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孔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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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思居衛,言苟變於衛君曰:「其材可將五百乘,君任軍旅,率得此人則無敵於天下矣。」衛君曰:「吾知其材可將,然變也嘗為吏,賦於民而食人二雞子,以故弗用也。」子思曰:「夫聖人之官人,猶大匠之用木也,取其所長棄其所短。故杞梓連抱,而有數尺之朽,良工不棄,何也?知其所妨者細也,卒成不訾之器。今君處戰國之世,選爪牙之士,而以二卵棄干城之將,此不可使聞於鄰國者也。」衛君再拜曰:「謹受教矣。」

子思適齊,齊君之嬖臣美鬚眉立乎側,齊君指之而笑,且言曰:「假貌可相易,寡人不惜此之鬚眉於先生也。」子思曰:「非所願也,所願者,唯君修禮義富百姓,而伋得寄帑於君之境內。從繦負之列,其榮多矣。若無此須鬛,非伋所病也。昔堯身修十尺,眉分八彩,實聖;舜身修八尺有奇,面頷無毛,亦聖;禹、湯、文、武及周公勤思勞體,或拆臂望視,或禿骭背僂,亦聖。不以鬚眉美鬛為稱也。人之賢聖在德,豈在貌乎?且吾性無鬚眉,而天下王侯不以此損其敬。由是言之,伋徒患德之不邵美也,不病毛鬢之不茂也。

子思謂子上曰:有可以為公之尊而富貴人眾不與焉者,非唯志乎,成其志者,非唯無欲乎,夫錦繢紛華,所服不過溫體,三牲大牢,所食不過充腹,知以身取節者則知足矣,苟知足則不累其志矣。

曾子謂子思曰:「昔者吾從夫子巡守於諸侯,夫子未嘗失人臣之禮,而猶聖道不行,今吾觀子,有傲世主之心,無乃不容乎?」子思曰:「時移世異,人有宜也。當吾先君,周制雖毀,君臣固位,上下相持,若一體然。夫欲行其道,不執禮以求之,則不能入也,今天下諸侯方欲力爭,競招英雄以自輔翼,此乃得士則昌,失士則凶之秋也。伋於此時不自高,人將下吾,不自貴,人將賤吾。舜、禹揖讓,湯、武用師,非故相詭,乃各時也。」

子思在齊、尹文子生子不類、怒而杖之、告子思曰此非吾子也、吾妻殆不婦、吾將黜之、子思曰若子之言,則堯舜之妃複可疑也,此二帝聖者之英,而丹朱商均不及匹夫,以是推之,豈可類乎,然舉其多者,有此父斯有此子,道之常也,若夫賢父之有愚子,此由天道自然,非子之妻之罪也,尹文子曰先生止之願無言,文留妻矣。

孟軻問子思曰:「堯、舜、文、武之道,可力而致乎?」子思曰:彼人也,我人也。稱其言,履其行,夜思之,晝行之,滋滋焉,汲汲焉,如農之赴時,商之趣利,惡有不至者乎。」

子思謂孟軻曰:「自大而不修,其所以大不大矣;自異而不修,其所以異不異矣。故君子高其行則人莫能階也,遠其志則人莫能及也,禮接於人人不敢慢,辭交於人人不敢侮,其唯高遠乎!」

申祥問曰:「子張之子殷人自契至湯而王,周人自棄至武王而王,同嚳之後也,周人追王大王、王季、文王,而殷人獨否,何也?」子思曰:「文質之異也。周人之所追大王,王跡起焉。」又曰:「文王受命,斷虞芮之訟,伐崇邦、退犬戎、追王大王、王季,何也?」子思曰:「狄人攻大王,大王召耆老而問焉,曰:『狄人何來?』耆老曰:『欲得菽粟財貨。』大王曰:『與之。』與之至無而狄人不止。大王又問耆老曰:『狄人何欲?』耆老曰:『欲土地。』大王曰:『與之。』耆老曰:『君不為社稷乎?』大王曰:『社稷所以為民也,不可以所為民者亡民也。』耆老曰:『君縱不為社稷、不為宗廟乎?』大王曰:『宗廟者私也,不可以吾私害民。』遂杖策而去,過梁山,止乎岐下。豳民之束修奔而從之者三千乘,一止而成三千乘之邑,此王道之端也。成王於是追而王之,王季其子也,承其業,廣其基焉,雖同追王,不亦可乎!」

羊客問子思曰:「古之帝王中分天下,使二公治之,謂之二伯。周自後稷封為王者後,子孫據國,至大王王季文王,此固世為諸侯矣,焉得為西伯乎。」子思曰:「吾聞諸子夏殷王帝乙之時,王季以功,九命作伯,受珪瓚鬯之賜,故文王因之,得專征伐,此以諸侯為伯,猶周召之君為伯也。」

子思年十六適宋,宋大夫樂朔與之言學焉。朔曰:「《尚書》虞、夏數四篇善也,下此以訖於秦費,效堯舜之言耳,殊不如也。」子思答曰:「事變有極,正自當耳,假令周公、堯、舜不更時異處,其書同矣。」樂朔曰:「凡《書》之作,欲以喻民也。簡易為上,而乃故作難知之辭,不亦繁乎?」子思曰:「《書》之意兼複深奧訓詁成義,古人所以為典雅也。」曰:「昔魯委巷亦有似君之言者。」伋答之曰:「道為知者傳,苟非其人,道不傳矣。今君何似之甚也?」樂朔不悅而退,曰:「孺子辱吾。」其徒曰魯雖以宋為舊,然世有讎焉,請攻之。遂圍子思,宋君聞之,不待駕而救子思。子思既免,曰:「文王困於羑裡作《周易》,祖君屈於陳蔡作《春秋》,吾困於宋可無作乎!」於是撰《中庸》之書四十九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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