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編年/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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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巳,魯哀公十一年,年六十八,在衛已五年。齊師伐魯,及清。季康子使冉求率左師逆之,獲甲首八十,齊人宵遁。冉求用矛於齊師,故能入其軍。孔子曰:義也。是役也,公為與其嬖僮汪錡乘,皆死,皆殯。孔子曰:能執干戈以衛社稷,可無殤也。又曰:孟之反不伐,奔而殿,將入門,策其馬曰:非敢後也,馬不進也。冉求既有功於魯,季康子曰:子之於軍旅,學之乎,性之乎?冉求曰:學之於孔子。季康子曰:孔子何如人哉?對曰:用之有名,播之百姓,質之鬼神,而無憾。然求之不以道,雖累千社,夫子不利也。康子曰:我欲召之可乎?對曰:無以小人間之則可矣。衛孔文子將攻大叔,訪於仲尼。仲尼曰:簠簋之事則嘗學之矣。甲兵之事,未之聞也。退,命駕而行,曰:鳥則擇木,木豈能擇鳥?文子遽止之,曰:圉豈敢?度其私訪衛國之難也。將止,會季康子逐公革、公賓、公林,以幣迎孔子。孔子於是自衛反魯。息駕於河梁而觀焉,有懸水三十仞,圜流九十里,魚鼈不為導,黿鼉不能居。有一丈夫方將厲之。孔子使人並涯止之曰:此懸水三十仞,圜流九十里,魚鼈黿鼉不能居也,意者難可濟也。丈夫不以措意,遂度而出。孔子問之曰:巧乎?有道術乎?所以能入而出者何也?丈夫對曰:始吾之入也,先以忠信。及吾之出也,又從以忠信。忠信措吾軀於波流,而吾不敢以用私,所以能入而復出也。孔子謂弟子曰:二三子識之,水且猶可以忠信之身親之,而況於人乎?孔子將行,雨而無蓋。門人曰:商也有之。孔子曰:商之為人也,甚恡於財。吾聞與人交,推其長者,違其短者,故能久也。乃止。過泰山側,有婦哭於墓者而哀。夫子式而聽之,使子貢問之。曰:子之哭也壹似重有憂者。而曰:然,昔者吾舅死於虎,吾夫又死焉,今吾子又死焉。夫子曰:何為不去也?曰:無苛政。夫子曰:小子識之,苛政猛於虎也。子游為武城宰,孔子過之,聞絃歌之聲,莞爾而笑曰:割雞焉用牛刀。子游曰:昔者偃也聞諸夫子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戲之耳。因問曰:女得人焉爾乎?子游對曰:有澹臺滅明者,行不由徑,非公事未嘗至於偃之室也。由此澹臺滅明見於孔子,然狀貌甚惡,孔子以為材薄,既受業,南遊至江,從弟子三百人,設取予去就,名施乎諸侯。孔子聞之曰:吾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至魯,魯哀公問於孔子曰:夫子之服,其儒服與?孔子對曰:丘少居魯,衣逢掖之衣,長居宋,冠章甫之冠,丘聞之也,君子之學也博,其服也鄉,丘不知儒服。哀公曰:敢問儒行。孔子對曰:遽數之不能終其物,悉數之乃留更僕未可終也。哀公命席,孔子侍曰:儒有席上之珍以待聘,夙夜強學以待問,懐忠信以待舉,力行以待取,其自立有如此者。儒有衣冠中,動作慎,大譲如慢,小譲如偽,大則如威,小則如愧,其難進而易退也,粥粥若無能也,其容貌有如此者。儒有居處齊難,其坐起恭敬,言必先信,行必中正,道塗不爭險易之利,冬夏不爭隂陽之和,愛其死以有待也,養其身以有為也,其備豫有如此者。儒有不寳金玉,而忠信以為寳;不祈土地,立義以為土地;不祈多積,多文以為富,難得而易祿也,易祿而難畜也,非時不見,不亦難得乎?非義不合,不亦難畜乎?先勞而後祿,不亦易祿乎?其近人有如此者。儒有委之以貨財,淹之以樂好,見利不虧其義;劫之以衆,沮之以兵,見死不更其守,鷙蟲攫搏不程勇者,引重鼎不程其力,往者不悔,來者不豫,過言不再,流言不極,不斷其威,不習其謀,其特立有如此者。儒有可親而不可劫也,可近而不可迫也,可殺而不可辱也,其居處不淫,其飲食不溽,其過失可微辨而不可面數也,其剛毅有如此者。儒有忠信以為甲冑,禮義以為干櫓,戴仁而行,抱義而處,雖有暴政,不更其所,其自立有如此者。儒有一畝之宮,環堵之室,蓽門圭窬,蓬戸甕牖,易衣而出,幷日而食,上答之不敢以疑,上不答不敢以諂,其仕有如此者。儒有今人與居,古人與稽,今世行之,後世以為楷,適弗逢世,上弗援,下弗推,讒諂之民有比黨而危之者,身可危也,而志不可奪也,雖危,起居竟信其志,猶將不忘百姓之病也,其憂思有如此者。儒有博學而不窮,篤行而不倦,幽居而不淫,上通而不困,禮之以和為貴,忠信之美,優游之法,慕賢而容衆,毀方而瓦合,其寛裕有如此者。儒有內稱不辟親,外舉不辟怨,程功積事,推賢而進,達之不望其報,君得其志,茍利國家,不求富貴,其舉賢援能有如此者。儒有聞善以相告也,見善以相示也,爵位相先也,患難相死也,久相待也,逺相致也,其任舉有如此者。儒有澡身而浴德,陳言而伏,靜而正之,上弗知也;麤而翹之,又不急為也,不臨深而為高,不加少而為多,世治不輕,世亂不沮,同弗與,異弗非也,其特立獨行有如此者。儒有上不臣天子,下不事諸侯,慎靜而尚寛,強毅以與人,博學以知服,近文章,砥厲亷隅,雖分國,如錙銖,不臣不仕,其規為有如此者。儒有合志同方,營道同術,並立則樂,相下不厭,久不相見,聞流言不信,其行本方立義,同而進,不同而退,其交友有如此者。溫良者,仁之本也。敬慎者,仁之地也。寛裕者,仁之作也。孫接者,仁之能也。禮節者,仁之貌也。言談者,仁之文也。歌樂者,仁之和也。分散者,仁之施也。儒皆兼此而有之,猶且不敢言仁也。其尊讓有如此者。儒有不隕穫於貧賤,不充詘於富貴,不慁君王,不累長上,不閔有司,故曰儒。今衆人之命儒也妄常,以儒相詬病。孔子至舍,哀公館之,聞此言也,言加信,行加義,終沒吾世,不敢以儒為戲。子華使於齊,冉子為其母請粟。子曰:與之釡。請益,曰:與之庾。冉子與之粟五秉。子曰:赤之適齊也,乘肥馬,衣輕裘。吾聞之也,君子周急不繼富。季孫欲以田賦使冉有訪諸孔子。孔子曰:丘不識也。三發卒焉,曰:子為國老,待子而行,若之何子之不言也?孔子不對,而私於冉有曰:君子之行也度於禮,施取其厚,事舉其中,斂從其薄,如是則以丘亦足矣。若不度於禮,而貪暴無厭,則雖以田,將又不足。且子季孫若欲行而法,則周公之典在。若欲茍而行,又何訪焉?弗聽,卒用田賦。季孫旅於泰山,孔子謂冉有曰:女弗能救與?對曰:不能。曰:嗚呼!曽謂泰山不如林放乎?是時季氏富於周公,而求也為之聚斂而附益之。孔子黜之曰:非吾徒也。小子鳴鼔而攻之可也。冉子退朝,子曰:何晏也?對曰:有政。子曰:其事也。如有政,雖不吾以,吾其與聞之。樊遲從遊於舞雩之下,曰:敢問崇德脩慝辨惑。子曰:善哉問。先事後得,非崇德與?攻其惡,無攻人之惡,非脩慝與?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親,非惑與?蘧伯玉使人於孔子。孔子與之坐而問焉,曰:夫子何為?對曰:夫子欲寡其過而未能也。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叔仲會與孔旋年相比,二人迭侍孔子,執筆記事。孟武伯見孔子而問曰:此二孺子之幼也,於學豈識於壯哉?孔子曰:然。少成若天性,習慣若自然也。伯魚之母死,期而猶哭。孔子聞之,曰:誰與哭者?門人曰:鯉也。孔子曰:嘻,其甚矣。伯魚聞之,遂除之。子夏為莒父宰,問政。子曰:無欲速,無見小利。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哀公問政於孔子。孔子對曰:政之急者,莫大乎使民富且夀也。公曰:為之奈何?孔子曰:省力役,薄賦斂,則民富矣。敦禮教,逺罪疾,則民夀矣。公曰:寡人慾行夫子之言,恐吾國貧矣。孔子曰:詩云:愷悌君子,民之父母。未有子富而父母貧者也。哀公問於孔子曰:子從父命,孝乎?臣從君命,貞乎?三問,孔子不對。孔子趨出,以語子貢曰:鄉者君問丘曰:子從父命,孝乎。臣從君命,貞乎。三問而丘不對。賜以為何如?子貢曰:子從父命,孝矣。臣從君命,貞矣。夫子有奚對焉?孔子曰:小人哉,賜不識也。昔萬乘之國,有爭臣四人,則封疆不削。千乘之國,有爭臣三人,則社稷不危。百乘之國,有爭臣二人,則宗廟不輟。父有爭子,不行無禮。士有爭友,不為不義。故子從父,奚子孝?臣從君,奚臣貞?審其所以從之,之謂孝,之謂貞也。
戊午,魯哀公十二年,年六十九。夏五月,昭夫人孟子卒。孔子與弔。適季氏。季氏不絻,放絰而拜。哀公問:何為則民服?孔子對曰:舉直錯諸枉則民服。舉枉錯諸直則民不服。季康子問使民敬忠以勸。對曰:臨之以莊則敬,孝慈則忠,舉善而教不能則勸。康子問政。對曰:政者,正也。子帥以正,孰敢不正?康子患盜。對曰:茍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又問如殺無道以就有道何如。對曰:子為政,焉用殺?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孔子因言衛靈公之無道也。康子曰:夫如是,奚而不喪?孔子曰:仲叔圉治賓客,祝鮀治宗廟,王孫賈治軍旅,夫如是,奚其喪?季康子問:仲由可使從政也與?子曰:由也果於,從政乎何有?曰:賜也可使從政也與?曰:賜也達,於從政乎何有?曰:求也可使從政也與?曰:求也藝,於從政乎何有?〈案此條似不在本年。時子路仕衛,冉有仕季氏,何所問也?〉孟武伯問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憂。孟武伯問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問。子曰:由也,千乘之國可使治其賦也,不知其仁也。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赤也何如?子曰:赤也,束帶立於朝,可使與賓客言也,不知其仁也。季子然問仲由、冉求可謂大臣與?子曰:吾以子為異之問,曾由與求之問。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今由與求也,可謂具臣矣。曰:然則從之者與?子曰:弒父與君,亦不從也。呉之伐越也,墮會稽,得骨節專車。呉子使使聘魯,且問之。孔子曰:無以吾命也。賓既將命,發幣於大夫,及孔子。孔子爵之。既徹爼而燕,客執骨而問曰:骨何者為大?孔子曰:丘聞之,昔禹致羣臣於會稽之山。防風氏後至,禹殺而戮之。其骨專車,此為大矣。客曰:誰為神?孔子曰:山川之神,足以紀綱天下。其守為神,社稷為公侯,皆屬於王者。客曰:防風何守?孔子曰:汪罔氏之君守封禺之山,為漆姓,在虞夏商為汪芒氏,於周為長狄,今謂之大人。客曰:人長幾何?孔子曰:焦僥氏三尺,短之至也。長者不過十,數之極也。魯之君臣終不能用孔子,孔子亦不求仕,蓋父母之邦,且將老焉。自周室衰微而禮樂詩書缺,孔子憂後世之無述也,於是敘書。上紀唐虞,下至秦穆,為百篇。古者詩三千餘篇,於是刪詩,上採契稷,中述商周之盛,至幽厲之缺。始於袵席,故曰關雎之亂以為風始,鹿鳴為小雅始,文王為大雅始,清廟為頌始,三百五篇,孔子皆絃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頌之音。故曰:吾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曰: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徴也。殷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徴也。文獻不足故也。足則吾能徴之矣。觀三代所損益曰:後雖百世可知也。周監乎二代,鬱郁乎文哉,吾從周。與魯太師論樂曰:樂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從之,純如也,皦如也,繹如也,以成。若夫禮樂之説,遭秦焚書之變,其詳細不得而聞矣。曾子問曰:古者師行必以遷廟主行乎?孔子曰:天子廵狩,以遷廟主行載於齊車,言必有尊也。今也取七廟之主以行,則失之矣。當七廟、五廟無虛主。虛主者,唯天子崩,諸侯薨,與去其國,與祫祭於祖,為無主耳。吾聞諸老耼曰:天子崩,國君薨,則祝取羣廟之主而藏諸祖廟,禮也。卒哭成事,而後主各反其廟。君去其國,大宰取羣廟之主以從,禮也。祫祭於祖,則祝迎四廟之主。主出廟入廟必蹕。老耼雲。曾子又問曰:葬引於堩,日有食之,則變乎?且不乎?孔子曰:昔者吾從老耼助葬於巷黨,及堩,日有食之。老耼曰:丘止柩,就道右,止哭以聽變。既明反,而後行,曰禮也。反葬而丘問之曰:夫柩不可以反者也。日有食之,不知其已之遲數,則豈如行哉?老耼曰:諸侯朝天子,見日而行,逮日而舍奠。大夫使,見日而行,逮日而舍。夫柩,不蚤出,不暮宿。見星而行者,唯罪人與奔父母之喪者乎?日有食之,安知其不見星也?且君子行禮,不以人之親痁患。吾聞諸老耼雲。曾子又問曰:下殤土周葬於園,遂輿機而往,塗邇故也。今墓逺,則其葬之也如之何?孔子曰:吾聞諸老耼曰:昔者史佚有子而死,下殤也。墓逺,召公謂之曰:何以不棺斂於宮中?史佚曰:吾敢乎哉?召公言於周公。周公曰:豈不可。史佚行之。下殤周棺衣棺自史佚始也。子貢問曰:三年之喪卒哭,金革之事無辟也者,禮與?初有司與?孔子曰:夏后氏三年之喪,既殯而致事,殷人既葬而致事。記曰:君子不奪人之親,亦不可奪親也。此之謂乎?子夏曰:金革之事無辟也者非與?孔子曰:吾聞諸老耼曰:昔者魯公伯禽有為為之也。今以三年之喪從其利者,吾弗知也。賓牟賈侍坐於孔子,孔子與之言及樂,曰:夫武之備戒之已久,何也?對曰:病不得其衆也。詠嘆之,滛泆之,何也?對曰:恐不逮事也。發揚蹈厲之已蚤,何也?對曰:及時事也。武坐,致右憲左,何也?對曰:非武坐也。聲淫及商何也?對曰:非武音也。子曰:若非武音,則何音也?對曰:有司失其傳也。若非有司失其傳,則武王之志荒矣。子曰:唯丘之聞諸萇弘,亦若吾子之言是也。賓牟賈起,免席而請曰:夫武之備戒之已久則既聞命矣,敢問遲之遲而又久,何也?子曰:居,吾語女。夫樂者,象成者也。總干而山立,武王之事也。發揚蹈厲,太公之志也。武亂皆坐,周召之治也。且夫武始而北出,再成而滅商,三成而南,四成而南國是疆,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六成復綴以崇,天子夾振之而駟伐,盛威於中國也。分夾而進,事蚤濟也。久立於綴,以待諸侯之至也。且女獨未聞牧野之語乎?武王克殷反商,未及下車而封黃帝之後於薊,封帝堯之後於祝,封帝舜之後於陳。下車而封夏后氏之後於杞,投殷之後於宋,封王子比干之墓,釋箕子之囚,使之行商容而復其位。庶民弛政,庶士倍祿。濟河而西,馬散之華山之陽而弗復,乘牛散之桃林之野而弗復服,車甲釁而藏之府庫而弗復用,倒載干戈,包之以虎皮。將帥之士,使為諸侯,名之曰建櫜,然後天下知武王之不復用兵也。散軍而郊射,左射貍首,右射騶虞,而貫革之射息也。禆冕搢笏,而虎賁之士説劒也。祀乎明堂,而民知孝。朝覲,然後諸侯知所以臣。耕藉,然後諸侯知所以敬。五者天下之大教也。食三老五更於大學,天子袒而割牲,執醬而饋,執爵而酳,冕而總干,所以教諸侯之弟也。若此則周道四達,禮樂交通,則夫武之遲久,不亦宜乎?曾子事親孝,孔子閒居,曾子侍坐,因為之作孝經。嘗曰: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經。師冕見,及階,子曰:階也。及席,子曰:席也。皆坐,子告之曰:某在斯,某在斯。師冕出,子張問曰:與師言之道與?子曰:然,固相師之道也。冬十二月,螽。季孫問諸孔子。孔子曰:丘聞之,火伏而後蟄者畢。今火猶西流,司厯過也。魯國之法,贖人臣妾於諸侯者,皆取金於府。子貢贖之,辭而不取金。孔子聞之曰:賜失之矣。夫聖人之舉事也,可以移風易俗而教導,可以施之於百姓,非獨適身之行也。今魯國富者寡而貧者衆,贖人受金則為不亷,則何以相贖乎?自今以後,魯人不復贖人於諸侯矣。哀公問曰:紳委章甫,有益於人乎?孔子作色而對曰:君胡然焉?衰麻苴杖者,志不存乎樂,非耳弗聞,服使然也。黼黻袞冕者,容不褻慢,非性務莊,服使然也。介冑執戈者,無退懦之氣,非體純猛,服使然也。且臣聞之,好肆不守折,而長者不為市竊,夫其有益與無益,君子所以知也。哀公問於孔子曰:當今之君,孰為最賢?孔子對曰:丘未之見也。抑有衛靈公乎?公曰:吾聞其閨門之內無別,而子次之賢,何也?孔子曰:臣語其朝廷行事,不論其私家之際也。公曰:其事何如?孔子對曰:靈公之弟曰公子渠年,其智足以治千乘,其守足以守之。靈公愛而任之。又有士林國者,見賢必進之,而退與分其祿,是以靈公無遊放之士。靈公賢而尊之。又有士曰慶足者,衛國有大事,則必起而治之,國無事,則退而容賢。靈公説而敬之。又有大夫史鰌,以道去衛,而靈公郊舍三日,琴瑟不御,必待史鰌之入然後敢入。臣以此取之,雖次之賢,不亦可乎?孔子侍坐於哀公,賜之桃與黍焉。哀公曰:請食。孔子先食黍而後食桃。左右皆掩口而笑。公曰:黍者所以雪桃,非為食之也。孔子對曰:丘知之矣。然夫黍者,五穀之長,郊禮宗廟以為上盛。菓屬有六,而桃為下,祭祀不用,不登郊廟。丘聞之,君子以賤雪貴,不聞以貴雪賤。今以五穀之長雪菓之下者,是從上雪下,臣以為妨於教,害於義,故不敢。公曰:善哉。顔淵季路侍。子曰:盍各言爾志?子路曰:願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顔淵曰:願無伐善,無施勞。子路曰:願聞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懐之。子路、曾晳、冉有、公西華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長乎爾,毋吾以也。居則曰不吾知也。如或知爾,則何以哉?子路率爾而對曰:千乘之國,攝乎大國之間,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饉,由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夫子哂之。求,爾何如?對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禮樂,以俟君子。赤,爾何如:對曰:非曰能之,願學焉。宗廟之事,如會同,端章甫,願為小相焉。點,爾何如?鼓瑟希,鏗爾,舍瑟而作,對曰:異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傷乎?亦各言其志也。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夫子喟然歎曰:吾與點也。三子者出,曾晳後。曾晳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曰:夫子何哂由也?曰:為國以禮,其言不讓,是故哂之。唯求則非邦也與?安見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唯赤則非邦也與?宗廟會同,非諸侯而何?赤也為之小,孰能為之大?公伯寮愬子路於季孫,子服景伯以告,曰:夫子固有惑志於公伯寮,吾力猶能肆諸市朝。子曰:道之將行也與?命也。道之將廢也與?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大宰問於子貢曰:夫子聖者與?何其多能也。子貢曰:固天縱之將聖,又多能也。子聞之曰:大宰知我乎?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伯高死於衛,赴於孔子。孔子曰:吾惡乎哭?諸兄弟,吾哭諸廟。父之友,吾哭諸廟門之外。師,吾哭諸寢。朋友,吾哭諸寢門之外。所知,吾哭諸野。於野則已疏,於寢則已重。夫由賜也見我,吾哭諸賜氏。遂命子貢為之主,曰:為爾哭也,來者拜之。知伯高而來者勿拜也。伯高之喪,孔氏之使者未至,冉子攝束帛乘馬而將之。孔子曰:異哉,徒使我不誠於伯高。伯魚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