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家語/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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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本第十五
編輯孔子曰:「行己有六本焉,然後為君子也。立身有義矣,而孝為本;喪紀有禮矣,而哀為本;戰陣有列矣,而勇為本;治政有理矣,而農為本;居國有道矣,而嗣為本;〈繼嗣不立,則亂之萌。〉生財有時矣,而力為本。置本不固,無務農桑;親戚不悅,無務外交;事不終始,無務多業;記聞而言,無務多說;〈但說所聞而言,言不出說中,故不可以務多說。〉比近不安,無務求遠。是故反本修邇,君子之道也。」
孔子曰:「良藥苦於口而利於病,忠言逆於耳而利於行。湯武以諤諤而昌,桀紂以唯唯而亡。君無爭臣,父無爭子,兄無爭弟,士無爭友,無其過者,未之有也。故曰:『君失之,臣得之。父失之,子得之。兄失之,弟得之。己失之,友得之。』是以國無危亡之兆,家無悖亂之惡,父子兄弟無失,而交友無絕也。」
孔子見齊景公,公悅焉,請置廩丘之邑以為養。孔子辭而不受。入謂弟子曰:「吾聞君子賞功受賞,今吾言於齊君,君未之有行,而賜吾邑,其不知丘亦甚矣。」於是遂行。
孔子在齊,舍於外館,景公造焉。賓主之辭既接,而左右白曰:「周使適至,言先王廟災。」景公覆問災何王之廟也。孔子曰:「此必厘王之廟。」公曰:「何以知之?」孔子曰:「『詩云:皇皇上天,其命不忒,天之以善,必報其德。〈此逸詩也。皇皇,美貌也。忒,差也。〉』禍亦如之。夫厘王變文武之制,而作玄黃華麗之飾,宮室崇峻,輿馬奢侈,而弗可振也,〈振,救。〉故天殃所宜加其廟焉,以是占之為然。」公曰:「天何不殃其身,而加罰其廟也?」孔子曰:「蓋以文武故也。若殃其身,則文武之嗣,無乃殄平,故當殃其廟,以彰其過。」俄頃,左右報曰:「所災者,厘王廟也。」景公驚起,再拜曰:「善哉!聖人之智,過人遠矣。」
子夏三年之喪畢,見於孔子。子曰:「與之琴,使之弦。」侃侃而樂,作而曰:「先王制禮,不敢不及。」子曰:「君子也。」閔子三年之喪畢,見於孔子。子曰:「與之琴,使之弦。」切切而悲,作而曰:「先王制禮,弗敢過也。」子曰:「君子也。」子貢曰:「閔子哀未盡,夫子曰:『君子也。』子夏哀已盡,又曰:『君子也。』二者殊情而俱曰『君子』。賜也惑,敢問之。」孔子曰:「閔子哀未忘,能斷之以禮;子夏哀已盡,能引之及禮。雖均之君子,不亦可乎?」
孔子曰:「無體之禮,敬也;無服之喪,哀也;無聲之樂,歡也。不言而信,不動而威,不施而仁。誌夫鐘之音:怒而擊之則武,憂而擊之則悲。其志變者,聲亦隨之。故誌誠感之,通於金石,而況人乎?」
孔子見羅雀者所得,皆黃口小雀。夫子問之曰:「大雀獨不得,何也?」羅者曰:「大雀善驚而難得,黃口貪食而易得。黃口從大雀則不得,大雀從黃口亦不得。」孔子顧謂弟子曰:「善驚以遠害,利食而忘患,自其心矣,而以所從為禍福。故君子慎其所從,以長者之慮,則有全身之階,隨小者之戇,而有危亡之敗也。」
孔子讀易至於損益,喟然而嘆。子夏避席問曰:「夫子何嘆焉?」孔子曰:「夫自損者必有益之,自益者必有決之,〈易損卦次得益益次夬夬決也損而不已必益故受之以益益而不已必決故受之以夬〉吾是以嘆也。」子曰:「然則學者不可以益乎?」子曰:「非道益之謂也。道彌益而身彌損。夫學者損其自多,以虛受人,故能成其滿博哉。天道成而必變,凡持滿而能久者,未嘗有也。故曰:『自賢者,天下之善言不得聞於耳矣。』昔堯治天下之位,猶允恭以持之,克讓以接下,〈允信也克能也〉是以千歲而益盛,迄今而逾彰;夏桀昆吾,〈昆吾國與夏桀作亂〉自滿而極,亢意而不節,斬刈黎民如草芥焉,天下討之,如誅匹夫,是以千載而惡著,迄今而不滅。觀此,如行則讓長,不疾先,如在輿遇三人則下之,遇二人則式之,調其盈虛,不令自滿,所以能久也。」子夏曰:「商請誌之,而終身奉行焉。」
子路問於孔子曰:「請釋古之道,而行由之意可乎?」子曰:「不可。昔東夷之子,慕諸夏之禮,有女而寡,為內私婿。終身不嫁,嫁則不嫁矣,亦非貞節之義也。蒼梧嬈娶妻而美,讓與其兄。讓則讓矣,然非禮之讓矣。不慎其初,而悔其後,何嗟及矣。〈言事至,而後悔吁嗟,又何及矣。〉今汝欲舍古之道,行子之意;庸知子意不以是為非,以非為是乎?後雖欲悔,難哉。」
曾子耘瓜,誤斬其根。曾皙怒建大杖以擊其背,曾子仆地而不知人。久之有頃,乃蘇,欣然而起,進於曾皙曰:「向也,參得罪於大人。大人用力教,參得無疾乎?」退而就房,援琴而歌,欲令曾皙而聞之,知其體康也。孔子聞之而怒,告門弟子曰:「參來勿內。」曾參自以為無罪,使人請於孔子。子曰:「汝不聞乎?昔瞽瞍有子曰舜。舜之事瞽瞍:欲使之,未嘗不在於側;索而殺之,未嘗可得;小棰則待過,大杖則逃走;故瞽瞍不犯不父之罪,而舜不失烝烝之孝。今參事父委身以待暴怒,殪而不避。〈殪,死。〉既身死而陷父於不義,其不孝孰大焉?汝非天子之民也?殺天子之民,其罪奚若?」曾參聞之曰:「參罪大矣。」遂造孔子而謝過。
荊公子行年十五而攝荊相事,孔子聞之,使人徃觀其為政焉。使者反曰:「視其朝清凈而少事,其堂上有五老焉,其廊下有二十壯士焉。」孔子曰:「合二十五人之智,以治天下,其固免矣,況荊乎?」
子夏問於孔子曰:「顏回之為人奚若?」子曰:「回之信,賢於丘。」曰:「子貢之為人奚若?」子曰:「賜之敏,賢於丘。」曰:「子路之為人奚若?」子曰:「由之勇,賢於丘。」曰:「子張之為人奚若?」子曰:「師之莊,賢於丘。」子夏避席而問曰:「然則四子何為事先生?」子曰:「居,吾語汝。夫回能信,而不能反;〈反謂反信也。君子言不必信,唯義所在耳。〉賜能敏,而不能詘;〈言人雖辯敏,亦宜有屈折時也。〉由能勇,而不能怯;師能莊,而不能同。〈言人雖矜莊,亦當有和同時也。〉兼四子者之有以易,吾弗與也。此其所以事吾而弗貳也。」
孔子遊於泰山,見榮聲期,〈聲宜為啟或曰榮益期也〉行乎郕之野,鹿裘帶索,瑟瑟而歌。孔子問曰:「先生所以為樂者,何也?」期對曰:「吾樂甚多,而至者三。天生萬物,唯人為貴,吾既得為人,是一樂也;男女之別,男尊女卑,故人以男為貴,吾既得為男,是二樂也;人生有不見日月,不免繈褓者,吾既以行年九十五矣,是三樂也。貧者士之常,死者人之終,處常得終,當何憂哉。」孔子曰:「善哉!能自寬者也。」〈得宜為待〉
孔子曰:「回有君子之道四焉,強於行義、弱於受諫、怵於待祿、〈怵怵惕也待宜為得也〉慎於治身。史悵有男子之道三焉,不仕而敬上、不祀而敬鬼、直己而曲人。」曾子侍曰:「參昔常聞夫子三言而未之能行也,夫子見人之一善而忘其百非,是夫子之易事也;見人之有善若己有之,是夫子之不爭也;聞善必躬行之,然後導之,是夫子之能勞也。學夫子之三言而未能行,以自知終不及二子者也。」〈二子,顏回、史悵也〉
孔子曰:「吾死之後,則商也日益,賜也日損。」曾子曰:「何謂也?」子曰:「商也好與賢己者處,賜也好說不若己者。不知其子視其父,不知其人視其友,不知其君視其所使,不知其地視其草木。故曰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即與之化矣。與不善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亦與之化矣。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黑,是以君子必慎其所與處者焉。」
曾子從孔子之齊,齊景公以下卿之禮聘曾子,曾子固辭。將行,晏子送之曰:「吾聞之君子遺人以財不若善言,今夫蘭本三年湛之以鹿酳,既成噉之,則易之匹馬,非蘭之本性也,所以湛者美矣,願子詳其所湛者,夫君子居必擇處,遊必擇方,仕必擇君,擇君所以求仕,擇方所以修道,遷風移俗者嗜欲移性,可不慎乎。」孔子聞之曰:「晏子之言,君子哉!依賢者固不困,依富者固不窮,馬蚿斬足而復行,何也?以其輔之者眾。」孔子曰:「與富貴而下人,何人不尊;以富貴而愛人,何人不親。發言不逆,可謂知言矣;言而眾向之,可謂知時矣。是故以富而能富人者,欲貧不可得也。以貴而能貴人者,欲賤不可得也;以達而能達人者,欲窮不可得也。」
孔子曰:「中人之情也,有餘則侈,不足則儉,無禁則淫,無度則逸,從欲則敗。是故鞭樸之子,不從父之教,刑戮之民,不從君之令,此言疾之難忍,急之難行也。故君子不急斷,不急制,使飲食有量,衣服有節,宮室有度,畜積有數,車器有限,所以防亂之原也。夫度量不可明,是中人所由之令。」〈教令之令〉
孔子曰:「巧而好度,必攻;〈攻堅〉勇而好問,必勝;智而好謀,必成。以愚者反之,是以非其人告之弗聽。非其地,樹之弗生。得其人,如聚砂而雨之;〈言立入也〉非其人,如會聾而鼓之。夫處重擅寵,專事妒賢,愚者之情也,位高則危,任重則崩,可立而待。」
孔子曰:「舟非水不行,水入舟則沒;君非民不治,民犯上則傾。是故君子不可不嚴也,小人不可不整一也。」
齊高庭問於孔子曰:「庭不曠山,不直地,〈庭高庭名也曠隔也不以山為隔踰山而來直宜為植不根於地而遠來也〉衣穰而提贄,〈穰蒿草衣提持贄所以執為禮也〉精氣以問事君子之道,願夫子告之。」孔子曰:「貞以幹之,〈真正以為幹植〉敬以輔之,施仁無倦,見君子則舉之,見小人則退之。去汝惡心而忠與之,效其行,修其禮,千里之外,親如兄弟。行不效,禮不修,則對門不汝通矣,夫終日言,不遺己之憂,終日行不遺己之患,唯智者能之。故自修者必恐懼以除患,恭儉以避難者也。終身為善,一言則敗之,可不慎乎。」
辯物第十六
編輯季桓子穿井,獲如玉缶,其中有羊焉,使使問孔子曰:「吾穿井於費,而於井中得一狗,何也?」孔子曰:「丘之所聞者,羊也,丘聞之木石之怪夔蝄蜽,水之怪龍罔象,土之怪羵羊也。」
吳伐越,隳會稽,〈吳王夫差敗越王勾踐棲於會稽吳又隳之會稽山也隳毀者也〉獲巨骨一節,專車焉。吳子使來聘於魯,且問之孔子,命使者曰:「無以吾命也。」賓既將事,乃發幣於大夫及孔子,〈賜大夫及孔子〉孔子爵之,〈飲酒〉既徹俎而燕客,執骨而問曰:「敢問骨何如為大?」孔子曰:「丘聞之昔禹致群臣於會稽之山,防風後至,禹殺而戮之,其骨專車焉,此為大矣。」客曰:「敢問誰守為神?」孔子曰:「山川之靈,足以紀綱天下者,其守為神。〈守山川之祀者為神〉諸侯社稷之守為公侯,〈但守社稷無山川之祀者直為公侯而已〉山川之祀者為諸侯,皆屬於王。」〈神與公侯之屬也〉客曰:「防風何守?」孔子曰:「汪芒氏之君守封嵎山者,〈汪芒國名封嵎山名〉為添姓,在虞夏商為汪芒氏,於周為長瞿氏,今曰大人。」〈周之初及當孔子之時其名異也〉有客曰:「人長之極,幾何?」孔子曰:「焦僥氏長三尺,短之至也,長者不過十,數之極也。」
孔子在陳,陳惠公賓之於上館,時有隼集陳侯之庭而死,〈隼鳥也始集庭便死〉楛矢貫之石砮,〈楛木名砮箭鏃〉其長尺有咫,〈咫八寸也〉惠公使人持隼如孔子館而問焉。孔子曰:「隼之來遠矣,此肅慎氏之矢,〈肅慎氏之矢也〉昔武王克商,信道於九夷百蠻,〈九夷東方九種百蠻夷狄百種〉使各以其方賄來貢,而無忘職業,於是肅慎氏貢楛矢石砮,其長尺有咫。先王欲昭其令德之致遠物也,以示後人,使永鑒焉,故銘其栝曰:『肅慎氏貢楛矢,〈楛箭栝也〉以分大姬,配胡公而封諸陳。〈大姬武王女胡公舜之後〉』古者分同姓以珍玉,所以展親親也,分異姓以遠方之職貢,所以無忘服也,故分陳以肅慎氏貢焉。君若使有司求諸故府,其可得也,公使人求得之,金牘如之。」〈牘匱也〉
郯子朝魯,魯人問曰:「少昊氏以鳥名官,何也?」〈魯人叔孫昭子少昊金天氏也〉對曰:「吾祖也,我知之,昔黃帝以雲紀官,故為雲師而雲名。〈黃帝軒轅氏師長也雲紀其官長而為官名者也〉炎帝以火,〈神農氏也〉共工以水,〈共工霸九州也〉大昊以龍,〈包犧氏也〉其義一也。〈火師而火名也龍師而龍名也〉我高祖,少昊摯之立也,鳳鳥適至,是以紀之於鳥,故為鳥師而鳥名。自顓頊氏以來,不能紀遠,乃紀於近,為民師而命以民事,則不能故也。」〈言不能紀遠方〉孔子聞之,遂見郯子而學焉。既而告人曰:「吾聞之天子失官,學在四夷猶信。」〈郯小國也故吳伐郯季文子嘆曰中國不振旅蠻夷之伐吾亡無日矣孔子稱官學在四夷疾時之廢學也郯少昊之後以其世則遠矣以其國則小矣魯公之後以其世則遠矣以其國則大矣然其知禮不若郯子故孔子發此言疾時之不學也〉
邾隱公朝於魯,子貢觀焉。〈子貢時為魯大夫也〉邾子執玉,高其容仰,定公受玉,卑其容俯。〈玉所以聘子玉〉子貢曰:「以禮觀之,二君者將有死亡焉。夫禮生死存亡之體,將左右周旋,進退俯仰,於是乎取之,朝祀喪戎,於是乎觀之,今正月相朝,而皆不度,〈不得其法度也〉心以亡矣。嘉事不體,〈朝聘亦嘉事也不體不得其體〉何以能久,高仰驕,卑俯替,驕近亂,替近疾,若為主,其先亡乎?」夏五月,公薨,又邾子出奔。孔子曰:「賜不幸而言中,是賜多言。」
孔子在陳,陳侯就之燕遊焉。行路之人云:「魯司鐸災〈司驛官名〉及宗廟。」以告孔子。子曰:「所及者,其桓僖之廟。」〈桓公僖公〉陳侯曰:「何以知之?」子曰:「禮祖有功而宗有德,故不毀其廟焉。今桓僖之親盡矣,又功德不足以存其廟,而魯不毀,是以天災加之。」三日,魯使至,問焉則桓僖也。陳侯謂子貢曰:「吾乃今知聖人之可貴。」對曰:「君之知之可矣,未若專其道而行其化之善也。」
陽虎既奔齊,自齊奔晉,適趙氏,孔子聞之,謂子路曰:「趙氏其世有亂乎。」子路曰:「權不在焉,豈不為亂。」孔子曰:「非汝所知。夫陽虎親富而不親仁,有寵於季孫,又將殺之,不克而奔,求容於齊,齊人囚之,乃亡歸晉,是齊魯二國,已去其疾,趙簡子好利而多信,必溺其說而從其謀,禍敗所終,非一世可知也。」
季康子問於孔子曰:「今周十二月,夏之十月,而猶有螽,何也?」孔子對曰:「丘聞之火伏而後蟄者畢,〈火大火心星也蟄蟄蟲也〉今火猶西流,司歷過也。」季康子曰:「所失者,幾月也?」孔子曰:「於夏十月,火既沒矣,今火見再,失閏也。」
吳王夫差將與哀公見晉侯,〈吳子魯哀公十二年與晉侯會於黃池〉子服景伯對使者曰:「王合諸侯,則伯率侯牧以見於王,〈伯王官侯牧方伯名〉伯合諸侯,則侯率子男以見於伯,〈伯侯牧也〉今諸侯會而君與寡君見晉君,則晉成為伯也。且執事以伯召諸侯,而以侯終之,何利之有焉?」吳人乃止,既而悔之,遂囚景伯。伯謂大宰嚭曰:「魯將以十月上辛,有事於上帝,先王季辛而畢,〈有事祭所以欺吳也〉何也世有職焉,〈何景伯名〉自襄已來之改之,〈襄魯襄公是也〉若其不會,則祝宗將曰吳實然,嚭言於夫差,歸之。」子貢聞之,見於孔子曰:「子服氏之子拙於說矣,以實獲囚,以詐得免。」孔子曰:「吳子為夷德可欺而不可以實,是聽者之蔽,非說者之拙也。」
叔孫氏之車士曰子鉏商,〈車士持車者子姓也〉採薪於大野,〈《春秋經》魯哀公十四年西狩獲麟傳曰西狩大野今此曰採薪於大野若車士子鉏商非狩者採薪西獲麟麟瑞物時見狩獲故經書西狩獲麟也〉獲麟焉,折其前左足,載以歸,叔孫以為不祥,棄之於郭外。〈傳曰以賜虞人棄之郭外將以賜虞人也〉使人告孔子曰:「有麏而角者,何也?」孔子往觀之,曰:「麟也。胡為來哉?胡為來哉?」反袂拭面,涕泣沾衿。叔孫聞之,然後取之。子貢問曰:「夫子何泣爾?」孔子曰:「麟之至,為明王也,出非其時而害,吾是以傷焉。」
哀公問政第十七
編輯哀公問政於孔子。孔子對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方板〉其人存則其政舉,其人亡則其政息。天道敏生,人道敏政,地道敏樹,夫政者,猶蒲盧也,〈蒲盧蜾螺也謂土也取螟蛉而化之以君子為政化百姓亦如之者也〉待化以成,故為政在於得人,取人以身,修道以仁。仁者,人也,親親為大;義者,宜也,尊賢為大。親親之殺,尊賢之等,禮所以生也。禮者,政之本也,是以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親;思事親,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天下之達道有五,其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昆弟也、朋友也。五者,天下之達道,智仁勇三者,天下之達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或生而知之,或學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強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公曰:「子之言美矣至矣,寡人實固,不足以成之也。」孔子曰:「好學近乎智,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知斯三者,則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則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則能成天下國家者矣。」公曰:「政其盡此而已乎?」孔子曰:「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曰修身也、尊賢也、親親也、敬大臣也、體群臣也、子庶民也、來百工也、柔遠人也、懷諸侯也。夫修身則道立,尊賢則不惑,親親則諸父兄弟不怨,敬大臣則不眩,體群臣則士之報禮重,子庶民則百姓勸,來百工則財用足,柔遠人則四方歸之,懷諸侯則天下畏之。」公曰:「為之奈何?」孔子曰:「齊潔盛服,非禮不動,所以修身也;去讒遠色,賤財而貴德,所以尊賢也;爵其能,重其祿,同其好惡,所以篤親親也;官盛任使,所以敬大臣也;〈盛其官委任使之也〉忠信重祿,所以勸士也;〈忠信者與之重祿也〉時使薄歛,所以子百姓也;日省月考,既廩稱事,所以來百工也;〈既廩食之多寡稱其事也〉送徃迎來,嘉善而矜不能,所以綏遠人也;繼絕世,舉廢邦,治亂持危,朝聘以時,厚徃而薄來,所以懷諸侯也。治天下國家有九經,其所以行之者,一也。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言前定則不跲,〈跲躓〉事前定則不困,行前定則不疚,道前定則不窮。在下位不獲於上,民弗可得而治矣;獲於上有道,不信於友,不獲於上矣;信於友有道,不順於親,不信於友矣;順於親有道,反諸身不誠,不順於親矣;誠身有道,不明於善,不誠於身矣。誠者,天之至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夫誠弗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聖人之所以體定也;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也。」公曰:「子之教寡人備矣,敢問行之所始。」孔子曰:「立愛自親始,教民睦也;立敬自長始,教民順也;教之慈睦,而民貴有親;教以敬,而民貴用命。民既孝於親,又順以聽命,措諸天下無所不可。」公曰:「寡人既得聞此言也,懼不能果行而獲罪咎。」
宰我問於孔子曰:「吾聞鬼神之名,而不知所謂,敢問焉。」孔子曰:「人生有氣有魂,氣者,人之盛也,〈精氣者人神之盛也〉夫生必死,死必歸土,此謂鬼,魂氣歸天此謂神,合鬼與神而享之,教之至也。〈合神鬼而事之者孝道之至孝者教之所由生也〉骨肉弊於下,化為野土,其氣發揚於上者,此神之著也。聖人因物之精,制為之極,〈極中制為中法〉明命鬼神,以為民之則,〈明命猶尊名使民事其祖禰也〉而猶以是為未足也,故築為宮室,設為宗祧,〈宗宗廟也祧遠廟也天子特有二祧諸侯謂始祖為祧也〉春秋祭祀,以別親疏,教民反古復始,不敢忘其所由生也。眾人服自此聽且速焉,〈聽謂慎教令也〉教以二端,二端既立,報以二禮,〈二端氣與魄也二禮謂薦黍稷也〉建設朝事,〈薦醒時也〉燔燎膻薌,所以報魄也。〈郁香草郁樽也〉此教民修本,反始崇愛,上下用情,禮之至也。〈民能不忘其所由生然後能相愛也上下謂尊卑用情謂親也〉君子反古復始,不忘其所由生,是以致其敬,發其情,竭力從事,不敢不自盡也。此之謂大教。昔者文王之祭也,事死如事生,思死而不欲生,忌日則必哀,稱諱則如見,親祀之忠也,思之深如見親之所愛,祭欲見親顏色者,其唯文王與。詩云:『明發不寐,有懷二人,則文王之謂與。〈假此詩以喻文王二人謂父母也〉』祭之明日,明發不寐,有懷二人,敬而致之,又從而思之,祭之日樂與哀半,饗之必樂,已至必哀,〈已至謂祭事以畢不知親饗否故哀〉孝子之情也,文王為能得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