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孤山遺稿
卷三
作者:尹善道
1796年
卷四

乞骸疏宣文大王八年丁酉至月,公在京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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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少昧醫術,老尤憒憒,而在南聞命,不敢自處,遂爲乘馹之行。雖附於不俟駕之義,揆諸實理,已無據矣。

及造內局,無所的見,而奉末議而隨參,雖曰臣子分義,揆諸實用,亦無謂矣。然而不敢乞退,黽勉逐隊,今已數月,濫紆恩眷,徒費廩祿。自顧臣身,固可愧矣,其於國事,亦豈合宜?

非徒此也。臣素多疾病,而犬馬之齒七十有一,死亡無日,首丘之心,人情之所必至。儻蒙聖慈特賜骸骨,俾得畢命松楸,則臣雖瞑目之後,敢忘結草之報?

伏乞日月之明洞燭幽微,命免內局議藥,幷遞僉知之職,以畢天地曲全螻蟻之造。臣無任望天仰聖懇祈切祝之至。謹昧死以聞。

答曰:「省疏具悉。上來之後,其效頗多,何以求退至此乎?勿辭。」

再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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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微末小臣瀆擾天聽,一已有罪,其可再乎?雖然,心有所甚不安,理有所大不然,則亦何可以再瀆爲嫌爲懼而不言,使日月之明終有所不及於幽微,以致人猶有所憾於天地之大也哉?是以不敢避煩瀆之誅,而敢再溷天聽也。

蓋姑除輕重大小之義,惟以至誠論之,則君親一體,其於議藥之際,與諸醫論議之間,要以必得至當之劑爲務,豈敢毫分有彼此物我之嫌,而有所顧忌,不盡所見也?

然醫道微妙,非淺見薄識所可幾及。而臣於少時,雖緣親病身病,考閱古方,未嘗融會貫通,只得窺闖藩籬,而衰疾之後,神昏目暗,一任拋棄,尤極昧昧。是以都提調以臣前坐之故,每輒先問,且頻申議,而臣終不敢質言矣。

頃者內殿進御導赤二四湯,果是各陳所見時,臣之所陳,而進用不數日間,諺錄中有「前面浮處幾平」之敎,此蓋偶然,而其日適有饋酒於臣之恩命,此豈出於議藥之事也?實出於聖慈平日軫念微臣之鴻私。臣兢惶感激,罔知攸措,而且恐人或不知天意如此,嫌疚不自安矣。

其後柳後聖趙徵奎來見臣於私舍,屛客而言曰:「欲進逍遙散,此藥如何?」臣曰:「昨今內殿症候如何?」後聖曰「後面浮處亦稍減」雲,臣曰:「此非議藥之所,何不於明朝藥房僉會時相議乎?」後聖曰:「欲於從容處停當矣。」臣唯唯而已。

翌日藥房議藥時,都提調問於臣曰:「仍進導赤二四湯乎?更議他藥乎?」臣對曰:「實無的見,不知所云。」都提調復再三申問,臣曰:「八物二陳湯則初到時,不能詳知內殿症候,只據古方浮脹門而議進者也。導赤二四湯則頗知症情病源之後,尋思推究而所定者也。近日症候,別無所害,則加減加進,似爲宜當,而不敢質言矣。」趙徵奎曰「近日症候,有不平處」雲,臣曰:「然則不可不更議他藥矣。」都提調又問於臣曰:「當用柳後聖所陳逍遙散乎?抑議他藥乎?」臣曰:「柳後聖趙徵奎久在差備,詳知症候首末,似當用兩人所見矣。」都提調復與二提調商量,乃進逍遙散。用藥始末如此,則近日內殿症候差歇,都是柳後聖趙徵奎之功,臣何有一毫贊助乎?

然而昨日聖批有「上來之後,其效頗多」之敎,臣實內愧於心,無以自處,而抑恐人必指點而譏臣也。且緣臣不敢言,使聖明有所不知於咫尺間事,而如絲之言,失實至於如綸,則臣罪大矣。以此不得已再上短章,而瀆擾之誅,終無所逃。臣不勝隕越俟罪之至。謹昧死以聞。

答曰:「省疏具悉。事雖如此,亦豈無所益乎?以此不欲遽爾退去也。」

乞賜罷遣疏宣文大王九年戊戌三月,公在京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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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於醫道,非徒未能窺闖其閫奧,抑亦未嘗麤得其梗槪,千里承召,固知無據,旅進內局,尤爲可愧。而第以微末遠臣,得預聞九重問安之候爲喜幸矣。

自上年十二月初五日,適患時令,寒疾轉輾沈痼,累經危域,直至今年二月旬間,始得生道,而當痛之時六十餘日,全廢食飮,至今苦厭對案,一日所啖,僅二三合許。以故氣力如絲如縷,澌憊委頓,一向沈綿。

今欲留調待差,則勢將鍾鳴漏盡而後已,力疾扶載,寸寸復路,庶幾生還故里,畢命松楸是乃首丘之常情,而事理之當然者也。臣之情勢,又有不可不速去人寰,屛伏空虛者,杜甫所謂「用拙存吾道,幽居近物情」,正謂今日道也。

伏乞聖慈特推仁恕,憐臣病勢至此,亟賜罷遣,俾延螻蟻之命。臣無任縮慄屛營瞻天望日祈懇之至。謹昧死以聞。

答曰:「省疏具悉至懇。當初召命,實非偶然之意也,有何無據之事乎?內殿病患尙未快瘳,況年老之人,大病之餘,實難遽爾登道。體予至意,姑勿下去,更加調理,觀勢進退。」

再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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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於初六日,呈乞退之章,初九日乃得上達,伏讀聖批,天語丁寧反覆,而喩止之意,溫然藹然於辭令之表。臣是何人,濫紆鴻私至於此也?臣實感激兢惶,措躬無地。

然臣竊念聖上之所以留臣者,非厲臣也,乃愛臣也,而臣之事勢有大不然者,此則古人所謂「日月高臨,猶有所不能盡燭幽微者」歟!

今欲悶默而已,則非徒有乖於人臣去就之義,而抑恐有乖於君使臣以禮之道也,且恐反有傷於聖慈愛微臣之盛意。今欲更達未畢之微情,則瀆擾天聽,罪戾難免,回皇數日,罔知攸措矣。

臣更竊念君臣之間,以嚴憚爲事,不如以孚誠爲主;進退之際,以承順爲事,不如以義理爲主。此非臣之臆見,實是聖賢之明訓、君子之往轍,則豈可以他求者也?以故臣敢再伸危懇,仰溷宸嚴,伏乞聖明哀憐而垂察焉。

臣之所以必可去而必不可不去者,何也?蓋以內局議藥言之,則臣之醫術淺短,衆裏吹竽,毫無所補,臣之有無,不爲損益明矣。況委頓頹仆,不任束帶,無復趨進永巷之望乎?以臣之病勢言之,則去留皆非萬全生道,而但留則旅托塵囂,大妨調攝,復常難期,澌盡可慮,一朝溘然,則必有貪戀恩眷,鍾鳴漏盡之譏於千載矣。臣雖爲鬼,其得瞑目於地下乎?去則扶載寸前,庶幾生還,靜攝寂寞之濱,或有蘇完之路。設使不幸死於道路,可得竊附於得正以斃之義,豈非生順死安之道乎?是以臣欲趁春寒幾解暑熱未及之前,強疾復路,臣之前疏所謂首丘之常情而事理之當然者此也。

伏乞聖明亟賜罷遣,使老病垂死之臣預萬物而得其所。臣無任縮慄戰兢懇祈切祝之至。謹昧死以聞。

答曰:「省疏具悉。不但已諭予意於前疏之批,春日尙寒,更加調理進退。」

辭工曹參議疏宣文大王九年戊戌三月,公在京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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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旣老且病,病甚綿劇,不能就列,軍職之在身,猶爲惶悶矣,新除水部侍郞之命,特出千萬夢寐之外,臣感激隆恩,自顧回皇。不知聖明何所取於無狀老病之臣,而有此異數?罔知攸措矣。

臣竊伏惟念人之所當爲者,不啻百行萬善,而撮其要則爲五倫,又撮其要則爲三綱,是乃天敍天秩也,三綱之於人倫,不其莫重且大歟?君臣之際,於帝之訓,一言以蔽之曰義,其所謂義者,又不其莫重且大歟?

蓋天之建國立君,非厚一人也,爲萬民也;君之設官分職,非厚百官也,爲萬民也。是以人臣事君之道,有才有德,能擧其職則仕,義也;無才無德,不能擧其職則去,義也。寔能容之,同寅協恭則仕,義也;人莫我知,世與我違則去,義也。可以行道濟世,則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義也;百爲不開,世路崎嶇,則不俟終日,接淅而行,義也。年富力強,駿奔無難則仕,義也;年至致事,精力不逮則去,義也。

不知君臣之分,不知天理之正,徒以朱紫爲榮,徒以祿俸爲利,無毫髮補益於國家,而自甘鍾鳴漏盡於風塵之下者,亦爲義歟?

然如臣今日之事勢,非有他故,無才無德,固不可仕,而年過致事,精力不逮,疾病沈痼,溘然無日,則其爲當去,的然明矣。此乃萬古不易之定理也,伏未知聖明以臣之求去爲非義歟?朝廷之責臣下,當以義勸勉,而不當以不義敎誨。

伏願聖明留神垂察於古人之道,重國家之勵廉恥,諒微臣之瀝丹誠,亟收新命,俾安愚分。臣無任戰兢縮慄祈懇之至。謹昧死以聞。

答曰:「省疏具悉至懇。勿爲固辭,須速察職。」

再疏呈政院者凡十三,而皆見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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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老病綿劇,一向委頓,決無從仕之望,不得已上章乞遞,而臣誠竭瀝,天聽愈邈,臣實憫鬱隕越,罔知攸措矣。近聞物議,尤不可一刻晏然,是以不敢避瀆擾之誅,乃敢申鐫削之請,伏願聖明垂察焉。

臣謹按朝諸賢皆以特命除官爲榮,至於其表詞,有「光膺宸揀」、「九重獨斷」等語,蓋以銓爲輕,以上命爲重也。今則不如古,而臣自己丑以來十年間,以銓擬除官,只是僉知一職,臣亦不及古人,而自愧於心矣。

今者物議有曰「人之仕宦,豈可每以特命」云云,斯言入耳,臣甚縮慄。小臣無求於殿下,殿下無私於小臣,而人言若此,則何敢冒居其職乎?

臣謹按醫道之傳,其來尙矣。歷代聖君哲輔靡不留心,自古仁人孝子咸知注意。神農嘗百草,黃帝創針灸,斯二君者皆非聖而爲此乎?伊尹爲湯液之祖,狄梁公妙針術,范仲淹願爲良醫,斯三臣者皆非賢而爲此乎?伊川先生曰:「病臥於床,委之庸醫,比之不慈不孝,事親者亦不可不知醫。」朱夫子著其說於《小學》書,斯二人者皆不知道,而其所以垂訓萬世有如此者乎?

臣於少時,爲親病檢古方,自知其淺,人推或過,而臣未嘗以此媒進,殿下未嘗以此用臣。而物議有曰「以柳後聖爲工曹判書後,可以尹善道爲參議」云云,斯言入耳,臣尤愧忸,何忍強顔是職乎?

斯兩款誠非薄物細故也。臣雖無狀,貪官爵戀恩眷,必欲包羞忍恥,黽勉就列,無乃有傷於聖明乎?臣之所以不可不乞遞者此也。

況臣之病勢,疲苶已極,目暗腳痿,氣澌神昏,雖有人形,未及人事,設欲不拘廉恥,其能進退朝端乎?

臣方乞退,人必以爲「不能供仕,則何能行路乎」。然其於行路也,則不必梳洗冠帶也,不必卯申縛束也,無費神酬應之務,無強力期會之程。垂簾塞兌,裹頭包體,寸前寸休,時眠時食,百病羸形,猶可扶行,其與從仕,難易懸絶。設或道死,豈不賢於鍾鳴漏盡乎?然則臣之時宜,其可不乞退乎?

伏乞聖明憐臣情勢病勢狼狽至此,亟命鐫削新授之職,俾安微分,以畢天地生成之造。臣不勝十戰百兢千祈萬懇之至。謹昧死以聞。

論政院壅蔽疏宣文大王九年戊戌四月,公在京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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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謹按《虞書》,曰「明四目,達四聰」,說者曰「廣四方之視聽,以決天下之壅蔽」。噫!《虞史》此言,載於「格於文祖」之下、「咨十有二牧」之上,則是乃卽位之初第一之政也。然則爲天下國家之道,果有急於明四目達四聰者哉?

魏相爲御史大夫,因許伯而白,去副封。魏相爲御史大夫,而不能自直於九重,非不知托於許廣漢以奏之爲苟,而必因是而去副封,然則忠臣之爲國家謀,又有過於決群下之壅蔽,明一人之耳目者哉?

嗚呼!之爲帝,未及疇咨,而首以明目達聰爲急先務者何也?魏相之爲御史大夫,至於因許伯而白去副封者何也?聖帝之首事,厥有旨矣,而賢臣之曲圖,亦必有深意存焉也。

臣聞近來人之疏章,少有不合於時意,則政院輒屛去不達。其漸有可畏者,無乃有乖於帝舜之急務、魏相之深憂歟?抑或有高見明識深謀遠慮,過於帝舜魏相者歟?臣實心寒,仰屋竊歎,固已久矣。

臣以三月十五日,濫蒙特恩,除授工曹參議,十七日,上乞遞之章,十八日,入啓不得請。所當趁卽肅謝,而賤疾一向委頓,無計自力,且聞物議,醜詆者非一,廉恥所關,疾病所迫,不得已冒死具由,再伸危懇。二十日,呈政院見卻,其後逐日更呈,或有日再呈者,於今十三呈矣,而尙不捧入。

臣未知政院亦視臣爲醫官,以爲猥濫而不敢入啓歟?抑以爲時意所不悅,而有所顧忌,不肯入啓歟?臣求其說而未得,不勝鬱抑焉。其傳語間,有曰「疏中只言病患,則可以捧入」雲,是責臣以不拘廉恥歟?亦未曉其意之所在也。辭章之不得上達,至於此極,若臣病少間,可能扶載,則臣雖徑去,實無害義,欲出郊外庶追介石之義,而澌憊萎苶之餘,又添感冒之疾,轉輾沈痼,不離枕席,尤不勝悶縮焉。

大槪水部雖曰閑局,而佐貳之職,亦非微官之比,其可久曠乎?伏乞聖明特命幷入臣之前疏,洞燭臣之病勢情勢決不可從仕,亟命鐫削臣新授之職,使政院免蔽上之失,使微臣遂引分之願,以畢聖人使萬物各得其所之造化,公私幸甚。

臣實爲國家有深懼,更瀝血誠,仰溷天聰,瀆擾之誅,烏可免哉?臣不勝望天仰聖席藁俟命之至。謹昧死以聞。

答曰:「具悉前後疏辭,備悉辭意。世道雖甚薄惡,判書參議之說,必是閭巷童稚之言,何足掛齒乎?安意勿辭,從速出仕,以副至意。」

傳於政院曰:「此疏辭何如此耶?前疏亦入之。」

政院啓曰:「尹善道疏辭雖甚縷縷,皆出於投疏見阻不平底意思,固不足多辨,其所云云,實所難曉矣。至於前疏不敢捧入之由,其疏辭旣經聖覽,不敢更爲煩瀆。」

傳曰:「前日湖南人請行大同之疏,本院亦不捧入雲。雖非爾等之事,豈非可駭之甚者乎?本院務去此習宜矣。」

再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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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伏見政院啓辭,有曰「尹善道疏辭雖甚縷縷,皆出於投疏見阻不平底意思」云云。其所以目臣疏爲不平底意思者何也?蓋欲使聖明以臣言爲出於私意,而不復留意於明目達聰之道也。其言雖出於飾辭,其意似涉於不忠,臣爲國家,益復寒心也。

臣謹按《虞史》,在位七十載,又試三載,老不聽政,使居攝二十八載而崩。又三載,格於文祖,而告卽位,乃詢於四嶽,闢四門,明四目,達四聰,其後方及於咨十有二牧等事。

嗚呼!相承爲政百有餘載,則當時朝豈有壅蔽之習?野豈有攸伏之言也?然而卽位之初第一之政,以明目達聰爲急先務,於斯時也尙如此,則況末世乎?

今可忽於此事,則今時之人心世道,其有勝於之世乎?不然則臣之此言實合於天理,允符於聖典,其果出於不平之意思乎?

其啓辭中又曰「或捧或退,少無隨時意左右之事」,又曰「疏中所謂『少違時意,輒爲揮卻』雲者,反覆思惟,未能知其所謂」云云。湖南大同多士之疏見卻,聖明固已知之,而此則事在旣往矣。然今以在於朝廷未及問便否之前,所以不捧爲辭而自解,則不亦異哉?自古壅蔽之人,誰無如此可托之辭也?

民役便否,雖出於一人之疏,其言當理,則可錄也可採也,況出於多士之疏,則不待自朝廷問便否於道臣,而一道民情,據此可知。爲政院之道,只當登時捧入,以備睿裁,豈可諉在於未及問便否於道臣之前,而遽卻其疏,使遠來多士喁喁龥天之言不得上達,落莫而空還也?

設或其時方伯無徇國之忠,少爲民之誠,而只徇守令之意,問便否,狀啓失實,則殿下終何由知遐外民情也?此而不爲壅蔽,則誰爲壅蔽?其所以張皇辭說者,無乃益歸於遂過文非,而不自覺其自陷於重爲欺罔也哉?

臣聞頃者鄭介淸之孫兩人,欲伸其祖之冤,裹足千里,懷疏仰龥,而見卻於政院,終不得上達雲。其後臣適因人得見其疏草,其言有倫有脊,而其所謂窮天極地之冤,不爲誣矣。其言有曰「故相臣柳成龍請雪己丑冤枉之啓曰『鄭介淸湖南人中尤有名稱,平生以學術行檢自任』」雲。臣未嘗見柳成龍文集,而臣聞諸人,柳成龍文集中載此語,如此疏雲,可知此語之不爲虛也。臣聞柳成龍宣廟朝賢相也。其學問事業出類拔萃,豈必下於向之金長生、今之宋浚吉也?況柳成龍鄭介淸同時之人也。金長生必差後於其時,則其於介淸之事,所聞所知,詳略必不同矣。且金長生所聞之言,實出於大公至正之人歟?或出於黨同伐異之人歟?此又不可知也。

介淸在聖祖之世,爲士林所推,爲名卿所奬,爲聖祖所禮遇。其後雖不幸而枉被汚衊,還復伸雪,而到今受誣,有倍己丑,則其子孫之稱冤固也,而抑恐有士林公論不平於當今,靑史譏評有惜於千秋也。

此乃朝廷之所當明査愼辨,以爲勸儒行厲風敎之地者,實係於朝家,而非係於其子孫之事也。況子孫之爲先世訴冤,古有其規,近有其例,則政院所當卽爲入啓,任聖上之進退,任朝廷之處置,而其所以揮卻者何也?其可謂不隨時意而左右之乎?

臣之頃日疏章,用杜甫「用拙存吾道,幽居近物情」之語,一承旨惡之,附標還退而令改。臣不改更呈,四呈四卻矣,其午忽使人推去其疏入啓。其後臣聞諸人,自上問臣去留,所以推去雲。臣至今未知其故也。

臣之辭職第二疏,十三呈而十三卻,是皆無心之發耶?特除仕宦之刺、判書參議之說,果出於閭巷童稚之口,則臣之遜辭,固不必以此,而政院之壅蔽,亦何由至此?其所謂「少無隨時意左右之」雲者,欺心乎?欺人乎?欺聖明乎?臣實不能曉也。疏章之見卻於政院者,以臣所聞所見則止於此,而臣所未耳未目者,不知幾許也。

其啓辭中又曰「前疏不敢捧入之由,其疏辭旣經聖覽,不敢更爲煩瀆」雲,此言何謂也?可謂不成說話也。「孔子在宗廟朝廷,便便言」,朱熹爲之說曰:「便便,辨也。宗廟,禮法之所在,朝廷,政事之所出,言不可以不明辨,故必詳問而極言之。」今此啓辭中此言果便便乎?臣子對君上之言,何若是其䑃朧摸糊也?臣聞首席則終始不如此,而惜其力量之有不足也。

臣忝居大夫之後,而疏語少違時意,則不得達,況草野芻蕘之言乎?臣言只在於巽避而已,非有所大拂於人,而尙如此,一朝或有人之疏章指斥權貴,則雖安危所關急於呼吸,何由上徹於九重也?

臣爲是懼,不得已構短疏,上引《舜典》明法,下陳魏相故事,欲補聖聰,冀杜謬習。此蓋知有國家,而不爲身計也,其所謂「皆出於不平底意思」者,指何語也?臣實未曉其意之所在也。臣方求去甚切,辭章終不上達,則有去而已,於臣何害,而有不平之意也?臣言至此,似與人較,此豈臣所樂爲者也?

第念政院啓辭略無覺非引過之意,而反有游辭眩惑之端,萬一聖明不甚覺悟,而少忽於明目達聰之道,則臣恐殿下之國事將日非矣,而奄至於不可收拾之域。實繫於宗社安危之機,臣之所以復伸前說,再明其義,而縷縷不知止者也。

伏願聖明留神垂察,諒微臣之忠懇,而恕臣之瀆擾也。臣將退矣,毫無報效,欲將此言,庶補皇猷,斯言實出於血誠,非偶然也。伏願殿下念哉念哉!

臣所以必欲求退者何也?臣雖無狀,自少講學,便以愛君憂國爲君子事業,直以奉公安民爲人臣職務,不擇利害爲前卻,不計禍福爲趨捨。發言則匪舌是出,惟躬是瘁;行身則相道不察,七顚八倒。

年少之日、強壯之時,不能爲斯世也,只任踽踽涼涼,況今衰耋之後,其可能於新是圖而諧世取容乎?是以臣長誦陶潛之辭「世與我而相違,復駕言兮焉求?聊乘化而歸盡,樂夫天命復奚疑」之語,以自寬矣。

上年之赴召也,臣非不知無所爲,而撫躬兢惶,惟以顚仆爲期矣。到今齒益加矣,病益深矣,蓋已至於顚仆矣,訖可退歸矣,不亦當理乎?

臣聞七十致仕,三代聖人金石之典也,況臣年已至七十有二乎?蓋人之生乎世,至於七十,則筋力盡矣,精神脫矣。非徒在下不可素餐苟容,抑亦在上所當哀矜垂恤,是乃人臣知止之道也,人君使臣以禮之義也。

伏乞聖慈亟命鐫遞臣新授之職,仍許臣之致仕,以行聖人之政,以畢天地父母之恩。臣無任汗慄隕越懇祈切祝之至。謹昧死以聞。

答曰:「省疏具悉。宜遵前旨,勿辭察職。」

政院啓曰:「近以尹善道疏事,本院未免一場紛擾,惶悚之至。卽者尹善道上疏,又極詆斥本院,不遺餘力,其言之長短是非,臣等固不欲爭辨,而旣被詆斥,則臣等不敢自以爲是,惶恐待罪。」

傳曰:「本院之紛擾,豈尹善道之事乎?不肯自反甚矣,可駭。勿待罪。」

國是疏宣文大王九年戊戌六月,公在孤山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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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歸路方綽,而疾病方劇,行意方王,而暑熱方酷,無計跋涉於千里,尙忍羈旅於淹泊,心緖茫然,萬念俱灰,而愛君憂國之心,猶有所耿耿於中而終不能自已者。

蓋臣自少愚妄,累觸駭機,老而益甚,不覺其非,此正古人所謂「雖九死,其猶未悔」者也,而亦所謂「此病天所赭」也。區區所懷,略達于冕旒之下,伏願聖明不以人廢言,而留神垂察焉。

臣竊念方今節屬溽暑,而淒風連月,時當雨水,而暵乾日甚,此何景象也?時氣失節,何至於斯?今雖得雨,秋節已近,未移之秧、旣病之禾,無復望矣,大命近止,田野遑遑,不言可想也。然臣之所大憂者不在於此矣。

臣竊觀殿下求治日切,而要領尙紊,睿知天縱,而乾剛不足,威福不作於上,政權皆在於下,前史所謂「太阿倒持」、「徒擁虛器」者,不幸近之。臣竊骨驚心寒,不知其所以然也。

蓋頑鈍無恥,患得患失者,聖人之所謂鄙夫也;陽爲萬善,陰利一己者,聖人之所謂紫所謂佞也。方施行於世者,率多此類,而殿下惸然孤立於上,懵然無睹於外,國事之至於此,都由於此也。臣誠爲殿下長太息之不足,而欲爲痛哭者也。

孔子曰:「擧直措諸枉,能使枉者直。」子夏曰:「有天下,選於衆,擧皐陶,不仁者遠矣;有天下,選於衆,擧伊尹,不仁者遠矣。」孟子曰:「以不得爲己憂,以不得皐陶爲己憂。」

今我殿下所憂者何事,而憂不及此也?如不以此爲憂,則臣恐國不其國也。代不乏賢,古來格言,自是殿下求之不誠而察之不精,豈有乏人材之世也?

嗚呼!旣往之賢邪,辨之易者也;目前之賢邪,辨之難者也,旣往之賢邪不能辨,則目前之賢邪何得辨也?旣往之是非,知之易者也;目前之是非,知之難者也,旣往之是非不能知,則目前之是非何得知也?何者?旣往則吾固無所係吝,而彼亦已至畢露也,目前則吾固有所係吝,而彼亦未至畢露也。

是以古人之所以必欲辨別旣往之賢邪是非者,其意蓋在於必欲辨別目前之賢邪是非也。賢邪莫辨,是非顚倒,則其何以爲國也?

夫然故國是者,國家之元氣。元氣實則活,元氣敗則滅,自古以正國是爲祈天永命之本,而爲有國家者之急先務,非苟焉而已也。然則國是其可忽乎?

向者鄭介淸之事,臣非詳言,只言政院終不上達其子孫之疏,壅蔽言路之非矣,而遽有群起而呶呶,今復詳言,則其爲紛擾必十倍於前日,直欲殺臣而後已,抑恐殿下亦以臣爲支離矣。

然臣之愚意,則以爲鄭介淸之事,有關於國是非細,不可不明辨也。臣知其然而不言,則其負我殿下之罪,殆有甚於彼輩之有所係吝,游辭巧飾,欺罔聖聰也。

是以臣不敢避煩瀆之誅,而敢欲畢前日之說,枝分縷釋,逐條攻破焉。其言曲曲有理,節節有證,乍回日月之明,則彼此之眞僞曲直,何難知也?

然昔人以斲輪而喩至道,以牧馬而喩養民,殿下苟能覺悟於此,而以三隅反,則威王之治卽墨,而群臣聳懼,莫敢飾詐,國中大治者,不難致也。殿下苟能覺悟於此,而以一識百,則文王之王赫斯怒,爰整其旅,以遏徂莒,以篤祜,一怒而安天下之民,卒爲宗者,亦可及也。然則臣之此言,不獨爲鄭介淸而發者,蓋亦明矣。

噫!介淸見嫉宵人,酷被蜮沙,橫死於己丑之獄,幸得伸雪,已至三十六載,而到今構誣有倍己丑者,何也?介淸薰陶列聖之培養,沐浴列聖之淸化,拔起草莽,篤學力行,識透業遂,爲世所推,非徒士林之師宗,名卿薦進,聖主旌招非一非再,則決非凡人也。

凡人無辜,橫加惡名,亦足動天。故賤臣叩心,六月飛霜,庶女呼天,三年枯旱。況至行在身,吾道所重之人,而重泉之冤纔雪,後世之誣益酷,則是明時之所當然者耶?所不當然者耶?所必明辨者耶?所不必明辨者耶?

臣聞介淸本貫乃嶺南鐵城人也。介淸六代祖可勿末以令同正謫配羅州,其時配者必役於官,今之所謂鄕吏是也。其後免役,卜居務安,世無顯官,謂之寒微則可也,謂之官屬,則不亦冤乎?官屬卽官奴之稱也,官奴,賤隷也。我國鄕吏之子孫,則爲卿爲相,赫世冠冕者,不可勝計,奴之與吏等級固天淵矣。

況書院之當建與否,只當論其人之賢否,不必論其人之世系,而上年筵臣宋浚吉登對時,首言鄭介淸務安官屬也,此言非徒誣罔,似非君子之辭氣也。

實爲務安官奴,則是隱匿者也,而其罪大矣。己丑搆獄時,委官鄭澈同福疏儒丁巖壽羅州士人洪千璟等以無爲有,萋斐成錦,百般羅織之時,豈不擧此而添一罪案乎?如何年久之後,今乃有此言也?其言之非眞而實出於搆捏者,不難知也。

李端相固與浚吉最相親密,一而二,二而一者也。其欲搆介淸之計,必講之熟矣,定之久矣,而李端相之疏則曰「鄭介淸羅州鄕吏之孫也」,二人之言,何若是之不同也?此兩人之眞無的知定見,而徒事搆虛捏無,灼然可知也。

端相初與浚吉同謀定論,而後聞子孫訴冤,士林公論亦有不可抑勒而使之泯滅者,恐聖明覺悟而以爲非,故不得已以實言之,而不覺其與浚吉異同,而終爲賣浚吉乎?

故相臣朴淳癸未生,而年至三十一癸丑歲,庭試狀元,甲子,由直提學陞承旨,乙丑拜大司憲,戊辰爲禮判,庚午爲吏判,壬申入相。

介淸己丑生,朴淳不過年長於介淸六歲也,介淸以肩隨之年,豈有定爲師生受學之理也?雖欲受學,而朴淳年未三十,豈有誨人之理也?而及其三十以後,則長在名官居京,介淸居鄕,朴淳雖欲敎介淸介淸雖欲學於朴淳,其可得乎?

介淸私稿《愚得錄》中,載抵朴淳書數篇,而其題目或雲《與思菴書》,或雲《上思菴書》,書之頭辭,多稱後生某,或只稱某云云,而不稱門生,據此則其不爲師生亦明矣。

宋浚吉登對時,誦金長生之言曰:「鄭介淸朴淳,有師生之分,而及朴淳罷退後,反附托攻斥朴淳者。」又曰「金長生公會間,與鄭介淸相語曰『知朴相否』,介淸答曰『聞其家多儲書籍,往來看考』」雲。此則以背師爲介淸之罪案,而介淸之於朴淳,本非師生,顯有證據,明白無疑。其所以欲加背師之罪,而勒爲師生之說明矣,而亦未免同歸於誣罔也。

李端相之疏曰「朴淳嘉其篤志向學,薦授羅州敎授,遂爲朴淳門下人。介淸之爲朴淳所敎育,擧世之所知」雲,其下又曰「背師反覆」雲。

細看端相之言,則其意蓋以薦爲羅州敎授之言,因作爲朴淳門下人之說,以朴淳門下人之言,因作爲朴淳所敎育之說,其附會苟且之意,可掬於文字間,而其必欲以背師爲其罪而巧作此語,斷可知也。

至於四學儒生之疏,則「介淸本以羅州鄕吏之孫,讀書甚勤,能通文義。故相臣朴淳愛其才華,館置於家,顧待備周,勸之以儒家之書,勤勤敎誨者至於十年之久。自此介淸文詞日進,儀觀頓異於平昔」雲。

端相之言,比浚吉之言,則旣多敷衍增益,而學疏之言敷衍增益,比端相又倍蓰,其所以隨意造言,略無顧忌可知,而古之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者,正謂此也。

況以門生而叛其師,乃爲士者之大罪案,介淸實爲朴淳之門生而終背朴淳,則己丑羅織之時,豈不以此添作一罪案,而今始提起也?其言之誣罔,此亦明證也。

介淸朴淳同鄕,朴淳細知介淸學行,與之相善。宣廟嘗憂兵亂之兆,一日於榻前謂曰:「苟有倭亂,誰可爲元帥者?」朴淳以大臣對曰「以臣愚見,鄭介淸可爲八道都元帥矣。臣觀其爲人,不啻學行,其人物才智,鮮有出其右者」雲,此語載於朴淳日記中雲矣。

介淸羅州敎授,非朴淳之所薦授也。壬午年間,柳夢鼎羅州,其時介淸門生羅州士人羅德峻德潤等築書齋於大安洞,以爲藏修之所,一日德峻等設鄕飮酒之禮,奉介淸爲尊賓。柳夢鼎聞而往觀之,美其禮容之盛而歎之曰:「古禮之行,乃見於今日,豈非盛事也?此州乃人材之府庫,而徒務詞章,須得先生,可以變化士風。」遂封疏上聞,除介淸爲州訓導。

介淸再三辭之,猶不見許,不獲已強起赴任,嚴古人師弟子之禮,而施敎自《小學》及《呂氏鄕約》聖經賢傳,以至《性理大全》、《心經》、《近思錄》,間以《家禮》、《儀禮》、《禮記》諸書,諄諄敎導。

行之歲餘,孝悌禮義之風,日長於鄕黨之間,而一時文人才子徒以詞華自高者,環聚而嘲戲之。有校生洪千璟者,自矜文翰,一不入校,介淸告於牧伯,施以楚罰,遂致含憤,而介淸不以介意。

未幾,柳夢鼎遞去,介淸亦辭歸於家。安東金誠一來代夢鼎,以禮敦請介淸,願終其職,介淸牢辭不至。此事始末,詳在介淸家乘,朴淳薦爲敎授之說亦誣也。

介淸朴淳交道,終始不虧,其義理上問答、吟詠間酬唱,皆在介淸私稿中,今之所謂背朴淳而附托攻斥朴淳者,其亦誣矣。

介淸旣與朴淳親切如此,當金長生擧帳相問之際,彼旣不問師生與否,則師生與否,固不當辨矣,而似應言與朴淳交道特厚之說矣,豈但曰欲考文字往來而已?其所謂問答之言,無乃沒其詳而著其略,欲爲介淸之罪歟?抑或傳語之間,忘其詳而記其略歟?是又不可知者也。然旣非師生,則雖曰爲借看文字往來,其言何害於義乎?

介淸家世貧寒,自少固窮山林,一室自守,專心致志於學問,不事交遊。一時名卿薦辟不一,而介淸潛心隱遯,不求聞達。

萬曆丁丑,宣廟聞其名,除北部參奉;庚辰,除延恩殿參奉;甲申,除司饔參奉;乙酉,除昭格署參奉,竝皆肅謝卽還。是歲又除校正郞廳,從仕十餘日。丙戌,又除童蒙敎官,肅謝卽還。丁亥,除典牲主簿,肅謝後上疏,陳明道德立大本之說,宣廟備忘記曰:「觀此疏章,得聞至論,良用嘉焉。前日亦曾疏陳,前後眷眷之忠,尤爲可嘉。予雖不敏,當加體察。鄭介淸可陞敍。曾聞有老親,以此不得供職雲,隣近之邑守令除授。」

仍除谷城縣監,黽勉赴任,而以老父在家,色養久曠,入閱月而遞歸。蓋其守拙喜靜,行世絶少,其不爲歷抵名流,參尋往還,推此可知也。

與逆賊鄭汝立雖在同道,相去三日程,而志氣不類,出處殊跡,初無相見之路。校正廳從仕之時,適與汝立公坐同校僅十餘日,而卽歸林下,豈有親厚交密之意也?其後絶無相從之事,而李端相疏曰:「介淸數與汝立會議於山寺,汝立曰『古今惟伊尹爲聖之任者。何事非君何使非民之語,十分活動,在後生最可法』,介淸曰『士當以仁義中正根於心,節義落於一邊,東漢之末亡國是也』」雲。

噫!數與汝立山寺會議,而至有何事非君之語,則情跡殊涉可疑。其時實有此事,則同鄕之洪千璟等、隣邑之丁巖壽等萬無不知之理,而自羅州構報之時及與委官羅織之際,何無一言及此?

且節義落於一邊之說,實與汝立商確,則是亦陷介淸之奇貨也。丁巖壽等疏中,以介淸所著《東漢節義晉宋淸談說》上,僞加「排」字,以爲「嘗著排節義一說,以惑後生」云云之時及委官鄭澈啓曰「介淸作排節義之論,惑亂一世之人心,其爲邪說,有不可言。渠旣以節義爲排,則必好與節義相背之事矣,與節義相背之事,何事也」云云,而必欲殺之之時,又何不一言及於與汝立山寺會議,節義落於一邊之說乎?其時萬般捃摭,而不得做出之語,李端相輩到今七十年後,何從得聞而爲此言乎?其所以隨意做出者,其亦的然明矣。

宋浚吉登對時,曰「鄭介淸再出逆招」云云,而介淸被拿,初非出於逆招。鄭汝立逆獄時,全羅監司以逆黨脫漏之人摘發事,移文羅州,訪問而一州儒生九十餘人齊會,逆賊干連人全無事,告狀矣。其後鄕所數人、校生六七人以私嫌謀殺介淸,構虛捏無,以公論樣告狀曰:「鄭介淸與其門生趙鳳瑞偕往汝立家,觀基」云云。因此被逮京獄,供辭其略曰「羅州鄕所及鄕校有司、堂長等,推問十分,窮覈言根出處」云云,則自上傳曰「議啓」,委官鄭澈啓曰「觀基之事,一向稱冤,至欲與鄭如陵等一處憑閱云云,似爲不實,而至有嘗作排節義一說,眩惑後進,其流之害,甚於洪水猛獸,請刑推得情」。殿刑一次後,傳曰「照律」,禁府渭源定配,委官更啓,改定慶源極邊。六月,到阿山堡配所,七月,以疾死。其前其後,絶無出於逆招之事,到今所謂再出逆招,何所據也?

夫然則務安官奴、朴淳師生、山寺會議、再出逆招,此四條則皆是己丑所無,而今乃做出,欲爲介淸罪案也,臣所謂受誣有倍己丑者,非虛語也。

逆賊汝立羊質虎皮,假託學問,濟以辯博,高談性命,講論道義,一世賢士大夫皆被其誑。介淸則始識其面於校正廳,其後以同僚之分,偶然致書。一番通問,人事上常規;數句尊稱,書辭中例談,豈料以此爲陷人之穽也?

當時委官鄭澈啓曰:「觀此書札,則鄭介淸與逆賊交厚締結,正是不虛。至曰『夙欽德義,有懷傾腸』,又曰『見道高明,惟尊兄』,極爲駭愕」云云。此固爲鍛鍊之深文,而宋浚吉登對及李端相疏中,亦有此語,其與鄭澈前後一揆。而伸雪旣久之後,復以此爲罪案,則不亦尤爲已甚乎?

噫!昔者王安石官至參政,而司馬光猶不知其爲小人,侯君集畢竟叛逆,而魏徵嘗薦其人,其謂司馬光黨於王安石,而謂魏徵黨於侯君集乎?介淸之貽書,若在汝立兇謀敗露之後,則其罪固不可測矣,實在汝立兇謀未露之前,則有何罪也?

不必遠引古事,姑以近時之事言之,則逆賊沈器遠金自點當朝,時人孰不通書問也?皆以爲與逆賊締結,比而誅之歟?不然則介淸一番通書,何可至今深罪乎?

李爾瞻之爲小人,不待其大得志,而人皆知之。況其父子往來西路之時,則其爲專擅誤國,已積年紀,其心跡之敗露、罪狀之著顯,已狼藉矣,而端相之父明漢贈之以詩曰「文星今與德星俱,千里湖山興不孤。想得關西新樂譜,一時爭唱鳳將雛」,德星、文星、鳳將雛,蓋指爾瞻父子而言也。

臣久在鄕曲,不曾詳聞此詩,而臣之爲工曹參議,四疏未遞之時,又欲五疏乞遞,則端相兄弟誤聞臣疏中應載此詩,而切齒唾手,必欲沮止臣疏。或雲臺論之促發,蓋以此也。而端相兄弟憤怒之際,到處煩說,而謀陷臣身,無所不至,故人之或不聞此詩者無不聞知,而其詳遂入於臣耳,此正所謂春雉自鳴者也,殊爲可笑也。此詩入一世之肝脾,響四方之齒頰,而至於出入國乘,無人不知,豈獨端相不聞乎?

人或有以此詩罪明漢,而臣則以爲不當然也。蓋當時在朝之臣皆不能與爾瞻相絶,豈獨以此罪明漢乎?然在於端相,則可不以此識彼,推己恕人乎?何於介淸之冤旣雪之後,拈出介淸汝立逆謀未現之前,書辭中偶及之語,以爲介淸之罪案乎?多見其不明而不厚也。

臣之此論,實出於大公,其於李端相,有益無害,而萬言萬當,不如一默,初不欲出諸口。而如此等議論,應有助於大聖人包容之大度,事係爲法於天下,可傳於後世,故不敢避區區之小嫌也。

嗚呼!介淸何罪?畢竟不免受刑遠謫者,惟以排節義之說也,而古今天下著書之人,豈有以排節義爲題者乎?此不足多辨,而臣竊恐如簧之言旣已眩亂,雖以日月之明,如不見全文,則猶有所不能瞭然者,故謄上全文於疏末,而竝謄其繫獄時供辭,伏乞留神垂察焉。

李端相疏曰「宣祖大王又下敎曰『介淸之論,有駭聞見,使能文知製敎作爲文字,一一辨釋,布諸八道鄕校,刊板付壁,以正士習』。其後故相臣柳成龍陳啓,請雪己丑冤枉,介淸亦在其中,癸亥反正之後,始得伸理」雲,又曰「柳成龍陳啓中云云之語,是不過欲伸其論以逆黨冤枉之意」雲。

噫!己丑按獄時,鄭澈啓曰「排節義一說,眩惑後進,其流之害,甚於洪水猛獸,請刑推得情」,又啓曰「排節義之論惑亂一世之人心,其爲邪說,有不可言。渠旣以節義爲排,則必好與節義相背之事矣,與節義相背之事,何事也」云云。其言極巧,而人不覺其至險矣。大臣之言如此,雖聖明在上,安得遽卽覺悟?宜乎使詞臣作反排節義論也。

介淸之所論實不如此,而合於天理,祖於,則豈可終得以正論爲邪說也?古之姦黨碑、僞學禁,出於人主耶?出於小人耶?入姦黨碑者,長爲姦黨耶?入僞學禁者,長爲僞學耶?然則介淸獨以一時小人主張眩惑,著詞播告之故,而萬古不得辨不得明歟?己丑誣死,徒以此事,則癸亥伸雪,非雪此事歟?伸雪已三十六年之後,復爲此言,決非無心之發也。

端相之疏曰「所謂伸理雲者,只伸其非預逆黨之意」雲,此又無理之言也。介淸繫獄時供招後,自上傳曰「議啓」,委官鄭澈啓曰「觀基之事,一向稱冤,至欲與鄭如陵等一處憑閱云云,似爲不實矣。而至有嘗作排節義一說,眩惑後進,其流之害,甚於洪水猛獸,請刑推得情」。故殿刑一次,傳曰「令禁府照律」,禁府渭源定配,委官更啓,改定慶源極邊,則其時介淸之罪,不過因排節義之一說也,本非以黨逆被罪。然則黨逆一款,當初按獄時已伸也,其後更無可伸者,癸亥所伸者,非排節義之誣乎?旣伸排節義之誣,而今復誣以排節義,此何理也?

宣廟所罪者實排節義之事也,而以端相只伸其非預逆黨之言觀之,則似謂宣廟謂以逆黨而罪之,而至癸亥,姶得伸理也,是掩宣廟卽伸黨逆之誣也。先王所伸者實排節義之誣也,而端相謂只伸其非預逆黨,則是掩先王昭雪排節義之誣也。然則非獨端相終欲誣陷介淸也,抑亦端相誣罔宣廟仁廟及我聖上也。

柳成龍陳啓中曰:「鄭介淸湖南人中尤有名稱,平生以學術行檢自任,而因偶然一篇著論,以至於滅身。」端相之疏,全沒此言,只曰「請雪己丑冤枉,介淸亦在其中」雲,此亦可曉其非無心之發也。雖無識下品之人,枉死則可雪,介淸若無平生以學術行檢自任之實,則成龍此言,不惟不得爲,蓋亦不必爲也。

成龍亦言「因偶然一篇著論,以至於滅身」,則成龍之言亦謂介淸之滅身,出於排節義之說,而不出於黨逆者,亦昭然矣。端相謂「癸亥反正之後,姶得伸理,而所謂伸理雲者,只伸其非預逆黨」,又曰「柳成龍陳啓中云云之語,是不過欲伸其論以逆黨冤枉之意」雲,其言皆無所據,而其爲誣罔益著矣。

孟子曰:「誦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蓋觀其人之所著,則其人之學術道德高下淺深,眞僞可知也。介淸所著書,有《隨手記》九卷、《愚得錄》三卷,而介淸之初被逮也,金吾郞收入禁中,其後宣廟覽之曰「此人讀古書人也」,命下縣邸,還給本家。縣邸誤傳,《隨手記》則失之,《愚得錄》則尙今保存,此一書覽之,則可知介淸之爲人也。

且世有《己丑錄》二卷,其一卷則載崔永慶行狀、墓碣及被誣伸冤等事者也,其一卷則載介淸被誣之事者也。二書無他語,只記其時推案及疏箚,未知出於何人,而必是尙德好善之人所錄也。此二卷覽之,則其時冤枉曲折,不辨而昭著矣。臣竊欲竝上已上三件之冊,而惶恐不敢煩瀆矣。

嗚呼!己丑年間,黨論方熾,則介淸被誣而死。仁廟之初,人懷懲創,打破彼此,恢張公道,則介淸乃得雪冤復官。至於今日,則受誣又倍己丑,無乃黨論又熾耶?然則介淸之幸不幸,只由於公道之行不行,而公道之行不行,豈獨有關於介淸也?抑亦聖明之所當憂,而忠臣之所當懼也。

嗚呼!己丑按獄,鄭澈主張,而以國家不幸之大變爲自己逞憾之機會,滿朝善類,戕殺殆盡,而又波及於草野異己之人,嶺南崔永慶湖南鄭介淸皆不免焉,其後永慶伸冤贈爵。永慶介淸一體,而永慶先伸,介淸未伸者,何也?永慶以黨逆起兵之誣被罪,介淸以排節義說之誣被罪,罪名有輕重,故其伸雪一急一緩,固其所也。而其時嶺南多出入經幄啓沃君心之人,而湖南無此,此亦所以不得同時伸雪之故也。

嗚呼!永慶以物外高蹈,爲世所重;介淸以學術行誼,爲世所推。且二人皆與汝立旣無交分,又不出逆招,而之所以必殺兩人者,何也?永慶常以鄭澈爲索性小人,且安敏學稱譽鄭澈永慶曰「此人盡心國家可見」,永慶答曰「吾久在城中,惟聞渠做好官,未聞有建明也」。鄭澈聞其言而深銜之。

又有人問之爲人於介淸,而贊其淸白者,介淸答曰「先儒有言『人奉身淸苦,卻是愛官爵,雖弒父與君,也敢』」云云。又於戊子年間,光州,而介淸谷城縣監,覲親往來之際,一不相問,至過其門而不入,挾憾益甚。此其所以爲祟於二人,而巧譎構陷,一律殲滅者也。

然殺士之名,萬古大惡,而公論終有所不可使之泯者,兩道士林之疏,連歲而起;朝廷臺閣之論,有時而峻。非徒此也,宣廟聖心旋卽覺悟,覺悟之後,卽命鄭澈削奪官爵,安置江界,而每以鄭澈姦澈毒澈,至以其子爲毒種,嚴敎銓曹,使勿擬望,雖其孝子慈孫不敢訴冤。而至於昏朝,之子宗溟等請雪其父之疏,則全沒其父啓請搆陷介淸之語,乃曰「宣廟命竝入排節義之說於問目中,而刑推」雲,至於崔永慶事,亦言其父欲救而不得之意,而遂使其徒皆爲此言,其意蓋欲歸殺士之名於君上,而脫其父殺士之罪,其計慘矣。

李端相之疏,亦沒鄭澈啓請,搆陷介淸之語,但言「宣廟下敎曰『排節義一款,添入問目中』,刑訊一次後,命竄於北塞而死」。李端相疏辭,蓋亦祖述宗溟之語也。端相之義與宗溟異,而其言如此者,何也?

金長生常以鄭澈爲君子,宋浚吉之搆捏介淸,而其言多證其師者,借重而爲鄭澈地者也,其所以爲鄭澈地者,欲是其師之說也。而其爲誣罔,卽今昭著,亦必有萬世之公論,則其所以爲其師者,無乃終歸於害其師乎?

李端相搆捏介淸之言,皆與浚吉表裏也,其言之所以比浚吉,益加益密者,無非所以爲浚吉也,而亦不自覺其益重浚吉之疵累於萬世公論也,其亦不思之甚也。

介淸爲九原朽骨,已七十年矣。今人誰嫌?誰怨?雖構之,無所利;雖雪之,無所害,而搆之必倍於己丑者,其意何在?

蓋欲以爲介淸自取之禍,而脫鄭澈殺士之名也。然其所以追後構成介淸之罪名者,終有所不可成也,而後世亦豈無能辨之者乎?渠亦料此,故終欲歸殺士之名於君上,不亦可痛之甚者乎?

至於書院之有無,其損益只在於士林,而不在於其人,師宗介淸者,亦豈以書院之有無爲介淸之輕重,榮其有而歉其無也?

但我國中,未及於介淸而爲書院者,亦必不可勝記,而其所毀汲汲獨先於介淸之書院者,蓋其意有所在也。且書院之建與毀,只當論其人道德之足與不足,何必苦索平生所無之罪案乎?

況如介淸者,官位卑微,黨援乏絶,其毀書院也,不必費辭費力,而至於誣以己丑所無許多罪狀者,亦豈無所爲而然也?

其意蓋欲必脫鄭澈殺一善士之名也,臣恐旣戕介淸之後,將及於崔永慶也。掇拾宗溟之緖論,而有此無形無據之說於一邊人中,上誣昭布之鬼神,下眩其嚴之指視,黨論之害於國是而害於國脈,有如是哉!

宋浚吉名重一邊人中,爲一時之所推尊,而臣之論介淸,與浚吉有異,人或爲臣懼而有戒臣者。臣意以爲「君出言,自以爲是,而卿大夫莫敢矯其非」,乃子思之所深戒。君臣之間猶如此,況於其下乎?其言或有不合於國是,則臣何忍知有浚吉而不知有國家,不敢明辨於黈纊之下乎?

浚吉所言,豈其杜撰?必其聞於人者,人之誤浚吉也,非浚吉之誤國是也。子路喜聞過,孔子以苟有過,人必知之,爲自幸,大舜捨己從人,與人爲善。

使宋浚吉果君子也,而果覺臣言之爲是,則必如子路之喜聞、孔子之自幸、大舜之捨己從人與人爲善,豈有毫末所憾於臣言也?

果能此道,而改過不吝,則臣亦何嫌於浚吉,而終有物我之心乎?異日或得相見,則可以歎其始參差而異緖,喜其卒爛熳而同歸。爲臣懼者乃不知浚吉之不憚改,而棄浚吉者也。

臣非憫介淸之至冤,實痛國是之大紊,爲國家有深懼,爲殿下有至誠,全忘忌諱,言不知裁。伏願聖明無微不燭,渙發德音,以雪介淸泉壤之鬱結,以快萬古士林之公論,以正國是,以永國命,則宗社幸甚。

嗚呼!臣竊觀方今人之右介淸者,未必誠知介淸之賢,誠痛介淸之冤,蓋出於誠惡鄭澈之邪毒也;人之構介淸者,未必心知介淸之賢、介淸之冤,而口爲是說也,蓋出於汲汲欲脫鄭澈殺善士之名也。

夫然則人之所以誤論人之賢否、事之是非者,都由於不能眞知其人之賢否、其事之是非也。苟能眞知,則雖有係吝之心,豈忍自陷於欺天欺君,而甘心爲千萬古陰邪之小人也?

只緣天運之衰,世路之季,敎化陵夷,風俗頹敗,人多貿貿於天理民彝之故也,此正曾子所謂「如得其情,哀矜而勿喜」者也。豈獨一二事也?萬事皆如此,而萬事皆如此,則國不其國,不待智者而知也。

是以明道先生言於朝曰「治天下,以正風俗、得賢材爲本」,而縷縷及於講明正學之道,旨哉言乎!臣恐當今爲國之道,莫或先於此也,伏願聖明實留神於此,而每留念於此,眷眷爲急先務也。

嗚呼!臣於少時,槪聞鄭介淸之爲善人,槪聞鄭介淸之極冤枉而已。其後聞柳成龍請雪己丑冤枉之啓,有曰「鄭介淸平生以學術行檢自任」雲,始知其人之出凡,而猶未得其詳矣。後得介淸所著《愚得錄》,詳玩之,然後始知介淸之學,腳踏實地,淵源純粹,迥出於他人也。

噫!孔子曰:「有言者,未必有德。」以此言之,則固不可以其言而知其人也。然蘇洵曰:「一言之幾乎道難矣。」韓愈曰:「也,擇焉而不精,語焉而不詳。」是以觀聖人之言,則可知聖人;觀賢人之言,則可知賢人;觀眞學者之言,則可知眞學者;觀僞學者之言,則可知僞學者也。

介淸苟非眞積力久踐履體認,則其言安得粹然一出於正,庶近於《易》所謂「修辭立其誠」,無可拈出而疵議者也?臣以此知介淸之學行,遠自邇,登高自卑,詳說反約,下學上達,深造自得,明體適用,而所學所行,皆務百分著實,決非致飾於外,務以悅人,矯俗干譽,欺世盜名者也。

此眞濂溪所謂「入乎耳,存乎心,蘊之爲德行,行之爲事業」,而明道所謂「自鄕人而可至於聖人之道也」,可謂吾東之眞儒,而亞於李滉者也。其所著《愚得錄》,儻刊行於世,則足以有補於風化而有益於士習,豈比他人浮誇之文、華藻之詞,徒費剞劂者也?

然而世代旣久,門生皆沒,無有意於斯者。當此聖朝右文興學欲正士習之時,命付一縣,刊出頒布,則其爲朝家之光、士林之幸,而垂耀千秋,有不暇論,而後之知言之君子,必曠百世而相感,而其所以發揮聖經賢傳者,亦不細矣。然則此書豈忍使泯滅於明時也?固宜聖明之軫念也。

然己丑逆獄時,故相臣鄭彥信被逮之際,其子鄭慄痛其父之至冤,摧折而死。其時其家,家禍孔棘,何意求挽於人?人亦無敢挽者,而故相臣李恆福有知分,而以問事郞,詳知其至冤,爲製一篇,使置壙中。其後鄭慄之子鄭世規等旣長,遷厝鄭慄之時,開壙乃得其挽,其詞略曰:「有口豈復言?有淚不敢哭。撫枕畏人窺,呑聲潛飮泣。誰持快翦刀,痛割吾心曲?」

其後李顯英江原監司,李命俊江陵府使,刊《白沙集》於江陵白沙李恆福之別號也。其集印行於世旣久,鄭澈之子弘溟見此挽詞而憚之,又刻《白沙集》於晉州,而晉州板則削去此詩。且追入一篇書於末端,有若恆福所著者然,此篇皆言鄭澈力辨力救於善類,不爲殺士之事者也。

然具眼者皆以爲「文體不同,半以上似恆福文體,半以下全不相似,而上下語意亦多逕庭」。且知恆福之本意不如是,而皆謂「此篇乃是弘溟任加己意,巧飾添造者也」。

抑以其上下文體不同及上下語意逕庭推之,則無乃此篇本著鄭澈姦狀,故恆福子弟不敢出,以是不入於江陵本,而弘溟巧飾添造,以編其集之末,而爲刊晉州本歟?然其所以不全改此篇半以上有害於鄭澈之語者,蓋恐不如是,則人不信也。

今使護鄭澈之徒刊介淸之書,則恐有此弊矣,如許刊出介淸之書,則此亦不可不慮,而預爲之所者也。

殿下用臣言則幸甚,而雖不用臣言,臣言猶爲宇宙間公論,而庶有補於吾道之萬一。臣竊自附於古人所謂「臣寧言而死,不忍不言而負陛下」者也。臣不勝屛營戰慄之至。謹昧死以聞。

呈政院至於十度,皆見卻,末乃以上體未寧,還出給。

《東漢節義晉宋淸談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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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淸嘗謂:「三代之作人,只是明人倫,而曰五敎,曰九德,曰六德六行,而風化之美、人材之盛,煕煕濟濟。後世所尙,則百家衆技,而曰,曰,曰節義,曰淸談,而人心之慝、世道之汚,日以益甚,其故何也?」妄謂三代以上之學,明其體適其用,通萬古而可行;以下之習,事其末遺其本,在當時未免有弊,此治亂安危之所以分,而學者之所當講究審擇,國家之所當觀省鑑戒者也。

然而無所取正,而心有所係疑者有年,及讀《朱子語類》,有或引伊川之言,曰:「淸談,因東漢節義,一激而至此。」朱子曰:「東漢節義之時,便自有這箇意思了。蓋當時節義底人,便有傲睨一世,汚濁朝廷之意,這意思便自有高視天下之心,少間流入於淸談去。」又曰:「節義之士,固是非其位之所當言,宜足以致禍。」又曰:「後漢名節,至於末年,有貴己賤人之弊。積此不已,其勢必至於虛浮,入。」又曰:「建安以後,中州士大夫只知有曹氏,不知有室。」至於人物,則「雖曰尙淸高,然箇箇要官職,這邊一面淸談,那邊一面招權納貨」。介淸之前日係疑者,渙然若氷釋,心有所悅。因著論東漢節義、·淸談之弊,而歎其不知從事乎聖賢之學,循序乎禮義之規,只能非訐朝廷,臧否人物,而見事不明,時措失當,以至於身敗而功頹,促亡人國而不自知其爲非也。故因著以爲說。

東漢節義晉宋淸談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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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漢節義,較以功名,則其高尙猶可以激頹起懶;淸談,視之謀利,則其氣岸亦足以矯情鎭物。其未知從事於聖門,而不循義理之安,張皇意氣之發,以至於亡人之國,而不自知其爲非也,則亦無所補於世敎也,較然矣。

蓋節義底人,其心高視天下,而傲睨一世,出乎禮義之規,不屑性命之正,使天下之人皆有以自是而非人,終至於群狡竝起,睥睨神器。至於淸談之類,則只是隨波逐浪底人,自以爲不要富貴而能忘貧賤,然而這一邊雖似淸高,那一邊實未免招權納貨,亦使一世之慕效者相率而爲矯虛浮誕,卒無以爲振作恢復之策,以成其簒奪之勢。

蓋其節義慕,淸談祖,而築底爲弊,至於如此。原其所始,皆不知有明德新民之學,而獨善於彝倫之外,不求其視聽言動之理,而自逸於檢防之節,是皆衰世之所尙。其得罪於聖賢中和之道,則通萬古而猶必一談,後之爲國者其可鑑,而爲學者亦可戒哉!

供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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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義根於人心之固有,而扶持綱紀之棟梁。臣介淸雖甚無識,豈不知節義之有關於世敎也?臣介淸前日之所著,讀朱子之書,見朱子之論,因有所感,以著其東漢節義之弊而已。蓋節義雲者,明於義理而不蔽於利害之私。故其在平昔行於身者,旣足以君明臣直,而潛消禍本,逆折姦萌,而不幸遇患難,則不顧利害,而能伏節死義者也。

若夫東漢之士,其大義根於心,死生不變,則誠可尙也。而考諸本傳,而究其朱子之意,則不修職分,不務義理,而汚濁朝廷,高視天下,常以臧否人物、非訐朝政,競爲相尙,而自公卿以下,莫不畏其評議,屣履到門,則是乃學生而執國命也。陪臣執國命,尙可以亡人之國,況學生而執國命,其可以長保其國乎?正朱子所論「節義之士,固是非其位之所當言,宜以是致禍」者也。故臣竊取朱子之意,而謂「徒知節義之名,而不知節義之實,則其弊或至於矯虛浮誕,卒陷於利害之私,而政不得其道,位不得其人,失措於幾微之際,而將使小人乘其隙,而無以爲國矣」。

梁冀之弒質帝也,李固爲相,而非但不能聲罪顯戮,反聽命受制而隱忍焉;宦者之盤錯也,竇武謀誅,而自失其先後輕重之序,卒爲士類殲滅,國隨以亡之禍,此皆不務節義之實而然也。必也學至於明其明德,而格致而知其節義之本,誠正而行其節義之實,則人道正,紀綱立,雖欲伏節死義,自無伏節死義之患矣。

臣之前日所論節義淸談,語雖有未瑩,其實有意於培壅節義之根本,而反以謂排節義,此非臣之本心,而抱冤無所發明者也。

論禮疏彰孝大王元年庚子四月,公在孤山時。疏上不報,兪棨白上焚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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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聞朱熹有言曰:「國家危亡判斷之事,則雖在韋布,不可不言。」況臣策名爲臣久矣,則固非韋布之類也。況臣受知於仁祖孝宗兩朝,凡百殊遇,皆出於聖心之誠悃,無一毫外貌文具,則臣之所以感激思報,亦非凡臣之比也。

臣雖無狀,忠殿下報先王之意,耿耿於中,隕首結草之心,何時而少忘也?雖屛伏草野,衰病牢落,其於國家之安危,其敢曰在家不知而不一言乎?

卽今安危之機迫在朝夕,臣不勝嫠婦之憂、人之懼,敢輸狂瞽之忱,冀補聖聰之明,伏願殿下實留神而細垂察焉。

臣竊念三代吉凶之禮,皆原於天理而出於聖人也,不知天理,則安知聖人禮經之奧旨也?後世禮家之論,有同聚訟者,蓋由於不知天理故也。

噫!聖人於喪禮,制爲五服,豈偶然也?親疎厚薄,非此則無以別焉;輕重大小,非此則無以定焉。用之於家,而父子之倫乃明;用之於國,而君臣之分乃嚴,天地之尊卑、宗社之存亡,無不係於此矣。此所以莫重莫大,而不可以毫髮僭差者也。

承統之子,與祖爲體,父之於嫡子之喪,其爲服制,必以斬衰三年者,非爲子也,乃爲承祖宗之統也。私家尙如此,況國家乎?三代太平之世尙如此,況於末世危疑之際乎?

然則定臣民之心志,絶不逞之覬覦,亶在於此矣。夫然則有國家者之於此禮也,其可不謹乎?其可不嚴乎?其可斯須有忽而置之也?

臣聞先王孝宗大王之喪,大王大妃之服,考諸禮經,聖人之所爲者,實在於與祖爲體之義,及聖人之制禮,實在於原天理定宗統之義,則當爲齊衰三年,昭然明矣,無可疑者,而當初禮官儀注,定爲期年之服,朝野臣民之有識者莫不爲怪爲駭,未曉其義之所在。而國家宗統,因此而有所不明,抑亦似有所不定,此豈明大統、定民志、固宗社之禮也?

思之至此,則骨驚心寒,此誠不可不卽議釐正,而練期將迫,寥寥無一人爲國家進此言者,臣宴居深念,不勝宗社之憂。頃聞前掌令臣許穆考據禮經,投進一疏,臣誠失喜國家之有人也。

嗚呼!許穆之言,非徒議禮之大經,實是謀國之至計。如非明於天理之節文,而純於臣子之忠諒,則其能爲此言乎?其敢進此言乎?此厥不聽,後悔莫及,殿下所當斷自宸衷,卽令禮官依聖經釐正。而其所以復詢於宋時烈者,優禮儒臣之意也,時烈正當如文純公李滉奇大升駁正之說,瞿然而改其前見,曰「若非奇某,幾不免爲千古罪人」云云者矣。時烈乃反有遂非文過之計,掇拾禮經文字,附會己意,其爲辭說,不勝其煩。而其於禮經,父之於子,所以斬衰者,只在於與祖爲體,而聖人之所以嚴此禮者,只在於統承宗廟之大旨,則終始見不到說不出,臣實未服其言而未曉其意也。

臣雖蒙學淺識,素昧禮經,然於天理之所在、聖人禮制之所主,則亦嘗有所理會而見其大意矣,時烈謬引之說,臣請撮其大要,而逐條論辨焉。

時烈引疏說「立次長亦爲三年」之文,而其下又曰「今必得次長不爲庶子之明文,然後許穆之說乃可從也」雲,其言眞所謂不成說話也。

今我孝宗大王仁祖大王之次長,而疏說旣有「立次長亦爲三年」之明文,則大王大妃之服齊衰三年,實無毫髮可疑,斷然行之而已,何必更責必得「次長不爲庶子」之明文於許穆也?

時烈曰:「文王傳國,則捨伯邑考,立武王,而周公制禮,則必拳拳於長庶之辨。」臣以爲文王之事,聖人制義之大權;周公之禮,聖人立經之常法。此自是兩聖人時措之宜,周公豈爲伯邑考而作此禮也?然則其可執此禮,而謂孝宗大王非嫡長,而謂大王大妃不爲三年乎?

時烈之議,稱長子成人而死者,至再至三,而其緊要斷定之語曰「長子雖成人而死,而次長皆名長子而服斬,則嫡統不嚴」雲,其言蓋是必欲歸重於成人而死,而其意蓋曰成人而死,則嫡統在於此,次長雖本同母也,雖已與祖爲體也,雖已踐其位,承宗廟也,終不得爲嫡統也,此言不亦悖理乎?

夫嫡者,兄弟中無敵耦之稱也。統者,修緖業,首庶物,承上垂後之號也。立次長爲後,則復容嫡統之在他乎?次長承父詔,受天命,體祖主器之後,猶不得爲嫡統,而嫡統猶在於他人,則是假世子乎?攝皇帝乎?且次長而立者,不敢君於已死之長之子孫,而已死之長之子孫亦不臣於次長而立者乎?

時烈如覺其失言,則必以遁辭解之曰「『嫡統不嚴』四字,只是爲嚴萬世長幼之序而發也」雲矣,「嫡統不嚴」四字,上下文勢不如此,誰信其意之如此也?又況徒嚴長幼之序,而不嚴君臣之分可乎?古今天下,安有此義也?天之理、聖人之經,果若是乎?

嗚呼!古公雖立季歷,而泰伯有後,則古公之嫡統,猶在於泰伯之後乎?然則一國之群志未定,而季歷之子孫,何可保也?文王雖立武王,而伯邑考有後,則文王之嫡統,猶在於伯邑考之後乎?然則天下之群志未定,而武王之子孫,何可保也?時烈以宗統歸於主廟社之君,而以嫡統歸於已死之長子乎?然則嫡統宗統,岐而二之也,又豈有此理也?

時烈亦有無二統之說,則時烈之見識,雖有所未逮,豈至於如此之暗也?其然則三稱成人,而又稱嫡統不嚴之意,臣不敢知也。夫然則時烈非妄則愚也,國家大禮,何可必徇此人之議而定之也?

時烈又曰:「爲父者一身之上,其斬不已多乎?」至以世宗朝八大君設辭而證之。臣愚以爲世宗之聖壽雖無疆,而八大君雖皆短命,豈有八大君各立三年,而不幸而幷文宗世祖兩大王,爲九三年之理也?此乃必無之事,雖蘇秦之詭辯,必不敢以如此等說禦人也。

宋浚吉議箚所言「設有大夫士適妻所生有十餘子,第一子死,其父爲之服三年,第二子死,其父又服三年,不幸而第三死,第四死,五六死,則皆爲之服三年乎」雲者,均是必無之理也。其言之吻合異哉,而二人所見,眞所謂之政也。

時烈之議曰「大王大妃於昭顯之喪,旣與仁祖大王同爲長子之服,則其義何可變於今日也」雲,其所謂長子之服,何服也?其時果行斬衰三年乎?其然則今當一依疏說「立次長亦爲三年」之義,而定爲三年也。其時如或以期年爲服,則是禮官失禮之所致歟?抑或仁祖大王有微意於其間歟?以此以彼,臣皆不知矣。其時雖爲朞服,而今日孝廟之服,則大王大妃不可不爲之齊衰三年也。

時烈之言曰「父王旣以爲庶子而不服三年,則雖已承統,母后何敢獨服三年乎」雲者,尤爲無理而尤有所不可曉者也。

大抵「太子」之「太」字,卽「嫡」字、「長」字之義也,而尤別其號,表章而特之者也;「世子」之「世」字亦「嫡」字、「長」字之義也,而尤別其號,表章而特之者也。名之曰「太」,名之曰「世」,則其所以主器承重,與祖爲體之義,尤有所著顯於「嫡」、「長」二字也。旣爲世子而不謂長子,容有是理歟?疏說所以有「立次長」之言也。

然當立之時,指爲次長,而旣立之後,則義當直謂之長也。然則爲世子,則不可不謂之長,而於其死也,不可不爲之服斬也。況承統君臨之後,容有不謂之長,而不爲之服斬之理乎?

時烈曰「疏說旣曰『立次長亦爲三年』,而其下又曰『庶子承重,不爲三年』,此二說自相矛楯」雲。而臣愚謂此所謂庶子,果是正室衆子之稱,則誠與上文矛楯矣,如指妾媵所生而言,則不與上文矛楯矣。時烈何所據,而明知此不是妾子之稱,此是衆子之稱而以爲矛楯乎?

且任使時烈以爲禮文所謂庶子,皆是衆子,而此則姑不足辨矣。惟是仁祖大王律天時,憲,以孝宗大王爲世子。孝宗大王旣爲世子之後,其可不謂之長,不謂之嫡,而猶謂之庶乎?況長國家而君臨之後,亦可不謂之長,不謂之嫡,而猶謂之庶乎?時烈之終欲擬孝宗大王於庶子者,臣又不敢知也。

時烈又以不貳斬爲據,禮經不貳斬之說,非此之謂也,此不過一時無二尊之義也。前後喪非一時,而其尊無異同,則豈可獨斬於前喪,而不斬於後喪乎?此疏所以有「立次長亦爲三年」之說,而其言允合於天理聖經矣。

況我孝宗大王,以爲世子時論之,則其爲長其爲尊,與昭顯等矣;以君臨之後論之,則其爲長其爲尊,非昭顯之可比也,其可於昭顯獨當斬衰,而於孝廟獨不當斬衰乎?時烈此言,非獨背於疏說,實背於聖經,非獨背於聖經,實背於天理也。

時烈又曰「孝宗大王於大王大妃,有君臣之義,大王大妃乃反以臣服君之服,服大王乎」雲,尤爲無據之說也。信斯言也,聖人制禮,父之於長子服斬者,非子服父之服乎?君之於世子服斬者,非臣服君之服乎?何其言之無稽至於此也?

嗚呼!自先朝所倚重而委任者,無如兩桓公之於夷吾,一則仲父,二則仲父,昭烈之於孔明,猶魚之有水,何以加比?況廩人繼粟,庖人繼肉,乃古者待大賢之禮也。是以朝家以儒賢目之,而斯二人者亦不辭儒賢之名矣。然朝野公論不以爲賢,而如臣愚闇者亦不以爲賢也,何也?

孟子曰:「君子居是國也,其君用之,則安富尊榮。」斯二人者,得君如彼其專,而亦云久矣,自己之安富尊榮,則可謂極矣,而君上之安富尊榮,則未之聞也。

旣以儒賢待之,則師傅之責,不可辭也,而不能輔導先王,至有銜橛之虞。諫不行而去則可也,在其職而任其害,則「傅傅其德義,保保其身體」之義惡在?

至如梓宮之不得用,乃萬古有國家者所未有之變也。如此等事,其可謂之安乎?至於衣冠之藏,乃送終大事也,朱子以爲「宗社血食久遠之圖」,陳疏力言,則可知地之吉凶所關莫重。而捨其極吉,移就欠缺,殊非卜其宅兆,以安厝之之道。萬世之宅如此,則其爲不安,豈但一時也?

菑害竝至,饑饉荐臻,公私俱困,國貧民流,「君孰與足」、「吾誰爲君」之憂,宵旰不已,如此而可謂富乎?

作福作威,在於下而不在於上,固不可謂之尊。而至於臨御十年之後,猶不得爲嫡爲長,而朝家所以待之之禮,猶有所與衆子等者,則非徒大有背於天理聖經,其爲不尊,不亦甚乎?

不安不富不尊,則不榮乃在其中,而不須論也。用賢之效如此,則古今天下國家,誰以用賢爲貴也?

噫!斯二人之學識心術,則臣不能知之矣,夷考其事跡,則非不仁則不智也。夫然則其能獨明於禮家乎?

然斯二人者一生所講,在於禮學,故人推禮學,己亦擔當。而其於國家大禮,所見之謬類如此,況可與議於修己治人之術、固國威天下之謨乎?吁!可惜也。

宋時烈之議末端曰「若因此講明,歸於十分是當,則豈但一時之幸而已哉」,時烈誠有此意,則必不忤人之駁正,時烈此言,誠可取也。宋浚吉之議末端曰「天下之義理無窮,文義之見解各異,又安可以一槪斷定其然與不然乎」雲,此言不啻若自其口出,則其亦可取也。

或以爲「我國先代,在已下之服,多從簡而降,不爲三年,今何可復古禮」雲。然則國大夫從先祖短喪之說,禮也,而孟子之勸文公行三年者,非禮歟?

且在昔國家鞏固之時,則雖爲降服,只是失禮爲愧,而猶無害於宗祊矣。當此群志未定上下危疑之日,如此明大統之大禮,何可少忽也?

或以爲「當初業已謬定,今難追服」雲。而昔者之君喪,只以淺淡色爲服,儒臣朱熹建議追改。今之降服朞,無異於之淺淡服,則依朱子之議追服,實是不遠復也。此不愈於執熱不濯,履霜不戒,而終令群下致疑於國家宗統之未定乎?

或以爲「閨壼行喪,異於男子,定爲三年之制,似爲未妥」,此亦不然矣。雖孝子居喪之禮,亦有「相時度力而行之」之文。今玆大王大妃之服,以三年改儀注,行會八方,使大小臣民曉然知朝議之無異意,以之正名,以之定國是,以之措國勢於泰山之安而已。而其他閨壼中,細小節目,則一依禮經「相時度力而行之」之訓,有何不可?

大槪作疏說者非聖人,則安得無一言不合於聖經也?若推之天理而不合,揆之聖經而不合者,則不從可也,若推之天理而合,揆之聖經而合者,則何可不用也?疏所謂「立次長亦爲三年」之說,允合天理聖經,此實明白無疑者也,今之議此禮,當用此說,不可以他求者也。是以臣愚以爲朞而除服,決不可爲,而定爲三年之喪,決不可不爲也。

臣之所言,皆非臣所杜撰,實是古聖人禮經之意,而原於天理者也,伏願聖明速圖釐正。臣不勝畝忠,只知有君父有宗社,而不知有一身,犯時諱而進危言,伏願聖明不以人廢言也。臣以此疏之入不入、此言之行不行,卜主勢之固不固、國祚之延不延也。臣無任瞻天望日縮慄屛營之至。謹昧死以聞。

禮說上庚子冬,公在三水謫所所著。發明疏中未盡之意,故編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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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問於余曰:「《儀禮·喪服》斬衰章曰『父爲長子』,傳曰『何以三年也?正體於上,又迺將傳所重也』,其所謂正體者,何謂也?」

余曰:「正猶直也。體猶幹也。所謂上者卽祖先也。譬之於樹,則祖先猶樹之本也,爲後之子,猶樹之幹也,諸子皆猶樹之支,而獨長子直爲樹之本之幹。故傳曰『正體於上』也。然士大夫家禮,則惟以年長爲長,而天子諸侯,則無論年之長幼、地之貴賤,只以爲後者爲長,爲長則正體於上一也。蓋天下者,天下之天下也;國家者,國家之國家也,人君當以宗社生靈爲重,不可以一人之情、一家之私視之也。是以雖降自家天下之後,猶或有擇賢建儲之時。古公之爲文王聖而立季歷文王之捨伯邑考而立武王微子之捨其嫡孫而立其衆子者是也。旣立爲太子世子,則雖是最末之衆子、最賤之孼子,理當爲嫡爲長,而正體於上也,長少嫡庶,不可論也。人所謂『諸侯奪宗,聖庶奪嫡』雲者此也,程子所謂『宗法天理如樹幹,然亦有旁支達而爲幹者』雲者此也,《儀禮》疏說所謂『立次長亦爲三年』、疏釋所謂『適妻所生第二長者立之,亦名長子』雲者此也,朱夫子所謂『諸侯無二宗』雲者此也。」

或曰:「然則所謂體而不正之說,何也?」

余曰:「名之曰太子,名之曰世子,則所謂太字世字是乃表章著顯其爲嫡爲長,而諸子中無所敢敵耦者之稱也。夫然則爲太子爲世子,則其爲長子也明矣,又豈有體而不正之理也?釋言之謬無疑矣,不須更辨也。愚謂疏說所謂『庶子承重,不爲三年』之『不』字,恐是『亦』字之誤也。《大學》開卷第一言『新民』之『新』字,誤爲『親』字,則《儀禮》許多疏說中,『亦爲三年』之『亦』字,誤爲『不』字,何足怪也?『新』之爲『親』,音相近而誤傳,則『亦』之爲『不』,字相似而誤謄也,似乎明矣。如是『不』字非誤,而疏意固然,則其與釋言體而不正之說同歸於謬誤,亦明矣。疏說《深衣》『續衽鉤邊』之釋、喪禮禫祭間一月之言,循訛襲誤千數百年,至於朱子之末年,迺得辨正,疏說何可盡信也?孟子言『盡信《書》,不如無《書》』者,正謂此等也。疏說所謂『立次長亦爲三年』者,合於天理,而深得周公子夏立經作傳之意,則此禮不可不信而用之也。其所謂『庶子承重,不爲三年』者,不合於天理,而大違周公子夏經傳之意,則何可信而用也?」

或曰:「禮則然矣,然朝議以爲此禮之行與不行,少無損益於國家之安危矣,而子何獨以爲此乃明大統定民志固宗社之禮也,而憂之深言之詳也?」

余曰:「噫!是何言也?《記》曰『禮作然後萬物安』,非禮則小事微物皆不得安,況天下國家之大且重者乎?毫忽節文,猶不可不謹,況父子之倫序、君臣之等威,一任紊亂而猶可得安乎?是以《記》又曰『夫禮者,所以定親疎決嫌疑別同異明是非也』,又曰『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禮不定』。今以承父詔爲世子,受天命,承宗社,履至尊,家邦國,臨御臣民,至於十年之孝宗大王,爲非嫡非長,而終必待之以庶子之禮者,何也?短喪猶之可也,而論禮其可如此乎?如此則親疎定乎?嫌疑決乎?同異別乎?是非明乎?君臣上下父子兄弟,其可謂定乎?然而大統明乎?民志定乎?大統不明,民志不定,則宗社其得固乎?孔子曰:『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今之論禮者以爲次長皆名長子而服斬,則嫡統不嚴。嗚呼!統承宗廟,君臨一國,而不謂之嫡,不謂之長乎?此不爲長,則長於何在?此不爲嫡,則嫡於何往?長在於他,嫡在於他,則宗亦在他乎?抑有二宗乎?其所以夷其尊而卑其主明矣,無乃近於貶黜君父乎?此所謂君不君臣不臣國不國,名之不正,奚過於是?如此而必可言也,必可行也乎?名不正之效,必至於民無所措手足,則民志之不定灼矣,民志之不定灼矣,則宗社之不固的矣。然則余以爲明大統定民志固宗社之在此者,不爲過矣,而余之所以憂之深言之詳,何敢已也?」

或曰:「子之抗章,或以爲詆譖媢嫉,或以爲構捏禍機,或以爲外托論禮,內實陷人子,果有惡於大宋而欲陷之耶?初何不慮人言,不避奇禍,而危言若是?」

余曰:「余賦性疎慵,無意進取,無求於世,無忤於人。余於大宋,有何所惡,而欲陷之也?余之本意,只欲庶幾聖明之覺悟,而使朝家大禮得正耳,有何欲陷宋公之意也?如有欲陷宋公之意,則余疏中其不擧宋公檀弓免』、子游衰之說乎?當初大宋收議中有曰『疏只言第一子死,而不言第一子無後而死,則此恐是未成人而死者也。此正緊要處,而今許穆之說,似不細考立文之本意,而遽然立說。然則檀弓之免、子游之衰,果皆不足恤乎』雲。檀弓之免、子游之衰,現於《禮記·檀弓》篇,考其言,則皆是立孫之說也。當昭顯旣沒,仁祖大王議建儲時,伊或不知天理之大義、聖人之大權,而執常經,獻此言,則猶可也,孝宗大王君臨十年之後,豈有可爲此言之理也?脫有不悅於者拈出此言,盡述《檀弓》篇兩章文字,而論之罪,則必無辭以自解,而天下其孰能說之?余爲懼,故略不提起此說。而余疏中有曰『時烈非妄則愚也』,又曰『非不仁則不智也』,余則欲以其妄發之言,歸之於見得之誤也。人必以余言爲詬,而余言實出於護也。其後之書啓曰:『臣竊伏見尹善道疏辭,則其所斥議禮之得失,如臣迷暗,固不敢知,而其他所以斥臣之罪者,則無有不是者也。特善道論之太深而已。』吁!終不覺悟議禮之失,諉之不敢知,是可怪也,而以余爲論之太深,其亦不知余心而不諒余意也。嗚呼!《中庸》曰『天地位,萬物育』,蓋天地位,然後萬物育矣。然非獨蒼然者爲天,隤然者爲地,以一身言之,則心爲天也;以一家言之,則父爲天也;以一國言之,則君爲天也。一家之天不位,則一家之萬物不育矣;一國之天不位,則一國之萬物不育矣。今我孝宗大王十年爲君,而猶不得爲嫡爲長,則一國之天,可謂位乎?一國之天不得位,則一國之物,何得育也?近來雨暘失度,饑饉荐臻,百穀不成,八路阻飢,民生嗷嗷,大命近止,萬物不育,莫此時若也,無乃天地不位之致歟?抑亦孝宗大王在天之靈陟降不寧,而惟天惟祖宗降威警動而引逸歟?昔者張禹以爲天道高遠難知,王安石以爲天變不足畏,而以『中宗懼而反已,而祥桑枯死,景公有君人之言,而熒惑徙度』觀之,則天人感應之理,其亦昭昭矣。宋公如有畏威如疾之心,則此亦可念也。如得醒然而悟,幡然而改,正名是思,得禮是務,不吝捨己,陳疏自訟,使大禮歸正,國是底定,則人之仰之也,應如日月之更矣,而可以有辭於後世。此正孔子所謂『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者也,豈非公私物我之大幸也?余初固無惡於,今亦無介於。欲於未死之前,一與相見,細論禮經,而何可得也?」或言止而退。

禮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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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問於余曰:「大宋收議曰『自次嫡以下,則雖人君母弟,亦謂之庶子』,又曰『孝宗大王不害爲仁祖大王之庶子也,庶非賤稱也,乃衆子之義也。考諸禮經,此類甚多』。此說何如?」

余曰:「禮經以衆子爲庶子云者,此說固是矣。但雖本衆子,旣立爲太子世子之後,則其稱之之名,當以嫡子,當以長子,不可仍以庶子也;其待之之禮,當以嫡子,當以長子,不可仍以庶子也。將傳重者猶如此,況已傳重而承統君臨之後,其可仍謂之庶子,而待之以庶子之禮乎?蓋名當隨位而改,禮當隨位而變,豈有位則旣改旣變,而名與禮則不改不變,常論其故之理也?有人於此,昨日爲士,而今日爲大夫,則當仍稱士,而不以大夫待之乎?昨日爲卿,而今日爲相,則當仍稱卿,而不以相待之乎?名與禮隨位而異,大小何異?且疏說旣曰『立次長亦爲三年』,而其下又曰『庶子承重,不爲三年』。古文以衆子爲庶子者固多,而以妾子爲庶子者,亦多矣。此所謂庶子果是衆子,則是卽次長也,其言何若是之不同也?覽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以意逆志,則此所謂庶子,其指妾子也明矣,許公之以此所謂庶子爲妾子者得矣,而宋公之以此所謂庶子爲次長,而疑上下之說矛楯者非也。然雖本妾子,旣立爲太子世子,則稱當謂之嫡謂之長,服當爲之三年,此天理也,經義也,萬古不易之禮也。故余之愚見,則此所謂『不爲三年』之『不』字,恐是『亦』字之誤也。不然則疏之此說,背理背經,不可信而用也。」

或曰:「大宋書啓言『文帝南越王書曰「朕,高皇帝之側室子也」。然而當時不以此小,而其後國家雖多變故,承主統緖者,皆文帝子孫也。雖稱側室子,而固無害於正統之傳也,況於先大王之爲次嫡乎』。此說如何?」

余曰:「高皇帝側室子云者,文帝之謙辭也,當時臣子,亦有高皇帝側室子之言乎?且自其初而言之,則雖是高帝之側室子,自旣立而視之,則是爲高帝之嫡也長也。當時臣子之認之也如此,戴之也如此,故文帝能安厥位,宗廟享之,子孫保之矣。當時臣子謂之非嫡非長,或有嫡統不嚴之說、檀弓之免·子游之衰,果皆不足恤乎之議,而朝廷恬不爲怪,辨之不早辨,則天下之群志可定,而文帝其得終安厥位,宗廟享之,子孫保之乎?」

或曰:「玉堂箚言『曷嘗以服之隆殺,而有二宗絶統之嫌哉?皇明成祖文帝,或以次嫡,或以支庶,纘承大統,傳祚永久。設使成祖之沒在於高皇漢祖之前,而高皇漢祖服之止朞,則之統遂絶,而不得爲耶』。此說如何?」

余曰:「噫!文帝,固不合比於我先王也,成祖,尤何可比於我先王也?成祖自簒立而奪嫡有國,先王承父詔而體祖傳重,其敢擬而班之乎?姑就此說而論之,則成祖之沒,雖在高皇漢祖之前,高皇漢祖之服,自以爲不能從古,而止於朞則可也,如或謂之非嫡非長,而服之止朞,則是廢之也。然則親疎未定也,嫌疑未決也,同異未別也,是非未明也,天下之群志未定也,覬覦之徒、欲富貴之輩必接跡而起,成祖之子孫,安得保有神器?安享大位也?然則之統,則雖或歸他長房而不絶,文帝成祖之統則絶矣。禮之所以莫重莫大於有國家者,而不可使有毫髮僭差而忽之者此也。蓋宋公論禮,旣誤於造端托始,而其後聞人辨釋,不能平心自反,更加商量,惟務取勝,而必爲之辭。故生枝出葉,愈往愈誤,不自覺其終歸於詖辭遁辭,非徒一世公論,終不可掩而泯之也,天下後世,當謂如何?以吾之見,則莫如自反而更理會於天理聖經也。如此而覺悟,改正前說,則今雖晩矣,譬如千年幽谷一燈之明,人豈有終咎其初之誤,而不貴其後之改也?計不出此,則良可惜也。」

上親庭書丙辰○公之將疏論爾瞻也,以書告觀察公,觀察公義而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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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未審夜來氣候何如?其事百般思量,固不可不爲,而之一款,亦不可削去也。

嗚呼!古人有重報一飯之德者,吾家三世食祿,國恩如何?坐視君父之危,而徒以全軀保妻子爲心,與世隨波而不言,則其爲負國,不亦大乎?

朱子著處事之要,只曰「明其道,不計其功;正其義,不謀其利」,更無他語,君子處事,不當如是耶?

況子之所言,宗社存亡係焉。天若祚,必不有大禍,天若不佑,而至於國家覆亡,則臣子先死,固其所也,何足恨乎?且古人云「聖君非不受言,臣自疎於開導」。當今固無言事者,雖或有之,而議論摸糊,義理不明,君父深居九重,豈能知奸臣若此乎?此乃臣民之罪也,非君父之過也。

子言深切著明,似愈於前輩所陳,聖明必能洞燭。伏望勿疑勿憂。占辭亦曰「地位旣正,天人合德」,吉莫大也。

答族叔書唯益○庚申,在機張謫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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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姪罪人孤哀子某稽顙再拜言。

某罪逆深重,不自死滅,負譴窮遐,禍延先考,終天之痛,孰有如斯?遙號擗踴,五內分崩,叩地叫天,無所逮及,皇皇望望,小期奄過。酷罰罪苦,宜速一死,頑然冥然,尙存視息,此間情事,言何可盡?

當某在北時,聞叔主家禍之慘,竊念伯叔雖嘗陳疏誣我,是非曲直,天日在上,鬼神傍列,固不足道。況其所以至此,只是躁進爲祟,自不覺推而納諸陷穽之中,何暇顧我哉?此正可憐而不可憎也,可哀而不可怒也。

今聞此禍而不弔,則近於宿怨,有乖於無相猶之義,故欲一拜書於叔主。而旋念伯叔以與我爲族爲愧爲悶爲懼,若將浼己,恐一紙之書,適足爲左右厭見駭視之物,故止矣。

頃日伏奉前歲十一月十一日所惠書,痛先考之奄忽,慰羈人之荼毒,鶺鴒之情,溢於文墨,親戚之義,不當如是耶?哀感之至,無任下誠。仍念早使伯叔亦若知此,則何得墜墮至此?嗟悼嘆憫,久而不釋。

伏見來諭,以高祖考妣神主移奉事問議,足知左右尊祖追遠之意、報本反始之心。知其說者之於宗族,必有「吾祖宗視之,則均是子孫,固無親疎。苟祖宗之意,無親疎,則吾安得不恤」之義也,吾門敦睦之風,其自今日始乎?凡我同宗,所當共喜。

神主移奉事,於禮當然,則敢不惟命?但考諸典禮,而不可奈何?請爲左右,一一陳之。

今世士大夫喪祭之禮,皆從朱子《家禮》,而我國儒先知道君子爲之說曰「祭四代,古禮亦非盡然。後來程子謂『高祖有服之親,不可不祭』,朱子《家禮》因程子說,而立爲祭四代之禮。蓋古者代各異廟,其制甚鉅,故代數之等,不可不嚴,後世只爲一廟,分四龕以祭,制殊簡率,猶可通行代數,故變古如此。今人祭三代者,時王之制也;祭四代者,之制也,力可及,則通行無妨」,又曰「今有人焉,主祭而好禮,欲祭四代,則豈至於違條礙格而不可行乎?此等事,於己度義量力而行之則可矣,諭人而人自樂從,則亦無不可,安有議禮拂時之嫌也」云云。故其後謹禮之家皆祭四代。

今我欲只祭三代,移奉高祖神主於長房,則必見譏於士林,得罪於禮家,人之論左右者,亦必有情外之疑矣。此言不可使聞於他人,此事其可遽見於吾門?

且左右不見《家禮·祠堂》章末之註乎?曰:「大宗之家,始祖親盡,則藏其主於墓所,而大宗猶主其墓田,以奉其墓祭,歲率宗人一祭之,百世不改。」《喪禮·大祥》章亦曰:「若有親盡之祖,而其別子也,則遷於墓所,不埋。其支子也而族人有親未盡者,則遷於最長之房,使主其祭。」又《祠堂》章「爲四龕,以奉先世神主」下小註朱子之說曰:「有有大宗而無小宗者,皆適則不立小宗也;有有小宗而無大宗者,無適則不立大宗也。」

蓋所謂大宗者,適子也,所謂小宗者,庶子也,所謂別子者卽大宗也,所謂支子者卽小宗也,所謂遷於墓所不埋者,卽所謂藏其主於墓所,以奉其墓祭之謂也。立言雖殊,其意則無不吻合,更無可疑者也。

今者左右以我高祖爲支子耶?爲別子耶?爲大宗耶?爲小宗耶?爲非始祖耶?若不敢不以爲大宗,亦不敢不以爲始祖,則至於吾子孫之身,猶不敢遷於長房也。況今不肖猶在,此言何爲而至乎?

來諭所謂「此議,曾聞於哀平昔之一言」雲者,尤不可曉也。某何嘗有此言乎?昔者年少時,在白蓮村舍,與一族人閑話,適及於支子親盡,遷主長房之說,其人不以爲可,某曉之曰:「與其遽埋也,無寧遷於長房乎?」其人曰:「然則吾家始祖之主,當遷於寒泉乎?」某鄙其不知支別子大小宗之異,而欲辨之,則其說甚長,故笑而不答矣,無乃其言轉輾訛誤,遂及於左右之耳乎?可怪也已。

設使某愚妄無知,誠有此說,誰使左右棄程子朱子已定之禮,排我國先賢至當之論,違中外禮家通行之規,而必從眇眇一某愚妄無知之說也?左右其熟思之。自餘哀悰荒迷,不備。末由號訴,尤增殞絶。謹奉疏。

抵人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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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還,伏奉令下復書,仍審令體履神相,慰豁無任。第惟信後起居若何?仰溯悠悠。罪人苟保如昨,他何可達?

不能納鍰,自是財力不及,初不計較義理之可不可,而不知者造謗復如許,可怪也。然如已納之,則其爲謗應不止於此,諺所謂此神祀難舞者,正指此等事也。奈何?

申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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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來,伏承下書,仍伏審台候起居萬安,伏感且慰。某苟全如昨,實荷厚賜。

下敎所謂「何自苦」雲者,固知出於愛恤之情,深用感激。第義理可不可,則未敢自信己見,而至於苦樂,則何足道哉?自今無意世事,欲手把鋤犁,安於竝生之化,東西南北,非所敢計也。

明春欲奉家廟以來,或者以爲不妥,而此非越在他國之比,其與遠方移居之人何以異哉?財力薄劣,旣不能納鍰,則得返桑梓,難可以歲月期也。

且雖爲罪人,不能不衣焉食焉。自奉則可謂如人,而至於奉先一事,則獨諉諸己爲罪人,而每委於庶弟可乎?其得合於道而安於心乎?承家主祭之禮,萃聚祖考精神之義,安在哉?

惟是旅托艱窘,香火之設、蘋蘩之薦,無以及於禮之患則有之,而先正亦許稱家有無,苟無矣,玄酒、麥飯、澗溪之毛,有何不可?是以決欲奉來矣。造次信筆,他不備達。只祝若序萬福。

上姑夫尹僉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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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承陽月念日下復書,仍伏審起居安節,伏慰區區。姪苟全如昨,兒輩亦得免恙,莫非下庇。自贖之事,非徒義有所不敢,財力亦不及焉,不可更入於言議也。

先世神主奉來事,豈不知其不妥也?第念世人未必皆居舊家,臨亂而避寓異域者有之,平素而移住遠鄕者亦多,豈可以神道尙靜,而不奉家廟而去乎?

姪雖遠謫,亦囿於竝生之化,飮食衣服居處如人,妻孥亦曾隨譴,一味貧窶而已,其他則只如遠方移居之人。今雖奉廟移安,其移則與移居而移奉何以異也?

若曰謫所移奉未安,則又有一說。雖爲僇人,不能不衣焉食焉居於屋舍焉,自奉無不如人,而只於奉先一事,曰吾爲罪人,而每委諸庶弟,則其得合於義而安於心乎?承家主祭之禮,萃聚祖考精神之義安在?

惟是旅托艱窘,香火之設、蘋蘩之薦,無以及於禮之患則有之,而先正亦許稱家有無,苟無矣,玄酒、麥飯、澗溪之毛,有何不可?所以欲奉來也。

頃間外家女尊長移書曰:「汝母神主,使汝庶弟主祭,無乃未安乎?」此雖婦人之言、世俗之見,亦似有理,不得不爲之動也。姪之愚意則大槪如此,如有不可,則伏乞更敎。造次信筆,不能備達。只祝氣候萬安。

海南城主書奇順格光海庚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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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鑑仰達。城主下車,適値大無,人民飢餒,將轉溝壑,惟我城主吹之喣之,摩手撫之,轉飢爲飽,轉危爲安,爲國之義、爲民之仁,孰不感歎?

某雖負譴在遐,宗族臧獲,免於流離,塋墓香火,賴以不絶,受賜多矣。第有一事鬱抑於中者,當此明侯使民各得輸其情之時,不可不吐露,故敢陳如左,伏願高明垂察焉。

伏聞官家欲造城門,伐民丘木,此山自民高祖及民曾祖及民祖考三世所葬也。百有餘年,未嘗有此擧,而先考肉未及冷,斧斤遽入先塋,鄕族感痛,老奴飮泣,則民之心事當復如何?然而如民孱孫復在罪籍,其不能守護松楸,亦莫非分所當然。但念士大夫墓木,雖官家,例不斫伐,是乃我國貴貴之厚風也。

且民之曾祖橘亭公,文章節義爲古今士林所推重,而載在己卯黨籍,凡我善類莫不景仰,不忘向風長想也。今之喬木,皆是橘亭手自栽植,非徒子孫所恭敬止,有識過之,莫不覽物興懷,而有勿翦之戒焉。惟我城主出自大君子家庭,飽聞道理,其於表厥宅里、樹之風聲之義,必講之有素,而尤所拳拳者也。

且民之先世與城主之先世忝有族分,城主於春秋遊豫之際,若見墟墳,延佇原隰,則豈無愴然於懷者也?雖不能封植其丘壟,亦安忍尋斧於庇其宅兆者乎?以公以私,如彼如此,以是料之,則城主必不甘心於此擧矣,無乃偶爾遺忘歟?抑偶爾思省未至歟?

業已見伐者,今無可奈,但若必取用,則後人必曰「某太守於某人族也,應無所不念矣,某太守聞大君子之庭訓也,應無所不知矣,而如許斫用,吾何有焉」。然則畢竟丘墳之赭,自今日始也,非徒主家之大可悶也,亦豈非城主之所可憫者乎?

城主如有悔恨之端、哀矜聽許之意,則伏乞已伐之木,亦命勿用,而令主家處置事論理,成公文以給,何如?然則凡我子孫之感激銘佩,固不足道也,亡親及祖先之靈,必相與感泣於冥冥之中,而圖結草之報矣,士論亦必以此多之矣。

工人輩或曰「捨此材,無可伐之處」,則不然。頃年洪城主造客舍時,不取一木於民之墳山,而不日事集,今亦豈無可伐之處乎?

或曰「今捨已伐之木,又取材於他處,民力可惜」,則亦不然。今以士大夫墓木義不當用而不用,則是敎民貴貴之風也;今以橘亭節義所當樹之風聲而不用,則是敎民象賢之道也;雖已伐取,猶捨而他求,則是敎民過不憚改之義也。民知貴貴,則不慢上;民知象賢,則勸於善;民知不憚改,則咸自新。然則勞民之事,雖或加於一分,敎民之功,乃自臻於十倍,輕重灼然,利害懸然,惟我城主圖之。

民之聞此事久矣,而未知城主政治意向如何,故不敢遽有控訴,悶默踰年。比來續聞城主樂善好賢,治民以禮,不違道以干譽,如是而民自一向疎外,不敢輸其情,則是民自負我城主也,遂敢不避煩瀆之誅,而縷縷稟達。

慰庶弟善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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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母捐世,出於千萬不意,在遠聞訃,號慟罔極。歸侍地下,化者則何恨?傖也早喪父母主,惟庶母在,他日儻返桑梓,復見庶母,則猶可替作父主顔面,是我區區日夜之望也。豈意承凶遽在今日?思之至此,尤用罔極。奉事書,不言病症,問諸來奴,亦所昧昧,因何疾𧏮,乃至不救?痛哭痛哭。

念汝孝心純至,思慕號絶,何可堪居?以汝弱質,連罹荼毒,其何以支保?安得奮飛,一臨靈筵,且勸汝粥飮?奈何奈何?願汝強加餰粥,量力從禮,上慰父主冥冥之意,下慰遠人憂想之情,何如?新靈所願,亦誰大於是哉?

卜宅蘆原,允合事宜。惟是父母主塋域兩傍,則非徒地窄,義有未安,或卜階下左右傍,或卜第一重小靑龍外,如何?蓋除舊墳兩傍及直下拜禮地外,何所不可?惟與地師及可議之人詳議,從長決之可也。臨紙不知所言。

答人書以上謫居機張時,年月多不可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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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久絶,戀慕如何?每欲委伻修候,兼取蜜與冊子,而奴輩衣食於無暇,意行肘掣,秖自耿耿。遠辱使者正及此際,素書珍重,情溢文墨,雙擎不勝宛承警咳。惄如之懷則夷,第審驅馳之勞如斯,拜慶之曠如彼,爲之歎咤不釋。

蜂蜜今玆不登,此地絶貴,計去價,考來盛,則良覺其多,未覺其少也。且品旣眞淨,題封無不謹嚴,此非「敬人祖考,同於己親」之義歟?歎服無已。以此處升量之,則爲三斗二升矣。

《海篇心鏡》印惠,固極感矣。何恨不能粧䌙?紙頭之送,匪直可用於兒輩寫字,適紙地全乏,用作簡牘,左右蓋能料旅人文房之貧耶?亦服左右綜密,細大不遺也。

傖弟庶母以十月捐世,在遠摧痛,有倍常情。他日儻返桑梓,則可以替作先君面目者在此,而不幸奄忽,尤痛尤痛。自餘萬萬不宣。只祝餞歲萬福。

抵人書乙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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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在洛中,日月非不多矣,嚮往之情,非不深矣,而某繞於韓子之卻步,且料左右無接客之暇,竟闕趨隅,是豈情哉?至今含噦,府卒適來,細問起居,悠悠稍降。

某復忝金吾,天恩罔極,而適患眼疾甚苦,不得前進,非徒好官可惜,以不得陪侍左右爲恨,歉然疚矣。

且聞府僚一員有讎我恥齒,其所以讎者,非所敢知也,其所以恥者,固蹇劣之所宜召也。僕雖不敏,與物無競,退一步行,嘗粗學矣,敢有意於搪揬而拂人哉?雖然,濯淸泉坐茂樹,未必下於前訶後擁,其所以擠我,無乃所以奉我歟?

惟願群公早據要路,致君,使如我輩得優游於畎畝,出絲麻穀粟,以事上足矣。旣無怨尤,亦何所望?惟左右爲我謝之。忍呻倩草,呑不盡宣。

任進士尹生員尹生昌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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鄙人之於僉尊,忝有連家之分。宿昔僉在少小,似曾一面於故兄之座,僉其記憶否?含悽一述,我心庶夷,而燕鴻、參商,有懷莫遂幾年於玆。僉亦念及乎?第惟此時僉戲綵如何?區區耿耿。

某早喪父母,恃姊如母,而流離南北,十年含噦,纔成團聚,遽又永訣,割肌之痛,其何以堪?後事無托,香火誰主?言念及此,尤令酸苦。

竊念舊家大族,未有以孼承重者。惟我金節度故閤下以東方名將,功在社稷,名垂後世,其可以眇然孼枝爲其後乎?爲其後而能不墜家業,修其蒸嘗乎?

兄姊嘗有取同宗立後之意,而適有事勢未妥者,平日未及定之。吁!此是金氏之業衰而又衰之時歟?抑亦幸不幸有時,而天意有待於外甥諸君子之長乎?

嘗聞士大夫家立後,有以疎遠之族而議定者,況今金兄與故閤下,自僉慈闈言之,則父子也兄弟也;自諸尊言之,則祖孫也叔姪也,僉議俱一,則其誰曰不可?況父母之意,早有所在,一家之人無不明知者乎?

某之有念乎此者,第恐幼孼必不能克家,而永使姊氏之靈餒而也。此則兄弟之情也,叔姪之情,必不肯下於兄弟,而父子之情,又有所不可極者。以此思之,尊門應有所處也,吾何憂矣?

設有不然,是亦天也,而金閤下之香火將廢,則吾姊之魂無托,有不足道也,吾末如之何也,只得知其無可奈何而安之也。第願僉尊奉稟慈闈,謀及兄弟,爲可以否,速示定論,如何?

吾姊素抱沈痾,僉尊之所知也。往在甲子,僕往鐵鄕,則其病頓加,雖無朝夕刺痛之候,觀其症勢,決難久於人世。老親在堂,無相救之勢,且無兄弟親戚,病革則誰護?旣歿則誰斂?同氣之情,其忍棄去乎?

仍升堂而告曰:「姊也單孑,十年辛勤奉養,卽今病篤如許。在此則非徒不能及於婦職,抑又貽親之憂,去此則雖有相念之苦,尙除慘目傷心之事於親側。且某嘗承命於慈親,『汝姊無依,我死,汝卽恤之』,到此地頭,何敢置之?伏願將去一家,養病時月,則雖生雖死,庶無平生之悔。夫筋力旣盡,則不能以筋力爲禮,載在古訓。雖無他侍奉之子,吾姊之於奉養已矣,況旣有娣婦,又有妾婦乎?」大夫人深然其言而許之。

此乃制事之義也,合道之權也,而或有非之,異哉人情!是亡人呑不復宣之痛,故聊幷及之,統惟僉諒。

上姨母夫鄭判書光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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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初,拜一書仰候,想已傳達耶?邇來苦炎,伏未審氣體何如?區區伏慕,不能自已。

姪病姊病勢彌留,今月十七日,竟至不救,痛哭不忍言。早喪父母,恃姊如母,而流離南北,十年含噦,纔成團聚,遽又永訣,割肌之痛,何可堪忍?後事無托,香火誰主?人間慘痛,有如是哉?哀哀昊天,一何不弔?

姪家凋弊之餘,收拾未了,飮食居處之養、朝夕溫凊之奉,殆無一事可意,而視以宿疾,不謂遽失,心存等待,事無愛日,及今不可復行者,浩無涯際,每一念至,忽忽忘生。

扶櫬之行,當在秋間,其時可得進陪一一。臨紙惘然,靡伸下懷。

錦溪君朴東亮丁卯○時朴公爲兵糧召募使,辟公爲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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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事,痛哭之外,復何言哉?伏聞台監蒙恩復職,而事出不幸之際,可弔而不可賀也。伏惟此時憂國服勤起居何如?伏慮區區。

某正月望間,聞除馬官。南北久謫,蒲柳早傷,疾病侵尋,難任驅馳,而退在未安,奔詣京師。行到長城,得聞賊變,罔夜顚倒,擬赴行在,犯風冒寒,眼疾重發,赤爛腫突,疼痛難堪。不得已就醫咸悅,受針治療十餘日,而未見減歇,又不得已寸寸南還,昨夜得達莊矣。賤疾如許,旣不得從奔問之後,又不得隨執殳之行,傷哉病也!

北人流移,有似南渡之時,擧族來投,仰給活命,要亦國民,不獨爲私,而周之則力有不逮,不周則心若中鉤,此亦擾心之一端也。

台監近日當駐何地?少間則當力疾趨拜,先馳此書,敢候動靜。閉目倩草,不能宣備。

伏見國家之意,每以兵糧爲憂,愚意則以爲不然也。兩西路一千里間,關防險阻之地,非一非二,而賊旗所到,勢如破竹,豈因兵不足而見陷也?豈因糧食盡而不守也?

爲其將者或無禦敵之策,或無敵愾之忠,遂使賊騎如入無人之境,兵爲藉寇,糧爲齎盜。以此思之,目今所乏,人也,非糧也;將也,非兵也。

況本道列邑元穀,計不下三四萬兵三箇月之支,隨穀所在而給舂,隨軍所到而放糧,則旣無轉輸之勞,又無不及事之患矣。太半用之之後,慮或不給,則收之以田結,收之以煙戶,則民誰以爲不可?何必爲太早計,而紛紛斂怨於民哉?

或慮兵衆不足,則莫如委之於守令,令勿論公私諸色,而極擇精銳也。如此則超乘之材、兼人之勇,可得數千於一道也,遂使勇者將之,智者謀之,則何患城之不守?何憂敵之不克?

今乃勒召儒冠之士子,擇出無告之殘民,古之所謂「驅群羊而攻猛虎」者,豈至於如此哉?以此言之,則召募一事,無乃有害而無益乎?

嗟乎!我國家今日事勢,不幸則不知當如何也,雖幸,似難過於之東轍、江左之南渡矣。然有左右之,然後東周成;有管夷吾,然後江左安;李綱入來,宗澤留守,然後南渡保。不識當今果如三代諸子者誰也?有其人,則可望其幸也;無其人,則恐難免於不幸之歸也。

蕭何言於王曰:「養民以致賢者。」鄧禹言於光武曰:「莫如延攬英雄,務悅民心。」噫!高祖光武,萬古豪傑之主也;蕭何鄧禹,萬古豪傑之臣也,兩代君臣所遭,皆萬古顚沛流離之際也。以萬古豪傑之君臣,遭萬古顚沛流離之際,而其所相與訓誥者,不過如此,則恢復之策、謀國之道,豈有以過於此者哉?

明公奉命於危亂之際,官以號召爲名,則莫求無用之軍、不急之糧,只以咨訪俊傑,薦之明主爲事,無乃可乎?

伊尹三聘,然後幡然;孔明三顧,然後乃起;樂毅之師事郭隗,然後乃至。彼三賢者,非故爲驕蹇以慢人主,蓋不然則無以卜人主之眞知我材也,不能眞知我材,則必不委任也,不委任,則必不成功也。

今者毋論智愚賢不肖,而一例呼來,使之胡服胡笠而奔走於車塵馬足之間,則雖有此輩億萬,何與於禦敵之力?何益於成敗之數乎?苟有英雄豪傑之士出於此時,則流汗鹽車之下,而惟恨入山之不深、入林之不密,誰能出一謀發一策,有所裨補也?

愚意如此,明公以爲如何?中興之策,不外乎此,伏願明公毋以爲迂遠闊於事情,而留念焉。

趙別坐松年戊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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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承辱惠書,就審仕候神相,慰荷區區。敎事謹悉,但不直道不現,請直之。某之本情,豈欲變哉?不幸左右惑志於陰人,轉擧其言,數我三世,末復結之以遽速納采爲悔恨之語,爲作私書,故入我眼。是貴宅先變也,鄙家何得不變乎?

設或不知者以我爲失信,不猶愈於忘祖考之見辱乎?孝者,百行之源,婚禮,萬世之始也,豈可以不孝之道,爲人倫之始也?只以變更爲難,而不知有大於變更者,則不幾於子莫之執中乎?

以貴宅之家法,以尊之賢明,偶爲此令我不得不變之擧措,庸非天乎?到今尊亦覺得爲人所賣,追悔若此,則僕之有感於高明者也,異日豈念舊事乎?第結婚則義有所不可也,奈何奈何?

上本縣城主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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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此縣雖窮遐小邑,自古名儒蔚興,文士輩出,稱以文獻之邦久矣。近來君子之澤旣遠,學校之政又廢,不見濟濟之儀,已痼貿貿之俗,幸我閤下下車以來,以右文爲宣化之首,以興學爲理民之始,邑有絃誦之聲,里有吟詠之習,文翁之化歐陽之敎,有不足道矣。

第惟臨科聚士,公養鍊業,古有其規,今皆想望,儻下以旂之招,謀其廢墜之修,何如?

如宿儒金式南、進士金鍊之、幼學尹善繼·金華俊·金華伯、進士尹績·朴而厚、幼學尹縡·金俅,或有私淑之學,或有取斯之藝,皆可與議也。其餘效騁書林,學飛藝苑者,又必不止於此矣。

民雖無似,亦知閤下不倦之誨、作新之意,故略此仰聞。若夫潤澤之,則在閤下與諸儒矣。伏願閤下留神焉。

送一大君房掌務書宣文大王潛邸時。○庚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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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未審此時自家氣體何如?區區伏慕之至。前日下送冊子,繞於槐忙,今始校上,不勝未安。且或有未曾見者,或有見而忘者,只隨所知所記而付標矣。

抑有一說焉。詩者,所以吟詠性情,流通精神,不可以不知者也。然其有關於民彝物則者,讀之,有利行之益;其能言於人情物態者,覽之,爲多識之資,而其惡之不足以爲戒,善之不足以爲法者,皆程子所謂閑言語,固無足觀也。

伏見此卷首絶,此日長昏飮詩也。有流蕩忘返之意、委靡頹墮之氣,次絶,日裏颺朝彩詩也。有矜己衒能之態、干進苟求之欲,豈合置之於開卷之始也?

姑就此卷所載而論之,則「戎衣何日定,歌舞入長安」,有男子之氣象;「爲舞春風多,秋來不堪著」,道貞婦之心事;「猶聞辭後主,不復臥南陽」,巧寫忠臣之盡瘁;「河橋不相送,江樹遠含情」,能言朋友之情禮;「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揷茱萸少一人」,同氣之情,可掬於辭氣;「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陣歿之憐,可得於言外。

如此等作,殊有意味,而乃可吟詠也。此乃愚者一得,儻幷詮達何如?

送一大君房掌務書辛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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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來自家體候若何?善道重被儒罰,義難在任,而舊職不鐫,新命又隆。天地父母理冤伸枉、滌瑕蕩垢之恩,感激罔極,所當歡欣踴躍奔走服役之不暇,豈敢懷一毫自便之計也?

第念善道先喪母,而爾時年少不解事,後喪父,而爾時在謫不主喪,葬地之擇,未盡從俗之訓,深有愧於「卜其宅兆,以安厝之」之義,不得已有改窆之計,而京山無閑地,又不得已卜宅於海南桑鄕,塋域旣開,襄事旣治,人子之情,勢難中止。而千里往復之間,動經時月,不可帶職而行事,久曠仕進,欲解職名,而九月間旣以此意呈於天官,不見處置。故略具短章,投於政院,政院諉以私事而還給。今將再呈吏部,而竊恐又踵前跡。

若又悶默而已而去,則似近於無端棄官,臣子分義,不勝惶恐未安之至;且旣不得解官而去,則卒事之後,義不敢偃然不來;又不得受由而去,則日久之後,法不當晏然還官。進退無據,情勢狼狽,眞所謂罔知所措者也。

這裏微情,無路暴白,若略達於自家前,俾自家知此曲折,則猶賢乎已,儻詮達如何?

尹御史衡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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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承情復,就審行候神相,仰慰區區。所懇事,幷蒙曲施,何感如斯?

遷厝之行,明日當發,燕鴻之恨,難遣於懷。人馬不足,留下次豚,巡到之日,儻可尋見耶?姑氏之喪,旣盡天年,似無餘憾,而室人遠離,終天之痛,在傍亦慘。

就瀆入進林晶長興居有才行士子也。於我再從,而愛其謹潔,倍親久矣。伊有奴婢於左水營城內,去年秋,躬往捉得一兒奴來,而厥類數十人持杖要於山路,打傷一行,還奪而去。欲正其罪雪其憤,而顧瞻當世操權之人,例多媕娿,無人感激於莫重於大義而不切於己事者也。以此抱冤無告,一年矣。

今聞左右拔俗,料得按廉之際,必以整頓三綱爲第一件事,顚倒赴訴,事之曲折,想在狀中。欲得一言於我,以爲信於左右,亦我素所詳知,故聊復云云。

下陵上替之風,甚於遐裔,亂臣賊子之生,未嘗不權輿於此,正四維尊廉陛,當自此等事始。如以爲近小而忽之,則此《易》所謂「辨之不早辨」者也。然則此事乍看之,雖小,細看之,豈非重於試才考講者乎?持斧按法之際,其可忽乎?此非世間所謂稱念之比也,惟左右念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