤,還一斤;欠一兩,還一兩。殺物命,成業障。當初擬做牛頭王,而今果報自身上。』」自是不復語,但時時拈瘡上肉虛空與人,肉盡見骨,又月餘方死。


宋毅見亡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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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婺源宋毅之父,沒已數年。一日,往曹溪視田,還抵從安橋,有親戚邀飲酒,出時夜半,行次梨木嶺,忽睹父從嶺下至,與之言云:「項十在前面帶一鬼來同打汝,可自著便宜,急將所拄杖去做準備,我卻尋討棒手項超共救汝。」父隨語而隱。洎嶺後見兩鬼持棒來,心其畏之,遂輪柱杖,彼此相擊。未覺勝負間,父領項超到,併力痛打,良久奔去。父與超送毅歸,及門乃不見。毅病六七日方愈。(右五事皆張行父説。)


張士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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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平張維左司前妻羅氏,生二子,曰士佺、士僴。繼室宗氏亦二子,曰士儼、士信,更迭幹蠱。宗氏有憎愛之心,歲終鈎校,必於佺、僴推索毫毛。淳熙三年冬,僴補官,宗愈不平,會得其虧折數十緡事,大怒杖之,並及婦曹氏。二人恚憤,左司被召命,挈家行,僴一房獨留。遂與曹詣岳祠禱訴。後赴婺州此較務,八年春,招宴同僚,會散,坐書院中,命僕熾炭,累至五十斤,猶不愜意。家人疑其異常。俄若有所睹,發狂大呼父姓名云:「士僴本心孝義。」連聲弗已,又泣拜其僕求救,將自投於火。妻子驚駭控持,走出報,同官畢集,解釋弗省。憑高則擬自墜,逢器刃則擬自刎,百計守護,窮日之力,不敢暫捨。同官扣其妻,乃知禱詛二親之事,使白於左司,貽書婺守蕭侍郎,俾尋醫去。未達家數里,聞左司病卒,曹氏同一男一女相繼而亡。僴一切如常人,服除,調常州庫官,到任而卒。


操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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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康城外二十里,鄉豪民操執中,貲業本不豐,而善諧結府縣胥徒,以為嚚訟地,里人望而畏之。所居近處有田百畝,皆已為己有,唯甲氏一丘介其間,頗為妨礙,屢欲得之而未獲。一日,告家人曰:「我有計矣。俟栽禾苗之際,先命數健僕掘開田塍,盡插挾(按「挾」字似誤。)稻,合而為一。甲氏必來責問,但加打逐,須它經官理訴可也。」既成訟,縣委官驗視,吏納賂,甲受其曲。甲曰:「我亦不復爭,只願天開眼。」經數日後,操往瞻顧,有德色。俄烈日中黑雲四集,震霆大作,僕一切驚仆,移時方甦。操既死於田坎,遍體焦灼,急報其子來。見所掘塍盡用物標誌,皆操所執涼傘骨也。或試拔搖,極力不能動。子卽時運土增築,以還甲氏,然後仰空哭請,乞賜父屍歸葬。此徐允恭所説。樂平梅浦胡氏,侵兄田遭震,亦以傘骨分界。見於三乙。


朱聾三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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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前嶺上民朱聾三八者,本姓名曰洪亨時,專宰牛。慶元四年春,病頭痛死。半月後,僕張廿三自田間困歸,夢與鄰民吳廿一到洪季韶門,見鬼卒用麻索縛朱過,渾身生毛成牛,止留面目可認,口鼻流涎,據地汗喘,猶顧張吳相揖曰:「亨時緣生前造業,今日果報,當受屠割,已有去募人買肉矣。」(此句疑有脫誤。)方交語,見一長人從嶺頭來,朱指示二人曰:「此便是分肉者。」雖當時不見其臠斫之狀,然攜肉去者紛紛。一媼言是白石人,亦買一斤許,三嗅之,擲於案,高聲叫云:「既是人肉,又且臭穢,如何喫得!」張遂驚寤。季韶云:「吾今所居,乃亨時舊屋,元有大桑木一株,亨父四十翁存日,殺牛千頭,皆繫之木上,久已枯倒矣。」


金客隔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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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平人白承節,淳熙初監蘄州蘄口鎮。市客金生抱販束帛,每出入鎮宅甚熟。一日,酬量既畢,束縛物貨頓几上,閒談市井中事,問答頗久,出酒炙飲食之。所坐處靜僻,白竊取其邵陽隔織兩匹,藏篋中。胡妹壻自外至,適見之,謂與為戲耳。客饌罷,徑肩所齎行,次日點閲,不見,亦但疑它人故相惱,不深介意。至暮,乃以為請,乞為詢究。白怒曰:「我固早貧,正是本鎮官,如何擅誣做賊?我只有一子,實惜如命,若果取汝匹帛,須是與他裝死。」客翻遜謝,收淚去,還家。數年後,其子夭逝,母石氏痛之極,空篋中以為殮,兩隔在焉。胡妹婿來弔,見而歎息。未幾,白亦卒。(此卷皆彝之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