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巡撫軍門軍器庫記
今天子初即位,遼左方有事。新城王公以太僕寺少卿升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出撫應天。人或謂公:「公今可以無憂遼矣。」公曰:「不然。遼之憂不在一隅,象恆不佞,竊以謂中外文武將吏人人以遼為事,而後遼事可辦也。身雖在東南,其敢忘遼事乎?」公既受事,飭戒吏士,申明號令,恤民隱,搜軍實,修城隍,治樓櫓,寇盜,詰奸宄。大江以南,所部肅然。搜括帑藏,得羨餘二萬金,輸之遼左。簡選壯士,教束伍行陣之法。造營房,立寢廬,又建軍器庫若干間,貯所造兵刃火器之屬。營舍完固,甲仗堅好,軍容整暇,鼓角讙亮。吳趨之里,儼然如衝邊重鎮。援遼之師,將悍而卒驕,過城下,知公有備,逡巡引去。閭左奸民,陰懷異志,與江海大盜,鉤連為變,咸相率首服,東南得晏然無事。而公遂以勞瘁得病,病且不起,易簀之夕,口喃喃數問遼事如何?關門守禦如何?於乎!人知公之勤事,而不知公之死事;人知公之死於吳,而未必知公之死於遼也。
余嘗觀唐孫樵《書褒城驛壁》,以謂舉今州縣皆驛也,未嘗不歎息於其言。雖然,樵之所云者,州縣而已。今之高牙大纛,專制一方者,其官如古之連率節鎮,而其所為能事者,位署案牘,請謝賓客,遊光揚聲,拜除如流,其不或如唐之州縣者無幾也。其有忘身殉國如王公者,則又盡瘁以死,而不得雍容揖讓,躋九列而登三事。則世之驛傳其官者,其必以王公為戒矣。褒城之壁,可勝志乎?為說者曰:周文襄撫江南二十有二年,得以安位而行其志。今久任之法不行,促數更易,其驛傳其官宜也。《左傳》載魯叔孫昭子居一日必葺其牆屋,去之如始至。嗚呼!朝廷之大官,方鎮之重任,其不得比於昭子之旅舍耶?士君子居官,即旦暮,與迴翔閱歷等耳,又可以久近異意耶?王公在江南,後先僅二年爾。天啟四年,歲在甲子,常熟錢謙益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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