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麓堂集 (四庫全書本)/全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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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三十一
  明 李東陽 撰
  文稿十一
  記
  華容縣學重修記
  岳州華容縣學在縣治南舊地苦水國朝洪武初始遷扵北一里許基構宏麗久乃浸圯天順間知縣許傑甞修廟庭備祭器有意於學未逮也成化己亥湖廣按察僉事李公文中行部至縣詢扵知縣鮑徳暨教諭顔信訓導習善知學久不治慨然曰吾事也吾不以煩民乃取贏於官得白金數百而命府知事吳正董其役凡門廡堂室以楹計者數十瓦甓木石髹采丹堊剔朽除穢易為堅完煥然大新觀者改視聞者易聴以為盛舉扵是縣官師儒合而言曰李公之功吾徒曷敢忘惟刻石紀事昭扵後世俾引而無窮者吾徒事也兵部郎中劉君時雍上京師以諸君意屬予請為記予惟士之學將以為世用也然必養而後成故其平居窮理明義使中有定見而力足以守之於是出而應世酬物庶幾不失其正蓋必斷於取舎得失之際然後不為利害生死所移易自易及難由恆達變涵養成就豈一朝一夕之故哉國家之養士知其不可易而成也故學校以居之師傳以教之堂廡齋室之居廩給饌食之制課之以書史文藝之業肄之以祭祀飲射之禮申之以孝悌忠直亷恥之義日涵月泳使學成而徳立然後祿而官之其勤且厚固如此士之廬居而饌食者念夫養我者之厚必畜徳積學以稱為士曰其無負茲饌與茲舎也於是出而有守與責則念夫爵我祿我者之重必致志竭力建功業以稱為臣曰其無負此爵與此祿也茍羣趨旅逐以學宮為傳舎則他日之出視科目將必若蹊徑然一得志則棄不復顧求其以名檢易貴富斷為此而不為彼也亦難矣然則士之養於國者惡可不思所以自養哉華容文獻地多竒才偉器登巍科名列卿者踵相屬方聖天子渇賢圗治賢有司又振而承之興學明教亦進徳修業之基也他日有以名行功業不為物奪卓然在天下使而鄉之士不為虛名今日之舉不為美觀而吾之文不為虛言者非國家建學養士之意哉亦非吾李公及予之心哉公暨子同舉進士以刑部員外郎出佐湖臬甞預立邊功救荒除盜鉏強暴植柔懦有功吾民蓋不獨於學政為然故並書之
  山隂陳氏祠堂記
  監察御史陳君直夫葬父文林公於山隂時山隂故業蕩盡僦居於杭暨復葬其母某孺人始卜地建屋為祠堂以祭考妣上及於髙祖而下逮於所當祔買田數畝以共祭物嵗時用考亭家禮及旁考諸書以修祭事蓋其家生産闊畧而祭祀之禮未甞少闕服食疏儉僅足為寒暑朝夕而饗薦之物未甞不潔甞慨然曰此吾父之所欲為者也吾子孫不可以不知也乃走書京師屬予文及服闋北上再命而南則以予文歸而刻之石初直夫大父諱某從事浙藩為仇吏所案身既瘐死家亦盡破文林公方弱嵗逺戍交阯至梧州歸籍京師晚就義於南京以卒其心蓋未甞一日忘山隂也及其沒而返葬仇家怨吏皆澌盡灰滅無復存者而公閭里耀丘隴安孫子蕃盛有百世不揺之勢則其㳺魂精氣往來下上於松楸桑梓間者寧有時而既邪且公當交阯之役寧知其不死於道路幸而不死亦當為文身之鬼及其歸老京師可謂幸矣又孰知其優㳺容與卒返於所生之地以終其身以饗其子孫邪蓋陳氏之復祀於此者以直夫故也直夫之歸雖仕且顯而身負俸薄其難已甚然而必至於此而後已者以其親之志乎此也不如是不足以慰吾親故茍吾力之所及者無不為也直夫賢乎哉今夫有堂焉以居有田焉以祭無難為之勢而有可守之業為陳氏之子孫者亦易矣其或弗構弗穫弗修而居弗職而祀可以為而不為者豈其子孫哉豈其祖考之所望者哉君子之為教必本諸身而先乎其親直夫之所自盡可以教矣為子孫者亦可以觀矣作陳氏祠堂記
  南巡圗記
  吾湖南天下巨藩北按河南北東為南畿東連江西東南為廣東西抵四川西南為貴州而西北為陜西疆境所接半天下地方數千里其間名山大澤如衡嶽武當洞庭雲夢為形勝之會其上則竒峰峻嶺迴灘激瀨人跡不能及下則連山洪濤千疊百折其勢若排雲而降逺則平原沃壤曼延映帶茫然不絶蓋天下之竒觀備矣夫自有山川以來炎黃舜禹之跡殆無容議他如屈原之忠義龎徳公之隠逸羊叔子之恵愛周公瑾陶士行之功烈周濓溪張南軒之道學李太白栁子厚蘇子瞻之詞賦遺宮故治荒臺㫁址之所在髙可仰深可遡清可挹喜可以慕而悲可以歎者皆於是乎見焉君子之至於是以廣見聞恢積蓄宣達情抱無乎不可而況握符建節有民人社稷之寄得以施號令樹勲業於其間哉華亭侯公公矩自刑部員外郎出僉湖廣憲事郎中過君太璞奚君時享壯公茲行摭景之尤勝者繪為圗釐為數十題與諸名能詩者賦詩為贈謂予湖人請記圗左予家湖之東陬而生於京師蓋甞厯黃州觀武昌望漢陽經岳州以至長沙吾藩之勝已畧具於胸中矣感時懐古或有所見而不得與髙人竒士傾寫萬一今公往矣其亦有感於茲乎抑古之論巡行者聴謡頌以審其哀樂納市賈以觀其好惡訊簿書以考其爭訟覽車服以等其奢儉省作業以察其趣舍以公之賢咨諏措置以周我邦邑必有其道聲跡所及豈徙動山嶽而揚波濤也若逺遊之文登髙之賦皆公餘事乃求之逰觀玩樂之間亦奚取乎茲圗也哉
  友愛堂記
  臨江之新淦鐃為望族伯曰順亨仲曰道亨者又饒氏之長而賢者也性友愛家食千指居恆共㸑子姓薰習雖羣從分處怡然如同胞焉道亨間請於兄曰家之幸不貳者以吾兄弟在也吾兄弟能之吾子孫或未必能也請有以昭徳示訓順亨乃名其堂曰友愛之堂翰林編修劉君景元吉人也居既比郡又數所經地甞交於道亨知其事為詳比同直史館舉以告予既乃請記其所謂友愛堂者夫孝友天性也父子兄弟天屬也人之善皆性乎天而倫有疎戚行有先後必自屬於天者始焉父子親之至者也兄弟同出於父子故友與孝相因而不相逺凡有兄弟者皆然芸童牧豎卉裳椎髻之民無不知兄弟之愛也及其天既喪則雖經生學士或不能之於此而不厚則亦無所不薄矣噫夫婦朋友皆人合於人倫差後然其厚者在夫婦則曰如兄如弟在朋友則曰四海之內皆兄弟也今於所謂兄弟者顧或疎之如塗人甚之如㓂讐非特夫婦朋友之不若理欲之相逺固若是甚哉予甞求其故矣人之所欲莫甚於袵席亦莫甚於貨利家之為禍恆必由之京兆之由汝南之繆清河之乙皆以此起釁而其止也則或以理悔或以家教或以官訓而後能上無明有司內無賢父兄狥欲忘理釁起而不能捄甘心而終身焉者蓋亦多矣可勝道哉可勝嘆哉予以為二者之弊有父兄所難言者故極論之為饒氏孫子戒友愛之澤將於是乎徴來者勉之
  南山草亭記
  天下之山以南稱者不知其幾也泗之盱眙有山焉南直縣北枕淮在州之南故亦曰南山宋米元章有詩稱為東南第一山並書三大字於石故又謂之第一山然南山之名固在也自汴水入淮濤浪衝激一瀉千里而茲山實當其衝為景最勝邑人陳君徳修居東北隅甞誅茅構亭適際山半以周覽宇宙流觀江湖憑几據榻則目迴頸間有舟車杖屨旬日之所不能至蓋茲山之尤勝者也予甞渡淮西望去旴眙為里尚數百不及見茲山登所謂草亭者然與君同甲第又同朝數聞君言且得其圖觀之雖不躬至而能言其勝也古之人其名與跡必託物藉地以傳其居南山者漢有四皓晉有陶淵明唐則有盧藏用數人者之賢不肖固較然明也今所謂南山者同名而異地出處進退宜於此有擇焉君起科第厯曹省出牧州郡其途甚正羞㨗徑而不為者也出而當右文崇教求賢如不及之世是方輸志効力之不暇又何嫚罵之避而矰繳之逃乎若淵明丁江左叔世假辭於折腰寄興於採菊見山之外始出終處亦非果於忘世而君遽效之亦弗類矣乎蓋仕之有止猶行之必有歸寐之必有寤也君子知仕之道則必知止之義故雖融顯嚮進之身為預為歛退可據之地示不為貪冒計也以君之賢得志行義功成而退豈不綽然有餘裕於茲乎若退之賛酭之詩摩詰看雲之興固暮年餘事未足為茲亭重也君在金華有善政吾之言當於是乎徴故為君記之
  海月菴記
  鹿塲呉先生居城東闢地北隣得蕭履菴舊圃堂於西北堂東榮隟地可丈許為菴東鄉盡圃之趣而未有名也方與客夜逰見明月出東海縁空而上啟扉眺之則軒窓幾席之際皆月也乃名其菴曰海月客曰夫海月之所出也月出海而行於天下其光則有形者所同受也是海且不得専而況菴乎先生曰吾甞觀乎月月之光行不擇乎地施不擇乎物方其在吾菴也猶其在海也海則海菴則菴隨所在而繫之名是故海月者天下稱之矣且吾甞觀乎海蓋惟海之大可以槩月之光天下之物莫加焉吾得月之光而槩乎吾心則吾之在吾菴也猶吾之在海也由是言之則自吾之圃以及軒窓幾席皆可以繫乎月而獨吾菴乎使吾之心不異乎月則吾菴之受之也無愧色矣客曰善乃相與賦海月菴詩遂定名雲
  衡州府學重修記
  衡之學舊在石鼔山宋開慶間燬於兵徙今金鰲寺地元至正間學正呉剛中輩售城西南宋李肯齋故宅建廟及學復燬於兵國朝洪武三年知衡州府髙從訓訓導杜文徳輩於廟後建明倫堂進徳正心誠意明善四齋久且壊成化八年知府徐君孚病其湫隘乃與郡人給事中劉君昊及訓導黎文劉翬謀徙於旁左隙地四十餘丈蓋是學凡四徙而地益善中南鄉為堂五間崇二丈六尺前為露臺方八丈崇五尺左右為四齋各三間如堂之鄉而名皆仍其舊堂後為亭名曰光霽又後為饌堂三間曰養源外為大門及儀門以間計者各三易靈星門柱以石其崇三丈㑹徐君以疾歸未畢也十三年光山何君來知府事益修拓之以教授劉慶訓導李實王重檢校龎掄董其事徙其門鄉囘鴈峯挹東洲桃浪諸水繪堂齋門廡皆用五采廟後建尊經閣為間五崇三丈有竒閣之隙為官廨五區各九間齋之兩翼為號房以間計者四十為崇各文有六尺而樓其上學之前衢建綽楔四左曰文逵右曰文廟其外曰賔賢曰毓秀越二年乃成蓋是學厯二守而功益盛前此未甞有也學生朱竒貢京師教授君寓書於予請紀成事予聞而歎曰古之人蓬戸以為儒陋巷以為賢待教而興者謂之凡民待聲色而喻者謂之中人其學之篤有如此者今官居而廩食董以有司誨以儒官嵗試月課禮勸而朴罰數者亦詳且勞矣而士往往惰於學豈古今人固若是逺哉抑所以教之者異也夫使數者之政一有闕雖古之人不足以為教獨其所為教有不専恃乎此蓋必申孝悌敦忠信又必自其身推之官郡縣則端行操職師傅則崇徳藝清源而正表則得於觀感者不患其不古若而況有懲勸匡輔之政翼而行之邪自法律書簿之政行學校之具亦弛不治身教之義蓋無復論矣上之不教而専責乎士豈不難哉然為士而不自奮於古之人姑以雲有待乎上亦士之恥也何君幹力有恵政其在學校尤極致意而教授君輩亦惓惓不置其教可推而識也為之士者固將踴躍振迅爭先進之為快而況好學慕義出乎天性如衡人者哉予隣郡人且君同年進士嘉君之績喜諸鄉士之且有成也作衡州府學重修記君名珣字廷瑞起家南京戸部主事遷員外郎陟今官
  江都縣學科貢題名記
  江都於揚為屬邑舊文獻地也自國朝洪武初建學置師設科舉嵗貢之法茅㧞而進者時不乏人山隂董君豫來宰是邑政事之暇著賢書稽宦牒得科貢之士若干人曰此而弗識無以示後學乃彚次其名刻石學宮之庭石既成則馳書京師請予記夫名有貴賤有賢不肖貴與賤為虛稱賢與不肖為定論故君子不以窮達得失為計而疾不稱不畏無聞殆以是耳蓋自公卿大夫以及士農工賈皆有名其始𨽻於版籍甚微也升於庠陟於國學其名始有以別於人人及學於鄉選於禮部皆録名於梓以傳進士其最著者故録其家世邑里加詳又題名刻石樹之國學皆令典所不可闕者而其名籍所在若府州縣者又私與題其名於學宮則國學之遺意有司者之事也夫使士之名於此者大足以傳天下而小足以傳之一鄉不亦榮甚矣乎及其名載宦籍功施而事見司銓覈者嵗考秩計執公論者從旁而議之某亷某穢某勤某惰皆判不可揜而凡官職之小大不與焉歿而傳於史冊或有奸宄貪濁者人得指其名而斥之其或免乎是而庸庸碌碌泯沒而無聞者又不知其幾也其忠孝貞潔卓然稱為名臣銘鼎彛書竹帛厯萬世而不朽者於是始得為真名而所謂崇卑貴賤皆泯焉不復論矣然則為士者其可以此自恃乎哉江都之士由科貢而升者或居侍從或居風憲以至於州縣學校之官其以政績著者蓋多矣今考諸鼎彛史冊之間亦甞有其人乎後進之士仰遺風慕餘光志感行勵必有勃然於此者亦今日之名啟之也若羨榮慕貴狥虛稱而忘實用則茲名也適足以為訾議之資石惡足恃哉董君以進士出宰有政譽尤注意學校此其餘緒也
  敦本堂記
  敦本堂者吾友職方郎中劉君時雍所作也劉氏宋南渡時有都統制諱寳者從岳武穆平湖南武穆死棄官隠華容華容之劉氏自都統始由都統傳六世至天澤天澤有弟天浩為元兵所掠後得諸京兆以歸以次子元輔後之已而天浩亦生子元英子孫世繼於是天浩之後益盛而天澤之再傳顧絶由元輔三傳為贈御史居敬四傳為按察副使廣居始以本宗還系天澤之譜而於天浩之宗猶惓惓終身焉職方御史之孫按察之子也蓋甞推明先志以為二祖皆始自都統禮於始祖有墓祭之義而都統墓久弗識譜傳在故宅後數步許乃即其地為堂每嵗春秋之仲與凡為劉氏者望都統之墓祭於堂而二祖之子孫皆在焉祭畢而燕以世次敘坐立令子弟讀家規講古今善惡成敗以垂戒之乃名其堂曰敦本屬予記以示於祭與燕者禮曰人本乎祖又曰尊祖故敬宗敬宗故收族凡此者情之所自致者也然服窮於五世祀止於四代而墓歸於一生人之情蓋有不但已者而禮寔制之君子使禮足以達情而情不至於害禮斯可矣天澤之以次子繼其弟禮也御史按察以所後之有繼繼絶於所生者亦禮也二祖不可並祭又祧而不及祭則生我者之恩與我後者之義不得以兼盡而二祖之子孫將益離矣於是有不得已焉與其無據而祭於家孰若有所據而祭於墓與其離於二而偏孰若統於一而備則都統之墓祭亦禮也求其墓而不得則於其近者求之堂而不廟時舉而不䙝非禮之以義起者乎夫知都統之為始祖則二祖之子孫與凡為劉氏者皆知出於一本而不容以不合由是言之則劉氏之裔雖分為數支衍為幾世散為百千指無害其為同也而況二祖之後乎君子謂斯堂設而尊祖之道明斯堂設而敬宗之誼盡斯堂設而收族之義備職方之情其達於禮矣且古之親親者未甞不本諸其身今職方材諝行誼顯於家孚於鄉揚於朝著臺省之間身教之道於斯乎在登斯堂者使皆材諝如職方行誼如職方又遡而求之按察之剛直御史之端諒以至於二祖之友悌則稱為都統之後可以無愧矣茍徒爼豆升降以為祭罇斚酬獻以為燕惡足以盡職方敦本之義哉
  漳州府進士題名記
  科舉之制中選者必掲名於榜榜不過一再掲又刻名於梓以為録則傳之四方顯且加久而進士科尤重則又刻名於石樹之國學以示後世其顯且久蓋倍蓰焉國家之重科名如此若四方郡縣人才所自出地又以為國學所立石非觀國遊學者不可得見乃或傚茲遺制立石學宮使凡天下之生於其地遊於其學者皆得知進士之為重是其名與國學同久而其顯也抑人有甚焉然此特有司之事不著於令故科舉之士恆有而茲石不恆建惟文獻之富及政制之周且宻者則有之漳州府有七屬縣縣之附郭者曰龍溪府學之士多龍溪出二學之舉進士者科不乏人有司彚次名氏題於府學之壁自始題至續録閱若干嵗矣吾友姜君用貞來知府事觀於學宮見其粉墨剝落寖不可辨乃礱巨石刻其名以府縣分列以科目年嵗為先後虛其左以俟續刻者寓書京師屬予記予惟國之於士也非獨貴富其身而又顯其名故在鄉選有貢士之名在科甲有進士之名天下之名為尊官顯爵者未甞不藉此以為重及控名責實臺有評省有覈周達無滯者名能官潔清不汙者名亷吏守節不撓者名忠臣而其大者則紀於太常書於景鐘藏於金匱石室天下之所謂名者至於此而後定則所謂官尊爵重者皆不足恃況科目乎夫科目之設將以求賢才為天下用也賢才非天下所常有故嵗計之不過數百藩計之不過數十而鄉計之不過數人於此之中求所請亷能忠節之大者蓋一代而不數見也故為士者非徒榮名之難而令名為尤難此石雖久未足賴以為重也而況有貪汙邪佞者出乎其間人顧將指而議之邪夫士而不能為官為吏為臣不可以名進士人而不亷不能不忠不可以名為人由是言之則無俟乎作養激厲之政亦可以興矣而況有作而激之者邪漳大郡其舉進士為尊官著偉績有茲石所不能載者而其名固在也茍名茲石者皆感厲奮發以亷能忠節為天下用使後之論者求之金匱石室之間則茲石也不益為科目光邪若筌蹄經史梯航科目惟茲石之為慕則其自待於世亦輕矣姜君嘉興人與予同舉甲申進士亷能有文章其在漳捄荒除盜尤以正鄉俗作人才為務非徒為善政者漳之人其亦思無負於君也哉
  冀州城重修記
  冀古州名也自九州制廢天下郡縣代有沿革今所謂冀州者𨽻真定府亦古冀域分并州地也州故築土為城環城東北有渠以洩滹沱衡漳諸水每雨急水溢渠不時洩則城為所浸久益圯成化壬寅夏六月雨水大至城自北門迤東至於南門壊者二千二百餘丈州人恟懼哀泣閧不能定莆田李君徳美寔知州事出諭民曰吾在其毋恐惟吾所令乃柵水畚土囊瓦石以蔽水衝水小卻迴薄於西門門且壊君露頂跣足籲夭而號忽有棲苴數百乗流而下比及門覆土下墜若與之會者於是木石可藉而施水不得入乃徐決渠澮以殺其勢越三日而水去民相賀曰活我者李侯也癸卯之春沮溺未平君乃議修復會物計費經畧既定告於部使府長下令於州中帥丁男五千餘人俾就役事斷杶榆諸木坎而橜之蒭土瓦甓以次而下下廣上閷屬於故垣樓櫓睥睨俱崇並峙遂嶷然為完城焉自是役之興暘燠以時未浹月而工畢畢之夕大雨如注民賴城以益安大夫士能詩者皆賦而頌君尤欲刻之金石以紀嵗月乃屬君鄉人刑部主事林君俊以請於予夫所貴乎守令者能衛民生捍民患以為之父母者也水患之至民之死生聚散皆繫乎城城存而後民有所恃故曰城所以盛民也然則捍菑補敝之責非守土者其誰望哉菑患之至出乎天數然必修人事以備之應變於倉卒之時而圖安於千百載之後則雖患而不為甚矣蘇文忠公在徐水患既去以為河之塞不塞天也乃修其城曰水雖復至不能以病徐也是之謂以人事備天數滹沱之為冀患久矣數十年以來去嵗為甚方水之闚城而入也非棲苴之來雖木石填委無所施其力是城之全也亦有所謂數焉然非李君賴衆恊力以為之備水雖少緩未免浸淫之患非其培植修葺俾堅完而不闕亦豈能豫菑備患垂百嵗之利哉且城之設非直為水患計也設險守國之義固於是乎在冀畿輔地干城保障之寄不為不重君之功亦豈但捍菑補敝於旦夕間哉姑記其事如此
  深澤縣重建廟學記
  保定之深澤舊有廟學宋元豐間墊於水元祐初改建於城東北隅國朝屢命修治治輒圯比嵗尤甚每春秋祀朔望謁則索葦為廬柵木為門茍簡畢事莫有為逺久計者成化已亥梁侯驥來知縣事顧其地勢鹵瀉歎曰茲不再徙卒無以崇祀興教實惟我責屬初政方殷未究厥志既踰年入會其財無闕用者出試其民無弗聴令者又左右謀其羣大夫士無違議沮事者曰可矣乃相宜卜吉築隰為崇闢溢為閎改舊為新遷廟於故址西南六十步而遷學宮於其隂廟之制為大成殿六楹東西廡之後為庖為庫飾宣聖及四配十哲故像造木主題諸賢爵氏製甆為祭器若干學之制為明倫堂楹數視殿齋東西各減堂楹之二由堂達門皆繚以屋為生徒肄業所堂之北為饌堂楹視齋數又北為廨三區以居學官學之北闢射圃中為射堂楹視饌堂之數蓋自壬寅三月肇工閱嵗而落則癸夘二月也夫孔子之道天下所尊用以為治故廟有祀學有教必先焉而不敢忽今之有司或異乎是其為賞罰黜陟者非錢榖之出納則獄訟之曲直故人悉舉而敺之祀可簡教可畧而簿書期會之務不容以暫廢罔然莫知也其有事乎廟與學者或嵗計弗贏或民力不裕或政事有未優則未免偏廢不舉之弊於是懲其偏而自弛者亦有矣可勝嘆哉是役也節冗儲羨取之於官故財集而民不知出納明慎具有條籍故用侈而人不疑經畫有術施為有序故事舉而他務不廢請令於御史受成於郡守而不私其事故計定而人不見泥分職於丞簿委勤於幕屬叅謀於師儒而不専其力故功成而身不自知其為勞侯之志固可尚而才優於治者亦槩見矣俟字尚徳陜之咸寧人在深澤招流去暴修敝剙始皆有成績為御史所旌而廟學事尤重且勞故記之




  懐麓堂集巻三十一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懷麓堂集>



  欽定四庫全書
  懷麓堂集巻三十二
  明 李東陽 撰
  
  中元謁陵遇雨記
  成化甲辰秋七月中元節例分官助祭山陵予與諭德張君啓昭謝君於喬侍讀商君懋衡李君世賢當赴長景二陵前二日陛辭退微雨予與於喬並轡荷葢以行出德勝門土城外啓昭懋衡世賢皆㑹行數里雨頗急下馬憩野寺茶里至清河少霽再憩再作午後至沙河河橋半圯壅土度馬馬上觀巖壑間片雲起輒雨腳如註明晦殊狀登至昌平縣學唐教諭玉率諸生冐雨迎便宿劉諫議祠後堂予與世賢牀於東壁與懋衡於喬對宿啓昭宿城西別館以詩寄之答焉入夜潦透壁及我牀下予亦苦衾薄乃與世賢移臥前室雨不止明日益急都指揮杜侯山來饋食往訪之遂㑹啓昭入山山cq=578橋危滑馬歴磵度沙礫中暮扺陵廬駙馬蔡公孟陽攝祀事遣使饋菓問其使雲比至沙河河漲橋壞舟而濟予輩愕眙久之夜半入陵祀已服盡沾濕上馬穿林薄中歴鄉所渡磵水淙然有聲出陵門數里風驟作前後籠燭數十盡滅晦不辨色遂失道林水雜風雨聲若虎豹號噭響振山谷主僕朋侶咫尺不相應惟聞墮阬塹者相屬予與懋衡世賢進退無據自度恐不免時尚餘一燭隱隱見前騎有躍湍口以度者予輩引馬隨之毎一馬躍首沒波內蹶起勢始定又數里乃得路入昌平水深尺餘予先入祠懋衡世賢繼至予誦紀難詩有思親望闕語二君愀然曰此豈君賦詩時邪是夕於喬啓昭皆宿別館又明日㑹京府推官薛秉儀官邸酒數行五人者先至沙河北岸人積立如蟻予與吏部侍郎耿公好問戶部侍郎李公文盛禮部侍郎謝公大韶兵部侍郎阮公必成刑部侍郎何公廷秀工部侍郎賈公廷傑大理丞楊公貫之列坐沙際官渡無舟惟兩漁舟出沒濤浪貫之募吏問予南岸呼舟徑濟舟人利索錢呼不時至至則衆競趨舟舟欹輒覆墮渚水屢覆乃一濟濟不過五六人人望升舟者如登仙攀企不可及諸公僅以身濟僕馬皆限岸北予登一敝舟啟昭攜一僕繼入時舟已載三人至中流水急甚回視舟尾有二人竊附縋著水中舟掣不得濟乘流下數十丈勢危甚前有洲旋繞若相迓者舟乃抵岸予與諸公坐岸南貫之出梨餅為野饋忽有一𨽻溺死衆號呼相顧皆慘沮無人色舟人驚㪚不復渡予有黠吏以一馬濟復往取馬予自引鞚待之少頃又濟一馬予與啓昭皆空乘無鞍靮吏亦袒跣引馬入村店牖間稍稍見諸公皆獨乘馬過良久於喬懋衡世賢繼濟復相賀僕馬猶有未濟者時日已暮去清河尚四十里予計欲稍前議未決予輒上馬衆乃追及夜至清河舊館爇火晚食予憊甚徑臥雨猶淅淅下未絶又明日始霽還至家晝漏下數十刻矣家君聞水漲殊廢寢食予至乃就食食畢後渡者始至雲前夕赴祀時後屋東壁陡壞葢昔所置牀處也因以詰世賢更相賀雲自予入官二十餘嵗嵗四三祀予與其六然未有若是險者夜行失道險一也移牀而壁壞險二也以敝舟渡急流險三也失道之險啟昭於喬不與敝舟之險懋衡世賢於喬不與壞壁之險世賢之外皆不與而予實兼之三者之中惟渡河尤甚其不至於顛躓者僅一髪而寒饑勞憊之狀弗論也夫遭盛時遊近地舉吉禮而乃有是阨天下事固不可預計哉君子守身蒞事惟所當為不可以夷險易志然亦有義以處之夏屋非巖墻類固無庸議獨終祀時若憩陵廬待明發必無道路之虞渡河時能返駐昌平俟水勢稍殺擇利以渉必無波濤舟檝之恐此二事葢有遺悔焉盡人事乃可以諉天數茍充是志雖行之天下可也因作記以自戒且諗諸同行諸君子
  訓成堂記
  先皇帝御極之年今太常少卿兼翰林侍讀新喻傅公以檢討初命滿三載吏部奏考上上例得勅贈厥考妣曁於元配咸有秩號而厥孝之制若曰爾敦德履善訓成厥子實為我近臣茂著嘉績惟爾之功宜贈爾徵仕郎翰林院檢討公拜受於廷奉而歸伏讀其辭感君德父訓所在欲識於不忘乃摘制辭之要大書而揭於堂曰訓成而屬諸東陽曰請為瀚記之惟國家建學施教縣科目以待俊賢推其意固欲家教而人役之也然究其成者則有限賢父兄之於子弟亦然豈力不至哉葢人之有文學行誼必闗氣運如鳯凰芝草世不可以多得使天下皆賢則堯舜之世有臯䕫而無共兠矣雖於家也亦然然君不可以不教其臣父不可以不訓其子而徒諉諸莫之致孔庭詩禮之訓虞庭典樂之教皆是義也今天下之選重於進士惟翰林則有甚焉葢職文字敷治道以極乎燮調參贊之任此其人必豫養素教儲之數年而發之一旦然後為稱固國之教而其訓之出於家者亦焉可誣哉東陽與公同進士又同入翰林久且厚愚不能友天下士知文與行如公者誠不可多得也今天子右文新化公以儲官舊臣日侍講幄其在史局纂述功德傳之無窮又以其餘造就吉士贊作人之化其績益成於前矣夫臣之於君必思稱其教故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寧子之於父必思成其訓故曰夙興夜寐無忝爾所生感恩報德人心所同而賢者之責為尤備公於斯堂惡可以一日而忘哉公弟潮亦舉進士為中書舍人其子元抱藝就試亦將有榮焉繼斯堂而作者尚未已茲其始也昔宋梅詢取賜詩名其堂曰有美時則有若歐陽修者為記今公所得有重於彼而文弗足以發之豈非記者之責哉
  寧海俞氏祠堂記
  寧海俞氏本汴人宋南渡時徙浙之嘉興元至正間仁九處士始遷寧海國朝洪武末仁九之子禮一辟方氏之禍深自沉晦乃徙於縣西梅村里居焉居旣定欲創為堂以祀四世祖考未就而卒其子仲玉追念先志乃於居之左卜地一區為堂四楹奉主其中其旁四楹為庫以藏遺書衣物度凡祭器又置祭田若干畆以共祀事嵗時率婦子以祭出入必告至正朔望必造而祭焉旣又因其子鄉貢士穩上京師請予記刻石於堂以遺其子若孫夫聖人之於人子必教之以養曰不能養不足以稱為子沒而不能養則為䘮服以教之服除而不能繼則又為祭祀以教之曰不能服與祭不足以稱為子是皆因人情之不能已者為之非有強而使之也然其服止於四世而祀亦止於四世葢曰人之情有疏戚逺邇於此而不為制則泛而不專不專之弊均於不能盡故節而制之以歸於中然四世而上以次而祧下以次而續則雖有制而可以至於無窮是以聖人之教可以行之萬世而無𡚁也顧今之人多薄而少厚故不患其過而恆患其有不及然則能舉是禮者非獨自盡亦可以勵俗矣俞氏之先所可知者在宋其所由徙在元更世閲代之際其譜今不失宗族之不絶者亦甚危矣不及其存而圖之豈人子之心哉但其親盡而情疏者吾不得而強也則情未疏親未盡吾之所得祀者又可以一日緩哉禮一之貽謀仲玉之肯構皆所謂孝無倍乎聖人之教矣若簠簋籩豆儀文度數之等葬以士祭以大夫者亦聖人之制君子之所得自盡也穩之爵其始自茲矣則其亢宗崇祀亦將益盛而所以遺其子孫者亦寧有旣哉
  鎮原縣廟學重修記
  鎮原縣在國初𨽻慶陽府後改𨽻平涼縣舊有學不知其所由建歴元而廢洪武二十年縣丞鄭旺於舊址重建正統以來知縣李寧蔣泰張仲芳主簿陳興馬良教諭段清訓導馬貞相繼修葺久復就圯成化甲辰武昌徐侯鏞以御史謫知縣事慨然有意於此㑹嵗大侵民不堪命方急賑貸未暇也按察副使婁君謙嘗以謂侯侯謝曰鏞曷敢一日而忘是役哉越三年丙午修豫備倉掘地得藏錢甚富侯盡籍於公以代民稅共官用因謂其師生曰此天所以相吾志也乃請於巡撫都御史鄭公時給價莊物修廟及學拓地增制木石甎瓦以為材型冶髹繪以為具繩度構結礱斲裝飾以為工指畫旣定規制亦舉有成事矣侯改知臨潼郭侯釗來代乃曁縣丞王瑞等白諸巡按御史武君清繼成之縣人若真定府知府張侯琡及致仕訓導范忠等若干人國子生張泰等若干人縣學生張塘等若干人僉謂吾邑僻處邊徼有此盛舉不可無述乃以書扺予請為記竊惟綱常之道人心所同其有備不備者氣稟習俗之異爾氣稟出乎天習俗則繫乎所處之地與所接之人故聖人立教必有典則制度以為凖又為之條格器具以抑其過誘其不及導其嚮方使不惑於他岐示其瞻仰使有所慕而不怠羣其居處使得專其業而不遷夫然後不為氣習所移易而性可復也孔子不得位道不行於時而著書立訓所以為典則器具者皆備於是乎有利器之喻有居肆之説志道游藝之序學文修行之法雖萬世之久四域之逺人億兆之不同然從則善違則惡一也則凡囿於斯教者惡可不致力於廟貌祭祀之間以為瞻依嚮往之地哉學與廟之不可偏廢葢如此鎮原之地服弓矢業耕牧累歴世代以入於熙皥之治登甲科而名仕版者不乏也又有賢有司陳力宣化亟起而作之非其民與仕之慶哉夫居良肆操利器得工師以為之依歸而業終不就則士之責也矧秉彛好德出乎其性其所為業有大於彼者又將以奚諉乎哉請以是為諸士子勸是役也廟有大成殿徙於舊址西北五丈為間五左右有廡為間各十聖賢有像惟廡像皆新設其數百有九前有㦸門又前有櫺星門有廚有庫庫有簠簋罏爵及凡祭器為數百八十有五學徒於殿後有明倫堂為間七有日新時習二齋前有學門後有饌堂間各三有號房間二十凡費以緡計者千二百有竒皆給諸藏錢而官與民不與焉徐侯字用和起己丑進士其謫也以言事故今天子即阼用大臣薦擢知淮安府優仕學慎操履葢所謂良有司雲
  南隱樓記
  翰林侍講王君濟之謂予曰吾黨有業景荂氏世居吾洞庭之山已而遷於蘇城閶門之南壕因名其所居為南隱樓著志也葢洞庭之為山居奧區限洪波風濤洶湧若不與寰境相接顧人稠地陿閲嵗月而長子孫者不仕於京師則㪚而商於四方蹤跡所至殆遍天下而景荂世守隱業至遷其居而不失若蘇之為城也稱繁華之地其最繁且華者莫如閶門天下之仕者商者旅而游者舟檝鱗次貨貝山積喧閧嚚笑之聲窮晝夜不絶而景荂構一樓藏古書名畵與左右處客至與語去輒掩闗而臥州之人葢有不識其面者今老矣無復有外慕矣於是人皆以南隱人稱之遂定名焉夫茍有慕乎外則雖險僻如洞庭者不害其能仕與賈茍無外慕則雖繁麗喧閧如閶門者亦不為隱害人之出處顯晦固不繫於所處然哉然景荂之志猶有所慕葢聞世之所謂學士大夫者慕其名願得其文辭以傳於家書札僕僕不逺數千里前後相屬以請於吾欲有以致之是其為慕亦士之所有事非害乎隱者而或者亦有以成之也吾用是致之請記其所以名予嘗泊舟閶門一再宿已不任其繁欲辟之而不可得又嘗遊周山夜過具區望洞庭杳若蓬萊弱水之不可以即其景物之相去固若是逺也乃聞有山居市徙而世以隱名者心實異之以為古所謂大隱者果有其人乎而久未之見也因次其説以為記
  曾文定公祠堂記
  宋曾文定公子固居建昌南豐舊有書院在縣西奉親坊後因以祀公寳祐中郡守楊瑱建祠迎旴門外叅知政事陳宗禮為記元元統初公族孫元翊祠於臨川虞學士伯生為記季世兵燬無復存者國朝嘗建先賢祠於南豐縣學公實與祠而弗專也景㤗間訓導汪綸始即河東山麓公舊讀書巖為亭名之曰曾巖祠亭成化壬寅無錫秦君廷韶來知府事慨其祠宇卑乃命知縣李昱相地庀物即巖之東而重建焉背山為堂堂左右鑿石闢地為東西廡前為門屋屋之前疊石為洞洞之前因危石為階五五級下屬於池池之上為橋以達於衢其旁則別為亭亭右折數歩則書巖故地也甲辰春工始告畢於是命公子孫領祀事而時謹觀之謂不可以無記走書京師請予記夫所重乎立言者必能明天下之理載天下之事理明事盡則其言可以久而不廢經傳之學𡚁而詞章作其所著作能述事明理以翼聖道禆世治君子有取焉其言不足重輕無所益乎為言矣若從衡權謀異端之説其背戾聖道又可論也乎古之所謂著述者自六經迄於孟氏若韓子不免為詞章之文而所謂翼道禆治則有不可揜也宋盛時以文章名者數家予於文定公獨深有取焉者葢其論學則自持心養性至於服器動作之間論治則自道德風俗之大極於錢榖獄訟百凡之細皆合於古帝王之道與治而凡戰國秦漢以來權謀術數之所謂學佛老之所謂教一切排斥屏黜使無得以亂其説者其所自立非獨為詞章之雄也且韓子去孟子已數百嵗無師傳授受之緒其言之立世固以為難公之生嵗又數百而獨見超詣去邪歸正於治有禆而於道不為無益則其言愈難而其繫於天下亦重矣夫有功於天下則國祀之有功於鄉則有司祀之孟子而上無俟論矣予於廟之祀得韓鄉之祀得歐陽諸公如公之賢固天下之祀不可闕者而況其鄉哉而況其子孫也哉楊填與賢之心元翊尊祖之義於今殆兩得之而無宗禮伯生之文以紀事垂後予於公不能無慨於茲祠也秦君當世士好古而文於其所嚮可以觀政矣
  岳州府新築永濟隄記
  岳州府城北十五里有磯曰城陵當川廣雲貴之衝官所置有驛有巡檢司有逓運河泊二所凡朝所遣使有事於西南諸藩牧伯而下方巡嵗代及執事役夫之宣教布令商賈民庶之徃來胥此焉集其為地至要也顧其西則長江奔流衝囓無定東則白石翟家二湖所滙地勢卑墊毎夏秋際洞庭江漢與二湖合浩蕩掀播茫無畔涯舟行則多限風濤或累信宿陸行則巡山歴澗紆廻三百餘里艱阻萬狀人甚苦之前知岳州府眉山呉侯行驗欲築隄構橋以得代弗果福清戴侯某繼守始就二湖口構木為梁頗利病渉但冬置春設嵗費煩擾利與勞不相直成化癸卯弋陽李君文明知府事事旣就緒乃命築土為隄長四千丈廣二丈緣地勢為平髙者七八尺隄成名曰永濟傍夾樹栁二萬以固積壤又鑿巨石於華容之層山為橋二於舊所置梁處廣二丈髙倍半長五倍之下可容舟橋成名其南與隄同其北曰廣通復慮水漲則舟不能出入乃倣規運河甃石為閘於二橋之北廣五丈髙丈有二尺長加髙之三尺架木樑以通車馬建亭列室以為官屬迎候之地而隄之事始備葢始於甲辰十月越一年丙午某月為工二十有七萬金三千餘兩而成初城陵居民與水髙下依山並磯以附市集至是乃募民俾自占隄築土架屋市貨咸湊煙火相接戶累數百無復有轉徙慮隄東隰地舊為萑荻之區者恃其障蔽漸可耕藝以頃計者要其成可至數百雲夫隄堰之制起於中古所以障蔽水患為田壤計鮮有專為道塗設者然民之生夷險勞逸亦惟所在而為之利獨田也哉城陵之險惟道塗最急今易水為陸縮逺為近就平夷而脫危阻其利可知也甚者變槎居為市集化棄地為膏沃又昔之所未有者葢一舉而數利兼焉古稱更舊政者不十倍利則不必興有如是役亦可以興矣且其費必公出工必傭致慮定而事動期尅而功集改聽易視而民不知微李侯之賢其曷克臻茲哉隄以永濟名者自唐已有之今名存實廢不可復考是隄也呉侯之志戴侯畧施之李侯實大成之嗣是以往如數侯者異時而同志則斯名也其亦可以稱情矣乎李侯名鏡舉已丑進士歴刑部員外郎亷明平恕修學校飾公宇百度具作而隄之功為多佐是役者某官某請予記者山東叅政鄧君宗器四川按察副使柳君拱之及其卿大夫也
  宿州符離橋月河記
  宿州符離橋月河者戶部左侍郎白公所闢以殺河勢者也葢自𢎞治二年秋河決原武支流為三其一決封丘金龍口漫於祥符長垣下曹濮衝張秋長隄其一出中牟下尉氏其一汜濫於蘭陽儀封考城歸德以至於宿彌衍四出不繇故道禾盡沒民溺死者甚衆守臣聞於朝詔廷臣舉可任茲責者公自南京兵部改命茲職至則金龍已塞因隄而南之又導中牟之𣲖於淮然河之大者未洩也復舉兵部郎中婁君性於南京會於宿遷諮議旣恊徧視原隰得廢渠於小河口東與泗接詢諸耆民咸曰引汴而通之則河勢可殺退而稽諸典籍得之書曰灉沮會同傳曰灉即汴沮即睢今睢尚名州而宿有睢寧驛淮亦有睢寧縣則知小河之為睢也遂浚而西抵歸德飲馬池諸口以受汴中經符離橋見其庳不能檣舟且水為所阨故橫不可制乃為月河於橋南禹廟之下長三百八十丈廣十三丈深二丈五尺旣又以其地當驛塗為機於梁水涸則設以通輿馬又病河勢多曲徑其折而疏之為月河者十有四為丈殆萬餘又緣河為隄七百里塞決口三十六由是汴入睢睢入泗泗入淮以達於海復古故道梁宋之地沒於河者復為良田植藝交作貿易駢集固小河之利亦月河洩之也凡河之費取於邊儲之價及有司之藏夫取於旁近州衛之籍而是河也用銀五百兩夫三千五百人量地授役廩食苃息老弱者稍節其力病則遣之歸而責代其家若其夫之長工始於三年五月望日至八月望而成助材用者鳯陽知府章鋭經理其事者推官李渭知州萬本州同知馬慶判官王玫主簿傅林指揮陳鑑陳安梅元巡檢劉貞倉副使張惟益皆受役於婁君而公實總之以要其成焉嗚呼河之為患自古有之漢以後決無常時治法亦異葢有塞有浚有疏而疏之説勝國朝凡四決後為張秋都御史徐公有貞治之有撓其義者曰不能塞河而顧開之耶使者至徐出示二壺一竅五竅者各一注而瀉之則五竅者先涸使歸而議決此白公之所親聞者也金龍之決山東以為憂而河南復慮其塞兩議之弗定亦久矣白公旣從塞議於是培增汴隄又疏其下流如所謂月河者故兩省之民咸宜之疏之效亦明甚矣哉使繼公而治者修廢達滯類觸而葺之河之患可以終息漢之白公不得專一渠之利矣宿學正顔寔學走書京師請紀是河之成故特書之凡為河之功者各有記予不敢悉公名昻武進人丁丑進士今為刑部左侍郎婁君上饒人辛丑進士公舊屬也
  定州韓魏公祠堂記
  定州之有韓魏公祠舊矣葢公帥於慶歴卒於熙寧至元豐間州始建祠於學之西偏塑公像而神事之韓康公呂申公繼帥毎釋奠孔子廟畢必率僚屬弟子置祝設幣奠諸祠下後數年知安喜縣衡規詢公遺事三十條繪於祠之廡間公子忠彥繼帥遂成之元祐間從學正呂通等二千人奏以廟額載諸祀典逮於勝國亦頗因之嵗久祠壞有司莫能治成化甲辰知州裴侯泰改建於孔子廟東為堂四楹髙亢疏達夐出前度以嵗春秋修祀事學正是經等遣諸生走京師請予記初公為帥時定州兵恃衆作怨欲譟於城下公用軍法勒習誅其尤無良者士死戰則賻恤其家京師遣卒戍保州道路喧擾公悉留不遣以素教者代之行嵗㓙河決官責隄防材用司農又出金幣使民均售民愈急公發廩賑之為⿰舍饘粥活饑民七百萬於是訓兵勸稼置學建師而定乃大治當是時西北多事始詔魏源鎮定並用儒帥定之帥領定保深祁四州廣信安肅順安永寧四縣而定實居之民之德公者尤深故雖閲代歴世而君子之澤終不可諠也然則堂而祠之以附於禦災捍患勤事定國之典亦惡可少哉噫才之在天下何其難也幹力宣化之能授之大任輒撓棟折鼎而不能舉廟廊經濟之器而親民社領錢榖其於燭照數計之細或有遺焉故黃覇佐頴川治行最天下而名以相損蔣琬為廣都不治諸葛武侯以為非百里才魏公治州鎮德教旁洽政令畢舉及佐天子安社稷危疑嫌隙交集乎其前擔負調幹不動聲氣而天下定詩不云乎左之左之君子宜之右之右之君子有之非公之賢其孰能與於此天下之名賢碩輔必闗乎氣運宋固多賢程子獨稱公為間氣是其靈在天下固有不隨死而亡者英廟之配昭勲之像特一代之著耳若其所統之故地所馭之遺民感慕尊奉出乎其心者公之歆饗昭格豈能已於茲邪公嘗知魏州魏亦有祠司馬文正公為記稱狄梁公祠記出李邕馮宿以為愧東陽何人而敢為公役乎裴侯勤民事有惠在州景仰先哲寔予心之同然者是不可以不記















  懷麓堂集巻三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懷麓堂集巻三十三
  明 李東陽 撰
  
  武昌府學重修記
  武昌舊有學在府治東南北直布政司葢自宋慶歴建學時已有之而重建於國朝正統間久寢頺敝今天子嗣位之初湖廣左布政使張公公實蒞政於茲間以月朔偕藩臬諸公謁廟至學感而言曰夫學舍至此吾輩之責也謀於巡撫都御史鄭公巡按御史史公請新之乃發官帑得贏貲若干兩曰此足吾用藉民之有力者若干輩曰此任吾役又簡其官屬之賢者數人曰此辦吾事刻日就役撤明倫堂之舊而新之為間五其崇三丈直前為綽楔題曰禮義其後建小臺名曰望魯臺後為一亭曰仰髙堂左右四齋為間皆三而兩翼各增其一東齋之後廣學官之廨曰履素西齊之後為齋沐之所曰精白又西為㑹饌之堂又西為號房房八聨以間計者百四十惟孔子廟規制宏偉不敢輕議興革乃飾其垣楹增堂之髙數寸前其池楯其四旁又前有㦸門為扉六其東為神廚西為神庫又於大門之外為堂曰聚德又南為方橋三中為神道左右為通衢經始於𢎞治已酉之冬曁庚戌之秋而成其始則材石山積工徒魚貫旁午交錯莫知所定旣其成也金碧髹堊崝嶸絢爛離立交映蔚為巨觀者殆不知其所繇致也昔者聖人作宮室以為民用其利甚博有闕庭而後可以朝㑹有宗廟而後可以祭饗有廨署而後可以行政令有學校而後可以為教誨肄習之地是故道法兼用本末具舉茍二者不得兼焉與其藻飾以為重慿藉以為華而不得其實曾不如茅茨土堦者固足以朝諸侯除壞掃地者固可以奉鬼神棠隂之苃可以聽訟綿蕝之區可以議禮而奚必以宮室為哉學之為政實兼廟祀廨舍而有之所繫甚重而政之廢亦莫此若者葢非特業習之荒落乃並其居處而忽焉以為政不在是嗚呼是豈知政者哉湖廣大藩武昌首郡國家漸㴠育教之澤餘百斯年軌文章紱之盛不待北學於中國而孔子之道明矣是其學政所繫不亦有徵而可使弗繼乎哉張公以春秋舉進士績學翰林歴著聲跡今日之事足徵所尚而吾藩諸賢大夫實左右之良有司又奉而成之其於聖天子維新之化不為無助矣凡學之為師為弟子者居其室盍思盡其業睹人之功盍亦思所以稱其志哉始是役者江夏知縣魏宏武昌府指揮劉能及義官李寅而終之者知府昌君政也訓導梅某輩及其諸生致書京師請予言以紀其成故書之
  端友齋記
  錫山盛舜臣氏性好硯尤喜端石嘗得於從父都憲公又購諸好事者凡四方求名工斲為鐘鼎黼黻之形請予及諸學士為銘意不可狎視也構一齋以貯之名之曰端友齋而重請記於予予曰何義也舜臣曰虞聞硯者昔人所謂四友之一也而端者義之正也虞將與之處而比德焉者也予笑曰有是哉若是則器可以友視而地可以名取也曰人必有所用食飲居起百凡之用皆器也德性之所資氣習之所賴以成有不可以朝夕離者然則雖友之雲可也古之人弓劍有銘盤盂有書席必正坐割必正食佩琮以象方中矩以為歩固也以至於泉盜者不飲蒿邪者不食木惡者不息幾曲者必斬被不正者必卻惡其名而實則避之安所往而不用其極哉虞少也癖頗事於辭藻翰繪之間宜不得不資於所謂四友者其三葢日代月易不能久與之俱久要而不忘者莫如硯而硯之出於端者名莫加焉虞之有取乎茲友者非獨其器且以名故也予曰然則名為硯而又假諸四者之形何居曰硯者吾用之所切而用不止是故假諸有用者而為形鐘鼎者吾之所不能有也黼與黻者吾之所未始與見焉者也而取之取其形而歸之吾名則凡器之有用者皆友也皆友之端者也使吾友祿鐘銘鼎被黼黻於廟廊之上用而不失乎正而吾以藝與名託之不亦有終乎予曰天下之友端而可取者亦多矣子不往資焉而顧假諸物誠知非賤人而貴物亦好竒之過也曰虞葢慮夫天下之人髙者不我就卑者不我益疎者不可親而親者或流於狎也故不得已而取焉若以竒為虞好固不可得而辭也予謂其言辯而理旣不可屈且不能無取焉姑記其事使刻諸齋壁於所謂友者勵其端以考乎其終若觀者謂予為駁雜無實以成其不中之戲則吾亦過矣
  潮州府復三利溪記
  潮州府舊有三利溪葢自海陽附郭而西歴掲陽潮陽以入於海其間迤邐曲折若千里三縣利之溪是以名正統間大水為泥沙所堙天順間朝廷修大明一統志而名不載是其利之廢久矣𢎞治初永州周君萬里來知府事病民之往來三縣者肩任背負利不償力怨聲載塗環海而行則顛風怒濤多墜不測乃詢諸故老得是溪議修復之命屬吏籍丁夫具畚鍤尺計日督以要其成自郭西至於陳橋雲梯崗楓溪諸里水旣告復慮其縮而涸也浚南壕渠韓江之水以益之又築闗置鍵以節啟閉使歴冬夏經旱溢常平而無虞於是耕者沾灌漑商者行者免踣溺數十年之利復於一旦而名亦隨之皆仍稱為三利溪雲潮去廣州不甚逺予聞洗馬梁君叔厚稱是溪之利甚博非茍焉塞吏責者吾長沙與永亦地相邇素知周君為君喜而潮人大謹督事謝君某輩謂是役宜有所記請予記乃為之言曰易以利為四德凡卦之象川者必言利渉書成六府始於水而三事亦稱利用利惡可廢哉顧淺於謀國者急功效傷本基則利未獲而已見其害如以水言固有壑鄰以召釁者於是孟子輿司馬遷諸子皆以利為深戒夫聖人言之而賢人以下乃不屑道非以名同而實異故邪守令之職固以利民也民不能自安必藉提警驅使之力而後遂故凡以佚道使民者雖勞不怨也茍玩事廢日一聽其所自為利以至於𡚁而不能捄亦惡以守令為哉方君之議是溪葢亦有撓之者矣深猷熟計暫廢而大蠲今之民獨非昔之民乎其不曰勞我所以佚我者殆非其情也君之利於茲溪者其有窮乎君名鵬舉戊戌進士歴刑部主事員外郎慎而有為其為府興利除弊為多凡不渉是溪者弗道也
  平陽府新修利澤渠記
  平陽府城北舊有利澤渠渠雲者漢儒以為水所居也蓋自元中統間始引汾水由趙城縣衛店材堰而東流與霍澗二水合為是渠以漑趙城洪洞臨汾三縣田為畆餘四萬南北計為里百二十有五大德七年地震渠壞至順元年晉寧路達嚕噶齊多爾濟遣翼城知縣張証浚之為汧口五十有二為小夾口十有九為桔橰三為井一編置夫伍以專守䕶毎嵗孟春則浚渠增堰教農興事引漑有法盜次有禁而總其稅於官國初天造時渠壞水壅有司久弗議治民失故利而顧償空稅或躬挽水出家貲鑿井以自給嵗旱水鹻則苖弗獲濟以為恆患成化甲辰以來屢嵗大旱人相食盜稍稍起山谷間維時刑部侍郎何公喬新奉勅往視㑹巡撫都御史葉公淇分遣郡縣大加撫貸事旣定詢可以佐荒政者於是知平陽府李君琮曁平陽衛指揮楊輔等請復故渠以通水利二公以為然乃委同知沈誌通判王旻推官楊杲令輔督縣丞葉全百戶袁剛募丁壯給日餼出公帑以集材木瓦甓百凡之具引汾於洪洞之西北築壩以斷其流復取霍澗之合流於羊獬嶺鑿地四區窪而級之以為濤洩之地又於髙河築壩二丈窪十有四節啟閉而時漑灌之田旣受沃又引其餘入於城城中人藉以為飲者萬餘室民皆稱利田久蕪不藝者價增至數十倍經始於乙已四月十有八日訖於六月十有八日月再間而成府學教授某某等謂此事重大不可無紀走書京師請予記葢自溝澮不行於天下言水利者不得已於陂堰渠井之間雖非古法亦不失其遺意東南多江湖水易為利故雖旱嵗田不甚槁西北多平原髙陵雨則易洩旱則無所捄渠堰之制尤不可不加之意也汾之為利自漢畨孫已引以漑皮氏汾隂諸縣底柱以東遂不復漕唐韋武鑿渠灌田至萬畆餘今沿汾而下渠堰相接其跡葢未冺也宋史亦稱晉地多土山旁接川穀雨後水濁宜灌漑如程師孟所制皆是物也利澤之設其此類也乎且豐凶固有天數然亦視人事以為重輕春秋襄公二十四年秋書大水冬書大饑者戒不備也故捄於倉卒不若豫於平素使平陽之渠不塞則灌漑所及猶能十一旱暵之害豈若是慘哉然則求三年之艾於七年之病固君子所當深慮也李君之功其亦思所以勿替之哉君括蒼世家予同年進士亷慎子諒得牧民體此特其一事耳按山西志正統間知洪洞縣王彧以此渠久塞嘗引二霍合大澗水為渠亦名利澤今故渠旣浚名當歸其舊而民多稱麗澤渠者並當以利澤為正雲
  重修呂梁洪記
  徐州有二洪一以州名一以山名山名者曰呂梁呂梁之為洪有二上下相距可五里葢河之下流與濟水㑹於徐以達於淮國家定都北方東南漕運嵗百餘萬艘使舡來往無虛日民舡賈舶多不可籍數率此焉道此其喉襍最要地也洪石獰惡亷利虎踞劍擢陽搤隂齟中僅可下上水勢為所束不得肆則激為飛流怒為奔湍哮吼喧閧見者皆駭愕失度巨䌫弦引進不得寸尺乘流而放瞥掠瞬迭迅不復措手其囏如此鉛山費君仲玉以工部主事督水利於徐顧而歎曰此可以人謀勝也乃循行洪北見其支流水所洩處舊閼以束稿水至則蕩為浮梗以去州縣所具稿嵗至二十五萬以錢輸者加十有三而恆病不足則又歎曰謀之不臧勞無益也乃白諸部長及總漕都御史張公瓚平江伯陳公鋭聚徒給廩輦塊石埴壞疊為長隄百六十有五丈廣五尺而崇不過五尺水小則迫之歸洪河用不涸大則縱之使漫流其上又於隄西築壩二十餘丈以殺湍悍而隄得以不齧又觀於東隄叢石間民困牽輓足不能良歩乃畚瓦礫實其窪隙外以石甃之為夫四百二十有竒又東則甃為長衢為丈七百九十而梁於衢上者三以析牽輓之壅而行者因以為利呂梁之洪歴數千萬年而十去五六君於是有竒績焉然問其役則洪夫之餘力問其費所出則嵗課之贏財問其食所由致則剝載之餘粟而自以經畫佐之未嘗責辦於有司勸假於漕士及往來之商民而所奏減稿束嵗十餘萬民錢至三十餘萬功倍而費益省可謂難矣初君自成化庚子越三年而成西隄任滿當代民交章借君又三年而東隄成君旣報政遷武選員外郎吾友華容劉國紀亦與君有夙昔及知徐州達觀君所營作歎其績不可以無述請予記予復聞於君從子翰林修撰子充者為詳乃為説曰天地之道必賴乎財成輔相然後可以利乎民故唐虞置虞官而益掌山澤佐禹治水周禮以中士為川師掌川澤之名辨其物與其利害其為制不可詳而其職固在也今漕河所經各有分職要害之地則委郎官以總之利害因革惟其所任然不過水道之疏塞如所謂溝逆地泐水屬不理孫者則溽滌之而已矣修治之而已矣若長慮倍力去險為夷因害以為利者詎不甚難矣哉天下事固有一勞而永逸者故茍其利倍於舊則雖殫財力而不惜今以利校之殆不可訾矣然則閲歴代之險而為永久不遷之利者誠可謂之難非邪夫功不必已出惟其有益於民與世繼費君者尚葺而保之則茲洪之益於國愈大而聖天子財成之治不為小補矣君名瑄仲玉其字其為放舟之㕔集夫之營市易之場皆洪事所賴又值嵗歉以餘粟千石賑州民以六百石給漕士亦洪之餘費故附載之
  漢丞相黃公祠堂記
  無錫邵國賢知許州首考圖志謂許為潁川故郡漢丞相黃公嘗所治地求其祠謁之無有也因歎曰此史所謂生有榮號沒見奉祀者奈何弗繼欲圖建之而州寡隟地間於州治之北東得尼寺焉則又歎曰此不得而彼得之何哉乃驅其徒若干人闢地去穢撤故宇構為堂四楹設主其中嵗春秋仲則率寮屬師生往舉祀事於是公之祠歴數百年而復興國賢復具書抵予曰願為寳記之以告許人施同知文顯上京師又請焉漢之初髙帝以寛仁除苛暴逮文景為尤盛武帝始尚刑法天下騷然終昭帝之世吏競為嚴酷民不堪命當是時公獨以寛和為治及事宣帝久不變雖習律法察民隱而務包容雖嚴覈屬吏而成就全安不擿細過頴川之治實朝廷所最天下所視以為重者夫不為世俗所誘惟所見以為治又懷其精智鋭力遏而不用皆天下之所難公於是賢乎人逺矣或者謂宣帝澤薄故善歸於吏殆不盡然葢帝雖不免尚法往往最公治為第一賜車封爵以示寵異而卒以相位授之使天下為吏者皆公其人帝之治宜不若是刻而澤亦廣矣然則公之益於天下已多而況其郡之人哉史又稱公柄用損於治郡尤以鶡雀為公累予謂自漢以來論學者多以災祥為理道公在獄中受書夏侯勝勝之論洪範固是學也故謂公學之不純則有之若謂其以偽先天下如張敞者所論不已過乎然則論公之世者法其治民可也夫善之在天下無今古邇逺其歸一致使今吏於許者皆慕公之遺不敢後則所謂孝子弟弟貞婦順孫者今之民獨非公之民哉國賢以進士出守文學政事卓卓可紀錄葢知所慕者也踵焉而不敢後者也故為記於祠俾來者有繼雲
  方巖書院記
  方石謝先生作方巖書院於台州太平之緦山葢舊所名杜山者也山有孝子府君墓墓有㑹緦菴因更名其山山之旁有獅子虎頭諸巖婁旗文筆諸峯仙人跡月嶺桃溪諸境其外則環以大海浩淼無際其後則天台鴈宕諸山竦立乎霄漢之表委靈輸秀至是而極則結為方巖巉聳峭拔為一方之勝故院以是名為堂四楹其左右翼而相觀恐聞二齋以居學徒置田三十畆以資養而仰髙望海采藻三亭及桃溪書屋方石山房於右焉自先生叔父愚得公以寳慶守致仕始為㑹緦仰髙而下次第交作先生又欲為是院請公主教其中㑹有纂修之命乃留貲於族叔怡雲翁世弼越一年而以成報則𢎞治己酉八月也夫書院之置肇於宋初若白鹿石皷應天嶽麓其名最著葢鄉黨之學士大夫所建而朝廷因之及州縣學立顧為具文而此獨不廢其他聚徒講道皆足以為教於世而不獨此也然程子講於洛而朔蜀之徒不能相通朱子講於考亭而江西永康之徒各不相下要其是非得失有不可易者則存乎其人而亦不繫乎地也厥後朱子之學徧天下其在台者有若石子重及杜良仲仁仲兄弟及其孫成之以及車清臣氏問學之傳逺有端緒先生家自師友又友鄉之善士以及天下尚論於古之人而究其實則身檢力踐未嘗設崖岸立門戶惟名是務然鄉之徒薰其德而善焉者亦多矣院旣成先生有歸志又踰年拜南京祭酒不可以遽言去而愚得公實領之昔胡安定教湖州太學取以為法後自為之而天下始被其化方巖之教殆自是行矣使被先生之化者㴑厥教源茲院之名將不可朽公雖退處林壑亦豈不隱然為天下重哉請以是為方巖書院記
  改建忻州廟學記
  有來自西談太原忻州廟學之美者謂其地勢髙爽構結閎壯廟之中屹然而聳立者為大成殿其旁翼然而分列者為兩廡峙於其前者為㦸門又前為櫺星門學之中為明倫堂旁為三齋後為尊經閣後之旁為射圃四㪚而周環者為肄誦之室委積之所為庖為湢視舊學之湫溢庳陋其為善不啻倍之環山以西稱府州縣學者莫加焉未幾州學正訓導率其諸生具書託介以請於予曰此吾王侯之績也葢自侯之來知是州屬意廟學圖革其故而新之㑹按察副使陳公分巡茲土力贊其決且為相茲善地畧規定之而王侯籍㑹官帑慮弗給重煩民力不欲有所徵適發地得藏錢十萬曰此可以供茲役矣物計而工給之沛然而有餘而又采木伐石皆躬入林谷手閲書簿累時閲嵗而後終事此學之所以成也夫其廢之久而成之若是難則其為役不可以不紀吾徒之為師生者願有請也予惟學之道有本有具窮理力行進德修業其本也教有法名有籍用有器其具也然又有地焉葢非離喧避俗之為羣髙堂廣室之為居閎制巨麗之為觀足以壹志慮移習養則雖嚴驅力禁強而使之學亦㪚渙流蕩而不可得是所謂地又其急者也為士者盍亦思之乎擇其所從入猶擇地也挾書詩操文藝以為業猶治其具也日省時察反而求諸身心之間推之家庭及於邦國者皆執此以往非本之可恃者乎此其精麁外內固有次第必並舉而不偏廢然後足以為成人上之所教即下之所學也嗚呼茲學修而士之為學者亦知所勵矣向之玩嵗廢業無所恃以為成者猶可以自諉乎哉王侯之為州也疏兩河立四倉興利去弊庶務畢舉而又躬率生徒示之程督以為懲勸誠志乎古之所謂富教者其所修治宜不止於地與具也因併書以俟陳公名金成化壬辰進士王侯名軒𢎞治丁未進士工始於癸丑之夏成於甲寅之冬而記於乙卯之秋九月之望雲
  修復茶陵州學記
  吾茶陵在宋為縣有儒學在城西門外太常丞陳蘭始建孔子廟元升縣為州知州呉端卿創學舍以兵燬國朝洪武初復為縣知縣成麟重建永樂初知縣王貫繼之正統間知縣徐亨劉惟銘成化初知縣呉真次第修葺大抵皆故地也予省墓歸特造焉比還京師縣復升為州予同年俞君藎以御史出知州事病其湫隘不足以施教行令遷於城中廣濟倉之旁其地葢左觖右空前﨑後阽論地勢者弗以為宜累二十年科目響絶士子凋落而棟宇亦蠧壞弗能支顧業已改建莫任其咎澧州判劉君遜亦以前御史來攝州乃用羣議復故地別為堂三間視舊加偉未成而遽去及季侯永𤤽為州守圖成厥役乃㑹材籍工卜日將事為繚垣崇址為廟廡為齋舍為講堂皆從新制功且就學正江君海訓導胥君安詹君鳯謂不可無紀㑹茶陵衛指揮僉事劉侯震上京師乃致書介國子生周麟請予記按茶陵當勝國詞賦取士時如陳志同之天馬及先提舉之黃河皆以賦擅塲其餘取名第稱士林者踵相接髙皇帝一統之初定經義式實學士劉先生三吾所製天下傳之山川之靈秀固嶷然殊也百餘年來師不倚席士不廢業而功效不昔若至是尤極亦孰使然哉夫有此天地即有此山川豈其限一郛郭間而隆替頓異又有識者所未韙也今文教大洽雖窮荒末裔皆業經書習禮樂而湖南近在中服士之淹貫經傳嚮慕名義者甚衆顧嵗月之玩愒俗尚之移易或不能無修復之役亦厲志改習之端也且學之制自古以明彛倫訓功業本非為科目設者顧後世之士不能不假科目以進則雖程課書簿之細亦不免焉況居業行教之所乎嗟夫極則變變則通物有恆數吾鄉之士其勉躅前哲上企乎古之人使文章行業為天下重不獨於科目而止則是役亦不為無助也宜記其嵗月使後之守吾土者請繼修之以圖於厥終役始於𢎞治某年某月某日其成則某年某月日也
  裕逺菴記
  方石先生嘗謂予曰吾人有身有家國天下之寄必深思逺計以為無窮圖乃可言仕必自少至壯以及於老自一世十世以及於百世乃可言逺予仰觀於古之人恆攀企而不可及上遡先世知吾之所自來懼無以承繼振厲為持循芘䕃之地葢嘗自吾身始又將於家焉圖之天下計非所敢與者然推行之端亦學者所有事也予感其言夷觀其所為檢察踐履久而不懈非志乎逺者莫之能也先生為侍講歸葬文林封君髙孺人於太平洋⿱山世墓與其叔父逸老太守公修祀治墓作譜合族凡為家之事類足以傳之子孫又自作壙室於封君之側及以祭酒致仕歸自南都始伐墓木斵山石構菴八楹以備奠掃逸老名之曰裕逺前為石門而摠名之曰大夢山工旣以書報予曰此予結局一大事也子誌吾父表吾祖獨於此無言乎予聞之重為歎曰先生之計其可謂逺哉葢是墓也有節婦之風烈封君之矩範而先生實克揚之昭穆之相承幽明之相質者百嵗猶一日也先生以身事親期在不辱修短存沒之際正俟而全歸者無所不慎殆曾子所謂仁以為任死而後已張子所謂存吾順事沒吾寧者此所謂逺也逺而能裕者也彼區區顧計如漢水之沉碑桓山之石槨謀乎外無益乎其內者亦惡可同日語哉先生二子興仁興毅皆蚤世比乃有遺孫焉族系之蕃衍將與風範相為無窮今其名再入薦剡朝廷將復起之功業之在天下又不獨言與德之不朽矣顧茲舉為家而設故子教家之事加詳而並及其餘雲逸老亦自為墓在菴南二里許所謂㑹緦菴合祭其髙祖孝子府君者則在其西皆別有記可以互見也











  懷麓堂集巻三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懷麓堂集巻三十四
  明 李東陽 撰
  論書手簡
  合從連衡論
  天下之勢輕重於權謀之中君子於此可以觀世變矣夫天下之勢必有所在在德則正在力則偏在謀則變故德者定天下之勢者也力者據天下之勢者也謀者盜天下之勢者也舉天下之大狥於匹夫之口押闔張弛惟其所命其為變也不已極乎孟子曰五覇者三王之罪人也今之諸侯五覇之罪人也今之大夫今之諸侯之罪人也嗚呼為從衡之説者何人哉周失其德天下之勢渙然無所歸旣久而為秦所據六國之命皆制於秦朝夕恫惴撐柱之不暇故秦與儀也得肆其邪滛詭辭於其間大扺為從者多訹之以利為衡者多怵之以害利害交亂於天下而莫能辨故合而連連而合莫之適成展轉眩惑載胥及溺而後已固世之變實謀之罪也二者曲直固不暇較然就而論之從之謀在六國猶可言也衡之謀在秦不在六國無可言也秦自孝公之後併吞之勢已成決非犬馬玉帛之可事則六國之勢不得不合故秦説一行而天下響應然不一二年雖秦也亦無以謀其身矣夫以桓文之才假尊王之義尚不能制一鄭之反覆而秦以區區口舌合異為同聨疏為親欲其久而不㪚豈不難哉儀乘諸侯不勝畏懾之餘故得以刼行其説秦死乃得大肆而又解於武王之隙不然束手就擒授人以勢不待數十年之後天下已為秦有矣夫勢專則秦以數千里一衡之地而卒並天下勢分則齊及燕趙皆以二千韓魏以千楚以五千里全從之地而卒並於秦由此觀之君子不能無遺憾於從終之解也雖然秦嘗以帝業説秦不用而後為從於六國儀嘗倚秦以為用見辱而後為衡於秦不然則秦之為衡儀之為從皆未可知也小人盜天下之勢而又傾側骫骳為其私身計如此彼六國者乃視之以為輕重而於其時有孟子者其去其就固恝然莫之計也是可委之世變而已乎如孟子之言行王政而王如湯如文王者雖一國可也彼六國者何足慨哉予獨論儀秦事以著利口覆邦家者之禍為後世戒
  韓信論
  信之事兩司馬論之詳矣有説者曰信之忠一拒武渉再辭蒯徹言出肺腑容不可以偽且其慮事料敵筭無遺䇿不以全齊叛而以一淮隂不以逐鹿未定之時而以天下一統勢不可動之日亦明矣其所謂逆非有擅兵養士如陽夏部聚候伺如九江者不過以吾方念之之言猶豫不忍倍之意為陳豨內應之謀悔不用蒯徹之計之語是安知非忌者所媒孽抑或史氏之所傳襲而附㑹之者邪夫信之獄成於呂后汲汲乎不待髙帝之歸臨刑之辭未足深信且彭越再變呂后實使人告之何有於信信葢其尤所忌者也然信之請為假王也陳平張良躡足附耳之不暇雲夢之執平實為之而田肯復以得信為賀及其死也以出亡夜追之蕭何而亦與其謀豈信之忠不勝智固未免見疑於人人邪方其始説髙帝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不旋踵而自為假王之乞馳壁奪軍易置諸將帝固已疑之矣期得楚而不辭納項氏亡將而不輒奏及其失王就侯身不自保而猶以多多益善辦夸於帝葢非特帝疑之廷之臣莫不疑之矣疑其跡而不知其心悲夫嗚呼平以下不足道也彼良與何者宜知之不但無百口之保亦無一言以紓其難坐視其赤族而不惻者何哉葢髙帝之雄心未嘗不耿耿於天下之豪傑非辟榖之請田宅之汙雖良與何亦且不免其勢固無暇於信信之必死於髙帝旦暮等耳茍徒摭片語隻字以為信罪豈君子之所忍哉網目書後殺淮隂侯韓信夷三族朱子葢已洞見其曲直矣程子謂讀春秋者必以傳考經之事實以經別傳之真偽綱目非史類也愚請以經法讀之
  曹參論
  大臣者與人君共治天下者也君豈能獨治哉大臣之於君善則引之不善則諫之以歸於治而已不能引其善諫其不善是後其君者也忘天下之治者也天下之不治豈獨君之責哉漢之惠帝立而遭呂后之慘日飲為滛樂不聽政曹參相之不能諫且以垂拱告之是長其過也是後其君也忘天下之治也遂使君怠於上臣荒於下日頺月挫以求所謂清淨無為者為之古之大臣事君之道如是哉然則惠帝之不聽政非特惠帝之責固亦參之責也參之清淨出於葢公老氏之道耳老氏忘天下者也非吾聖賢所以治天下之道也參以老氏之説小用於齊則不擾獄市大用於漢則醉客而不使言聽吏酣歌而不致詰甚者又導其君以忘天下充其心必至於剖斗折衡而後止焉然酣歌滛樂恐亦非葢公之所謂清淨也參尚能逭其責哉蕭何之薨也參奮然治行葢謂何之後非其身莫可共天下者吾意其縱不能追古之治必有以繼髙帝之業使不墜也曾謂其清淨以忘天下而且長君之過如是哉參為相不過三年而死其時惠帝固在諸呂未王太后未稱制而萌己兆矣藉使諸呂王太后簒而參與惠帝尚存亦將為清淨而已乎將為酣歌滛樂而已乎其不可為明矣夫參之從髙帝攻城畧地身被七十創而不困固非忘天下者及為相而不事事豈餘於將而不足於相耶葢以天下之民方辭見知之苛安約法之簡固不欲以政令擾之方恐其君之多事也嗚呼參之心誠如是其失滋甚矣求民之安乃至於酣歌滛樂以忘天下畜禍養患於宮闈之內而不知戒焉設非平勃諸臣為之排擊撥正於後則漢之為漢我不敢知惡在其為清淨之效也使參能因呂后之慘導惠帝以齊家睦親之道必能固其根抵因惠帝之滛樂戒之以憂勤惕厲之義未必無所防遏於將萌天下雖不大治且不大亂奈何滛樂廢事以坐致後囏漢之幸而不墜者如綫一垂拱之言誤之也雖然參之相天下歌之後世賢之彼平與勃者莫之或過其有益於天下之治殆亦多矣稱漢之大臣固不可歟
  與蔣宗誼書
  某頓首宗誼府推老兄閣下別遂一載屢問南來者具悉宗誼起居狀屢欲作書奉問匆匆筆札不能盡所懷羸惰交集將作輒止前後兩辱手書三復披誦坐見顔色然中間實有未了者試與宗誼質之今之進士文章材識如宗誼者不可遽得曾不得置諸臺諫院署之間而屈在外郡誠非所宜然雖不臺諫院署而文章材識固無恙也且所謂材與識者非以為用乎今宗誼治劇郡理刑獄日與百姓相答問搜其幽隱而明其是非使姦惡䝉創艾善良得扶植以弼天子教化彰國家之典其用不為細即宗誼居臺諫院署或無所裨益飽食安睡茍為身家榮此正僕輩所自恥辱於宗誼乎何有若逢迎承事則於職位亦有當然人情世態小小慿藉有所陵轢無足多怪然此特杭州推官從事耳非真有損益於宗誼可擿數也卑官顯秩更迭為之宗誼必以為辱如暮宿傳舍惡其敝陋不待旦而之他不已惑乎即宗誼以為辱不肯為他材識如宗誼者又以為辱不肯為其為之者乃盡猥𤨏不自振立之人何以為理古之人不合則去未聞以資秩之卑下為辱也若不力遣使逺去胸臆朝牽夕絆愈久愈勞堂堂丈夫乃為一官所困豈宗誼所宜有也宗誼或謂平生為文章欲窮探博取成一家言而暫處紛擾非其所好是固有緩急之序矣予嘗謂獲施一事勝著千言況宗誼年尚富且甚強力尊居顯施當有以自待及其功成志倦然後歸老山林之下盡取其平生所得者大發而宏施之以名天下示後世豈為晚哉宗誼姑少安不患無以自見投劾之計非僕所敢與聞也某頓首
  與李士常書
  奉別來屢勤教問甚寡裁答即有所答必出冗迫茍具簡牘書名與姓通問候之禮而已雖欲執筆覼縷畧布所欲言竟不可得平生毎自怪習惰成癖其於世事多所闕失若此則非惰之罪也僕居京師久多知識嵗時來往非惟人所責望抑亦事理當然加之應答文字逋負崇積動經嵗時率意為之出不償入又不能杜門自謝逺同隱人縱能極力排遣不過人情細事其於分內何所禆補自濫官職以來不減十載學業未就旋已荒落毎命志役氣自謂足以妄攀古人而棄本逐末違道日逺即今委靡沉溺與草木同腐爛則又倔然莫肯降下其心愧恥若為人所唾罵擯斥者惟有是耳豈處之非其地而進之非其方邪然得良友者為之依歸鞭辟警䇿使不得自肆或猶有可冀者此僕所以不能自已者吾兄信古好修勇往自遂不在子路之下宜不茍然於世者而又獨處逺地深思靜學志無所亂而氣無所摧傷造詣踐履與日俱進古之人學成而後仕此僕所愧於吾兄者也僕求友於四方如吾兄者不可遽得況以傾葢之舊承通家之好在分不為薄而在義不得疏此正僕所宜日夕左右者而又隔絶如此奈之何哉然僕聞之古之學者必資逰行以廣聞見未嘗自以為足所謂自一鄉以友天下之善士倘翻然一來於僕固幸僕雖庸劣亦豈無所報哉僕在此所恃以為益者惟時用為多時用之意亦與僕合不識吾兄以為然乎否也閻提學南巡未至及是時先晉而至不妨按試不然則繼今以往毋吝書札以貽誨言亦所望也老先生遺稿近頗條次但更錄數手譌謬實多舊草殘缺猝未能辦須緩圖之此事至重非面盡不能旣也晦菴語錄一部用供覽觀伏惟照察某頓首
  與文宗儒書
  承手書知滄洲集已錄出將就梓足見惓惓故舊之意亨父有靈當憮然於地下矣但所示様本毎巻前一葉有撰述刪定校正刋行等名號似為不典此集為滄洲作何必言撰舊稿去取乃諸同年更議互訂何以獨歸一人校正之職乃後生晚進施於前輩者尤為非當而刋行名氏則宜執事著一跋語殿諸巻後亦未有標於巻首之例四者之中無一可者且今韓柳李杜諸大家集本具在其有無事例不辨可知至於括蒼乃處州郡地之名亨父又不知何以為據向所奉記止雲録稿重訂乃可入梓正恐有失而不意其失之至於此也今望蚤以錄稿見寄如已入梓亦須除此四行各以巻後五言律一首移補其闕庶免貽笑好事為盛德美事之累惟深亮此情不吝改作為幸不然則不若不刻之為愈也辱示近什尚稽攀和正坐此事惶惑故未暇及耳不罪不罪
  再與文宗儒書
  得成通判寄滄洲新集誠不意速就乃爾剸繁治錯之才於此可見而不遺故舊之盛德固不待論也比見所寄様本巻首標識頗非古法恐狃於成事為全美累故特以危語相激計不可以但已豈真謂不刻之不若乎薄言往愬逢彼之怒執事果以為過正墮吾計中矣今所剗去者欲移巻詩後補刻則改作太多次第亦紊畧照文鑑等例以各巻目錄補之各以小票粘其上煩一二檢勘不使有所遺誤中間字面亦間有亥豕方迫史事不及躬自校閲仍乞以原稿訂正乃可摹印也序文如命不復多諉外一篇已並前書屬匏菴忙未及就嚮時方石亦計為後序今稍逺他日猶當以鄙意諗之若鄙序不中繩墨請為瓿覆以俟二公之序視免刪定之名為惠且十倍也聞瘍醫已奏功附此馳問惟加愛不具
  與楊應寧書
  得胡僉憲所寄書知太夫人奄棄榮養通家骨肉所以胥慟哭胥弔唁者豈獨與談虎變色類邪悠悠蒼天竟何言哉聞六月初發太原長途酷暑瑰苫踴擗摧裂頓撼之狀皆可想見此固有不能已者但不肖以孱軀弱質一受寒濕輒為所纒縳不能解今年忍苦鍼砭百痛未能博一效吾兄其為國為士為家祀俯從禮制以成大孝不識以吾言為然乎否也所委銘誌深懼荒迷不足以當至意然不敢不勉周原已來薄具賻儀不能具禮惟檢納不次
  與顧天錫書
  去年承寄聨句哀疚中嘗畧具數字以謝比得蕭進士所附書備悉居起令郎聞近始到京體質凝厚如三四十嵗人成立可待此足為故人賀也吉安人多稱政平訟理宿𡚁盡去大與曩所聞者異豈公論在天下者必久而後定邪令兄太守公行不及躬送聞有炊臼之戚老懷未堪南遊之樂當准折過半矣幸為引意聨句錄本私籍不意為蕭履菴所傳前年周子建方伯在雲南書告欲刻已亟止之去年王丹徒公濟不告而刻緣此本未經選閲又多訛誤而其傳已廣不可中廢因重校一本俾加修治與初刻者不同必如此乃畧可觀覽然非吾意也強從之耳近始聞子建已刻成而吾兄亦若有此意者不意髙明乃復率爾茲亟奉報如未刻幸急停工刻已亦須秘不摹印俟丹徒本完即以寄上也此錄皆草草湊合不盡衆長諸公之意皆若以此為憾不但不感其惠而已丹徒且然況雲南本訛誤當益甚尤而效之亦何益也又承索拙稿入刻此尤可笑工拙姑不論豈有方壯未老之人汲汲為此等事為天下㦸指捧腹之具乎厚意不可負茲有先祖提舉公文集一本當以累執事提舉元進士入國朝隱永新山中因𦵏焉其問學行操視不肖奚啻百倍吾兄葢畧聞之矣永新實貴郡地丘墓之託所不能無而遺集本永新者已蕩逸不可得倘因而詳之則其為惠亦倍百且不啻矣急遞中附此乞一一亮察邦用貳守聞已北上故不別致俟相見乃盡
  復愚得謝太守先生
  不肖自延禍先考以來憂病纒縶久疏奉問今春辱賜奠章賻物詞意深厚哀感之極不知所以為謝奄迫祥禫乃能畧布一二壬辰之嵗獲附仙舟偶以微疾䝉善藥先考手錄此方藏諸篋笥葢嘗屢以試人無不立愈及晚嵗得疾謂非此藥不能辦竊以衰老之年干閉藏之令似有未宜力諫而止適看牲夜出先考乃手探藥籠加麻黃一倍覆被取汗汗出不能休不肖歸而聞之固已拊心頓足而末如之何矣嗚呼孰謂十五年自秘之方數十人已試之藥而竟以是禍於身豈非天哉是日也使不肖不以公出必不果藥藥不倍加麻黃亦不至此而竟至此豈非天哉嗚呼尚忍言之尚忍言之方石之來畧及此事顧其詳有未盡言者以執事愛我深念我切其繫於存沒甚厚故不得不言之痛定之餘肝腑摧裂執事聞之未必不重為一悼也不肖辱教方石非他人比暌別間毎恨不得一見乃今辱奠几筵執手交慟又以其餘沾誨益傾情愫罄平生所未盡此實執事之庇俾得以遂不肖之私也第執事深藏髙蹈無由摳謁再領教札及海物之惠又豈知所以為報哉先孝子公墓表本往年初稿荒迷中茍以塞責幸未鐫石當重加改訂以新巻奉納病𠻳不能親效簡札令門生輩代錄禮簡意迫惟執事有以諒之不次
  答鏡川先生書
  䝉示文集數百篇如望大洋登崇山愈逺而愈不可盡聾瞽開發化為眩亂實不能有所擇於其間顧為嚴命所敺妄紀甲乙附以圏㸃如古文選例而或通篇累牘皆可傳誦則有不勝附者旋亦悔之第己跡諸筆札不復可去至今為愧耳近承諭示屢屢若欲稍加箋註如向來詩集例者某之不肖實所未能葢其體不同科而所施亦異也執事倘不嫌甲乙之妄則采而錄之猶宜去其圏㸃使後人不以井蛙海蠡為不肖者之誚則為賜大矣惟執事亮之
  再答鏡川先生書
  再枉台斾且諭以評文之意必欲如詩集例者因復取而讀之益見其浩瀚無際前所窺測者已無失其門徑且當時時檢閲尚多遺闕意不自滿今荒失之餘加以病𠻳不能勤苦豈復有所測識以形語言言之不當雖勞無益䝉以篁墩詹事所評桂坊二集見示其識見語意實有出乎不肖之外者乞以諸集盡付此公使出一手庶幾評文者無遺珠之歎評詩者無越爼之譏非惟大小稱任而勞逸亦得其平矣執事以為然乎𠻳作我急不能據案正書畧具數語令門生輩代錄以上禮意簡率當獲譴於執事亦恃有以鍳之而已詩序稍有更定別當請益盛幣則決不敢當謹專人叩納平生所恃以盡區區者正在此類若不俯鑒此意甚非不肖之望也悚息悚息
  慰方石先生書
  比書至開緘見忽斬我後數字且駭且痛久而後定天壤間乃有此等事耶先生厚德逺祚吾人所望於後者何如而乃如是耶道里遼隔不獲伸弔哭之私以少慰萬一惟與體齋青谿兩同年及師文職方交致唁問而已投劾之計先生本懷又值此厄宜無可以相縶者惟斯文公議斷斷乎不可釋而區區薄力不能挽而留之亦徒恃先生之意稍有以自遂雲爾歸期想爾又闕攀送當遙與愧齋大常同一瞻遡定軒冬卿公辱致至意冗間亦無以為答幸道此情餘惟善加調攝以為後圖至望至望
  與方石先生書
  自得令郎訃輒具書奉弔並二三同年賻儀去秋所得書尚未及此計當在臨行時到也續傳得遺腹孫令人驚喜失措猶未敢以為必然及得抵家書始信之信天道之有知君子之澤未艾也校諸先世三代孤傳而後昌大者不亦益竒乎哉鞠養愛䕶之方殆不容贊數千里外惟日聽其岐嶷崢嶸之報為暌離慰耳小兒兆先已於嵗正冠畢辱體齋先生為賓兆同亦幸頑徤皆屢沭賜問故汲汲雲爾闢屋西鄰葢楊侍郎貫之存時戱語其子以為治命而七旬老叔不肖之視以為父者欲得此為娯晚計意不可逆故勉強成之及以其半為書屋為兒輩師友地比舊差廣則又欣然樂之若以為固當得者人心操舍之無常如此哉偶語及輒縷縷不能已諒不相厭也餘惟節哀為道自愛
  與羅氷玉先生書
  曩執事在南京毎以不獲手書為憾比遷閩地且倍乃數承教益善教久敬信不可以旦夕觀也屢聞閩人稱執事恩法並用師生咸服誠足為斯文賀憶執事言動恆必以古道為凖不屑乎條格禁令之細意者其已效乎僕株守鉛槧無毫髪為身益於人何論執事慎勿以優裕見羨以重吾咎也靜逸靜觀相繼淪沒此豈獨交遊之痛孟陽在蜀音問甚疎尚質自漢中來朝遽以疾去同年謝事者七人諒邸報能悉致不一一也
  與李白洲提學書
  得所寄詩皆清峭竒絶脫去蹊徑捧誦後卻藏諸篋笥為嶺南珠玉間欲報之覺燕石之形穢久矣舊作古樂府數十篇冗嬾不及錄姑以一二承教幸不惜
  與劉方伯書
  比承朝報有浙左之命雖官階不過尺寸而事權之重輕藩地之邇逺有大不同者葢非簡之精任之重勢有所不及然以尺寸之階凡歴幾時月經幾推薦而後及其進也不亦難乎僕嘗飽歴世故信升沉得失之有命故茍命之當黜者雖王公貴人引手推轂而不得當升者雖讐人怨家設穽下石而亦無如之何吾兄之行不可為不孚望不可謂不著此謗與忌之所不得加者獨知之者未必深而進之者未甚力耳況行不如兄望不如兄或有之而孚且著不如兄者茍有寸長片善孰得而用之哉是可為兄賀而亦可為兄慨且重以為天下慨也兄書自廣東來未嘗不以民窮財盡為慮而無一語及其私此豈為尺寸計哉僕非不知兄者顧於此方有槩乎心故欲發之耳方石一辭而退此正與難進者同科吾儕豈足道哉慿已趣得附承差李桂寄去計四月終可到若過家暫息必冬月乃可寄浙中書也北覲諒已有人㑹晤尚逺惟為國為蒼生自重不具
  再與方石先生書
  三月二十五日日講命下與董學士尚矩同進誠不自意慵劣麁淺之資循次就格以當妙選膺重負燭之武有言臣之少也猶不如人僕含愧竊祿三十年於此矣非惟道德日負而精力亦頗異於昔聞命驚惕懼益增咎戾為知己羞執事聞之諒不以斯言為妄也去春以來連攝三篆惟院篆差久葢自體齋兼秩當有所歸而內閣以寅軒未謝難於改請屢避屢卻至於此而後脫焉顧其所脫不若所負者之重也承問及敢並以為告時雍方伯之遷例以近格固非超抜但以專官居重地亦道行志得之秋而於執事尤有意慊焉者葢非直為鄉邦計也氷玉去嵗入京病見於面知己者皆為憂之比聞過家增劇未知得脫然赴任否司成之議豈但止或尼之而已哉南屏兩薦亦京府盛事後薦尤力而銓曹一切以例格之此事成敗得失甚輕而其命之厄亦可見矣世固有連嵗累遷至五六而未已者何人哉古稱伐國不問仁人談此於有道之前似覺夫吾言之過也弄孫之興近想益增嘗寄諸公賀章計已徹聽亦必有倚歌之報懸企懸企老泉集三冊將意幸納
  與鶴谿潘先生書
  數年前兩辱長牋教愛兼備令姪孫貢士來又領一札及美茶名酒之賜自揆愚劣不敢率對報者闕焉而施者不厭何以得此於執事也悚愧悚愧自與南屏兄締交即獲以名姓承延接以文翰䝉奬借雖不克探深眺逺窮嵗月之力以極其所欲得而瞻慕懸企未嘗少置於懷比者以長子兆先問名於南屏之仲子此兒乃䝉翁老先生之外孫年十八矣非惟再託婣好事有宜然而道義之相孚肝腑之相照若必有俟乎此而後慊者執事聞之未必不解頤一莞也側聞執事化鄉惇族有呂藍田鄭浦江之風葢其歛澤於天下以施於此也有由矣然則附絲蘿之末沾膏馥之遺者在我後之人其容以少緩乎哉惟不鄙而終教之則愚父子之幸也南屏以絶特之才孤㓗之行橫為造物者所尼府尹唐公無一見之雅而極力推薦獨其言近激所司遂以例格之得不得於吾南屏無所益損而論人才識治體者亦豈能恝然於其間哉出於母之言則為賢母是不敢為他人道也貢士歸謹布悃愊附此一道首夏漸熱惟為道自愛不備
  與姜貞菴書
  自金進士行一附書後久闕繼問方石先生來備悉清況欲一登澄心樓清談對坐以浣三十年塵渇而不可得也近得呂太僕所寄書語意詳懇豈但賢於十部從事獨縑布之惠奉領為愧耳栁太守平生故人政才官操僕知之已熟而清詩雅興尤有不能忘情者傾葢之餘能為我一申意否邪時雍南行想獲㑹晤到廣後尚未得消息比見其筋力毛髪不逮曩時如僕者亦白見髭鬢矣況先生哉惟善調攝以膺夀考為鄉邦望亦交遊之幸也
  奉樸菴先生書
  往嵗坐春風中親炙顔色承接教㫖日涵月沐飽德受益而不自知及違絶道路限隔曹署聆一言誦一字而不能遂然後知遊從之樂不可以易而視也某自闋服以來再入館局辰入午出茍以應名籍供職事而止老叔衰病不能任家務良賤數百指衣食薪米銖兩升合之籍皆身自治之求如少時俯仰左右之樂亦不可得此則某之私況非父師之親鄉曲之舊葢未敢以告也跡是二者乃欲以進德修業緝久荒之學圖日新之效亦豈有所賴而成哉竊伏自念以兒童出門下不自揣度欲有以報答萬一今年四十有四髭且半白矣能保其離竒液樠之質終不為釡斤累乎惟大君子矜其愚而終教之幸甚今嵗凡兩貢書未審到否徐亞卿先生回謹此再布伏惟照察kao
  答愧齋先生書
  累辱手札惓惓以方石南行為願至終篇無一語及他事者今果有南雍之命豈神交之妙能預卜而遙度之乎平生知舊十年離闊所以薰陶德性輸寫情抱者葢天下之樂無以易此也如僕之不肖竊嘗寄興於金陵山水之間欲以閒官㪚地相附而竟莫能遂於方石之行固不敢有羨羨吾子之得方石也方石行在即使回先此馳賀東軒種竹端為故人何時北上以少酧夙昔之願不得於彼而此是圖可乎某頓首
  與潘南屏手簡
  墓舍愁寂承過慰欵欵連日夕然鄙心尚未厭也別後胸臆悶塞食不下咽或者亦坐此乎山行野宿恐非長計必欲避喧逺俗惟錢氏墓舍為宜一二里間雖跡不相渉而音問相往復過此數月不難也若必以我為喧為俗不害為所當避則不敢與聞然亦當再屈數日不但已也比家務有不獲已者擬以晦日暫歸踰朔而至恐所欲知不次
  
  前日作簡畢即就鍼鍼十有三處而灸亦隨之燒鐡以刺肉灼艾以蒸骨事體情狀明者所知右腕一穴焮痛累日至不知手處瘡作而後解膿潰而後定信平生所為勇決竒絶一大事也知我者聞之寧能閉戶髙枕委之於秦越之間乎左手素不習書比右無拙情之所鍾有不容己勉作數字痛苦不悉
  
  承許致致菴記心甚渇今瘡痛財減二三分得此則灑然矣何吝何吝
  
  朏日再出郊手瘡小差環跳復發計非百日不能瘉也避暑事趙老有族子為僧舍夀安山下去玉泉三里而近林深地僻足以為有道者之居其意若必欲相致者而胡錦衣復盛稱東墅之勝有涼棚暖室重闗複壁不惟相與爭勝而又爭先致之為快二者亦居一於此乎此事必得面議所議有不但此者數日間毋惜一過致致菴記希介意為之悲愁於邑中得此其與庸常徵乞茍焉以塞意者為惠相萬也惟心照不次
  與楊䆳菴書
  僕哀疚以來百事都廢聦明不及豈復有所進乎樂府之擬實未敢草草亦未敢輕以語人髙明者不以為非則繼此猶可求致至於筆墨㸃畫未嘗有百日之功今日所寫明日已不欲觀以為常病此病不差未可以言進也獨篆書法頗覺頓悟此業若成則於前輩不敢多讓別後所得惟此一端今為邵楚雄作褒孝堂三字閣下試取觀之果以為何如也時雍先生已遷廣東民牧到京尚未見面希大將卜鄰於我伯瞻之除甚慰吾輩但病未脫然時斂初試畢未㑹計當頴脫門生中有李永敷者亦非池中物髙第二三輩南來靳解元者猶闕面談後別報忙甚語不成倫亮之而已
  
  比得手教雲僕初春所奉書於五六月始到此書郵常事繼此尚有書不能記所附人名字頗訝向時見謂止得一書於數月之久也承已即吉諒多哀慕餘事不及一一惟樸翁老師病候未康殊切懸企伯瞻編修乃至極此不勝斯文後進之歎非獨為鄉里門墻悼也伯瞻以吾兄故視我不甚異臨行時惓惓若不能釋者而乃至此追原其意銘誌之作不可委諸他人勉為卒事仍虛表石以俟大筆九原有知葢其尤汲汲焉者而亦吾之所不能已也錢生改字與謙近辱誨戒大有所得登科錄一冊少將鄙意幸檢入
  
  花帶一條僕得之於方石先生者轉以相奉願附呂䖍佩刀之義物不足論其人故可重也幸麾頓萬萬
  
  去冬陜中承差回乘便附一書當不沉滯自上任以來不得報計以小試不暇審如是則上半年尚未可得也途中書教戒諄至感刻不可言前已布謝愧不獲面盡西藩古文獻地時雨之化生意必大可觀秋試當已畧見區區所望者殆不止此也宗哲西行頗非其好頼故人知已必能相與於成公濟待大僕缺未得茲乞假南歸與宗哲同日分道而去喬宗舉業似更進可望大揵其弟詩力亦益有加小兒兆先於嵗正冠畢今亦頗事筆硯想皆所欲聞故此𤨏𤨏惟為道自重
  
  始得陜西書知考察過半公明之譽與山西同而怨謗不作益足以驗德業之髙逺矣非佞非佞闗中風物自古所稱所示詩仲雖其固有殆亦有江山之助獨恨不得一共賞之耳令郎書法大進學業亦宜然此甚可喜若豚犬輩雖諳文路安足道哉日講事殷循次承乏非惟可懼抑亦有可笑者張生潛行草草奉答此生學業頗可觀望青目一二至感至感
  
  使車入陜後僅得一書知小試務殷此時想彌節臺端矣樸菴老先生四月內棄諸生千里之外同一哀慟恨不得與一二知己㑹哭於几筵之下耳葬祭已如例得㫖餘典尚未敢輕舉中間情事知者必能諒之時雍未至浙當亦至家為經理家事也小兒私試巻一二篇知所欲見便中附奉請教亦果以為濫竿中物否餘不悉
  
  始得闗中書甚悉樸翁已許諡足慰輿情門下之私不足論也所喻李夢陽者果得首解及兩張生皆如尊料時雨之化殆有不誣僕所許何生孟春者輸君一籌然此子之進尤未可量也喬宗試巻亦以書魁許之錯料乃爾幸不逺耳其弟亦署考功員外併可為喜而不寐者錢生之弟亦占一枝小兒入塲被跌不令終試近始平復無足道者公濟尚未至拱之仍調兵備未有缺也餘不能一一
  
  獨坐翰署清寒襲人偶得故人書札溫如玉面加之絨褐之惠過綈袍逺矣呵呵時雍都憲治水賢勞恐猝未易就緒宗哲雖煩視此猶在棲遲偃仰間若風教文字之政又弗待論也所示與拱之倡和佳甚中年多事此興不減非夙有大抱負大藴蓄者不能闗西山川之勝或亦不得無助區區此技漸荒將與棋局併廢第猶有未能絶者如署中諸吉士課業之類是也後進中儘有異才美質恨不得面談凍筆草草






  懷麓堂集巻三十四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懷麓堂集>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三十五
  明 李東陽 撰
  文稿十五
  傳
  夏忠靖公傳
  公諱原吉字維喆姓夏氏其先㑹稽人後徙開化再徙徳興祖希政元季為湖廣行省都事國初占籍湘隂父時敏以布衣被召授湘隂教諭母廖氏夢三閭大夫降其室實生公年十三䘮父學詩及春秋貧甚教里塾以資飬選充縣學生以詩領鄉薦升國子生例入禁廡書誥勅太祖幸書所見公字格方正特賜緋衣一襲復遣人察諸生所為獨公端坐正書竟日色不惰上心念之二十五年書滿有司奏當署部職上曰夏原吉端厚特實授戶部主事同官有疑事多就質獨劉郎中者恥其不能因事譛公雲専尚書郁新柄上察其誣劉坐死自是數遭危譛竟得無他二十九年公考績陛引面乞歸省且雲道逺乏僮僕乞輿皁以行上特允之三十一年廷薦擢戸部右侍郎充採訪使廵撫福建楊文敏公榮為諸生公一見竒之曰必為解首楊自是起名郡有明月樓多妖宿者多死公徑徃宿之妖遂息歸鎮蘄州三十五年太宗入定大統以公舊臣負重望遷左侍郎公辭疾不許尋進尚書凡貢賦役法悉命詳定公酌古今為經久計其所議多從厚曰不可使後難繼困吾民也又命公申明敎什三十餘條榜示天下永樂初兩浙大水國用告乏三命公徃治至則奏罷蠧民妨政數十事諏訪耆宿相度地勢疏河導渠修築堤堰俾水歸於海又奏發廩粟三十餘萬石所活不可勝計乃分給牛種督之耕種民忘其饑有干澤者奏水退田淤宜召民佃耕以足國用公得報數曰民疲極矣可重役乎亟奏雲水不勝戽矧已後時勞且無益事始寢呉人至今懷之三年還掌部事首請裁冗食節浮費又禁鹽鈔法諸弊凡水旱必奏請蠲租稅嘗以府帑倉庾及丁戸田賦之數僃書小帖置袖中時復檢記一日上臨朝問天下糧儲若干公歴陳其數不失升勺上竒其才益親信之時錄靖難功祿賜無虛日又大封親藩累討夷冦創制宮殿增置百司財費以萬萬計悉取辦於公公極力經畫無弗給者採木運餉之夫道壅不進命公廵視自龍山抵北京律治怠事者給錦衣衞官校四十人許便宜行事公於號令中寓矜恤意事乃大集上思公特召還七年兼掌行在戸禮二部及都察院事扈從車駕幸北京復命兼掌刑部有二指揮冐支官糧上欲斬之公曰罪自有律若真盜者何以加諸乃止八年上親討北邊仁宗為皇太子在南京命公輔皇太孫留守北京兼掌行在諸部及都察院事諭之曰朕以房𤣥齡委卿矣公日決庻政頃刻而畢凡北奏南啟下令天下者惟公是賴京師帖然上還宮慰賚有加冬還掌戸部從太孫周行鄉落取民間虀黍以進曰願知此味召見鄉老令陳風俗賜老給孤表著節義民皆感歎道有逸兔太孫欲馳射之公諫而止有從卒犯令者指揮周敬以上命執之太孫諭敬不得遂繫敬公極諫以為不可因厚賜以勵其直從之九年公考績上宴於便殿賜勅奬諭又諭羣臣曰原吉乃太祖皇帝養成賢徳士爾等欲觀古名臣此其人也命同太子少師姚公廣孝監修實録十一年再扈北廵命輔太孫以行十四年太孫還南京又從凡道所見必見諮問呼為先生而不名十五年再扈北十八年宮殿成命馳召皇太子太孫於南京至則陳太子承詔勿亟今乃速來葢以陛下慈注之深故孝思之情不得不切也上善其對公因言營造民疲多至失業宜悉聽復業而蠲其稅十九年三殿災復請蠲礦稅停採辦賑饑饉以囘天意詔皆行之初大臣科道多言南北建都便利不同上御午門樓令廷辯宻遣中使問公言孰是公對曰臣等罪也科道言是上兩宥之或尤公背初議公曰吾輩歴職久言雖失幸上憐之若言官得罪所損不細矣衆始歎服復命掌工部事交趾平上問公陞賞孰便公對曰賞費有限祿費無窮於是多從賞格西域法王來朝或請親勞之公曰夷人慕義宜示以倫義若萬乘一屈下必有走死而不顧者矣上曰爾欲效韓愈邪乃不出勞他日法王入見上命公拜公曰王人序諸侯上況夷人乎長揖而已山東俘逆賊唐賽兒之黨三千餘人上屬公與都御史李慶公審其脇從者悉原之陜西有偽稱金輪王者廷議將發兵公言亂止數人不宜重費但遣人禽其首惡自定矣已而果然或言周王有異謀公奉命徃詗之復命曰王實無他但恃陛下友愛之篤故少肆耳上然之谷庻人逆謀既彰上問公曰長沙人通謀否公請以百口保之遂免窮詰太孫冠禮有司以尚書蹇義方賓名進上特命公行之上元節張燈許臣民縱觀公奉母太夫人徃上宴羣臣顧問公曰聞爾母來觀燈尚在此否公曰已歸矣命徹御案暨寳鏹賜之公弟原啟至京上召見賜酒饌瀕歸遣人送之見舟中惟米二石問公曰卿弟貧盍少贈之公對曰臣所遺俸貲已寄之無以為贈上笑曰朕當助卿賜異布數匹十九年上議親討北邊羣臣莫敢言公曰吾受上恩厚不可不死爭之約尚書方賓同諌入獨言曰頻年師出無功戎馬儲積十䘮八九災𤯝間作內外俱疲況聖躬少安尚湏調䕶勿煩六師上命公治邊儲於塞北賓懼自縊死遂獲罪並籍公家惟賜鈔千貫餘皆布衣瓦器命錦衣官尅日召公還公方治粟使者趣甚急公曰姑少俟不爾慮有侵漁死吾安之不以相累也上御午門問征敵得失公歴陳徃鍳謂當內治不宜勤逺畧執不變坐繫內官監太孫屢奏請宥公上察公忠間訪國事公敷對如平時二十二年車駕至榆木川不豫顧左右曰夏某語未了若謂其愛朕者八月楊榮以㓙問至皇太子親臨公繫所與共哭令出視事公叩首曰臣先帝罪人未聞遺詔強之乃受命給尚方筆札咨以國事公首陳東南民力困於漕運請幸南以省供億繼請撫流民罷西洋寶船止雲南交趾採辦金寳數事上即阼首復公官賜章服器張咸僃公始聞太夫人喪辭歸襄事上曰國事方艱卿以喪辭則朕亦未當在此特遣官䕶送歸葬太孫既正東宮加公太子少傅時呂震為太子少師班在公上上引震次公進公少保褒職如故兼給三俸公辭太子少傅俸尚寶少卿袁中徹以言語獲罪且不測公諫以為先朝所愛乃止罷官洪熈元年上以天不雨雪製憂民吟公𢋫和稱㫖翰林進公誥辭上親增二語曰勿畏崇髙而難入勿以有所從違而或怠因召公至扆前賜銀印一其文曰繩愆糾繆俾有封奏則以此識之三月上勅公等除臠割鞭背及妖言誹謗等刑公贊行之尋命兼掌禮部賜象印一文曰正直以便處分上欲禁西山樵採雲犯者死公曰材木固可惜人命尤重乃命如律上賜田五頃於城南又建兩京甲第以旌其功李忠文公時勉以言事獲重譴公從容勸釋請下法司徐擬定之是夕預受顧命時宣宗在南京中外洶洶昭皇后命襄王監國悉以軍國委公車駕至郊首問公所在羣臣莫能對上不懌有頃召公慰曰比見太后諭所以留卿意卿當以皇祖事朕凡喪禮及即位之儀皆公一二人所預定命令詔敎多主公言或命坐賜茶或退立殿廡少休復至凡章疏批擬未畢者或擕出至家進之先是命公監修太宗實録未成遂並修仁宗實録國朝三預監修惟公及英國公張輔為然宣德元年漢庻人謀反誣輔臣亂政楊文敏公宻勸親征上顧公公曰兵事貴速榮言是從征還賜閽者三人令扶掖出入公辭曰舊制非勳臣不敢用上曰卿輔導心勤非勳而何尚書弊敦以廉直得譖公力捄釋之交趾復叛王師屢失利二年請降廷議勿許公與二楊公言民罷財竭不可再舉如癰伏於身未潰則憂不測已潰則宜緩治兵乃得息三年公與蹇公入對稱㫖上留侍宴令盡醉將退上顧公有欲言狀就問之公造膝以建儲請上曰朕當白太后行之尋召至便殿賜範金銀印八其一曰含𢎞貞靖嘗侍遊西苑以騎隨復命登御舟遊太液池上射鳬獲之既烹割以啗公復遣中官偕翫竒石恣所欲取公取尤小者數枚有郎中還自河南言山西饑民流徙南陽諸郡至十餘萬有司遣人捕逐之多至死公即以聞上下令賑䘏且禁捕者民頼以寧扈從廵邊上取公等糗糒嘗之曰卿亦食此乎公曰臣等得食此足矣隨營將士尚多餒者遂撤上供物賜公等且徧賜將士上還京念公等四人春秋髙不欲煩以庻政特賜勅輟部院務俾專論道而顧問益親又從狩至兎兒山諸將有違令者上命褫其衣以辱之公言天寒甚不可因微罪至殺將臣上不應起入帳內公隨之上顧見公曰卿且休公曰陛下憐臣恩甚至諸將瀕死矣上笑曰特為卿赦之上元侍宴賜紫瑛硯龍香墨公誕辰御製壽星圖及詩賜之自是寵賚稠疊不可殫記上嘗製玉冠二枚以其一賜公曰使卿子孫知吾君臣一體也五年兩朝實録成賜宴賚明日入謝歸得末疾猶執筆擬㫖以進是夜卒年五十六上早朝聞訃震悼遂輟朝垂涕還宮左右感慟莫能仰視公卿大夫下及閭巷兵民莫不歎息有流涕者贈特進光祿大夫太師諡忠靖賜祭殯葬皆越常典官其子瑄為尚寶司丞命戸部蠲戸役後瑄官至南京太常少卿孫崇文舉進士今為南京吏部郎中皆賢而有文世其家論曰昔在祖宗朝多用舊臣以成治理惟蹇忠定夏忠靖楊文貞及楊文敏四公者皆受知太宗仁宣三朝託以心膂佐遇隆重禮絶羣僚蹇夏雖分部任事實以三孤㕘決機務而夏公輔宣宗監國之功為多葢是時車駕在北仁宗監國南京務頗簡又有蹇楊諸人在天下大政皆屬太孫而時方沖㓜公獨領庻政定危疑鎮浮惑不動聲色而根本正固可謂難矣至親征一事獨以身諫瀕死而不變有古大臣之風焉仁宗親閱利害故委任尤切至宣宗時廷降手勅受寅亮天工之寄庻幾與古宣麻者比是時蹇重厚多謀文敏明逹有為文貞博古守正而公含𢎞能斷故事涉民社則多出公渉人才則多從蹇渉軍旅則多從文敏涉禮儀制度則多從文貞而可否相濟期於至當自餘諸閣老尚書皆各領厥務而已公之徳量功業天下皆熟其名而惠澤所被猶有不盡知者其晩出鄉郡以不及見為憾嘗伏讀累朝實録退考二楊所著碑誌得其大者又徵諸其子太常君及其孫郎中所手録者加詳故撮而書之惟監國時所兼署家乘以為六部都察院大理寺皆在而墓誌止書吏禮及察院不知何據姑並存之以俟典型君子
  趙節婦傳
  趙節婦宋氏陜西咸寧人也父諱翬嘗知歸徳州趙琳者歸徳衞千戸也故節婦歸之琳少負氣與范指揮者交惡范計傾琳琳怒不能下宣徳庚戌琳以代赴京伍至兩河口暴得狂疾夜乘馬徑去家人物色無所得筮之曰死矣節婦乃為位發喪以其衣冠葬焉時節婦年十九子一曰遜始晬餘節婦誓與兒存亡遜長而廕敎之曰汝知吾所以不死者乎爾負我我無以見爾父於地下平居不假辭色雖壯猶加箠撻或觧之曰兒無父將恃而驕驕必敗吾鬼不食矣遜卒克自立拓産增業有四男六女雖屢幹公扵外慄慄如在膝下節婦亦自飭嚴甚別其母胡久迓之郊至則曰寡婦不敢野見請見於車中及堂而後拜有異姓遺女育於宋節婦弟之家既而三嫁間徃省節婦罵曰汝玷我家縱不能死尚戴面來邪驅而出節婦事姑謹姑周老病疽甚節婦日一䑛濯之竟愈姑季子狙節婦之財輒予之姑問所畜節婦重怒其姑則曰固在實不存一錢姑死葬稱子事成化丙戌有司上其節詔旌其門今年六十有七矣初千戸之病而亡也泅於河而甦鬻油者張氏竒其貌館而飲之酒酒作復病去後十年霸州人云有狂男子時能自言我宦家子及問之輙失度求者至霸則又傳之保定保定葢其支族在焉至亦無所得自是遂絶又二十餘年有僧寄歸德嘗乞齋馬牧寺為里人所嗤曰毋咄我我官也棄不為奚獨我哉如趙千戸者亦僧也趙黨有劉八者亟報遜使詰之僧曰予指揮徐忠中山王裔也土木之亂逃為僧於香山求有道者師久不値至徐聞有名僧在壽州始造焉其徒數十人予問及家故師怒以觚擊予曰汝俗累故在惡吾從吾亦歸德趙千戸也惟聞此而已然師自為此言已悔之曰吾秘此三十年不覺妄發吾不能久居此矣葢將去也問其齒貌性度質其母其母曰噫是也遜諸父俟即率二老卒至壽訪之則已發矣後歸徳有九僧入趙東鄰殷指揮家索飯中一老者甚怪偉問殷曰西鄰者誰乎殷具以告僧顧其綽楔笑曰嘻乃樹此乎遂亟去比遜追又不及人皆意其為琳也徐僧者居無何其五子來自鳳陽請歸之不可則彊之去竟逃還馬牧猶能道趙千戸事雲太史氏曰節婦之行髙矣當其夫亡時非不能死飲泣抱孤凡趙氏之祀之絶是懼其律身教子皆能以義自勝圖於厥終雖烈丈夫豈復過哉千戸之事其亦矯詭務脫馽縛之流未足深論獨人之情有甚於死別者於是蓋益重節婦之哀天其或者矜節婦之心使趙果不死萬有一扵後亦未可知彼節婦者固可以無愧也已節婦於予外姑岳夫人兄弟也予毎聞其事未嘗不斂祍而作重為之痛歎而不能已故傳之而千戸之事亦附見焉
  劉益齋傳
  劉益齋名毓字徳美其先金陵人有曰定夫者徙蘇之長洲傳五世至益齋以醫名於蘇益齋生彌月而孤族無期功之親鞠於母氏䝉其姓曰徐母沒復劉姓然鄉之人猶稱為徐益齋初業儒為舉子既成不忍違養去學醫醫成不求薦祗以事母及其鄉之人既老郡大夫薦之朝禮部都察院下御史刻日趣上道𨽻太醫籍居嵗餘太醫長又薦之入直內殿時益齋年六十餘矣益齋之為醫也不奓辨不幸刼不偏任用據蛙守經重培養慎攻擊鮮不中者中則喜形於色疾有弗可治雖未劇必蹙然戚之人或謂之迂已而果然或謂益齋曰今人利速效一投劑已冀其騐再則惑三則易矣子胡不少貶以狥人乎益齋曰我本儒也習聞其道道可貶乎彼弗吾任者吾亦弗為之用也故稱良醫者徃徃不勝輒大敗至殞滅不復可捄人亦餌速利甘不為悔及論其極卒不能舍益齋焉益齋醫雖工然不自衒嚮學如不及嘗慕古人開巻有益之說書門屏以自警齋是以名或疑益非謙稱曰吾固以求益也益齋樸厚簡雅不媟語不侮笑雅慕好士大夫多不取直有窶者尤愍惻不置必卒事乃已人以是多之中書舎人周宗勉蘇人也序其事授予請為傳以傳其鄉及其後之人故書之太史氏曰蘇之醫多出丹谿朱氏朱氏之門有王仲光氏韓復陽氏二氏之傳為盛啟東氏益齋盛學也予聞呉太史原博言益齋來京師予實見之益知其言不誣益齋誠良醫哉自丹谿闡為濕熱相火之說人不能盡信其信之者又一切屏去溫熱之劑至死不為變夫五行並運五方錯稟五病異發五藥殊氣古人之所不能廢經雲隂不足陽有餘不言無隂諸家雲濕熱相火為病甚多不言凡病皆熱而世所言若是豈非矯枉過之正邪予與益齋論及此其言曰有是病服是藥惟其所當予謂之善學丹谿者且丹谿以母病學醫遂成名家後之為醫者莫之或過宋太史論之以為其人非啻醫也益齋事母孝母沒而後赴薦其處與仕非無所據者無乃近是矣乎
  止善劉公傳
  公劉姓諱必𢎞字崇道號止善齋岳之華容人其先東平人也少失怙自強問學慷慨有大節遭元季亂海內分裂乃遊武昌下九江盤旋呉越間有所接見輒與議論議不合輒歎曰是非足與有為者拂衣去如是者數嵗翻然歸其鄉時盜賊蜂起里閈無寧歲郡縣吏皆棄印綬以走民無所歸命公與鄉民約結義兵為保障戰不廢耕倪文俊之黨有蘧某者攻其鄉急公一戰擒之由是賊不敢犯元行省㕘政潑張者據岳州檄公治姦民所告變事有祁毛王十三之語皆邑大姓連結甚衆公託以五字為人名號斬死罪囚一人報之事乃定張屢遣人致公欲與俱竟不可得然猶重公甚毎令其部人曰慎勿犯劉氏鄉衆皆賴之太祖高皇帝定江南公籍兵內附還鄉里洪武四年上親錄若干人姓名下詔徵之公以名當赴至金陵繫獄月餘復詔遣歸寓於南門外鬻鞍者齊氏得疾遂卒年四十有一其友嚴伯霖者屬公骸於齊氏擕其篋以歸有紀行詩若干存焉後數年公子孫遣人迎葬則其主已易數姓竟莫知所在初綱紀久壞淫風惡俗遍天下公鄉居毎集耄稚諭彜理明利害多所變革無賴民愧公者或徙處他邑終其身不敢歸公日所與論議倡和惟鄉儒徐執中輩三數人自餘皆卻立趨候無敢與抗禮者其嚴如此公既沒子行簡亦不仕至其孫仁宅為廣西按察副使曾孫大夏為兵部職方郎中世其家贊曰予聞劉氏宋南渡時有都統制寳者從岳飛平楊麼屯田岳鄂間為恢復計飛死失志遂隱於華容以死公毎論及此未嘗不感恨泣下此其志決非倎⿰於亂世者觀其歴覧形勝蛙視羣雄待時委命以成効順之績有馬新息之風焉當天下未定虓呼而猘走者皆肆其兇暴爭搏噬吞齧之利以召禍取僇近及其身逺則及其子孫無足怪者公材足以得地力足以驅民黽勉自守進不昧於所託而退不失其身始終之跡有足觀矣顧其德庇鄉邑而祿不逮躬僅脫械繫卒困於道路以死是固時命之不相為偶者抑將以遺其後人乎






  懐麓堂集巻三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三十六
  明 李東陽 撰
  文稿十六
  傳 說
  楊南里傳
  先生楊姓諱實字誠之別號南里浙人也先世居寧海始祖廣仕唐為兵部尚書五子皆仕吳越有相國巖者徙慈谿九世孫濓號大隱大隱十二世孫雲號南湖始居鄞遂為鄞人又四傳至先生先生幼多疾書慌惚不能記六七嵗時忽若有得隨所授輒應口成誦初補縣學生提學憲司竒其才改補郡學正統辛酉舉鄉薦登禮部乙榜拜安福訓導安福舊文獻地弟子最盛先生嚴楷式列條教恩令大行教諭闕總學政者三年畨試諸生躬自程校示賞罰奨勵不倦人始憚其煩後益樂至胥勸相鄰邑龍泉學官闕復奉郡檄往署八月而還先生在安福九年事無鉅細皆精慎不茍一時人士出所造就多顯聞於時縣官歲行鄉飲凡耆老無賢不肖以名皆與先生曰此非制禮意也乃命諸生聲其不德黜數人尋有廵撫大臣道安福學官諸生倉卒不時謁耆老被黜者乘間以他事中先生遂落職諸生訟其寃不得繼以泣廵撫亦頗悔之次日諸生具狀聮署將復走愬先生止之曰使吾無愧二三子者足矣官得失命也既歸鄞日奉親養暇則與諸大夫觴詠為樂遇名山勝地輒澹然忘歸或問以徃事不答也成化戊戌有母䘮哀毀疾作旣又北走京師徴銘士夫間時其子文卿已舉進士為兵部主事先生寓官邸疾再作未幾卒己亥十一月四日也年六十有六文卿歸其喪葬於某山時先生父某以髙年被命服年九十餘尚無恙太史氏曰吾聞楊先生教先踐履論古事必設以身處不漫為誕說觀所論鄉飲事誠耿耿不茍合者其所飬可知也噫官非郡縣無賞罰黜陟之柄徒以口舌執議匹夫結釁至終身不復用故當大事者不以身任天下之怨而欲有所為難矣哉
  喬烈婦傳
  烈婦髙氏者工部侍郎樂平喬公諱毅之側室也公夫人王氏既卒髙事公謹公遘疾湯藥必躬視日不甘食夜不就寢毎稽顙於天祈以身代公疾革顧謂之曰吾殆不起吾子孫必克自立獨汝年少又無子奈何髙泣曰公脫不諱妾固當死從公地下耳公卒哀毀殊甚引繩欲自經為家人所掣不得死乃取平生華飾投諸火示無生意於是防者日嚴公子兵部郎中鳳扶柩歸高抵家悲號益甚聞者愴惻竟以間縊死柩旁年三十有三而已死之日適朝廷遣山西布政使胡欽祭公喪胡聞其事嗟嘆不置知縣劉義以狀聞請表其節以厲為人婦者下禮部移御史及布政按察覆實如義言詔旌其門曰貞烈後寶坻王子玉為知縣卽邑中隟地構祠祀之祠亦名貞烈彰國典也予嘗觀中書舍人楊應寧所著祠記聞髙事為詳郎中君既卒其子縣學生宗進士宇請為傳立石於祠以詔其子孫故書之
  太史氏曰世稱慷慨殺身易從容就義難信夫臨事值難氣激而義動雖中人之質蓋有視死如歸者矣及事勢稍定情得以自施美利在目甘言在耳無重賞以誘於前無嚴刑重法以驅其後其不逡廵退縮自恕而不覺者豈不鮮哉世固有相約赴難不終夕而已倍者況積日閱月愈乆而不變者哉吁身為人妾命不錫朝不與心誓身決以求必死之為慊乃亦有以小官末職自諉不力於君父之難者何哉丈夫耎懦不立則喻諸婦人揆之高氏殆婦之不逮逺矣
  都御史朱公傳
  公姓朱氏諱英字世傑其先為廣州節度使徙居郴州桂陽縣大父攀麒陽朔縣主簿父思諌皆贈資政大夫都察院右都御史公少孤補縣學弟子通詩書易三經正統乙丑與族兄克寛同舉進士授監察御史己巳閩浙亂起銀冶間公與諸御史承勅分守州縣比至大軍尚駐金華公徑趨處州聞土木之難乃取道慶元掲榜諭賊招老弱被害者又計獲巨賊若干人有中使報黑面大王統衆三萬欲刼所捕賊議欲偕走公不可徐使人覘之而令所司屍賊於市竟無他變景泰改元公還朝論處中便宜五事下諸司議行外戚汪都督令縦家人侵民産時林莊敏公為給事中公與交章劾之詔奪産以給民又劾中官善增姚廣恃寵暴橫皆下詔獄壬申詔風憲官被訐者無論結不結皆補外葢大臣有私怨於御史周鑑王豪族人誣奏勘覈未報欲因事逐之公上章極言非是特賜采納且勅諸司詳㸔詔格故王周得免而用事者忌公亦深未㡬遷廣東布政㕘議道桂陽省母胡夫人夫人閱其歸槖惟賜銀十兩喜曰兒居官如此吾無憂矣舊廣民避役各假額外𨽻從身以賄免公至悉遣之與都御史掲某議軍猺法限以十歲一役九休至於今不廢癸酉鄉試有都指揮為子求舉公叱弗許録屬郡囚壹意伸雪及專撫治斗峒賊楊通擁衆流刼勦平之賜綵幣寶鏹又招賊黨百餘將臣欲處以軍法公陳辯數四止誅首惡數人葉文莊公廵撫二廣興革進退諏公為多嘗入賀歸遇知新塗縣李舟知南海縣趙莊各囊白金以贐公卻之後二人以贓敗受贐者俱坐累公獨不及天順間有採珠之役中官督責甚急公獨筦布政事故緩之以俟廵撫㑹議因疏乞召還民賴以無擾二廣嘗㑹兵勦賊文莊屬公督察奸弊㕘將范信㑹勦大藤峽至亷攢間誣鄉民為賊黨欲殲之公馳赴其壘凡所獲無辜皆審實縦去信忿不能成功月餘未退㑹文莊間使至公亟請班師民始脫血刅又有告廣州豐湖民作亂者公知其寃亦力爭以免潮賊羅劉寧等屢挫官軍公㑹兵平之獲被擄者數千公別置營以處女婦已而各還其家新㑹有閒田爭不決公以給貧無田者遷右㕘政聞母䘮還桂陽成化乙酉改陜西更守延綏甘涼涼州及西寧官藏被竊所司委罪主者至皆誣伏公訪獲真盜遂眀其誣滿四寇固原官軍失利大將以下皆獲罪都御史項忠奉命徃討檄公餉事且詢進止計賊平被賞擢福建右布政使再遷陜西左布政使均徭定法兩省便之甲午擢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廵撫甘肅首陳安邊十事大畧欲練兵積糧興屯種桑諸畨既又陳徙居戎簡貢使謹烽堠防姦細諸事又以歲議陳八事所舉武官如王璽劉晟皆為時名將乙未總督兩廣軍務兼廵撫民卒遮道留者不絶諸將或私致饋盡卻之廣方不靖將臣毎張其勢以邀功伐凡動大衆必檄逺州刻期輸輓民道死半鋒鏑公下令撫輯有梗令者始構首惡誅之要害所在芻粟皆豫或因糧於寇故兵民咸息盜亦無敢肆亂者廣西立山徭賊嚮順請置永安州以其子世吏目餘黨皆為編氓立山實大藤盜衝自是莫敢越境後山惡少間聚出掠有利其田者風所司以亂聞或請屠其鄉公移兵臨之語其良民執羣兇以獻誅止數十所活亦以萬計田州岑氏有內亂公諜諭族屬俾除世讐皆感泣共殺首惡傳首軍門於是諸郡徭徸率聽命還業數歲間增戶四萬三千口十五萬他如天河荔浦潯融間諸盜以次行戮未嘗妄殺上毎加慰勞下勅奨勸者六特升右都御史加從一品祿交趾侵老撾諸郡且立營柵於龍州外境議者謂彼謀內寇詔諸鎮設備且詢公公奏安南小國不過與老撾爭隙地耳姑諭之若果不自量致討未晩上用公言交人感畏修職貢不弛新㑹貢士陳獻章隱居養母公累䟽起之授翰林檢討給事中林榮行人黃乾亨使滿剌加國溺於海公奏録其子各一人兵部尚書缺廷臣首薦公上以二廣重地未可輕代公乞歸展先墓已即還鎮璽書召入掌院事未㡬考績上遣中使賜羊酒寶鏹尋加太子少保乙巳星變公陳八事又以闗陜饑請移甘肅餘糧以賑再請京師出粟賑諸郡就食者皆從之乙巳公疾上命醫給內餌且賜酒饌七月十二日卒上遣中使賜萬緡贈榮祿大夫太子太保命有司營葬子五某某孫某所著有澹菴紀年誠菴奏稿任真子集若干巻
  太史氏曰廣東西地自大藤之捷民物凋敝府藏空竭識者蓋深憂之吾聞朱公涖政專事儲蓄數年間所積金為兩數十萬流徙還業者四十餘萬以脇從獲免鋒鏑者不可勝紀其有功於國家甚厚傳稱君子能國仁人利溥豈不信哉方入長內臺議彌災䇿時曹分條集公所陳或為秉筆者所沮楊中書一清上記說之公即命肩輿徑造議所力伸前説雖未悉施其所負亦壯矣予於公得其大者二焉故特著之
  化州同知楊公傳
  公姓楊諱景字某雲南安寧人也事母以孝聞性狷介不妄取少補州學生舉永樂癸卯鄉貢卒業國子拜霸州判官專領馬政政久弛逋課絫數歲官急徵馬數益耗公歎曰養馬者民也民困馬何由息乃與民約悉縱使就業期年而馬足㑹遭母喪民數百輩詣闕請奪情留公不得皆涕泣去服闋改澧州力益舉劇有卒失牛誣民呉姓為盜州為成獄公疑之陰遣人置牛郭外縱之歸牛經卒門奔民家入其笠中卒乃服罪合九載秩滿民請留部使者六七至例不得復留擢化州同知峒夷亂賊千餘將攻城㑹久兩城寖壞民謀走徙號聲震天地守將夜縋城以遁公令曰吾在此毋恐時城中民兵不滿三百公激以義且示福禍皆願盡力乃撤故倉木以蔽城缺又縛稿人被衣鎧置城上以疑賊賊夜至攻甚急有三人緣堞上擒斬以狥賊知有備乃引去歐都督信在髙州聞警以兵至則賊已遁歐大驚歎書守忠二字遺公而置守將於法公益治城練兵寇屢至無所獲遂不敢復犯民皆曰活我者楊公也方賊亂時有按察官夜至城下守城將啟闗內之公執不可按察怒曰汝寇我耶公謝曰今日之事城為重明日果聞有異服自稠人中遁去者按察方欲報公愧而止公毎獲賊既鞫實必誅而後報或曰法不當爾公曰脫有不虞奈何既而鄰郡縛賊者皆墮賊計人益服之化俗尚鬼有廣西羅姓者客死民譌傳為神祠事之公毀室斧其像妖遂息天順庚辰以老乞致仕道巴陵貧不能歸因占籍焉子一清舉竒童入翰林登進士第而公卒家益貧不能歸巴陵一清乃葬公鎮江北拜中書舎人獲勅進公階儒林郎封公配張氏太安人時公已卒若干年矣太史氏曰世恆謂處常易處變難其非然哉夫自取捨至於利害以極於生死皆有際分有所嚮必有所擇矣茍縱意恣欲簞豆無所擇而望其赴難狥義蹈死而不顧惡有是理哉予與中書君游聞化州事壯公所為及詢其恆居細行固若是濯濯也嗚呼居小官處僻地能嚮義辟利確然不為變不可謂不難矣故著之若化州事灼灼在人耳目者固皆難之豈俟論哉
  五宜髙公傳
  公髙姓諱眀字上逹號愚軒後更號五宜廣信貴溪人也未冠時嘗刲股愈母疾以孝聞景泰辛未舉進士拜監察御史諫造龍舟廵都城九門稅鈔劾崔主事敗法監內庫並督五城兵馬事有戚指揮者為大臣所怨坐死辯釋之徐州民越訴贓吏例當戍公議戍例為誣訴設今所奏實不過當杖制可著為令州又以妖言十餘人具反獄以聞公訊無反狀止坐本律按河南宣滯理枉禁賦河徙退地黜吏不舉職者六十餘人監丙子鄉試得人為多㑹西北有警餉不告乏內廵畿郡入總三法司奏牘天順改元率諸御史劾兵部尚書陳汝言怙勢亂法下獄死聲益振忽午刻臺囚五十餘人刼獄走衆相顧駭愕公馳片紙報九門毋出行者使號諸途得卒百餘襲捕之庚辰劾天下述職官御史趙明為號首實出公筆辭頗激上詰主筆者公請獨任不以累趙都御史寇公深素重公從容言累年彈文奏章皆髙明手出幸不以細故為罪上曰是能御史也置不問吏部擬公為山東按察使上謂李文逹公賢曰髙眀宜內任又謂寇深曰明可都御史未幾遷太理寺丞稽武官貼黃御史鍾同景泰間諫復儲事下獄死屍久不獲公究得之率諸同年買棺治斂屬鍾子啟歸葬焉憲宗即阼擢南京都察院右僉都御史政令清肅時滛雨為災極言內自宮禁外至邊陲皆有隂盛陽微象又請塞納馬納粟諸倖途薦郎中何宜等可用朝論韙之揚州鹽寇作守兵失利勅公督捕公造巨艦名曰籌亭徃來江南北躬督卒伍㑹遣中官及錦衣衛校卒五千人籍首惡家公慮變起館糓之不使出戸閾分遣御史督兵禽滅九百餘人盡得之中六十餘刼獄復入江為盜公伺賊出沒伏蘆洲乃以官兵蹙賊入蘆中伏起禽之亦不遺一人又並江髙山置邏堡為久計有中官鬻私鹽又擅執儀真指揮卒閧不可解公撫卒令勿譁籍鹽入官乃劾舉如法覈南京諸曹不職者三十人清四十八衞軍政理兩淮鹽課劾戸部及諸廵撫官縱法狀陳利害十餘事多見施行公念二親老弟又夭死再乞致仕不許乞終養許之旣免䘮閩上杭盜起勅起公徃捕公力疾上道督兵勦賊錄賊俘四百餘人誅首惡四十餘悉輕坐海濱民矯令募亡命恣不軌公慮興大獄止坐妖言律誅之旣又析上杭溪南里置永定縣衆多其功公盡以推將士㑹疾作不入報疏乞骸骨納勅符以去上察其懇誠特許致仕歸居縣北創早閒亭鑿白鷗湖結薌溪社諫官國子生交章起公竟不起自述銘並輓章為巻成化乙巳九月十九日忽不樂書對句曰平生無一事欺天至死全百骸歸地遂卒年六十有四上遣官諭祭後三年今天子命有司治壙葢異數也所著有愚軒稿糊壁集及南臺籌亭稿多散失惟終楚征閩二錄藏於家子鵬逰京師請傳公行以傳公壻鄭御史惟桓有狀太史氏曰髙公初乞歸疏稱無才一宜退有疾二宜退親老無昆弟三宜退及以治盜徴謂宜再起功成疾作宜再退其號五宜以此昔孔戣有二宜去司空圗有三宜休皆斂退事史傳所稱載嗚呼勇退固難事然退而出出而復退其出不狥物而退不為矯情者葢尤難焉君子論士必先大節矧其才卓卓有治效可指述哉故公雖名位未極功澤不徧施揆厥終始稱國之大臣可也
  王古直傳
  王古直名佐字仁輔後去車為甫古直其所自號以號行世居台之黃巖今分太平縣地也少為詩及行草漫遊京師有鄉人坐事者古直候諸官官並捕候者詢其孥甚急古直甘侵辱竟不言所在入刑部獄獨暴立烈日不與衆囚伍李主事廷美異之檢衣㡌間得柯學士諸詩問之曰爾能詩耶使賦日影詩成縱之歸長揖而出獄吏皆大笑然右直亦自是得名與今侍郎黃定軒侍講謝方石友善嘗主方石方石以憂去主林給事克衝剋沖使海國主王員外存敬存敬亦出使主定軒子主事汝修然亦不恆在卒然求之莫得也旅食三十年無僮僕不置釡甑有大籠五六惟詩畫數百幅中貯壺酒晨出飲一再勺已復鐍之以去上元節京師燒穤汁為瓶以貯水畜魚旁映屏燭通明可愛俗呼為炮燈古直買置謝館日玩弄為兒戱一日誤觸碎意拂然不樂曰吾平生家計在此今蕩盡矣方作章書値掾吏至曰遽敗吾興羣掾欲毆之或俾自為計古直曰我固當毆毆則吾名益彰一日遇諸塗竟被毆獨袖手承之以歸亦不以屑意也或勸使仕大言曰我來為爵祿圖邪盍科舉乎則笑曰安得以少年處我嘗在酒所歎曰此亦功名事業也顯靈宮道士請主師塾館餼甚厚閱月忽辭去曰安能矻矻操朱墨坐几案間乎克沖之使欲與俱不果或問之故曰彼不吾彊吾安能為彼行邪自古大賢聞人不渡海者何限海豈必渡然後為快也其性氣屹屹不肯為人屈類此然意度率直內不為蹊徑遇所㑹意欣然忘去人亦以此樂之為說者曰方石先生嘗雲天地如許大中間可喜可歎可怪可笑事何所不有可勝道哉沈按察仲律嘗値古直詢其邑里名跡不置古直曰公不須問大抵竒怪人也其亦善自道耶周官稱四民班固表人物列九等魏晉以來中正第九品予雅知古直然不能目其為何如人也作王古直傳
  仲節婦傳
  仲節婦鄭氏揚之寶應人也祖克明某州府同知伯父仲體南京戶部郎中世有顯者父仲宣母楊氏節婦以父命許嫁同縣公旺未行連失怙恃挈弟妹四人以居弟宏尤穉弱躬為撫鞠年二十四始歸歸不逮舅事姑謹視巾櫛至親井臼七年䘮其夫有子女各一自屛膏沐矢不貳適日侍姑側凡所欲輒迎與之㑹姑疾累數月扶掖搔抑未嘗手暇或夜禱於天請以身代姑惻然感之曰願吾婦得婦亦若是是我所以報也姑卒時伯氏大醫院判㫤在京師仲氏徳廣商於外節婦獨具衾斂舉凡葬事皆中禮院判公歸泣曰吾母之䘮吾兄弟存沒緩急皆弗克與濟愧汝多矣拜且謝之節婦曰所以忍死不嫁者非姑與子邪今日之事婦職也曷敢言謝季氏徳陽生子萱母病不能乳節婦乳抱臥起若已出既孤又子育之愛不弛敎子蘭拜中書舍人歴尚寶司卿右通政今為太醫院使節婦始封太孺人又進封太宜人養於官有白其事者下禮部覈實詔旌其門曰貞節節婦今年七十有五矣嘗謂蘭曰我儒家女也汝荷國恩弗克取科第吾於吾孫取之孫三長本次棐皆舉進士棐今為禮部主事次相女一適某識者謂蘭以才賢致官位奓聞譽其子又顯揚之以亢厥宗微其母之節勢不及此故節婦雖貴盛有秩號其他善行亦皆可紀述而人獨稱為仲節婦蓋舉其重者雲
  太史氏曰易稱恆其徳貞婦人吉又曰安節吉旌門之義其取諸此非邪予與仲節婦子交稔矣蓋嘗拜節婦扵堂見其強健龎厚不色惰屹然有嚴君風殆所謂従一而吉者也承上而得其道者也其興家規貤國恩有以哉今旌門之制亦嚴矣年有限案有覆更人累歲而後得報報者不百一猶或名實交戾聞見不相凖窮簷僻縣乃或有之而弗見於世皆不免於君子之憾予所目擊如節婦者寧不為國典重哉故及節婦之存傳其事俾其子若孫藏於家亦以播諸鄉國庻足為薄俗之一勸雲爾
  奕說
  吾嘗觀於奕矣奕之初本無情也卒然而合之疆分類別擊取攘劫若有得失乎其間者及其地交意偪主於必勝其勢莫肯先卻焉故或役心命志如蛛遊蜩化而不自知其勝者施施然若闢土地而朝秦楚不勝則赬面㦸指無所不至今之言奕者必以適以適而反自勞則不若縮手而旁觀者之為適也勞與適相遭非智者不能卒辨至扵覆圖斂奩則其所謂勝負者始茫乎其不可攬然後勞亡而逸見其甚者猶或以夸之乎人或者悵怏欝結愈不可釋嗚呼此又何哉古之不善奕者曰蘇子瞻其言曰勝固欣然敗亦可喜則是知不工於奕者乃得奕之樂為深人之逹於是者可與言奕也世之善喻世者必以奕以奕觀世鮮有不合者也
  張翺漢翔字說
  太倉張用良之子曰翺字漢翔以商遊於京師職方郎中陸君文量其姑之夫也稱漢翔少得家訓敏而克肖既用禮冠齒成人於鄉黨而未究其有字之義以請於予予因職方君嘗識其諸父用美河間通判用光知鉅族子志於為義可以與之言也乃為說曰高飛曰翺布翼曰翔凡鳥之性皆然易曰本乎天者親上此之謂也然於飛之中又有髙下逺近之不同必極於天者而後為至為鳥而不極於天非鳥之至也為人而不極於髙且逺不可以為人也人可以不如鳥乎夫鳳翺翔四海鶴飛薄雲霄鴻鵠一舉千里其飛不同其為髙且逺一也故士之志於世用者能如鳳之於岡鶴之於甸則為之不能則為鴻為鵠要之不失於卑近而已然又有說焉周禮士執雉庻人執雞工商執鶩雞鶩不能飛雉雖飛不過尋丈而比德取義顧有攸存然則鳥固有不必飛而貴者今漢翔商服而士習當守分遵制如其所執乃欲使之翺翔雲漢之間不已過乎葢物固有分分不可過而求故斥鷃之卑無羨乎扶揺之九萬及其志力所勉則卑可以為髙近可以為逺故鳩之飛不過榆枋及其奮迅自致則可以極於數千丈之表漢翔勉乎哉古之人固有舉於海市魚鹽之間者茍能崇徳廣業由此而進固不害其為世用如其未能亦可立身亢宗為一鄉之善士雖在儕輩亦羣雞之鶴也漢翔勉乎哉
  陸儀莊甫字説
  太倉陸君文恢之子儀少孤其伯父職方郎中君文量育於官而敎之既長為據古禮肅賓備服誦辭而冠之字曰莊甫而未有說其義者文量乃屬於予曰儀敏而慎可以與之進也予曰人之有威儀猶室之有隅也德修於內則容莊於外然容不莊則易慢之心入而為徳累故修徳者必於是愼焉古之人慮人之或忽乎此也故冠之纓弁以為之觀瞻被之裳衣韍韐以為之章采從之以車鸞佩玉之音以為之節度周還有規折還有矩頭目手足有其容坐立登降揖譲酬勸有其法以防制而衛養之使心不外蕩則德不容不修於內矣故儀禮之繁至於千百抑戒之作論威儀者累五六言孔子稱君子所貴乎道三而容貌居其一儀之不可不敬也如此是惡可以其微而忽之哉然或服美以為華色莊以為泰鵜梁有不稱之恥夏畦有諂笑之病則顧役於外而德益蔑矣故君子恥服其服而無其容恥有其容而無其辭恥有其辭而無其德德之不可不敬也又如此夫且禮始於冠冠而後服備服備而後可以正容體齊顔色順辭令以成禮禮儀備而後可以成人冠之辭曰敬爾威儀淑慎爾德此之謂也莊甫之冠葢亦聞是辭矣然則緣辭以逹禮名顧而義思則其儀也莊乎不乎其本於德而為之乎必有以自考矣




  懐麓堂集巻三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三十七
  明 李東陽 撰
  文稿十七
  雜著
  讀唐史三十一首
  蘓子謂唐髙祖起兵不待建成元吉之至為太宗之謀借隋吏以殺兄弟也吁焉有是哉當是時建成之惡未著又無一日之隙太宗縦有利天下心亦未必若是烈也及其後舉乃迫於勢而始不能以理處之然太宗固可與為善使房杜諸人能以聖賢之心諫之其事亦未可知也蓋興大事扵羣疑之間其勢固有不容緩者舉兵於內召子於外亦如是而已矣君子觀人固當平其心不可設機穽以幸物之中然自處者必求其全毋有所虧玷以自賈其橫議也使太宗無臨湖之釁則建成雖死於隋吏亦孰得而疑之哉徐世勣既降唐以竇建徳獲其父蓋也復降於建徳此固同於徐庻而賢於王陵矣及觀於建徳知其勢必無成而可以託其身以為富貴之地者惟唐也遂忍棄其父而歸唐羣臣請殺葢非建徳猶有君人之度則葢已死矣及事唐而至於髙宗富貴旣極則觀其無能為而可以保其身以為子孫之地者惟武氏也又忍棄其流涕齧指之言以成武氏之禍非狄仁傑張柬之輩出而扶持之則唐已絶矣嗚呼忍哉夫勣為子而忍其父固徐庻之不若為臣而忍其君則又王陵之罪人也故茍志於富貴無所不忍矣
  有請去佞臣者曰願陛下與羣臣言陽怒以試之太宗曰朕以至誠治天下恥前代帝王以權數接其臣卿䇿雖善朕不取也夫不取其言乃善其䇿是固有以中其心而又惡其名故陽卻而陰納之豈真有所謂誠哉觀其宻使左右賂令史而欲殺之又陽怒程名振之不拜以觀其所為則正中請者之言而自戾其言如此類者多矣觀人不於所勉而於所忽不於所言而於所行信哉夫人知過而不改其患甚於不知不知則猶有所待知而不改則亦已矣太宗之言有聖賢不能過其行或常人之所不為正坐是哉
  賞罰天下之大柄臣民所視以善惡者也於可不可之間不能以髪而況䙝而亂之乎長孫順徳以受贓見劾太宗賜絹數十匹以愧之胡演不可太宗曰彼有人性得絹辱於受刑如不知愧一禽獸耳殺之何益是所謂䙝而亂之也夫罰之不可以賞猶賞之不可以罰也且孫伏伽張𤣥素皇甫徳參皆以論事得賞孔頴逹以諫太子得賞常何以薦士得賞張藴古以獻箴得賞長孫順徳以受贓得賞斯可以類乎必以為功可疑也親可議也而赦之赦之斯可也何假於賞而愧之哉又曰如不知愧殺之何益夫罪小不忍殺罪大又不足殺是終免於罰也或曰漢文帝之於張武嘗為之然則文帝非耶曰是固不可以訓然文帝所為多出於誠猶過乎厚者也太宗者非慕名狥欲而姑為是縱脫云乎哉予懼後世操賞罰者皆假此以狥其私故舉以為戒曰是不可以訓也
  傅弈可謂獨見之士也上髙祖之疏斥蕭瑀之議答太宗之言皆以闢佛為事毅然有不可犯之色終太宗之世異端不至於大盛而蕭瑀率坐是以貶或者弈有以啟之乎然其說亦不能大行如韓愈氏之光明於世愈之言曰髙祖羣臣材識不遠不能深知先王之道古今之宜推闡聖眀以救斯弊以為恨是弈之謂也然則使愈生於太宗之世其庻幾乎曰亦如是而已仁義不眀於上教化不行於下而欲制強敵於口舌文字之間難矣哉此歐陽氏本論之所以作也
  侯君集滅髙昌坐贓下獄岑文本曰命將出師主於克敵茍其克敵雖貪可賞李廣利貪不愛卒陳湯盜康居財二主皆赦其罪封侯賜金太宗乃赦君集吁太宗於此失刑矣夫征伐以已亂也而縦其貪是生亂也何取乎功且廣利之於宛湯之於康居君集之於髙昌皆窮兵黷武於所不必伐之地所謂率土地而食人肉罪不容於誅者何功之有彼固使之不以其道又縱其貪而赦之失不已甚哉厥後廣利死降湯死罪廢君集死反皆其君不能正其罪以折其驕縱之心以啟之也元帝不足論彼武帝固太宗之所慕而文本使效之是見其君之過不塞其源且決之壅以溢也髙麗之役太宗豈獨任其過哉故君子惡喜功者惡狥私以生亂者惡利口之覆邦家者
  賈充負弒君之惡秦秀乃以其立嗣不明請惡其諡而武帝改號為武封德彛與弒隋煬亦賈充耳唐臨乃以諫廢隱太子請追其諡而太宗改明為繆夫有所諱而予之者私也有所憾而奪之者亦私也賈充固武帝之所諱而秦秀假小罪以攻之故其從也難然使秀舉其弒君之罪如陳泰之對司馬昭則武帝不得而諱之矣封德彛亦太宗之所憾而唐臨乘小釁以攻之故從之也易然使太宗正其從逆之罪如髙祖之責徳彛則唐臨不得而惑之矣卒使二人者負天地所不容之大惡以終其身又不能正名定罪於旣死之後予未嘗不切齒於斯焉嗚呼諡之不當其罪者亦多矣此特其著者耳然猶出於臣下之議而惡諡之餼羊猶存後世之諡議不及於廷而惡諡遂廢徒以髙資顯秩皆得美稱是不特為虛器反以累先王立諡之美意矣
  太宗之立晉王治說者或以其不立呉王恪也而罪之夫治於此時無片惡寸過舍之何名恪雖才固不得以庻長先之矣太宗獨憂其不類己而欲立類己者且所謂類何以乎太宗悅魏王泰以為類己也㡬乎奪嫡又嘗壯武才人馭馬之對其意豈不以為類己也又愽觀羣臣之中惟李勣為類己也而託之孤卒使勣助武氏以成其不類己者之禍故太宗啟嗣世之禍有二而失晉王不與焉曰妻巢妃也用李勣也其父殺人報讐其子必且行刼而況教之以盜而又以大盜輔之何所不至哉周之成康非有齊聖之才而成守文之治者文武貽謀之善又有周召宏畢之臣以夾輔之也髙宗固中人以下之質然使太宗不貽之禍胎而禇柳來韓之徒扶持之不暇雖不極治亦不大亂若曰髙宗固不克終者則予末如之何也已矣
  甚矣聖人之言深而遠也坤陰始凝則憂其馴致姤女始壯則戒其勿取愚者孰不以為迂以為未必然也惟未必然而然此聖人之言所以深且遠也髙宗立武才人為後其惡不足言已以利害言之彼雖至愚豈不知愛其國家武氏之禍古所未有也天下之女禍莫甚於褒姒妲已而極於呂后褒妲未嘗自取之呂氏自取矣亦未至改姓易世也故韓瑗亦以為褒妲之流而宗廟不食之諫不能入也其禍乃出於古之所未有者焉武氏之再入宮也雖豫藏禍心不過奪嫡至於呂后極矣乃至改姓易世亦出於所不意者葢由髙宗之胚胎醖醸非一朝一夕之故則亦有偃然自以為當得者矣天下之事出於聖人之言有愚者皆能知之而智者或不免以為迂以為未必然以至於敗者多矣而況知其然而為之者乎予又不得不為中宗𤣥宗幸之也
  易曰開國承家小人勿用甚矣小人之不可與共事也事成則挾功以覬賞而君子亦不得不賞之賞之而其欲不厭則怨懟生焉及其厭也則憑倚怙肆必至於凶國害家而後止然則曷若絶之於先乎唐𤣥宗誅韋後何假乎一婦人之謀而太平公主與焉遂使其竊勳盜柄以成殺儲廢帝之謀將發而後敗予於是復為張柬之危之也及其誅太平也何假乎一宦者之力而髙力士與焉遂使其蠱上亂下至於播蕩傾覆僅免其身於瀕死之際予於是豫為僖昭危之也讀唐史者得不痛恨於𤣥宗也夫
  太宗作帝範十二篇以敎太子姚崇以十事諫𤣥宗皆謹始之道事之大者也而女寵不與焉豈其父有所諱於其子其臣有所昧於其君斯何見之疎也其後髙宗𤣥宗皆以女寵召禍再危唐室其以是夫嗚呼其所言者旋已棄如遺塵過如飄風則雖太宗諄諄以是而教姚崇諄諄以是而諫吾無望乎二君雖然父之於子臣之於君則不可不周思極慮以內之無過之地也小畜之攣如家人之嗃嗃吾因之重感於斯焉
  事有不可無悔者有不可悔者悔非君子之得已也知之未周也行之未安也而悔生焉聖人以人不皆周知安行也故不得已而予之悔若其所能行者而自暴自棄以陷於大惡則有不可得而悔者矣賈充悔弒君而自憂傳諡於將死之日髙歡悔弒君而敬事魏主者終其身然其惡卒不可悔也太宗之內巢妃充其惡與弒君者均之為亂常敗紀無赦耳矣故善悔過者莫如太宗殺盧祖尚而悔殺張藴古而悔殺張亮而悔悔責皇甫徳參悔踣魏徴之碑然無一言悔於巢妃之後者知其不可悔也聖人恐人之沮於遷善也故開悔之門予亦懼人之狎於改過也故立不可悔之戒亦聖人之意也然則何以免於悔乎曰慎
  禇遂良來濟韓瑗死武氏之立狄仁傑不死武氏之簒君子謂遂良守經仁傑近權然觀遂良之仗節見太宗納諫之效數年之士氣未衰觀仁傑之成功見太宗致治之效數十年之人心未去此亦不可得而誣也顧其所處猶有不同者若易地而觀則仁傑必能直諫於將立之時遂良未必能成功於旣簒之後故為遂良死者難而易為仁傑生者易而難邵子謂任天下之事不若死天下之事死天下之事不若成天下之事是也然臣子不幸而當此能為仁傑則為之不能則必為遂良乃不失正茍徒畏死而貪名㡬何其不為李世勣許敬宗也已
  有宰相之道有宰相之體有宰相之才姚崇有宰相之才者也宋璟有宰相之體者也其於道槩有所未聞然則孰為近曰璟為近何也以其剛也孔子曰剛毅木訥近仁崇也用諂以濟其寵任詐以行其志其平生大節惟反正一事耳而又涕泣於遷宮之際是不得不於崇疑之也予故曰有宰相之才雲爾璟也執義而不屈物守法而不狥情至使武后令張易之徃謝之而𤣥宗知王毛仲之不可致可謂剛矣然獨不與反正之事豈張柬之之義有所不及歟抑偶不值其間歟使璟在杌上無畱肉矣仕於武后之朝者其大節皆繫於反正之一事不然其何以自觧於前日之事乎是不得不於璟惜之也予故曰有宰相之體雲爾雖然唐之宰相知道者寡矣有臣如宋璟者亦何以多議為哉
  君子之去小人恆難小人之擠君子恆易何也君子惟公言正論不可則止而根盤蒂結於君心者不可猝㧞故未聽而先疑之小人之於君子欲揚而攻之則畏公議而不敢發及窺君心之微知其陽親而隂厭之也則為曲邪詭秘之計乘其罅而中之其為言似緩而實急似逺而實近似公而實私使聽之者隱然有以動於中而不疑則其志行矣然使其君無厭賢之心則其言亦安得而入哉故優人設為旱魃之辭而宋璟見逐張九齡直言牛仙客之不可用而仙客卒代其相二君之於兩賢其厭之深矣人主恆言皆欲退小人進君子及君子常為小人所勝而不自知哀哉
  張九齡諫用牛仙客是也其對𤣥宗之言非也夫九齡豈不知仙客所以不可用者盍推本而極言之乃屑屑於資格門第文辭之末顧欲以臺閣誥命之地勝之是啟李林甫何必辭學之言而益屈於𤣥宗有何閥閱之問也且此說若行萬一有大賢出於草茅之下欲薦而㧞之其何以自觧乎故宰相之言不可不慎也
  胡氏之論髙力士曰力士茍能為明皇忠計者密主張九齡而去李林甫左右王忠嗣而去安祿山論功較績夫孰與讓此於力士固無責焉以當時得譽於士大夫而無疾惡之者故不可不辨也予曰不然力士所以能恭謹者安知非矯情干譽而實用以自張大乎哉且當是時張九齡輩旣去則當時朝廷豈有卓然稱士大夫者而何疾惡之有縱使其能進賢退不肖以終其身而劉季述韓全誨之徒不免出於末流之下啟弊之罪不可逃也而又何功績之有況九齡忠嗣果賢將相也則亦安肯出於其門哉若使陰受其薦而不自知是罔賢才而用之無一可也誠使其善為計有間則辭曰臣有間廷之役不敢與國事臣雖不負陛下臣死之後必有負陛下者毋使後世謂宦官與國事始陛下然後為忠也然則孰與視其失而不捄乎曰寜失賢才於一時不可亂紀綱於百世
  𤣥宗當播遷之際昏耋既極無尺寸之策決於一走使肅宗不從父老之留天下非復唐有矣然唐之存亡繫於太子之留不留而不繫於卽位與否肅宗以儲君討賊天下誰不應之夫𤣥宗嘗有高枕之言既沮於官中之請及傳後軍之命又已於馬上之辭是時楊氏既誅長安未保誠無樂乎為君雖靈武之報不行而寳冊之使必至使肅宗直以遺大投艱之義流涕西向再拜受命於馬嵬之下較之遜避於咫尺之間而掩襲於遲疑之後猶之可也嗚呼李泌未至而李輔國在傍彼肅宗者何以及此哉故其卽位也未嘗不以為當然而其矯情固遜至於三四而不已者亦其心有不安矣泌之言曰家事宜俟上皇不然後世何以辨靈武即位之意則其臣有所不安矣廣平王俶之言曰陛下未奉晨昏臣何敢當儲副則其子有所不安矣欲免於後世之公議得乎為人臣子而不通春秋之議者必陷簒弒之罪彼肅宗固不待西內之隙吾無以末減雲爾
  昔人謂壞唐者三女寵也姦臣也宦官也惟𤣥宗兼有之中宗有女寵而無宦官敬宗有宦官而無女寵然皆身死賊手恨貽來世若𤣥宗者內有楊貴妃髙力士外有李林甫楊國忠彼林甫國忠之於貴妃力士也株連蔕結狐媚狗合左巢右窟牢不可破職是三者可以亡矣而又有安祿山者闖乎其間林甫能制而不制乃養之以自翼國忠不能制而欲制之乃激之以自快𤣥宗者岌岌乎當敗局而據危巢豈翅寄生孤注之類哉然則不死於數人之手幸也有國家者觀乎此可以慄慄乎其畏也已
  李泌之術髙矣肅宗欲使倓為元帥泌懼其偪也諫而歸之俶及欲以俶為太子則勸其待上皇之至而又使俶自辭之張良娣之將立也又勸止之俶有惡於良娣則又勸其監建寧之禍及其迎上皇復位也知其不來又請作羣臣表而上皇始至肅宗襲位之後上皇還京之前嫌隙未至於大露者皆泌之功也葢泌有過人之術故其言皆委曲深到足以深中人主之機而奪其情彼固能料肅宗能用已於艱難之際而極言之也及良娣輔國結構既成建寧既死而肅宗彊勉承順者將有不終之漸既不欲與其名又恐不免其身故雖以先朝故舊不及見上皇之至一旦決欲去之無疑也然固未能忘情於功名之際故以德宗之猜忌元載之凶嫉出而周旋其間進退不以介意卒老於相位者其亦有以深中乎德宗而料元載之不能害己也乎及觀其用則定太子保功臣論宰相乃其所持以為正而談神仙稱禍福乃其所挾以為竒者故其術雖髙而學或未粹矣肅宗治從逆之黨以六等議刑不忍之過也春秋之法人臣無將將必誅禮曰臣弒君凡在官者殺無赦子弒父凡在官者殺無赦豈有受他人之爵而為之臣子者而吾復從而君之哉李峴之議是畏人之附賊而屈法以誘之乃益狎其附賊之心也
  人君進君子退小人則治進小人退君子則亂一小人退而一小人進則其為亂益深矣代宗惡李輔國之強使人殺之而程元振進元振既黜而魚朝恩進朝恩既誅而元載進雖其竭力剗除而旋已受弊中唐之世能果於退小人者莫如代宗而進小人之數者亦莫如代宗要其初皆以微勞小惠不忍而用之故小人有所恃而為惡其後皆以狎昵近習之故與之謀而去之故小人無所懲而為善剛者不為也人君之徳以剛徤為主不剛而能成治者未之有也
  君臣之疑生於偪而成於譛非明哲之君察之未有不至於禍敗者也郭子儀以子愛之故受昇平公主之譛何其危也而代宗處之雍容廣大無纎芥之疑此太宗所不免者而代宗能之卒保䕶功臣以為唐室之砥柱其美不可誣矣是時魚元之徒方欲肆其忌嫉乘釁而動使與聞其言安知不從而媒孽之乎此子儀有不賞之功而無震主之威則其不受疑於代宗也固亦有道矣
  理亂之機豈不危哉唐髙祖太宗之世上下相維內外相統召之無敢不至令之無敢不從故雖以髙宗之昏懦武氏之濁亂而天下莫有觧體者紀綱存焉耳自𤣥宗啟禍祿山遺患力士遂失萬乘之尊雖幸而不失舊物而天下之豪奴悍婢已有輕天子之心矣而況以肅代之容緩繼之乎故不終𤣥宗之身遂有挾禁兵以行刼遷之計為軍將而擅廢置之權者於是稱兵犯闕踵接京師入室更衣變生肘腋再振再蹶以至於求為匹夫而不可得然則紀綱之壞不於人君而誰壞之哉故理亂之機不可不慎也
  甚矣迂腐之人之不可用也田悅有衆七萬欲拒朝命未有以刼其心也洪經綸為黜陟使直以一符罷其四萬使悅藉以激其士刼其心而其勢遂熾此乃高歡假以興冀唐公假以興晉陽者而經綸實以遺悅何其戾哉經綸之心非不善也本以制藩鎮而適以助姦本以重朝廷而適以賈怨人之不可不學也如此孔巢父之殺其身於李希烈也其亦近是乎
  盧杞因李希烈之逗遛説德宗暫罷楊炎而復用之其姦不足破矣縱使其非姦也而徳宗從之豈人君之度哉徳宗已有除炎之志故既罷而復聽殺之也及懷光拒命以杞為辭徳宗從而罷杞則杞所敎罷炎之故智實以姑塞其意而徐復之也非陸贄輩力爭之則杞誰可止乎胡氏謂杞因懷光而去則權不自天子出是已然茍使其前迷後悟以心誠去之則亦何可避此嫌而隱忍以稔其患哉
  諸葛武侯敗於馬謖之遺令而戮謖以謝衆郭汾陽敗於史抗等違渾瑊之令而赦瑊以收功皆是也武侯之言曰四海分裂兵交方始若復廢法何用討賊則其戮謖也豈得已哉謖不戮則將帥必不用命而王雙張郃之首不可斬武都隂平之地不㧞矣且武侯能泣廖立死李平於身歿之後則謖之見戮也容復有餘憾乎謂武侯用謖之過則可謂戮謖之過則非也若汾陽之敗非瑊之罪史抗諸人之罪也抗等諸人不可勝誅而瑊又必可以收功者也此乃一時之事不可以為法若一切行之則猾悍者皆起其䟦扈之心其所以容之者乃所以殺之也書曰威克厥愛允濟愛克厥威允罔功軍旅之法當以是為正
  段秀實之死於朱泚也胡氏謂其見㡬不敏不能執羈靮以從君負材抱忠草草而死嗚呼豈其然哉豈其然哉徳宗之出也變生於倉卒非有明皇之詔也何㡬之可見乎惟陸贄王翃輩數人追及於咸陽而諸王公主不及從者尚十七人葢是時得間者先出後時者見陷去住之㡬間不容髪其事有不可知者矣且秀實之於盧杞白志貞孰忠且智杞志貞能之而秀實固有所不能邪陜州之役秀實尚能使白孝德不終日赴援於數百里之外而其身不能從君避難於咫尺之間乃端居待死於其第又不待辨而明矣不得已而隱忍見賊以圖奉迎之計又不得已而用間以尼追襲之兵是時無秀實則以徳宗之狐疑朱泚之㓙黠而又有盧杞百口之保㡬何不墮其計中德宗之得趨奉天誰之功也及其智窮勢急攘袂奮笏擊賊流血以死豈其所願哉故責秀實之死與責張廵者何異不得不辨也
  徳宗多疑而信吐蕃如父子信乎疑者之必貪貪者之必愚也渾瑊素稱良將何乃蹈其機而不悟乎瑊身受其任者也亦避徳宗之疑而不敢辭耳使瑊辭之則張延賞之譛不在西平而在瑊矣然則可乎人臣秉忠信以事上必為國家計而不䘏其身如西平可也必不得已則駱元光焉違命以從宜亦可也
  張延賞之譛李昇也徳宗以問李泌泌發其間太子之謀請罷昇宿衞以逺嫌夫間太子者延賞耳陰謀既得詰而去之復何嫌之有哉乃罷吾之宿衞以自觧於離間之人是愛太子不如愛小人也居人父子之際不可以言嫌徳宗未有嫌太子之言而泌以逺嫌告之是啟之也他日昇黜而太子㡬危得非延賞為之乎昇誠可去使其與延賞俱罷亦庻乎無此患矣
  咸陽人上言見白起請為國扞西陲徳宗贈起以官人君之愚未有如此事者自老人結草之說興於左氏而後世有以謝𤣥之㨗為蔣子文之功者有稱白衣老父之言而立老子廟者有稱李靖求食而立廟者有稱𤣥元皇帝降於朝元閣而求其像者豈惟徳宗哉李泌謂將帥立功而陛下褒贈白起其言甚簡而明然直以事論之不能辨其理之誣以格其非也不立廟而葺其故構去三公而贈尚書五十與百歩之間耳嗚呼泌自稱奉道又方以鬼神幸於徳宗雖欲格之猶將不能而況未必知之乎












  懐麓堂集巻三十七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懷麓堂集>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三十八
  明 李東陽 撰
  文稿十八
  雜著䇿問頌表
  原夀
  夀之道有三說焉曰數曰氣曰理天地以運人以世花木以嵗蜉蝣之屬以日數也人能使物不夀而不能以自夀天地能畀人物以夀及其至也雖天地不能以自夀然天地之數有恆而人物之夀無恆於人之中又百有不齊者於是數之說窮而言氣者勝上古之時其世鴻䝉其質敦龎其欲寡而不淫故其民夀中古以下質澆而欲滋及於後世嗟乎極矣雖有夀者猶將戕之矧其未必有耶然方其鴻䝉敦龎也固不免孩殤夭折之徒而黃髮傴僂鯢而鮐者亦間見乎今之世何哉於是氣之說窮而言理者勝傳曰仁者夀又曰大徳必得其夀夫茍植徳則睟面盎背身安而氣和其所醖醸培植自有不可已者殖私稔惡者反是此天下之通理也然顔之夭跖之壽恆不免夫君子之論於是理之説又窮而天下貿貿焉不知其所歸矣夫有理斯有氣有氣斯有數三者固相有而不相無者是何其乖戾錯逆之甚哉意者其各自為用而不能相通邪其或轇轕紛亂乎其間而莫之辨也然則君子將何居曰理勝洪範九五福曰壽富康寜攸好德考終命德者壽之所以成始而成終者也吾觀夫自古以降其有能植德者不壽其身則壽其名及其子若孫雖其修短盈朒或不能齊而其所享皆所謂睟盎而安和者雖皆謂之壽可也殖私而稔惡者反是雖不謂之壽亦可也及其惑也則求之於醫藥而不得則求之於服食而不得則求之於禳禬巫祝之間則其説愈繁而愈不可通矣然則如之何曰修身以俟之先其事而後其獲若曰有氣焉有數焉君子不謂也今人以壽祝人人雖知其未必得必喜而受之以德勉人人雖知其可得壽鮮而悅而受者君子之愛人也以德故祝之壽者必願之德願之德乃所以為愛之至也作原壽
  記女醫
  京師有女醫主婦女孩稚之疾其為人不識文字不辨方脈不能名藥物不習於炮煉烹煮之用以金購大醫求婦女孩稚之劑教之曰某丸某散某者丸之某者散之載而歸人有召者攜所購以徃脈其指炙其面探藥囊中與之雖誤投以他藥弗辨也然而婦女之愛其身若子者舉其軀付之無疑焉幸而不至於䘮敗捐糓帛金珠予之不少吝其恆䘮且敗者曰命也且傳引譽之於隣里而不足則譽之鄉黨而不足則又譽之婣戚識知之人隣里鄉黨婣戚凡識知之人有疾者皆樂而求之幸而不至於䘮敗則又引譽之其䘮且敗者則又曰命也非女醫之所治者雖名家術士未嘗信之其彊而治之者雖治亦弗之貴也其不幸而䘮且敗者則悔且咎之曰不用女醫之過也雖士大夫家亦不免焉其愚不明亦甚矣嗚呼豈獨女醫哉
  記女巫
  女巫者主呼召鬼物問吉凶禍福祛疾病凡疾病者女醫不能治則之焉女巫者焚香飾盛服或被髮手刀劒自試以神其不能傷或衣錦衣腰數十鈴跳梁噭號或嘯以呼鬼且至則呼其先姓名曰某為神某為女神某為祟某為禍可禳可除惟令之從祈而聽者曰某之先誠有是誠有是咸稽首伏地不能起願殺雞羊□酒化楮以為謝葢人之死者無有不為神神者無有不祟且禍焉者也又令圖其神之形於家以祀以禱乃棄毀其所事之主而鬼其親之身若是者家有之焉有所喜則召女巫至皷舞號噭以為福有所憂患則因以除之雖湛溺老佛亦未有若是甚者卜筮而下弗論也彼女醫者予恆慨之若是者將何如邪夫女醫者不過殺人之身而巫乃能䘮其心此其害又有甚者人不自愛其身又不有其心其愚不明又甚矣嗚呼又豈獨女巫哉
  醫戒
  予年二十九有脾病焉其證能食而不能化因節不多食漸節漸寡幾至廢食氣漸苶形日就憊醫謂為瘵也以藥補之病益甚則補益峻歲且盡乃相謂曰吾計且窮矣若春木旺則脾土必重傷先君子憂之㑹有老醫孫景祥氏來祀曰及春而解予恠問之孫曰病在心火故得木而解彼謂脾病者不揣其本故也子無乃有憂鬱之心乎予爽然曰嘻是也葢是時予屢有妻及弟之䘮悲愴交集積歲而病累月而憊非惟醫不能識而予亦忘之矣於是括舊藥盡焚之悉聽其所為三日而一藥藥不過四五劑及春而果差因歎曰醫不能識病而欲拯人之危難矣哉又歎曰世之徇名遺實以軀命託之庸人之手者亦豈少哉鄉不此醫之值而徒託諸所謂名醫不當補而補至於憊而莫之悟也因録以自戒
  食戒
  予病脾時沈都憲時暘嘗對食退語人曰是非不能食乃多食之過耳後鴻臚凌主簿遠為予言少時病不能食有一叟問曰汝欲食乎吾教汝食翼日可空腹以來比至設飯肉各一器將就食遽以手止焉曰未可也取其飯以箸畫之為四分乃使食食下一口輙欲就肉又止焉曰未可也如是者三盡一分使食肉一臠如是者四而器盡復問曰汝尚能食乎曰能曰不可子姑去凡食必凖此為法及歸不閲月而食進徃謝且問之叟曰脾性惡膩汝未食而先以膩物困之安能使之運而化乎予聞之重有感焉越十餘年病再作皆用此法而差因録以自警
  思石鐘山辭
  予嘗讀蘇文忠公石鐘山記壯其為辭以為善辯者無所施其巧博物者無所用其智誠茲山之偉觀也竊獨擬之辭勝者近夸勢勍者難敵而材力萎薄莫之敢攖加以逸歩多艱寡聞成癖未嘗不攘臂三叫臨文長吁思欲駕長艫逆巨浪揖山靈於岩際酹坡仙乎水中而卒莫可得也王君湖口之産宦遊京師出所為圖發我幽思作思石鐘辭
  儵鏗鍧以騰越兮潛發乎予之耳傍既跌宕以旁擊兮駭予聽之無方蹇予䖏此一室兮獨何為乎此聲曰惟有石鐘之山兮恍若見而莫予征披山經以窮搜兮極地誌之所載翳茲山之為靈兮屹立乎吳楚之㑹彼夫人之好竒兮爰告予以嘉名厯漢唐之閎辯兮匪坡仙其孰明儼圖畫其若茲兮目髣髴其遇之予固不知其靈異之至此兮葢始信而中疑夫山之偶得名兮紛不出乎一口或以形而與聲兮葢旁觀而博取茍聖人之所遺兮安知不出乎牧叟與樵童彼固知歌鐘無射之為何物兮又焉用夫鞺鞳與噌吰矧坡仙之所陋兮鏗考擊其猶在豈不可乎為名兮彼渤也其何罪惟詞人之豪宕兮筆鋒莫之敢當縱馳波於萬壑兮寜肯度尺而寸量予既不知其果不然兮敢爭衡於千古鼓蘭棹予南遊兮念長路之伊阻嗟昔人之凋䘮兮徒下上其求之山既不能以自鳴兮猿鶴聚而咻之相九州之竒跡兮予獨滯此一邦也幽恠慌惚紛不可名兮曽何獨此石鐘也豈刻雕而為之兮造物者之㝠㝠也縱不得與於嘉名兮亦何害其為形也石鐘之山𡺚崒而嵯峨嗟爾石鐘兮其如予何
  大雅堂辭
  大雅堂者番陽胡氏世居之堂也胡之先有振卿者當元季之亂以鄉兵應韓邦彥累功授饒州路簽判為賊所得紿之降醉其衆手殺數人事弗濟罵賊而死其妻趙氏攜其孤叔儀間關還其鄉守節終身時有名斯堂以暴其事者六世孫刑部員外郎韶以遺巻請予為楚辭以傷之
  嗟大雅之久不作兮歲月忽其不反世汨汨以競趨兮見頺波之既奔元社屋而人非兮巋斯堂之獨存當彭蠡之弗瀦兮魚鰕亦紛其跳躑民倀倀其無所歸兮詎一倅之能䘏慨胡公之烈烈兮奮長戈而獨前顧吾力之幾何兮支大廈於既顛轉百戰而不少摧兮胡一蹶而弗興吾豈甘霽雲之就縛兮寜為區寄而無成血餘口而罵弗絶聲兮亦何慙乎杲卿諒萬事之不可為兮終一死以自明哀彼婦之𡞦𡞦兮亦哀哀其兒泣身秉節以不渝兮誓黃泉之同入寜不知身之可惜兮惟全義之為急亦豈無夫忠婦節兮誰使夫一門之交集信二美之不可兼兮俗每難乎獨立番之水兮匡之山流清泠兮聳孱顔鍾彼氣兮靈傑孰妖氛兮可奸殆將使汙潢若泚而自雪培塿若増而㠝岏彼冠屨兮何人矧箕裘兮後賢撫斯文兮若不可以復和徒一倡而三歎
  夣鶴辭
  御史張君希載之生其母夣有鶴自天而降予聞而異之從而為之辭
  若有夣兮滇之陽厯倒景兮遡瑤光彼鶴兮何來捩孤雲兮下翔入我戶兮升我堂縞雙袂兮𤣥裳召卜史兮占之奄何為乎彼祥鬱佳氣兮蔥蘢覆髙門兮如葢倐余子兮降神將有徴兮其類美姿兮修能潔冰霜兮靡中與外睨雞羣兮鶠軰迥隔彼兮塵壒繡裳兮冠豸光繽紛兮綷縩望天門兮峩峩振我羽兮誰鎩漸鴻兮薦鶚髙翾兮遠擢桀塒兮奮若或內顧兮如怍鑑余影兮清漣抗餘音兮寥廓縱曹分兮彚較天壌之間兮孰如我鶴鶴之生兮惚怳鶴之來兮夣想彼人之鶴兮非幻彼占之祥兮疇能以我為爽雪為骨兮玉為顔駕弱水兮超蓬山覧圜方兮在睇俯㸃視兮齊煙閲萬有兮獨壽與四靈兮為羣諒茲語兮不愧彼曲江之人兮若千載而猶存
  寫騷亭辭為葉崇禮太守作
  古之風兮雲邈騷之辭兮誰作吾寫吾騷兮吾寜以此為樂髙歌兮傷烈㣲吟兮愁絶寫吾心兮中結彼世之人兮無寜以我為拙晨暉兮夜膏風燈兮露毫徃不棄兮復不為勞寫吾心兮匪吾騷諒茲興兮有託豈吾生兮不遭騷兮騷兮楚乏人慾寫而不可得空送子兮江臯
  藻軒解
  青華主人建閥南輿髙居江渺搆材為亭甃石為沼層瀾碧皺衆卉雲繞擷芳潄潔名之曰藻客有過者難之曰萬彚藂茁羣植並分鉅者為楩櫲秀者為篁筠堅者為檜栢芬者為蘭蓀山苞水葩莫可具陳彼藻之細何足以雲主人曰君子設佩聖人取物匪名則嘉惟義斯擇品不必富類不必僻泥形為迂執象為惑子坐聽我言藻之德夫藻者氣孕天秀根含地靈內秉柔質外敷素英不雕而華匪馞其馨順時生者為孫命與物徙者為和光寜負潔以自濯亦何心於行藏客曰可得聞邪主人曰窮海之裔荒溪之涯舟檝之所不至人跡之所不加以汗漫為方以波濤為家雖溷跡於艸莾寜委情於泥沙客曰媺哉善藏其用子既出矣請言乎動主人曰或載衣襟或登筐篚滌以甘泉薦以方簋陋末跡於芻蕘𦕈遺瑕於葑菲繪形則與火齊光比德則與鑑為軌功雖著而不知其勞用非奢而莫閟其美客曰韙哉君子之斐主人曰嘻物貴實用禮戒彌文弗玩其華而采其根楚佩江𦶜周歌澗蘩桃李薇蕨維葛與蘋匏𤓰行葦列國所陳繄藻之德於吾則均朝爾吾居夕吾爾羣匪藻吾軒亦藻吾身下雪民隠上華國勲惟夙夜是存以無負於吾軒客起再拜歛容棘吻君門巍巍矇者莫瞬君行濯濯瑕莫可捃包荒納汙辭不我擯鄙人何知敢謝不敏主人不答莞爾而哂
  冷菴對
  陳君粹之以冷名庵舊矣比以江西僉憲考績京師持巻視予因託問答以著其意其辭曰
  冬季之月隆寒初沍積凌増丘飛雪㫁路冷菴主人方下帷閉戶僑於燕山之下客有過之者但見空籟灑地冷颷襲巾鐵光面發玉屑譚紛爐圍不煖纊挾無溫客曰嘻事有定分理有固然今子寒不為郊隠不為袁貧不為睢窮不為䖍拖幽守寂冷何利焉主人曰我性固是也客曰天有夏令祝融煽陽赤龍奮飛火傘髙張野埴龜坼曾波沸湯石爍金流鳥獸遁藏無邵堯夫卻扇之能王仲都環火之方子於斯時能保厥常主人曰吾冷自若也客曰地有炎陬南海之窟歊氛晝壅毒霧朝⿰汁漓成漿氣吐成炥䝉絺若負揮筆如失無葛仙翁入水之神費長房縮地之術子遊其間雖冷奚益主人曰吾冷自若也客曰煌煌要路赫赫權門勢焰騰天炎埃漲輪名腸內煎慾火中燻獄鍜者為能吏手炙者為通人故月不可火勝玉不免石焚子不能逺走出世髙飛絶塵胡周旋其間而弗䘏厥身主人曰噫吾聞之矣伐國者不問仁擬人者必以倫此獨何言而於我是詢吾固濯吾行操澡吾心思松桂為徒霜雪為期將使憸人膽落而不復逞貪夫股慄而不自持矯彼煩濁歸於清夷冷之道其莫予知也又安能移火鼠之智而䘏夏蟲之疑也哉於是汲汍泉煮白石餐清冰嚙苦蘗客亦再拜飽冷之德願同晚歲為冷菴客
  政難贈楊質夫
  天下事非一人所能獨辦也官官而稱人人而繼然後能徧舉而不墜外由學校郡縣以至於藩憲內由百執事以至於卿相職寖簡而人愈難得或得焉又不能久舉而莫之繼猶弗舉也然則交承之際亦難矣若魏相之嚴而繼以丙吉之寛時人翕然以為知大體然或病其風俗傷敗而不能問郭子儀之寛也李光弼以嚴代之旌旗卒伍精彩一變而士有憚色幾不能安乎其位此其斟酌調齊之宜固各有在而下上之異議彼此之殊觀乃爾況未必當乎夫學校者政之一也而其務甚重今名籍給稟稱為士者未嘗不志道慕功而其情則多樂放縱而惡拘檢是自為異也朝廷懼士之不自力則置為儒師又恐其不力於教而統之郡縣又慮其所統之不專也則置憲臣以領之天下之大欲憲臣皆得其人者固難而前創後繼殊上而異令彼以為是此以為非彼以為便此以為非便者多矣故嘗譬之農農師cq=579者固欲其鼓舞勸相戒㳺懲惰去稂螣而培嘉禾也業不勤田不殖則責歸之然或時不均力不節業未及成而農已告瘁矣人孰不欲穫良田食嘉糓於此得農師焉又撓之使不得盡其力此政之所以難也山西提學僉憲之任去年得吾友楊君應寜丁政之𡚁力起頺廢遭訕怒而不悔不踰年以憂去未竟也四明楊君質夫實繼之議者曰應寜嚴矣非寛則無以有濟宜少貶繩墨以狥人之不能或曰學政之𡚁也蓋十弛而一張舉於暫而不持於久未可以為善或又曰𡚁久則習玩玩則易變則難其勢宜漸未可以一朝致也予嘗以質質夫曰子安從哉質夫曰皆是也天下事必有理事有所在則理各有所宜某豈敢適莫於其間哉度時宜觀士習視今日之緩急而為之耳某固知懲羮吹虀之不可為亦何截趾適屨之足為尚哉然固有不可易者先自治而後治人之謂也某知此而已予曰政得其宜則易失其要則難質夫以文學舉髙第厯兵刑主事清慎守約移政於所未試其無難焉耳矣昔韓非作説難韓退之作行難皆有感而為之者予於是亦有感焉質夫又予禮闈所舉士以予為知已不可以無言也作政難以贈之
  喻戰送李永敷南歸
  永興李生貽教從予㳺見其文奔放不可羈𮩸心甚愛之然懼其激而過也稍為之所俾俯就繩尺蓋其心始而疑中而翕然更張之卒乃奮然嚮進若不我惑者久之其名益彰同舉者未嘗不孫避焉及試禮闈復失利予為之愕然以驚曰有是哉既閲月生以別告予謂之曰子知戰乎鼔進金退左射右刺者法也神出鬼沒東聲西擊變化而無常者用也韓信以意用法故勝趙括能讀書而不知合變故敗薛萬徹好出竒不拘常法故不大勝即大敗若衛青之天幸李廣之數竒者皆不論也生之文豈不既律矣乎然而不㨗者數也是未可以自沮而亦未可以自足也勉哉生乎吾待子於屈賈之壘矣易曰師出以律否臧凶是豈獨於文為然生乎勉哉予猶懼生之文或過於博也故贈之片言以示約雲
  擬楊文懿公諡議
  吏部右侍郎兼詹事府丞楊公諱守陳之卒也朝廷賜諡曰文懿按內閣所擬御筆所定葢諡法所謂敏而好學柔克有光者也文之義十有二懿之義三獨取此二者以其近也公髫丱頴出讀書目五行下考正諸經辨疑發晦抄録論議出人意表出而應試舉浙江解元登進士髙第入翰林厯宮坊為編修侍講為洗馬為侍講學士少詹事其舉業精確録於有司傳之四方又見諸考校為鑑衡模範昭不可掩及播而為紀述製作之文竒聳徤㧞脫凡化腐敘事寫物迭出層見偉然成一家之言尤晚生穉筆所覬望而不可及者傳之後世不卜可知也夫是之謂文若開門授徒汲引牖導因才而教溫顔而善誘之不煩懲創剗艾之力而士多成材世獲其用居家雍睦與諸弟為師友無宿怨無間言䖏官際物紓坦夷之懐履平直之行而禍機不加於身嫉言不聞於耳榮名顯爵以壽自終夫是之謂懿文言學懿言行文見乎外懿兼乎內體用之謂也昔孔文子失於飭身而不聞諡懿孟懿子不能守禮而不得諡文合是二美稱於一代其於千百世亦有徴焉顧非今之所甚難哉國朝文臣出自翰林類諡為文以文嫓懿者惟英廟時有若內閣學士呂公原及公呂公亦浙人亦舉解元進士又翰林䑓閣之地銓衡之任差若有殊而階秩之多寡年壽之修短以彼較此亦有可論顧其學行之賢考諸諡法皆可以無愧矣東陽辱公愛最久不敢用私比為公累竊惟淵頴吳公萊為書院山長不登仕籍而學士宋公濓軰為議以諡之公諡出朝廷所賜雖薄劣顓固不敢與有司之事而官在太史職專文學據禮析義侈恩命揚令譽以俟來世亦其所得為者也遂為之議謹議
  應天府鄉試䇿問二首
  問天下之事處之必有攸當嘗觀古人之行而有疑焉錢糓問內史決獄問廷尉善論相者也而吏禮委延賞刑法委渾者則以為不可分載其清靜府中無事善為相者也而自校簿書流汗終日者則知之而不能變白去副封者有矣而以瓦壺焚䟽者乃蔽之而不聞不用宻啓者有矣而以啓事選官者固先擬而後奏或曰願從逄干也或曰願為臯夔也或薦賢為國非為私也或明揚士類獨少此也是何其事之異邪有入定大政雖大臣莫知者也而兄弟燕語不及政事者有之有告君獨㫁雖舉朝莫奪者矣而力主新法不䘏人言者有之有十説𤣥宗而後拜相有三奏髙宗而後議和有不欲補外入守少府者有被罷願留自至中書者布被之詰則曰黯忠政府之短則曰凖直登聞之命則曰頥入恐其不靜也諫官之舉則曰介入恐其責難也是何其事之同邪夫人皆賢也而所施異其事事相似也而所出異其人不可以不辨也是將以一言葢一人一事葢一時者非邪抑猶有同而異異而同者存乎其間邪即已行之事以求當然之義則其言也非出位之言也試為我言之
  問古之論為國者曰食與兵此二者相湏而不可闕者也夫兵民之判久矣今不暇逺引姑以時之切務言之南畿多良田而賦亦仍舊宜其足供也而徃徃有闕賦之夫北畿多閒田而賦又甚薄宜其足耕也而在在有無田之室賑貸美意也而貧民或不䝉其惠勸借權法也而富室或並受其菑儲蓄長計也而有司或虛有其籍此又天下之通弊也茲欲使民之家必給人必足雖有水旱不足以為害何道而宜嶺海之間南蠻之率服久矣然必有區畫之方關塞之外北戎之挫衂屢矣然必有備禦之䇿肄練有法而作止或有未齊勾稽有籍而什伍或有未實稟給有制而衣食或有未充此亦天下之恆事也茲欲使兵之戰必勝守必固雖有外警不足以為患何施而效夫水旱者堯湯之所不能免也四夷者三代之所不能無也然則先事而為之慮及時而為之圖以求所謂久安長治者茍有經濟之志宜於此焉熟矣其悉陳之母隠
  順天府鄉試䇿問三首
  問國家開科䇿士必首舉聖製為問而經史時務次焉尊時制也在我太祖髙皇帝時則有大誥三編太祖文皇帝時則有為善隂隲孝順事實性理大全書宣宗章皇帝時則有五倫書英宗睿皇帝時則有大明一統志及我皇上嗣位以來則有續資治通鑑綱目或躬御翰墨次第成編或分官纂修手賜裁定顧其首簡必親製序文或繼志補作以著述作大意天下臣民家傳人誦佩服而體行者葢已久矣王言之博大篇帙之浩瀚固不可以一二指亦不可以頃刻陳也請問諸書述作之大意何居見諸序文者何説仰窺伏讀之餘有得於心而願體諸身者何事夫不知其意而徒習其辭者雖多無益不體諸身而徒得其意者雖精亦且無用皆非所望於諸士子者盍敬陳之
  問古者帝王建國立都必在天下形勝之地三皇五帝三王之都史冊所及載者果皆形勝之所在歟漢唐宋之間或以都名或以京名其制不一其為形勝抑有可論乎否也我太祖髙皇帝定鼎應天肇開帝業太宗文皇帝駐蹕順天為億萬載太平之地今兩京對峙諸曹並置稽諸徃牒亦有之乎應天形勝古有是論至於國朝始足以當之若順天之形勝蓋天造地設非偶然而得也而古之論者未始一及焉何也且體國經野必有規制太宗之創業度越前代無容議矣今地勝於古則其規制宜亦有古之所不及若漕運之法屯田之地衛兵之制邉閫之寄出於太宗之所貽謀者其亦可講其一二邪諸士子生於斯長於斯㳺學於斯請言形勝之大與宸謀睿筭之深且逺者以昭示天下後世其毋有所譲
  問禮著無隠孔子稱勿欺此事君之法雖㣲事細行不可畧也古之人有入仕陳狀不妄增年者有不令子弟冐籍他州者有訓子孫不得洗補官文書者有飲酒坊市不飾他辭者有齋所食肉對上不隠者有不與遊燕辭以貧故者或條對得失稱客所為或薦詳議官而不隠其事或保郭𥛄而不願易名或得智髙不辨真偽而不以奏功若是者果孰難乎抑亦有優劣於其間乎若以野鳥為竒應以玉杯為秘物增部民戶口以升秩奏左藏銀帛以受賞常懐數奏僅出一二者有之私書僚佐勿令上知者有之若是者果孰甚乎抑其情猶有可原者否也夫論人者必以其世鍳徃者可以知來善可以法而惡可以戒也諸士子較藝而來階是以入仕有日矣請言其志
  㑹試䇿問三首
  問帝王之馭天下必有詔令以宣德意振紀綱施政立事其用至大唐虞三代之典謨訓誥不可尚已後之詔令近古者莫兩漢若創業如髙祖守成如文帝中興如光武約法關中民惟恐其不王布詔山東老羸至扶杖而徃聽領長安市者決聖主於一見焉其感人動物亦不可誣也及王通取七制以續聖經而説者以為僣意者於三君之外有所未愜乎恭惟我太祖髙皇帝天縱聖神驅天下之豪傑掃蕩六合挈斯民於祍席之上盛德大業振古所無如正綱常明禮樂重教飬訓官職慎固疆圉控制邉鄙詔勅所布皆親御翰墨或口授意㫖辭嚴義正直追古帝王而上之餘不足論也當時文學侍從之臣徃徃極其揄揚賛述雖未盡其大而亦有得其槩者今令播天下副在有司或板刻南雍埀訓後世皆士之所宜伏讀而卒業焉者請著一二於篇若由之而不知則凡民之事非所望於諸生也
  問廟祀國之大事而祧與祫又祀之重者或謂唐虞夏皆立五廟至周始立七廟或謂自古皆七廟其為説孰是乎周廟七矣又有所謂文武世室者數不足定乎或謂祫以七月或以十月或謂有時祫又有三年之祫將安從乎漢之廟制不暇論已唐之獻祖既不合食建中諸臣有請遷別廟者有請正東向之位者二十年然後決而韓愈有不可之議宋之祫行於嘉祐矣當時諸臣有請太祖東向者有請依故事虛東向者宋之僖祖遷於治平還於庻寜論亦不一而程頥有折衷之説其後撼於紹興遷於紹熈亦復異説而朱熹有復古之議其是非得失可悉言乎我朝列聖繼世百有餘年議祧議祫固其時也今天子嘗下廷臣集議正德祖之位奉祧懿祖制為夾室肇行祫祭之禮誠一代之盛典也其於前代何所合乎諸士子嘗聞爼豆之事行且有駿奔之職矣請敬陳之
  問國之資於人者二曰貢獻曰工役其所以予人者亦二曰官爵曰賜賚皆有常制古所慎也中世以後君臣之論議政事古風尚存乃有郤千里馬焚雉頭裘關市舶者有不受之命進良馬者有對仗之劾露䑓惜金洛陽罷役汝南傷民則銘屏以懼之上陽導侈則劾罪以免之對禽獸者欲拜之官而或以為不當拜獻𤓰果者欲授之秩而或以為不當授寜抑得黙啜之功而僅授郎將寜失平江南之約而尚惜使相敝袴以待有功佩刀以旌佐命神䇿之賞難繼則議分邉軍之給圜丘之賚太廣則請聽兩府之辭其慎如此然亦有難易優劣於其間乎夫有君有臣則有是政而觀於此亦有不盡然者何也聖天子即祚之初止藩閫不得私獻禁郡縣不得擅役清名器於既溷之餘褫服色於已頒之後真足以兼總百王垂訓萬世矣吾曹百執事之臣果盡能將順斯美而無所負歟茲欲各守其職不違道以市功各戒其事不徼寵以為利庻幾禆聖德而成聖治其職所當守事所當戒亦必有可論者試畫一言之以助官師之規可乎
  豊年頌閣試
  古者聖人重農為治舜命十二牧曰食哉惟時箕子敘洪範八政一曰食孔子論政亦曰足食故詩稱豐年春秋謹歲事其所繫甚重也今天子既受億萬民命於天於祖宗躬耕籍田以示先天下每月朔日輙進畿內耆老於朝俾順天尹諭以務本作業蠲除之詔振䘏之令見於比歲者葢至再至三於今矣乃成化甲午歲大熟畿內及山東之地實先焉於是朝士大夫相賀道商旅相慶野之民老稚癃疾聚而嬉遊起而歌呼惟天之靈惟吾皇之德信如蓍卜㨗如影響無有違逆於戲盛矣臣待罪史官擬為頌歌以紀盛事臣誠材識卑譾不足以鋪敘德美闡敭瑞祥至於推本陛下敬天勤民之意昭於上下用供能祈天永命之實則不敢闕也頌曰惟帝十祀雨暘時偹農夫告言曰有豐歲其歲繄豐孰肇厥同維甸之封於山之東維民播止於彼原隰穜稑既茂黍稌孔碩不荒於稂不害於螣相之勃勃其來繹繹維民穫止百力具作載車載槖載臿載糳以畢我賦以饗以酌朝饔夕飱永以終樂民食於囏甔石則多既飽而遺囷有藏餘民之祁寒卒歲是謀有緼有繒申襲其𥜗道塗其幢民亦云徙今入其室父兄婦子以及閭里賓友燕喜惟皇䘏民不遑寤寐有振有賚有蠲有貸民之生矣惟皇之頼今天降釐嘉福來萃曰此豐歲皇有大惠有開明堂敷德納祥迺儉於贏迺儆於康皇曰予庻力爾耒事迓休四方以報上帝曰予羣牧勿謂民富無亟其逋俾我民厚民拜稽首皇德斯懋維德之懋皇有萬壽庻幾終祐以淑我後小臣作歌敢告左右
  瑞麥頌
  瑞麥頌豊年也和氣旁逹嘉麥效祥頌聲作焉以歌上德昭農事也
  維田有麥載被其隴既堅既實岐岐總總我塲我隴其積如踴皇德斯播於植於動維此瑞麥曰帝之寵
  
  維麥在田載耕載𦔩胝我手足劬我耜銚以夕以朝中心孔怊載抃而謳於歲之秋曰茲豐年維我民勞
  
  天監帝德亦念民阻噓以和風渥以甘雨貽我嘉麥及我糓黍維年之祥祈不我拒以徧率土於天之下於天之下永荷皇嘏
  擬進憲宗純皇帝實録表
  伏以君明臣良極一代治功之盛父作子述垂萬年簡冊之光故聖謨暨神器俱傳而功業與文章並顯憶憲皇之震出屬國運之豐亨虎歩龍行識太平之天子河清海晏知中國有聖人文陳干羽於兩階武汛煙氛於八表復鴻名於景泰漢髙之大度弗如上徽號於聖慈虞舜之尊親斯在重儲嗣則著文華之訓明史學則續綱目之編衿佩三千聽橋門之警蹕豆籩十二増闕里之褒崇聲華赫赫以無前靈爽洋洋而在上望遺弓而引睇繙徃牒以傷心欽惟皇帝陛下道盡君師孝兼繼述祖有功宗有德議隆九廟之儀文左記事右記言思繼五朝之實録承玉幾垂衣之命念青宮授簡之恩啓百司庻府之攸藏合九服諸藩之所輯曹分館析綱舉目張大而典章政教之施細而名物度數之備功由衆集敢自謂劉知幾之一家式自古稽奚獨遵沈既濟之五例德輝下照炳若丹青善惡具陳判如白黒庻幾天地之運散見於日星之餘涓滴之勤仰禆於海嶽之大伏願藏諸便殿副在秘書上以厪乙夜之觀下以備甲令之籍監於成憲確乎家國之蓍龜詒厥孫謀逺矣河山之帶礪
  擬冊立皇太子賀太皇太后表
  伏以居宮闈而母天下養已極於兩朝閲子姓以及曽孫年未踰於六紀天休滋至國本彌尊率土交歡含生均戴恭惟聖慈仁壽太皇太后陛下聖同坤厚慈若春溫仁包海宇以為家壽與岡陵而並筭慶延夏啓遙從有子之塗山德比周姜親見斯男之太姒乃值佩萸之月重占繞電之祥采輿議之攸同謂皇儲之當豫前星炳耀藉寳婺之餘輝少海淵澄出銀潢之正泒鸞旂鶴駕絢爛交陳桂殿椒房鬱蔥旁接覩仙顔之載悅識內教之夙成下以貽哲命於初生上以應嘉名於長樂博觀載籍所記在古誠稀粵有宗社以來於今尤盛臣等恩沾俯育身際竒逢報稱心勞揄揚力薄聽韶音而獸舞望嵩嶽以山呼紫禁深嚴懼寸誠之莫逹金甌鞏固祝萬歲以無疆










  懐麓堂集巻三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三十九
  明 李東陽 撰
  文稿十九
  狀疏
  西北備邊事宜狀閣試
  右臣伏以比嵗逆戎嘯聚部黨併合羣類據我河曲擾我延綏寧夏深入我韋秦固原諸處近又覘我大同逼我萬全朝廷命將出師天威所至雉伏䑕竄無有遺者然其擄掠丁口驅逐生畜所䘮已多況惡草難去而易生竒疾難攻而易動今草枯河凍風高馬健賊北無所獲計當復西西必復度河曲縦今不度明年必來嵗復一嵗為患滋甚所宜深防曲慮以消未然之釁為永久之圗也議者恆以邊方警報亦是常事故以計未然者為喜事圗永久者為迂談沿襲因仍莫知底極蓋三邊去京師數千里國家承平富庶已越百年居中夏之豐而論逺疆之僻處冠裳之樂而謀兵革之難者無怪乎其然也臣竊觀秦並天下而長城所築近在洮延宋之盛時不收幽朔而靈夏之域旋亦棄去漢唐疆宇雖廣而和親歲幣所費不訾葢盛衰情形不常多至數十萬少者亦不減其半逮至於元遂混一統自我太祖太宗親御六師敵始北遁踰時累月振旅而還迄今敵衆離亂交讎互噬其數不滿數萬不能當我一鎮自漢唐以來未有衰於今日者也夫以全盛之師馭極衰之賊雖草薙禽獮亦不為難惟陛下本懐以武功妨文德有所不暇以中國困小醜有所不屑而職兵事者乃或不加之意使其窺覘糾結為國大患至於民罷兵弊而不觧者此臣所以夙夜而不能忘也臣聞之書曰制治於未亂保邦於未危兵法曰毋恃其不來恃吾有以待也毋恃其不攻恃吾之不可攻國有所恃而盛民有所恃而安士有所恃而力故餽餉屯種豫其冨也弓甲鞍馬豫其利也城郭溝塹豫其固也作止圍援豫其習也斥堠間諜豫其明也號令賞罰豫其行也故曰以治待亂以靜待譁者治其心也以近待遠以飽待饑以逸待勞者治其力也如是以戰戰則必克如是以守守則不危不能待人而顧為人所待其不顛倒錯亂者寡矣今國家經理區畫可謂甚精體統節目可謂甚備然轉輸之地方數千里而士屢告饑廐寺繁列而馬無留良武庫充牣而用輙失措城堡棊布墩堠相望賊至而不知其期賊去而莫窮其處是豈法之過哉奉法者之弊也天下之弊起於因循而成於䝉蔽今堡伍所聞者方鎮莫得而什一也方鎮所聞者部曹莫得而什一也如是則安不如是則危如是則榮不如是則辱如是則留不如是則去夫人之情豈不知所擇哉故臣嘗夙夜反覆以求當今之弊或者其專在乎此也古之論將者曰委任曰賞罰故屯軍細栁御轡不馳授劍江南副將失色其委任之專如此愛能遁陣誅及禆官曹彬成功尚惜使相其賞罰之審如此今綰章而拜秉鉞而行委任可謂不輕然責其得失且曰我不得專也㨗獲有擢失機有律賞罰可謂不闕然考其勸懲則曰意不在令也夫國之安危民之休戚皆繫之將而其言如此復何望哉臣願陛下嚴簡擢之法省叅督之制覈功賞之實奮威刑之㫁舉一將則衆議必簡任一人則羣疑莫奪賞一功則䟽遠不棄罰一罪則貴近不疑如是則人革其心官奉其職繇是而糧餉可充器馬可利城塹可固練習可閑斥諜可明號令可信雖廣而八荒之表遠而億萬年之後可以髙枕而無虞矣況區區者惡足為西北患哉故臣嘗夙夜反覆以求當今之宜或者其無出乎此也敢摭其大端為陛下獻至於形勢名數之細亦條具一二於後興利除慝則有司存惟在陛下㫁而行之耳臣誠愚闇不識大計臣不勝犬馬惓惓惟陛下俯賜覧觀幸甚
  應詔陳言奏𢎞治六年四月二十七日節該欽奉勅諭
  天道弗順亢旱踰時民庻驚惶朕甚憂懼凡軍民利病時政得失爾文武羣臣條奏來聞欽此臣等俱於午門外跪聽宣讀聞命驚惕罔知攸措臣伏見去冬少雪今春缺雨風霾時作井泉多涸自都邑畿甸東接齊魯南抵淮濟西連襄隴赤日拆地黃塵蔽空冬麥不收秋糓未種或餓死道途或典賣兒女或流徙他鄉爭程競渡以茍旦夕之命蘇松嘉湖諸府驟雨經年大水橫溢財賦所出莽為荒區瘟疫流行賊盜交作河南寜夏遼東等處地震有聲半年之間奏牘累至誠有如聖慮所及者臣退自修省以為災異之來皆臣等諸司不職所致仰䝉陛下不即譴責曲加戒諭蠲滌舊過勉圖後功而又引歸聖躬博採羣議以共答天意此古帝王遇災而懼之盛心也臣被擢先朝繼塵侍從禁署清銜華衣美食皆朝廷之恩渥生民之膏血三十年來畧無寸補撫心知愧內不自安而職在講筵不關政務惟君心為化理之源經傳乃致治之法其勢似緩而實急其功似淺而實深顧講讀有時章句有限宏辭奧義未易悉陳嘗慕宋范祖禹講月令而深論誠於奉天之道林機講禹貢而極言勤儉為治之理又聞唐崔郾半歲不問經義則謝以無功李絳踰月不訪理道則自慚飽食臣之瘝曠實又過之近臣於五月二十二日經筵輪講孟子兩年之內輪侍日講亦用此書今不敢遠引謹摘孟子中格言要論切於君心治道臣與二三講官已徹聖聦而未悉愚見者析為數條極論其理而軍民利病時政得失如陛下所欲聞者以類附焉陛下倘不棄其愚腐一賜覧觀則雖輟講之際如對聖賢燕居之時若臨臣庻於以見諸實政施及羣生庻幾天意可囘災異可弭民生可安國祚可永也臣不勝犬馬惓惓一一開具以俟採擇
  一孟子曰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不誠未有能動者也臣竊惟天人之應㨗於影響故書曰惟德動天又曰惟天無親克敬惟親孟子此言實得之子思傳之孔子者如成湯六事旱沴遽銷宋景一言熒惑立退不可誣也臣伏見𢎞治紀元以來二三年間天地降祥雨暘時若感應之理昭然可觀近二三年休徴弗應由冬入夏旱虐尤甚陛下露禱於中羣臣齋戒於外計日彌久獲效愈難意者於初政之善有未盡合乎抑應天之政或以文而不以實也臣願陛下齋明治心勵精圖治賞一物必思天命所當予罰一罪必思天討所當加御一珍膳必思民之飢服一美衣必思民之寒雖居暗室常如天監之在前雖處深宮常如民瘼之在目不以正心誠意為可厭不以天道幽遠為不足徴災異之奏自郡縣者彚為巻帙以偹覧觀庻政之付在有司者限以旬日必令覆奏使議朝政者不為道旁作舍之空談拯民災者不為紙上栽桑之故事將見和氣充塞驩欣交通天意不囘雨澤不降者必無之理也若齋醮一事誑誕尤多累月經時幸於一中偶獲者有賞而不效者無刑徒費貲財復傷治體且徃歲不祈而自至近年累禱而不應其有無真偽不辨可知陛下初納羣臣之議嚴因禁革近因禮部之言即令停止請㫁自今日凡事關祈禱上渉於天以經咒干賞賚者並加斥絶永不為太平聖治之累亦應天以實之一端也
  一孟子曰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君正莫不正臣按人君一心萬事根本根本既正而後天下可從而理也故用人之非不足過讁行政之失不足非間豈真以為不足讁不必間哉蓋心有不正則雖讁一人之非而有不勝其謫雖間一事之失而有不勝其間者所以甚言心不可不正也然正心必先於誠意誠意必先於致知格物講學者格致之要也宋蘇軾進端午帖子曰始覺深宮夏日長只將無逸鑑興亡王巖叟因侍講奏曰陛下退朝無事以讀書為樂天下幸甚故心必有所啓而後明必有所繫而後定不然則衆欲交攻羣言競惑不於聲色必於貨利不於竒巧必於幻妄以崇髙貴冨之地當宴安暇逸之期有不知其自失者矣臣願陛下當此盛暑亢旱之時澄清聖慮保愛天和慎重逰宴調節飲食每朝謁兩宮裁決政事之暇取累年講官所進直觧置諸左右時一繙閲用代溫書以俟秋涼仍舊講讀使義理融徹根本不移辨天理人慾之幾為體騐擴充之地凡用人行政弭災召和舉而措之引而伸之無不得其當者不然則雖發言盈廷積䟽成案一雨之後旋復置之度外矣何所益哉臣嘗再講孟子此篇今復敢以為陛下獻臣不勝至願
  一孟子曰詩云經始勿亟庻民子來謂文王作靈䑓戒民以勿速而民如子來趨父事也古之聖王用民之力而得民之心葢其為䑓為沼皆與民同樂之處而經營之際又從容慰拊惟恐有傷故不惟人不之怨而反為之喜不然則雖嚴刑以驅之峻法以持之秪能用其力而已豈能得其心哉臣切見兵民既判之後民出財以飬軍軍出力以衛民二者交相為命不可偏有重輕者也今諸營官軍本以壯國本制外患而操練日少工作務殷累歲頻年未嘗少息見在之數或不敷於坐泒停止之詔或遽移於陳情使其精力消憊志氣摧頽嗟怨之聲上干和氣比者諸司屢嘗執奏陛下愍其勤勞量為停免而如金水河昌國公墳等處特令儧完夫有司以停止為請朝廷以督併為名恐名實相違無以昭示天下而盛暑鑠金流汗成血兼時倍力困苦益增又不若不督之為愈也臣伏見山陵太廟工役之重無以復加而盛暑祁寒未嘗不免今縱以為𦂳急工程不可終廢亦宜俟雨澤既降秋氣稍涼然後再圖修治則所緩不過數月之期而所息不啻萬人之力其餘不急之務仍照原降詔書一切停罷則可以慰人心於困迫之餘飬士氣於摧傷之後亦弭災召和之大者也
  一孟子曰不違農時糓不可勝食也數罟不入洿池魚鼈不可勝食也斧斤以時入山林材木不可勝用也臣按天地有自然之利而其生也有限故君人者必撙節愛飬之然後享其利於無窮然欲節天下之財者必自君身始故曰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夫天下不以奉一人將誰奉乎不私其有之謂也今天下民窮財盡其勢已極姑以三者言之山東諸府糓麥所宜草根樹皮掘食殆盡繼以人肉荊沔諸湖魚産極冨水竭魚荒河泊歲課多用折納易州諸處柴炭所需林木已空漸出關外一二百里其他賦稅大抵皆然天下之地無一處而不貧萬物之利無一物而不盡今據圖按籍計口數物於都邑之內䑓省之間何以知之而況於九重之上哉若京師市鋪光祿寺科泒太繁供應之物急於田賦買辦之使亟於催徴官價不充動踰時月國門之稅曩因戶部委官張鑑過於侵剝嗟怨盈途商賈幾絶陛下洞見其情降㫖切責然後貿遷不滯天下歸心但其起例太重今雖漸減猶未甚輕商賈利㣲物價增貴由此數者茲欲蠲租減稅則國用不充二者之外別無長䇿惟雜泛差役及額外科泒請下有司痛令裁省而節用一事尤萬事本根宋太祖欲造熏籠以條貫不合而止仁宗夜思燒羊忍飢不索恐天下遂以為例有天下者豈少一薫籠燒羊哉葢索一物必有十物之費而其𡚁猶有不可勝計者也我太宗文皇帝所服裏衣敝垢納而復出謂侍臣曰朕雖日十易新衣未嘗無但自念當惜福昔皇妣躬補緝故衣皇考見而喜曰正可以為子孫法朕常守先訓不敢忘宣宗章皇帝載在五倫書君道篇節儉類葢將為萬世法也臣願陛下遠稽前代近法祖宗上警天心下憫民命凡羣臣百司隨事經營極力禆補者不過分寸之益惟陛下一轉移斡運間而天下受無窮之福矣臣不勝懇悃激切之至一孟子曰飢者易為食渇者易為飲臣惟民之困苦如溺之待拯焚之待捄其情嘗急赴之者雖焦頭爛額沾體塗足有不暇顧若事勢牽掣不能兩盡急則治標緩則治本比於醫國理亦宜然臣竊見山東等處災傷己極夏麥絶無秋田少種種亦未保廵撫等官極力區畫財盡糧竭已無餘䇿近者廷臣屢請漕運官糧量留賑濟未見准行臣惟京儲固重歲給尚贏若限數借撥量價糶賣計歲還納似亦無妨臣請㫁自宸衷特命戶部議行漕運官借撥一百萬石少亦不下五十萬石及運舟未盡之日扣計後船於臨清等處水次倉分納令收糧委官監糶以濟其急而留貯價銀用為糶本以俟來年豐熟量價糴還後年運舟分帶至京亦不為晚惟糶糴之間稍加調停腳價之耗別為計處使糧官雖遲不失本數則朝廷豈靳此百萬之數不假以一二年之期哉況運舟後至者多為軍衛貧窘力不能前歲歲稽延愈久愈困使得稍免半途早還暫息以圖後功亦未必為無益也
  一孟子曰仁政必自經界始臣按古者經界之制所以均井田平糓祿今雖制與古異而分地納稅各有定業其間貧富固不能齊若豪強得以兼併姦巧得以侵奪則富者愈富貧者愈貧小則爭大則亂必然之理也臣竊見畿甸等處姦民惡黨競指空閒田地以投獻為名藩王世家輙行陳乞每有賜予動數百頃得請之後標立界至包羅村落發掘墳墓訴訟之牒纒綿歲月寃號之聲震動遠邇徃年固有聚衆持刀毆傷內使者民心既失國體又虧上下之間兩無所益夫天地之物固各有主生齒既衆地豈有遺故凡以空閒為請者皆欺也朝廷雖屢頒禁令俞允繼之投獻者謫罰相仍陳請者終於得地歲復一歲當何時而已乎臣請自今以後除官有籍冊者上俟處分其稱為空閒輙乞管業更不賜許陳情者無效則投獻者自止占籍之民庻不罹兼併侵奪之害而有司亦免覆勘之勞矣
  一孟子曰君行仁政斯民親其上死其長矣臣按仁政之大不過教飬二事而已軍之所頼以養者在府縣所頼以教者在將帥養之無法教之無方而欲其臨難遇敵赴湯蹈火不可得也臣聞廣西之地近因軍糧不足以致官軍囂鬨幾成大變及出軍之際蠻賊截途總兵方靣等官橫被戕害又變之大者固由紀律不嚴事出意外而旅進羣行坐致奔潰不聞有挺身犯難以相捍禦者實亦教飬失道氣沮心離故顛沛之間視為秦越人心國勢所繫非輕朝廷已問罪伸威弔生䘏死既徃之事不必重陳但賊勢方張散滿山谷攻圍州縣占據村落狼貪蠶食無月無之版圖雖存人戶漸耗有司畏罪不敢悉聞數年之後此地之患未易言也攻守之議必先兵食今官軍土兵尚皆可用惟糧為乏近聞荒歉之餘歲頗豐熟臣請下廵撫總兵大臣亟議方畧措置儲蓄審計折價毋得仍前缺乏非惟足用務使有餘然後可以責斬馘之功期蕩滌之效臣又聞西北諸邉軍糧折價十分為率給不過二三分禁例雖嚴莫知改革未然之患可監於前臣請申明禁約依本地時價量為增給仍計其耗餘謹視出納以供官用使人情少慰兵氣漸揚則攻守之間惟所用而無不效矣
  一孟子曰省刑罰臣按刑者聖人輔治之具不得已而用之者也然必定為輕重之等而於其疑者則寜舍重以就輕所以體上天好生之心以為民生也今之五刑最輕者為杖為笞雖杖有分寸數有多寡極為詳慎獄訟既多人苦難制乃有矯輕以從重者在京法司宻邇輦轂尚少過差在外諸司或倚法立威笞杖之罪徃徃至死補立巻案旁引醫証縱令事覺不過以因公還職於是箠人重者為能吏殺人多者為好官習俗相承日以彌甚夫挺之與刃刃之與政其殺皆同以極輕之刑置之不可復生之地傷天地之和壊國家之法莫有大於此者假令以一時之暫一二人之少諉諸過誤理或有之而多者數十甚者數百乃槩以因公自解豈復知有所懼哉今故勘平人者有抵命之律刑具非法者有除名之例偶不出此則謂之因公一名為公雖多無害此則情重而律輕者不可以不議也臣請除已徃不究外自今以後凡拷打輕罪即時至死累二十或二十人以上本律外仍令吏部法司議行降調或病死不實者醫証人等並治以罪且律不可易而例可增今科罰銀物不至殺人尚有降調之例以此法當此情似不為過亦可以為殘民之戒也
  一孟子曰欲為君盡君道欲為臣盡臣道二者皆法堯舜而已矣又曰責難於君謂之恭陳善閉邪謂之敬釋之者曰人臣以難事責於君使其君為堯舜之君者尊君之大也開陳善道以禁閉君之邪心惟恐其君或陷於有過之地者敬君之至也但責善之論易至犯顔閉邪之言類多逆耳順適者可喜而觸忤者難容故惟堯舜之世人人得言者以堯舜能容之也中古以諫為官言者亦少願治之君常勸其直而容其過所容者愈難則其為德愈大矣仰惟陛下即位之初大開言路先朝言事之臣汪奎蕭顯徐鏞等多由貶謫次第敘遷如林俊者言事尤難特加超擢天下之人歌頌聖德皆以為堯舜復出也間有言事狂直上煩譴責者詞雖大戅心實愛君既示磨礲宜加收拭近者羣臣交章請赦彭程至於十數已䝉恩㫖今該部看詳必有聖裁臣無容議臣切見任儀所坐亦以扶持國體非為私謀而小小過差未䝉湔雪今當陛下求言之日而不宥以言得罪之臣天下之人孰知所嚮陛下既已復數人於前矣亦何惜宥此一二人於後以答羣臣之請慰千萬人之望哉臣近講孟子此篇因推論此事臣之愚亦堯舜吾君之心也
  一孟子曰尊賢使能俊傑在位則天下之士皆悅而願立於其朝矣臣按賢能皆天下之士賢以德言故曰尊尊者置之髙位畀之重祿改容而禮貌之能以才言故曰使使者布列庻位分委衆職隨所使令而皆適於用其小大輕重固有等也臣切惟今之內閣六部都察院諸衙門所謂大臣講讀䑓諫所謂重任近年以來三司得以訟廵撫府縣得以訟廵按小官百執事得以訟尚書侍郎都御史事下有司互為勝負使其為極惡大罪人人得而攻之者固不待言乃有或經按問或經考覈或經糾劾或經叅駁肆詆毀之辭為報復之計此風既行漸不可長況其所奏多渉誣罔上煩聖聽下駭物情非聖世所宜有也凡摭拾原問律有明條不干已事例當立案臣請自今以後凡有屈抑止許據實自陳本事凡懐挾讐忿故為誣衊者㮣勿施行庻幾委任得専體統不紊臣又見經筵乃講道之地與朝著不同故凡奏對之時雖師保大臣必行跪禮惟講官拜稽之後立講於前以示優異此祖宗定製而古之大儒猶有致議於坐立之間者以聖賢之道在焉故也官不必髙所任實重茍非其人不宜濫置既授之任必重其官近日講官小有遺誤遽遭糾劾荷䝉聖恩特置不問是朝廷優之以講道之禮而有司律之以奏事之儀自開設經筵以來未嘗有此臣伏覩累朝所定儀注止有侍儀官六員御史二員給事中二員序班二員無所謂糾儀者先帝臨朝極嚴奏對御史等官不敢毫髮縱貸而如大學士陳文侍講商良臣等進講差錯不聞糾劾朝廷亦不以責糾劾之官臣又伏見先帝念通政司鴻臚寺奏事繁難特命差錯一二字不必來説欽遵至今即是故事臣愚以為經筵之職較諸通政所奏鴻臚所引事體尤重而講讀之辭動以千計繁又倍之臣請自今凡進講時一二字差錯者照先帝所降通政鴻臚恩例勿得糾劾以仰成陛下優禮儒臣之盛意斯文幸甚
  辭免起復纂修奏本
  奏為纂修事𢎞治元年閏正月十六日順天府宛平縣送到公文該內閣題纂修謄録官員內有事故囘還原籍者着該部行取等因奉聖㫖是欽此續該吏部題纂修謄録官員在京住坐者移文行取等因奉聖㫖是欽此欽遵備行到臣縁臣原籍係湖廣長沙府茶陵州人金吾左衛右所軍籍在京住坐有父李淳於成化二十二年十二月二十日病故臣照例依墳守制近經一年哀苦餘生疾病交作右股及足向為寒濕所侵行歩艱難不便鞍馬雖欲黽勉趨赴實有未堪伏望皇上俯賜矜憐容臣在家暫得調理俟制終病癒之日即當供職以圖補報臣不勝感荷天恩之至















  懐麓堂集巻三十九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懷麓堂集>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四十
  明 李東陽 撰
  文稿二十
  箴銘贊引題䟦
  悔箴
  言以醫戒行以患懲嗟此之人孰可與成戒則必持懲則必作有狂而聖或其可學
  成齋箴
  惟天生物物不相有惟人性同無或薄厚中戕末摧疇執其咎形踐者聖質變者賢成已成物責斯盡焉凡我同胞覆燾必均一物不成如手足弗仁樞機在躬先本後末一徳不備如身常飢渴居必仁宅行必義路志則必専執則必固惟四勿為惟五弗措曰吾弗能是謂自畫曰人莫已若是謂自賊朂哉君子成爾令徳式瞻爾堂式警爾心君親有訓師友有箴君子朂哉無廢寸隂
  止齋箴為汪希顔同年作
  止乎止過則邈不及則邇學止乎中人止乎聖彼顔弗孔猶不可以竟聖有方道無徑顔之希塗則正止而止而其未底而不可以已而
  筆銘
  魯叟獲麟漢吏興術絶爾於經假爾於律嗟哉管城孰工孰拙用之者人慎爾勿忽
  紙銘
  以白受緇文斯生也以方受割用乃成也制於物而為功亦何病其形也
  艾齋銘
  人非聖不能無過過矣而弗自知知之弗能改改之弗能力然後其過成焉予之過多矣嘗取其尤大者六端欲作銘以自戒未能也文選黃公之子鄉貢進士汝修有志於學名其居曰艾齋其父執方石謝先生為說而汝修請予銘予不能銘汝修因取所自警者為告若汝修之過其同異多寡蓋自能知而擇之奚盡待扵予言哉銘曰惟人弗明惟害之萌明而弗彊其過乃成若莠于田匪耘弗登孔戒克己顔徳以貞狂克作聖曲能有誠力致於艱既倍乃勝豈不易知實難厥行予有六去去惰去輕去玩去謔去忿去矜志則有餘予力未能予復何愆而艾是名家有庭訓鄉有典刑有其一言百我茲銘歸爾攸居往服爾膺愼爾出入戒爾寢興君子朂哉靡言不徵
  丁氏半山亭銘
  潛川丁君繼仁隱士也作亭於銅山之半名曰半山亭其子鴻臚序班鉷乞予銘諸石縣之近區若槽山之奸雄冶父之神怪龍湫之虛幻皆君子所不談麟山之風致亦未足深論彼半山者王荊公之故名也荊公爭謝公墩時議者謂其習氣所發使其有知未必忘情於地下予為君識之以貽其後人使知茲亭為丁氏故物君之心非有所競而人亦莫得而競也銘曰
  廬之潛川有山曰銅有亭厥中作者丁公雙甍夾飛層簷闞空繩平度均不可以上吐吞嵐霧凌薄蒼莽俯臨平豁仰抗髙爽羣竒羅列萬象森朗連山逶迤如屏如牆長江垂帯溔溔茫茫喬林長堤曲澗方塘晨暉夕隂往來其傍西望槽山魏武所駐姦雄一顧乾割坤據金卯故墟旋為典午河山猶在俛仰千古歐冶遺山鳴金既躍張乾雷邪光彩淪落幻術莫究九原不作僧有伏虎龍湫是於龍亡虎逝此事長吁亦有龍眠麟山故蹟丹青窈𦕈千載泉石山峙川流嵗月若奔歸視吾山吾亭固存我居我游我燕我飱終我齒髪貽我子孫昔有半山粵惟安石謝墩王寺名同代隔我來君去誰主誰客平生英氣所遇成敵終焉一歸誰失誰得今有半山若蹈陳跡彼豪有知此憾誰釋物各有主古人則雲往者勿追來者有聞富貴難恃虛無莫陳不朽有圖惟徳與文汝亭不欹汝山不磷我銘在茲垂千百春
  寓齋銘為博士陳後作
  寓形太虛物各有䖏人亦物耳顧為物寓身寓於世意寓在物視厥所寓可以觀徳少遊東南壯居帝京藏修息㳺於畫是名朝毫暮縑是究是營體物之妙以發我情我情匪畱聊以寓我茍以為寓奚所不可古亦有言隨寓而安優哉㳺哉以嵗以年
  莫職方曰良得晁無咎墓中硯為之銘曰
  名以文致死殉以器後三百年誰發其秘惟名與器神不輕畀茲幸在子吾於子乎試
  栁舎人硯銘
  堪輿肇判沙水交泊後千萬年結為𤣥玉視其質黯爾而光叩其聲詘然而足琢以成器必藉乎昆吾之刀寳而傳家不毀於季孫之櫝補天五色得非女媧氏之所遺乎郤陣千軍當與中書君而並録也
  鐘硯銘
  古有鐵硯茲有石鐘在類雖殊於象則通乃藝之華匪樂之宗觀物者盍舎諸條理之外而求之製作之中乎
  瑤池夜月硯銘
  鑿深為池修山為月湛𤣥雲之隂開頴兎之窟人間天上見此二絶缾泉日注毋我池竭池竭尚叵毋使我月缺松華桂魄千載不沒
  臨江周逸庵處士畫像賛巻中有張廷祥編修傳曰川檢討文
  周子觀國實登我堂曰世有令徳臨江之望視我以遺像誇我以鉅章色飬志順生娛死傷謂世鮮克孝君篤不忘朝經暮書教子義方學有名秩官無槖囊捐貲賑貧辭不受賞謂世利是競而君不有其藏壯逰江湖老歸故鄉謂君于于而衆攘攘國有褒錫家有祀享不顯其存其名則彰我辭匪誣沿傳摭張後千萬年式昭耿光
  張汝弼小像賛
  俯首凝顧其神在內發為文章不採而繪外探物化中含道腴諷刺諧謔皆文之餘奉上不謟寧我為簡合交不汙寧我為疏君子觀士慎其所趨有弗君如匪華則諛君貌五圖茲惟其肖賛者數十孰際其妙君得我辭掀髯而笑
  朴庵蕭封君像賛
  魁梧傑竒貴人之儀樸厚靜堅夀考之資胡人事之定而天道之違贈典在國公貴則有慶延於家孰謂非夀是不在其躬而在其後人亦有言為冶為弓賢哉黃門豈惟父風朋友之義視公如翁九原可興杖屨其從
  都閫李公像賛
  公起秦州為千戶侯克旅克猶永昌是遷維邦巨藩闗隴之間西征北徂摧羌滅胡勢雄萬夫玈矢彤弓天子錫公惟公之功功髙望尊公子公孫倬哉公門公氣渠渠公容于于若武而儒公神上征𤍞𤍞厥靈孰為公形冠纓佩琚公在堂居見者必趨
  中書舎人王允達像賛
  行若不違衆言若不出口朴不外飾儉無茍取其藉也可立其據也可久是無愧乎文獻之鄉忠賢之後觀其目不重肉戒能世守此雖細事亦今之所僅有也
  西社別言詩引
  谷鶯遷木情已應於友求隂鶴鳴臯聲必傳於子和矧伊人矣不如鳥乎瞻彼白洲實吾華胄劍光衝斗煥南國之文章筆陣橫霜聳西臺之義槩代鷹骨爽冀馬羣空胷蟠雲夣之九吞皆決岱宗之一覽登壇賈勇氣奪三軍對客揮毫名傾四座羨楊穿之獨妙愧歜食以同耽春墅煙花夜堂燈月㝠心探物山川無地以逃形險語通幽神鬼有時而破膽雪車競怪石鼎爭豪雖角力於雌雄竟忘形於爾汝十五年之㑹晤夣也何疑四千里之暌違眷焉將邇慕路回之言贈念元白之神交越海吳江載星槎於漢節廬山蠡澤輝晝錦於韓鄉顧茲壯逰欣我同志唐臣五術兼采風謡漢法六條旁行郡縣蓋已布棠恩於周頌又將詠芹樂於魯詩夫豈徒哉無非事者匪㳺觀之是玩諒聚散以何心觸物興懷感時言志欲發倚歌之興先慙授簡之才爰萃羣言釐為兩巻
  周原已席上題十月賞菊巻
  東籬掃徑慨花事之將闌西社傳書念𤓰期之未晚百年易過九日重遭惟菊為隱逸之稱而冬乃閉藏之令挺孤芳於獨茂脫衆屣於羣紛視蒲栁之望誰先比松柏之凋匪後神農嘗藥著靈品於方書屈子餐英播遺芬於詞苑物非遠取類實羣分闢地成田八世守柴桑之業周氏世以菊號原已號菊田揮毫作賦一鄉傳甫里之風君惟有之是以似之我則知者不如樂者敢將幽意用託微馨懷彼隰之皇皇詠初筵之秩秩貯之以數仞之華屋得其所哉佩之以五色之錦囊永為好也念菲葑之無下愧糠粃之在前未掲齋楣先題簡首
  栁通判考滿旗帳詞代廣平府作
  六品郎階已拜三回之命兩年郡駕兼書九載之勳寮宷増輝閭閻出色恭惟別駕栁君衣冠望族詞賦雄才秀掇瓊林價髙金部分司漕路操出納之平衡掲榜公門剗夤縁之宿弊名移新檄歩輟通班弭莭南陽旋車北甸省耕問嫁視民飢由已飢斷獄明刑處官事如家事念朱歧之靡定感墨突之未黔方偉績之告成屬喬遷之在佇分襟誼重永懐與子偕行臥轍心勞皆欲從公於邁葢季路之別有處而何武之去見思望騶奴如登仙久矣吾其衰也取青紫如拾芥沛然誰能禦之醉留貪公瑾之醪持贈乏繞朝之策齊州鶴去長隨緑綺琴邉燕市駿來合置黃金臺畔載歌雅曲用託微情
  與潘南屏納徴啓
  天道立隂陽著六經而為易人倫首夫婦在五禮以稱嘉孰主張扵無聲無朕之中而品莭扵有本有文之際恭惟先生淵源舊學經濟遺才海底珊瑚不受紅蜺之釣雲間鸑鷟寧歸翡翠之羅虛慚倚玉之姿久結斷金之契今夕復何夕參商無㑹面之難吾翁即若翁兒女重通家之誼每羨凌雲之健筆遙傳詠雪之希聲顧門屏無射雀之才豈霄漢有乗龍之望念䝉泉丈人之愛爰及屋烏挹蒲陽太守之風緬懐溪鶴偶雖齊大敢為一旅之辭諾以季聞已荷千金之約惟幾乃吉之先見而敬則幣之未將詎雲筐篚之多儀少效潢汙之可薦禮從宜風從俗幸沾仁里之薰車同軌書同文況沐聖朝之化稽陳編於往哲在古則然衍福澤扵後昆自今其始菲陳是愧海納為祈謹啓
  跋馬義婦傳巻
  馬徳明之婦盧請代夫病於天徳明愈而盧死説者或以為天之死之者厚之也葢以助名教也或曰偶然也或曰不如周公之誠且至是以死也吾鳴治辨之曰黔婁非周公也天非薄黔婁也是數說者皆已屈扵鳴治而亦不著其斷何哉予以為君子於前但當取其代死之心而不必責其應否於天於後但當憫其死之不幸而不必求其所以死之故如斯而已矣奚必泥拘拘之跡以尋諸茫茫之境哉不然則此惑終不觧
  題趙子昂書茅屋秋風詩後
  右杜子美茅屋秋風詩賀給事克恭所藏雲趙子昂書今按此書累有俗筆當非子昂真蹟無疑嗚呼讀是詩者可以興矣書不足論也唐室中興瘡痍未復子美以一布衣衣不葢兩肘食不飽一腹不愁朝夕凍餓死填溝壑乃嘐嘐然開口長嘆為天下蒼生計其事若迂其志亦可哀矣使開元之世海內富庻邉塵不生唐之君與相能以子美為心豈有成都之禍哉豈惟開元古之人皆然嗚呼漆室婦死狂人病子之誚半天下孰可與言是計者哉君臥病環堵間展巻呻吟之下尚有味於予言哉
  書許魯齋辨說後
  明仲先生嘗讀許文正公遺書見其辨說歎曰是足以箴吾病也要予書一通置之坐隅辨之失盡於此說不得已而已與得已而不已者均之為未善辨不辨可不可之間耳天下之人有若予之愚闇非強辨莫能喻又明仲之必不可棄者明仲若遂閉口則吾曹何賴焉予方恐其辨之未至而何已甚之有矯枉過直君子不為惡醉強酒大賢所戒在眀仲擇之而已
  題栝蒼陳氏畫
  畫技之微者也其用不過充玩好資議論而已及其至也亦足以攘造化之巧逹幽明之際感發心志流通精神畫亦未可少或放其為道摹擬肖似而極扵變化千形萬狀不可窺測上下數千百年變而為數十百家其所為所見亦有不同而同歸扵妙而已予生不習書手不能舉筆運紙而凡為位置髙下皆不能外乎吾心口不能指摘年代辨閱名氏而凡為妍媸工拙清濁雅俗皆不能逃乎吾目平居未嘗費一錢之購無寸紙尺素之藏凡持以求題識者無虛旬日至輙懸之齋閣坐臥其間後先相代而吾家未嘗無畫蓋吾之扵畫猶元亮之扵琴子瞻之於酒也栝蒼陳汝同氏居京師家藏書畫數百巻汝同嘗逰於江湖及歸而其家燬於火先世之古物無復遺者汝同毎痛之一日得山水圖一巻請於予曰吾將以此蔵於家然不可無先生識之予嘉汝同之好事遂書扵其顛志汝同之續藏者實自此圖始
  䟦鶴山魏先生書真蹟
  修撰吳君原博所藏鶴山先生手書雲得之吳江虞氏虞本僕射允文之後故與魏通家書稱提刑眷丈者蓋其先世也按宋史理宗寳慶元年李全亂楚州制置副使許國走死五月全襲彭義斌而敗六月義斌死於嚴實復失京東州縣此雲全往恩州不知所為及鼓發許䘮必有勝負則此書當在二三月間作也初寧宗時史彌遠用事鶴山與真西山𠕂召還朝嘉定十七年累遷起居舍人上疏言君臣上下同心一徳則平居有所禆益緩急有所倚仗今則靣從而腹誹習諛而踵陋天下之患有不可窮者而彌逺始不樂所謂上下不交之說葢此疏耳是年寧宗崩理宗即位鶴山進起居郎以疾求去正祠請事至是為李知孝所劾彌逺猶外示優禮改權工部侍郎又力求外任始以十二月出知常徳府越二日又為朱端常所劾奪秩貶靖州遷官之命鉗市之辱若合符莭其出處大計固已預定非茍然者觀其稱西山之賢有東南人物凋落之歎則其慨然自附於濓洛諸賢之意端可想見可謂一代偉人也已然其獻納之餘錄本遠寄汲汲以未逹為歉似與程明道秘密諫草之意不合此何見哉或其憂世憤時之志鬱而不伸固有不得已於知已者亦未可知也嗚呼理宗號為崇尚儒碩而真魏二賢貶逐不暇則其為治可知矣自鶴山去國後國勢日蹙一再傳而宋亡觀於此書其亦有所感哉
  䟦韓給事所藏張汝弼草書巻後
  張汝弼嘗自評其草書以為大者勝小者予謂英雄欺人每如此不足信也及觀韓黃門此巻則其大字果勝賢者固不可測耶
  䟦馬桞之所藏二帖
  此帖書法真得屋漏痕意當是山谷真筆無疑吾䝉泉翁極通書法省所題識意亦可見古稱名家者固有定價不可易也馬君善書其寳此固宜而刑禮部題此若疑非真蹟不可曉也
  子昂臨右軍十七帖非此老不能為此書然觀者掩巻知為吳興筆也大扺效古人書在意不在形優孟效孫叔敖法耳獻之嘗竊效右軍醉筆右軍觀之歎其過醉獻之始愧服以為不可及此其形體當極肖似而中不可亂者如此能書者當自知之
  䟦張汝弼書蔣玉山既醉軒詩巻
  醉與醒異趣而同適醉者常訾醒者為拘醒者常病醉者為縱屈原曰衆人皆醉我獨醒李太白雲但得醉中趣勿為醒者傳此皆有託而謂非真語也葢次公見謂醒狂不害為賢梅聖俞每醉輙乂手溫語蘇子瞻乃以為非善飲者人之趣固若是異哉事或出於偶然或成於有意是不可執一論也張駕部飲酒不過中人而書此軒及巻若甚醉者其興致風態固出一時要非有意論者蔓引波漫各極其趣蔣君其有擇乎此邪然世之文章事業疲志憊力者常患於冺沒而一時一事或以傳播是固有幸不幸而亦繫乎其人此巻之傳其賓主之美槩可想見醉不醉不必論也予亦不能飲者書此以附吳陸二太史之說
  䟦陳愧齋送傅曰㑹詩序
  方山謂予曰曰㑹之來講毛詩於師召先生者數月故其贈序師召獨慨然為之予未始信也及觀序中有論詩知學之語乃知其言不誣師召門生數百人不必躬自指授䫫能有經學以顕固有一及講席而再魁文塲者用是可以為曰㑹賀雖然韓退之抗顔師一世而李翺獨岸然不為下又安知今日無豪傑如習之者出邪
  書鷄壇清話巻後
  今年予作止詩詩以自戒鼎儀以來來約曰止詩亦欲止今春欲止今春止未真止取止詩來止我止詩合寄止詩人予請援張汝弼故事以隻鷄斗酒為罰竊計數日後必有縛鷄載酒而至者鼎儀固未嘗止亦不承盟越兩月予病起遊火徳觀為鳴治師召所督得聨句四章鼎儀聞之折簡告罰予謂罰我固當不宜獨先若君本不承盟予亦無獨盟之理鼎儀執不置乃以鷄酒往受罰焉初鳴治師召之見督也曰第為之即有議君後者吾二人實任其事至是果以豬紅三斤蛤蜊數十相助明仲聞之曰此佳㑹也盡卻他故赴之而亨父亦為鼎儀所致凡六人鼎儀乃盛為席以樂客於是分韻賦詩劇飲盡醉所謂勝負賞罰者皆不能辨亦不必辨也越數日眀仲夜歸乘醉作序其文雖工事或未合予掇其顛末以書扵後俾好事者有考焉
  跋謝氏家藏墨跡巻後
  吾友謝君鳴治視予家藏墨跡巻乃其從父愚得先生世修故王城先生世懋筆也愚得致事歸自寳慶王城以科舉往來江浙間鳴治亦嘗以省覲還鄉里離合往復凡為書及詩若干通其二通則愚得與黃文選世顯論致仕書及王城與鄺黃巖載道詩十首鳴治皆歸而藏之王城論詩一字隻句必相鍜錬雖數千里外答問不倦愚得當鳴治筮仕時以名節問學相勉督拳拳不容口他如作郡之方畧分縣之利害出處之節彝倫之義無所不備葢自近世科舉之學興父兄師友之教能及此者鮮矣謝氏之多賢其固然哉愚得之再赴寳慶也予方南歸遇於流河驛至金陵愚得留江上十日乃同舟西邁別於長沙之滸王城予嘗序其遺詩而不獲見葢於是俱有感焉昔範文正與姪帖以身不營利為訓陳焞得之銘於坐以自警私淑之益予得之鳴治者多矣而況乎親炙之者哉而況乎世守而永慕之者哉因為題其巻首而歸之
  書賀氏先蹟後
  姑蘇賀氏本貧葢自大理公已然至乞蠶糓於鄉先生此其手帖也公之子復庵處士某及其孫感樓先生美之家益貧感樓教授鄉塾僅足供朝夕稍以其餘為耕穫貿易計嵗增月拓前後積數十載始充然有餘貲焉予聞不仁者不可以久處約約而無所守茍有才智雖匹夫可以為富大理公竟以貧死其守可知感樓世守先訓食必其力故其起家亦若是難也知大理之所以貧與感樓之所以富則其繼與守也其容以易乎哉世之人富者恥貧其祖貴者恥賤其父揜匿⿱詡無所不用其極感樓方惓惓此帖比之無恤之簡則所以儆其身以示其子孫者固亦有道矣感樓得此帖於採蓮涇俞氏其子解元恩上京師出以示予予感其起家之難而慮其處樂之不易也書之以告其後人
  跋謝氏逸老堂詩巻後
  逸有二義書曰作徳心逸日休以道言者也又曰不敢自暇自逸以欲言者也君子葢有擇焉愚得先生作郡湖南時賦訟之外雖細事小役亦夙計夜㑹寢與食有所不暇然謀身無蹊徑與人無厓谷田廬妻子之計無所累乎其心固未始不逸也及其功成志遂引身而退徜徉容與於山林之下似若甚逸然而修宗譜築祠亭建義學議鄉約作敦彜㑹見諸詩歌文字間者無虛嵗則其心與身亦未始逸也是先生之逸不以欲樂而以道寧豈非古君子之心哉先生素多病能愼言語節飲食得頤養之道自歸黃巖聞其風神健爽視曩昔益倍予甚喜之昔有若問宓子賤曰子何瘦焉曰憂官政也子貢問子夏曰子何故肥曰吾出見紛華富貴而悅入聞夫子之道而樂二者心戰戰勝故肥今先生無政之憂有道之樂康寧夀考葢其所當得者此予所以喜也或者乃謂先生居江湖志廊廟初不以進退壯老易其志夫使其道足以勝欲則所謂憂者豈足以害其樂哉先生所居有逸老之堂予從大夫士為詩因鳴治以達先生素不予鄙聞予言必曰吾姪知我非其友莫宜為此言也












  懷麓堂集巻四十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四十一
  明 李東陽 撰
  文稿二十一
  題跋
  書愧齋倡和詩序後
  師召陳先生初以詩經名天下既入翰林為古文精簡有法尤捷不容思日可給數篇或乘醉縦筆不復記憶若有神助獨於詩雖能而不甚好人有乞者不得已應之朋輩投贈多不裁答領之而已去年偶閱杜詩有所得乃揭其近體篇目於壁暇則闇誦至貫穿無遺自是下筆滾滾時出竒句其鋒甚銳回憶曩時不此之好口雖不言察其有悔色也昔黃山谷謂坡老曰有文章名一世詩不逮古人者而彭淵材恨曽子固不能詩自今觀之子瞻豪雄浩瀚決不出山谷下子固集所傳諸作當世亦豈多得不足信也夫天下無兩似之物二美相並必有所掩然則人惡以多技為哉若吾師召殆不欲以詩掩其文故稍振圭角而亟自韜晦乃委於朋友之助如此序所云者噫以予之闇劣何所不頼於友而況詩乎師召既悔倡和之晚乃輯所往還者得若干篇為巻而其所為詩在焉詩家者觀之則其言之誣不誣可知也
  題山谷墨跡後
  肥欲有骨瘦欲有肉此山谷論書語今觀此帖當識此老筆意
  書宋諸賢墨跡後
  右宋李忠定公書一張忠獻公書一趙忠簡公劄子一外小帖一呂太保安老李叅政泰發書各一姑蘇沈啓南氏所藏者吳太史原博㩦至京師予得而觀之嗚呼天下未有不用君子而治不用小人而亂者宋之衰非無君子而屢於不能用然其君子亦有過焉秦檜首惡天下所由亂賢如忠獻實與薦之泰發雖與持議禍至死初不能無叅政之屈此其所憾者呂非純才仇視諸賢無足深論忠定再罷乃由忠獻忠簡雖與忠獻合而屢惑讒間至悉變其所為則所謂君子者亦不能同志戮力自貽矛盾之患何怪乎國勢之不昌小人之禍未殄也晦菴謂眀大義識事理惟忠定兼之葢雖張趙不能不各有長短呂李而下其器可知也然使其志論獲行小大畢用皆當有益於世今觀其尺書寸札皆國家天下事也卒令厄塞困頓齎志以沒國亡世改而其辭獨存哀哉
  恭題魯府尹所藏先朝勅諭後
  臣獲從應天府尹臣魯崇志伏覩我太宗文皇帝之徳音葢其先臣穆舉進士時所得者也文皇帝聰眀神武求賢圖治汲汲若不暇凡所策士既為親定甲乙復自閱名籍慰勉敦勸至厪勅諭諄諄教戒其至如此故皆感激奮厲什志倍力爭効用以致太平名臣碩輔照耀先後尚可指而知也湯誥曰克綏厥猷惟後泰誓曰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師葢人君之在天下有師道焉湯武而下雖英君誼辟鮮有與於此者惟我太祖髙皇帝實全有之以至於文皇丕承大烈赫乎洪武之風也臣穆歴官監察御史按察僉事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始終一節克稱能臣宣宗章皇帝之褒勅英宗睿皇帝之悼祭宸書麗澡後先輝映皆足以仰承而不愧於是知聖教所及三十年如一日以至於今又四十餘年矣聖天子之所簡用賢如崇志者謂非聖教之所遺乎民生於三事之如一章皇帝之徳教與都憲之澤其在崇志克引而承之奚翅異世雖千百代可也謹拜手稽首題其後
  書同聲集後
  予從方石先生倡和得此巻愧齋題為同聲集予豈敢同先生之聲哉然於先生之心則不敢有異也言異而心同則其異也不逺矣
  題張滄洲遺詩後
  嗚呼亨父先生不可作矣其遺詩在文量職方者予泣而觀之清古翹㧞無一字犯俗雖偶書旁集若精擇而後得者世果有仙乎吾亨父死必為之惜乎吾不得而見之也
  書圍爐詩後
  東陽童時遊京庠四眀邵先生實掌教事間與今翰長楊公圍爐對酌東陽適侍幾席公命作圍爐詩撰五言一首公覽而賞之因裒以去越五年東陽叨進士獲從公官翰林每見所作稍稍當意輙加奨借今又且二十年東陽將滿再命矣公偶語及之因出示一巻皆名卿士詞翰而是詩在焉公曰吾於是時已待子於今日矣東陽竊自念樸劣㓜稚之資僅曉聲律此兒童恆事公以大方先軰曲為汲引以俟其成此古君子之盛心不見於今之世久矣而東陽聰眀不及方百倍韓昌黎之歎寧知驪牝之質終不為九方臯善相之累乎昔蘇文忠謂文章士各有定價先後進相汲引因其言以信於世則有之至其品目髙下付之衆口非一人所能揚抑是公於東陽雖日汲引之不暇亦安能使之自勵於進哉竊用是懼思有所勉進以副公望而未能也姑識於巻末更二十年觀之使公不自悔其誤則東陽於公庶乎可以無愧矣
  書䝉翁類博稿後
  嗚呼此我外舅蒙泉先生岳翁遺稿也公在國子時已名能古文歌詩然稿成輒棄去及第為翰林著作甚富入內閣典機務攻曹石罪逆得禍幾死戍甘之行第宅為勢家所奪書冊蕩逸委不復顧比召歸又為讒媢所中出守興化以去及致政家居檢閱舊稿存什一而已公既屬纊東陽以治命拾遺文得於其從子坪竊懼闕畧不敢就次乃與公門人潘君辰李君經稍加搜訪或摘殘草手自謄識越十有餘年始克成編為十巻乃屬我同年知府陳君道刻於金華名曰類博者存公舊也夫文章事業大扺與世運升降而亦存乎其人顧二者雖相為用亦各以其盛者稱而莫之或兼固人之難亦kao造物者之所靳也公少以經濟自許天下亦以此望之入翰林雖以文顯而非其志及得政行志奮不顧私再黜於外亦無暇乎所謂文者既老且倦則斂其所欲為者以歸於文而又不幸死矣故功烈震一時氣節葢天下而文章製作有餘力焉況於放闕失畧之餘哉然執是以白於世因竒偉壯麗炳朗震耀斷斷乎不可沒也可謂難矣且古之文章亦必其人有道徳行義始足以為世重今之世有如公者雖片紙隻字人固當寳而藏之況其所存焯焯如此哉然則公文之闕固造物所靳亦後生者之責也公於書無所不讀葉文荘墓銘載經疑數巻已逸去著皇極新觧未及就深衣纂誤一巻藏於家以俟續有得者並刻焉
  希蘧府君二絶句後記
  右希蘧府君題畫絶句二首栝蒼梁澤所藏吳先生原博為求得之此二詩家集所不載且無圖印然固知其為真蹟也東陽曩歸茶陵詢府君裔孫旭政獲覩手抄詩易二經皆貧無書時所録楷法精甚諸族所藏大書行草亦遒逸含古意雖小大不類然其結構則一也東陽舊未有藏忽得此不啻拱璧先學士公實與見焉命謹藏之以遺子孫來者其勿䙝哉
  希蘧府君題朱澤民畫長句後記
  右希蘧府君題朱澤民山水圖長句真蹟有名及字印各一而無畫崑山許翀鴻髙所藏鉅巻皆元諸人詩翰此其一也原傅吳先生見而說之曰此在子巻不過三十之一無之不為闕在其子孫則千金之寳也子何惜三十之一以為千金之饋乎他日以諾告且曰為我作海月菴記即可致矣記成而詩果至又數日陸先生㢘伯以澤民畫一軸為贈上有空楮取是詩校之不爽分寸即禮於其上覩者不能辨其為二物也嗚呼干將鏌鋣千載離合世間此事似亦有鬼神之力雖府君有靈不能不為之憮然況為之子孫者乎軸頗舊不復裝飾所以存故實彰竒異使來世益愛䕶永不㪚失而二先生各題其傍以識其所從得雲
  書楊侍郎所藏沈啓南畫巻
  沈啓南以詩畫名吳中其畫格率出詩意無描寫界畫之態畫家者流乃以分寸䋲墨指而病之豈未知芭蕉為雪中物耶亞卿楊公貫之得此巻於趙中羙氏趙與沈有連當為真筆近呉人所攜贗本充人事似此巻者葢少指彼而議此又可乎哉予不深於畫每愛啓南之詩見其屋烏若無不可愛者故為一辨
  書陳大參六嬉圖詩巻後
  東坡三適山谷四休皆有詩適以處變休以養生事異辭殊然皆逹人君子事也陳南山六嬉之作其倣諸此乎或謂嬉之言甚於休適非良士瞿瞿之義是不然善戲不虐君子所與張而不弛雖聖人有所不能且今所謂嬉者不過載酒濯纓振衣長嘯采芝放鶴以陶寫情志宣導沈鬱而不出乎名教之外嬉乎嬉乎吾不得而訾也南山官郡侯治劇地紛輪鞅掌之餘乃託興邱壑寓情韋布與夫野林叟相倡和葢又以文為戲者也戲不以物而以文其為嬉也不尤善乎詩自有序論體裁者稱為善作予又推其義如此
  跋存復先生遺墨
  御史姑蘇朱天昭視予以其髙祖存復先生澤民手書一巻葢范石湖四時田園雜興詩也先生勝國名士世多得其畫而罕見其書虞邵菴謂其文為畫所掩書固未暇論也今存復集刋本有大星記跋載予先提舉希蘧府君事予家亦有府君題先生遺墨予與朱氏雖稱通家可也石湖集世不傳浦陽吳清老嘗作月泉社為詩賦實用春日田園雜興為題乃四時之一時東南名士盡在選中而拘於律體亦未有能出石湖之外者宜先生之重是詩也況天昭之於世澤有念祖修徳之義又豈獨以詩而已哉予又聞天昭有睢陽五老圖真蹟溯是以往其世澤尤有甚逺者尚當於他日考之
  題姚少師所書劉太保詩
  元劉太保詩一絶國朝姚少師所書也劉姚俱隱於僧劉瑞州人名子聰號藏春居士改名秉忠佐世祖建號立國為國朝驅除今京都地是也姚蘇州人名道衍號逃虛老人洪武間以髙僧徴事文廟潛邸參謀賛成大業其改名廣孝世傳以為御筆所定也兩翁雖遭際不同跡頗相類觀姚書劉作有契會之意焉程錦衣用眀持以視予兩翁皆天下竒士其學予則不能知後有具法眼者不知作何等觀也姑書此以俟
  敬書雲陽集後
  右我希蘧府君詩文集十巻家有舊本雲男位編集即墓表所稱自立者字畫瘦勁有府君家法葢其所手録而永新俞千戶懋所刻也東陽省墓時俞氏已絶板刻無知者比吾友顧君天錫知吉安謂東陽曰此吾郡流寓所當表見東陽乃取舊本屬廣陽劉瀚永嘉趙式分録之國子祭酒方石謝先生為序則太僕少卿李公貞伯所録次以舊序若干篇惟劉某序𨽻字多闕無所從質會禮部主事楊君謙來自蘇州以録本見遺因得補其殘舛並以近所得於栝蒼梁澤蘇州許翀者古詩一絶句二及近時大夫士題識附焉近又見朱大遙文徴所藏清眀上河圖跋尾真蹟葢今第十巻所載後有印曰不二心老人此平生所未聞者府君之志又於是乎觀吾李氏子孫其敢忽諸
  書碧落碑後
  碧落碑石本吾子行所藏自雲手補首行五字及十五葉一行之闕今觀補字非子行不能作也獨其跋語謂以籀文歸小篆為妙絶恐未必然周伯琦疑其雜出諸體者得之葢其妙在筆不在體也此帖數傳至陳刑部眀之予嘗見此刻久不復識手臨二本輒為好事者取去數月後偶檢舊藏而得之則首行固在而其中乃闕三十餘字豈模搨先後互有異邪古刻寖不完此固可寳而子行之篆伯溫之𨽻與楊宗道之楷書宋潛溪之題跋皆不可得已眀之其永寳之
  書耿氏家蔵公牘後
  禮部尚書青崖耿公以家蔵公牘示予其一為其祖汝眀公洪武初所給戶帖其一則山西鄉舉公據也公之先出鉅鹿徙居平定至公復給帖領舉為河南盧氏教諭永樂初卒於官宣徳景泰間以其子清恵公貴累贈刑部右侍郎成化間以孫貴加贈南京禮部尚書居盧氏者三世矣戶帖稱耿氏為儒籍葢因元之舊而然按元史選舉志分天下為十等儒居其九君子於是知元祚之不長士當是時非大家世族而能以儒為籍不為他歧異術所汨又幸而不罹於坑焚之厄以待圖籍之收葢亦難矣及科舉法行公即以儒起家以啓其子孫再世為尚書者國朝不二三見清恵公之亷徳重望雖登華陟要不愧為儒播在天下著之國史今青厓公為史官為祭酒為禮部世守清白為儒流冠冕公之澤其益昌乎然儒之道至元為極晦而在我朝為極昌觀於是不獨見耿氏之興也且趙氏之簡三年而已失之唐之告身或不再世而已為貿物之具今公方寳襲是帙與累朝誥命相表裏其所闗亦大矣哉予又聞今嵗禮部之火是帙在侍郎周公伯常廨舎巻歸而廨燼意其為神物呵䕶使永為家廟之寳非偶然也因併識之以示其後人
  書米南宮真蹟後
  右米元章跋顔魯公真蹟顔文葢為節度李光顔作者而今亡矣米稱顔栁挑踢用意太過無平淡天成之趣固宜乃以為後世醜怪惡札之祖其所遺書曰海岳名言者屢屢言之嘻亦過矣蘇東坡嘗言書至顔魯公天下之能事畢矣蘇米皆名家而其言若此何哉蘇稱米書為超逸入神而米對神宗訾蘇為畫字其取舎又各不同不可知也匏菴蘇學而藏米帖謹以是質之
  書溪山風雨圖後
  右溪山風雨圖一巻無題識有私印曰容齋清玩官印曰紹興省試總轄諸司印按宋洪邁號容齋在理宗初以奎章閣學士知紹興府此巻有紹興人王某題稱知府相公所蔵意者為洪氏物又有皇姊圖書印馮子振詩奉大長公主命題子振吾長沙人號海粟又號怪怪道人今私印所篆者仕元為集賢待制所稱皇姊為元公主則此巻又為元外戚家物又有李氏珍藏印不審為何人今為庶子吳君原博所藏也嘗記容齋隨筆稱畫之妙者人必以為似真江山之妙者則又以為似畫此世間常語今觀此圖凡溪山草木人物器具皆風雨也論畫者殆將以為真乎使其固幻然歴二代數百年宋元之江山皆不能有而此圖方入盛世為大夫君子藏幸觀物者不以真幻為輕重可也
  書同聲後集後
  方石以纂修命再入官所與倡和又若干什題曰後同聲集於是先生之聲益髙而予之不可強而同者益逺矣然先生益不予鄙所以與之者甚厚是其所以同也果有不係於聲者乎或者又以為言乃心之聲有不容以不同者則予不敢以不勉也先生拜國學之命將棄予而南葢將與愧齋同其聲集成幸以寄予予則為序以報之
  書馬逺畫水巻後
  右馬逺畫水十二幅狀態各不同中間江水尤竒絶出筆墨蹊徑外真坡老所謂活水也吾不識畫格直以書法斷之
  書䝉翁所藏黃華老人真蹟後
  右黃華老人書三十三字吾外舅䝉翁先生所藏翁及天全翁徐公所題皆在焉老人本金人姓王氏名庭筠字子端號黃華舉進士官至翰林修撰書學宋米元章論者謂其胷次不在米下此詩已斷裂不能讀而字畫遒逸可玩䝉翁題五字筆意渾成天全併稱為得意信然而天全此書亦竒偉絶俗雖稱三絶可也某將南歸時䝉翁指此書謂曰子至姑蘇必見此翁某未至數日而翁已卒歸見䝉翁已臥病不能語嗚呼異代不足論二翁雖異尚殊見皆葢世人豪而亦不可作矣可勝慨哉可勝慨哉
  書䝉翁所藏西南夷圖後
  我䝉翁所藏松雪西南夷圖後所識子昂二字及碑目小字皆非松雪書葢臨本也巻中有潛溪頤菴兩先生詩後題百餘字亦我翁親筆故自可寳畫不必論也翁既沒巻藏於從子坪後十有七年某乃獲見焉三復展玩不知涕淚之交頤也
  書林藻帖後
  右唐林藻深慰帖藻字緯乾莆田人父披為饒陽郡守有子九人世所稱九牧林氏者也藻貞元七年進士嘗試珠還合浦賦人謂之神助官至嶺南節度副使有書名而傳世甚少宋宣和書譜所載惟此而已今唐帖如歐虞顔栁世所盛傳者皆不復多見況其餘乎此帖僅一紙歴數百年而不失可謂難矣匏菴吳先生得而藏之因為題其後雲
  書虞邵庵墨蹟後
  右虞邵庵先生八分擬峴臺記四字篆南豐曽氏新建文定公祠堂記十二字楷書記文一通詩跋各一首書家者流所謂人品髙師法古者殆兼有之此危太樸家物屢傳至左庶子呉君原博葢百四十年於今矣祠堂記及跋皆先生所著文意髙雅臺記出文定世所傳誦固不俟論而王荊公詩筆亦與近時俗學不同雖謂之三絶可也原博博古能文且精書法其以予言為將無同乎巻尾有黃晉卿題名宋景濂陳衆仲呉師道跋語又出三絶之外詩所謂尚有典型者竊有慨焉姑識巻末以俟後來君子
  書岳陽樓圖詩後
  江漢間多層樓傑閣而岳陽為最洪都之滕王西山在眺武昌之黃鶴漢陽川樹可俯而數也滄海吾不得而見之天下之大觀於此焉盡自唐以後數百年茲樓之興廢屢矣予過岳時呉都憲輿璧呉太守行驗實修之為簷三疊棟宇新構而階級不具未可登眺洞庭之波濤浸乾坤浴日月含括萬象者第得之舟中顧望之餘不能無憾比北歸聞樓成而雷火碎其上太守懼稍損其髙而重覆之今存者僅二疊然其雄偉固在也每觀世所傳圖畫而不得再至其地未嘗不悵然感之河間太守謝君道顯得此圖寓至京師學士大夫能詩者多賦其上予欲效之而情興荒落才力弗稱竟不能就也姑述其所見如此







  懐麓堂集巻四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四十二
  明 李東陽 撰
  文稿二十二
  誄祭文
  倪文僖公誄
  成化己亥三月十八日南京禮部尚書致仕倪公以疾卒天子悼念舊學特贈太子少保諡文僖遣使者諭祭命有司治葬事嗚呼予小子昔在童稚嘗辱愛扵公及與公子舜咨同舉進士在翰林稱後進獲瞻下風奉餘論者二十餘年矣悲悼感慕宜不在諸大夫士後獨材力卑𧪈懼不足振耀潛徳而公固有無所待於予者乃竊據古義為詞以遺舜咨請歸以誄公誄曰嗚呼哀哉堪輿孕精山川効靈公出河汴乃生舊京竒材異表嶷然天成目掣流電氣吐長虹揚芬曜華為國之光頖宮育材翰苑登秀海鯨力翻天馬神驟經帷儲宮公在左右規周矩旋義講仁究金縢玉函刋舛除謬發為文章水湧林茂羣芳畢求百貨爭購北有太岳祠命肅將旱禱而雨天徴其祥其祥維何公子是名出使朝鮮載揚載宣禮卻淫樂詩陳雅篇壯哉茲行遼海有編京府選士文衡在公有勢若敵公當其鋒中堅如山不畏擊撞姦屈不逞藴為禍宗戎車北轅遷於上谷山林廟堂七載來復載直詞垣載編實録巍巍南宮兩振華躅春卿位正以長羣屬惟皇眷念老且彌篤公來告疾遂反初服始亨中屯宜饗終福嗟彼蒼者胡奪之速嗚呼哀哉公在朝廷如珪如璋天子之眷士林之望公在邉夷為麟為鳯聲名風馳國體山重公在關徼百險不回可抑者身志則莫摧新亭有原公在㝠漠神遊氣行下上寥廓江山流峙俯仰如昨九原莫歸逝者誰作嗚呼哀哉公族既茂公子既賢秘書有涵太史有遷匪公肇之孰開厥先諸生在門樸斵為才各適時用小桷大榱匪公師之孰詔後來嗚呼哀哉玉軸丹書文犀繡麟寳鏹金鋌醖美食珍賚賜絡繹罔非渥恩宮保贈秩文僖議謚工官治葬儀曹降祭維此備典孰謂常制生何憾言歿有餘賁大運無端人生有涯金石何堅草木何萎其亡其存非夭非耆公名則昌公澤則施幽㝠有知聞此誄辭嗚呼哀哉
  祭朱文鳴文
  君生丙辰我夘在丁我丱我角君冠兩纓思樂泮水言趨其庭肩隨歩徐我弟君兄壬午之嵗館於老氏左圗右書捜章摘字踈燈眀檠茂竹窓翠狂歌其中此興誰制秋空踔飛逺翼雙厲我以無能先登進士屈蠖之伸較於一試翰林文字刑曹簿書我在散地君勞其軀城東之居地僻且孤狂奔疾馳僕𨽻怨呼過我輙入頭垂氣蘓曾不㡬何愈瘁而枯我詠君詩鐵靣髙顱嬉笑鼓掌我刑汝圗此言雖戱實為君虞屋折其梁爾夢之符憂以告我我言其誣曽不㡬辰君臥於廬五日一札十日一車我力不繼情親勢踈訃來告言此事有無憶君之形蒼崕古栢憶君之行清氷苦櫱三年主事不給朝夕病根蔓纒負劵山積然猶弗足乃至此極天之生才百不得一有人如此何奪之疾我嗟吾曹滔滔不歸君其去矣孰使予悲我之疎頑視友如師君其去矣孰與予規君愛我文手不罷持銘雖不工我敢負之我病我目實勞所思張棺不舉范弔何遲子駕有日永從此辭平生之交在此一巵
  代人祭文鳴文
  峩冠方裾長揖廣趨在戶倒屣出門𠉀車今我來斯蹇不下除深盃曲盤載笑載歡撫掌歌呌江懸海翻今我來斯不聞語言謂君生邪爰寢爰柩謂君死矣如左如右孰雲非夭不盈四十孰雲君貴不滿一秩三年抱病一旦而劇人之雲亡天意誰識君有父母老懐實驚妻號於房靣垢首荊隻踴雙躃兒啼在庭有來賔親十舊五朋言薄其奠肉肥酒清君不來兮我哭呑聲
  代人祭夏太常文
  吳江之東廬山之峰衣冠所鍾如公之㧞絶踔厲孤騰乎其中垂髫接丱從師於難顛蹶頓撼濵死而不散卒離於窮春秋三傳舉子之冠蜚英踏俊遂上第於南宮入翰苑之清峻班華直禁豁雲霧而開重瞳舊名曰昶登日其上葢天下之為昶者皆識夫宸翰之蛟龍當是時朝紳野服鯫生老宿林立而山簇者莫不後踵而先容公居其側揮翰濡墨迅灑橫擊不知意之所適也而不失乎冠冕佩玉之風陳文東之楷法王孟端之墨竹吳仲圭之泉石皆博取而兼工中書主事出陟入侍五朝四擢而卿九寺遂以是終青春䑓閣白首丘壑人孰得以兼樂者而公亦自慶其遭逄風䑓月渚禽魚竹樹下上回薄翺翔而容與不知嵗月之春冬三子之似十有六女之壻安問疾視離拜而羅跪者或不識行次之卑崇山頽川逝不知老之將至也猿啼鶴唳走耆宿而號兒童昔人謂人生如夢利害何較如公者曽不滿夫一覺而況乎草木之與沙蟲吾甞逹觀於斯知造物者之莫之為也而亦何憾乎公公乎公乎而今不可以作矣吾知涕涙之何從
  祭外舅䝉泉先生文
  嗚呼人有不易得世有不可無故君子有所任以為重物論有所藉而不虛愚甞觀於古之人或不滿夫一歎及其至也何止乎涕涙之與欷歔在朝廷則廟堂若増而髙在關徼則山嶽若増而重在鄉邑則文物若増而都如公者勢不可以多得而今亦已矣又安用此乎堪與愚甞論公之心狀公之行而不可得也葢能誦古人之書矣文起八代之衰道濟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勇奪三軍之帥如是而後舉公之節槩如雷霆之為威而雨露之為澤如龍虎之為猛而鸞鳯之為祥如是而後盡公之規模然公之直知者或以為僻公之儉不知者亦或以為汚豈愚識之未臻與抑所謂情者將人人殊也鳴呼其在天下者不敢知愚之痛其莫予紓也方愚之未見固畏其風格髙厲進而復郤者屢矣及其見也不知夏日之既晡論書法必窮漢晉之源論文章必極馬韓之趣論理數必探河洛之圖愚生也晚考徳問學無所底定如瞶者之於聼盲者之於途孰意公之有意於愚也門墻之託方以為終身幸別而復合者曽不過一再見之餘病不侍於牀紖不越於野而窆不哭於墟愚於公之愛可以為辜矣公之文多既逸之藁公之門無可屬之孤此愚志之不敢忘而力不可疆而驅也平生名節其所以報公者庶其在此公其有以鍳愚之區區也邪
  祭學士柯先生文
  國必有老成繫天下之輕重世必有公論別天下之浮沉然老成不在年位之髙而在才徳之稱公論不恃衆人之口而恃士大夫之心故見李司𨽻者傾龍門之髙見韓荊州者失侯封之貴見歐陽內翰者歎宮闕之壯華山之峻河水之深而況託師生之分聆道徳之音者乎此愚於公所以憤懣抑鬱而涕涙沾襟也當夫名冠甲第辭雄玉堂愚於此時固已識公之文章秉章綰鑰衡度精確愚於此時固已窺公之材畧山靜川澄氷清玉瑩杜苞苴之門辭起復之命愚於此時則又見公之徳行若是者非愚之私也蓋天下之所知而公論之所歸也故金縢石室之秘人莫不以為宜絲綸䑓閣之選人莫不以為遺及其降司成之召也方藉以為重而憂哀累嵗徘徊而未至也皆憾以為遲詎謂公一蹶而至於斯也嗚呼悲夫泰山之髙瞻者不知其為勞梁木之壊造物者不自以為悔此人情之所同而天道之不可頼也千里之辭一觴之酹又豈特區區門墻之愛而已哉
  䝉泉翁禫祭文
  嗚呼痛哉公棄館舍三年於今日月既邁山髙海深矯矯遺像遙遙徳音吁嗟蒼天實勞我心嗚呼痛哉人各有能道義文辭下及書數工農卜醫有一於此我則宜師惟公徳全左右矩規一旦而歿云何不思嗚呼痛哉惟人求師有取斯獲遐方僻壌窮野幽窟九原與歸曠世相發惟公我師恩則骨肉雲胡不思一旦而歿嗚呼痛哉始公之亡摧腸裂肝往來倉皇莫知憂端痛定益痛於理則然我之思公以嵗以年或過門墻或登几筵耳續遺事手披舊編浩氣旁塞幽懐永歎如泉斯堙如蔓斯延糾結沈鬱終焉罔宣嗚呼痛哉公門巍巍孰駟而出公廟奕奕孰屍其室孰傳公訓其簡秩秩孟春之日既禫而吉公主將祔使我心怵既酹我清亦薦我苾我辭有窮此恨何極嗚呼痛哉尚饗
  祭蕭文清文
  疇昔之嵗君來京師仲氏我友言通其私登君之堂朝塤莫箎燕我樂我不我棄遺君歸於東病不自持訃來告言將信將疑我懐若人心如渇饑嗚呼哀哉惟君起家克幹克紀既構乃室亦婦厥子賔有幾席祭有豆簋惟仲作宦躋崇陟美光於前人以及伯氏亦有祿賜以佐甘㫖夀有歌頌病有藥餌胥成孔艱永訣何駛凡人之情莫如兄弟孰合而生孰奪而死天之弗仁以至於此嗚呼哀哉君徳既茂而志亦專而年壯彊而質樸堅宜昌而折疇不哀憐況彼同氣於人亦然我有芻酒以寫我䖍道逺莫致空言是傳庶㡬有知以慰九泉嗚呼哀哉尚饗
  祭錢都督士英墓文
  嗚呼哀哉公胡為乎來哉佳城蓊鬱不如堂宇之閡富翁仲森嚴不如騶𨽻之趨走胡厭綺繡之華而委身乎衾槨飫膏粱之美而鍾情乎籩豆是將孰豐其前而又孰閼其後也公徳之容兮玉質金相公澤於家兮山髙水長胡爵不及五等而止年不過三紀而亡將嘉木異草風雨易乎中斨或竒物秘寳雷電為之下將是宜其始為人間之盛而終必還造物之藏也而又何傷乎公身不死家有令子公業不淪家有能臣吾將幽以洩其鬱而眀以慰其神歎宿昔之無由而斯言之莫我聞也噫孰使予過公之墟弔公之墓而寄悲思於荒閒之濵也邪
  祭劉姥楊氏文
  姥有令女寡於潘門生子而孤實惟外孫曽不㡬時寡死孤存天屬潘祀於姥之身保抱鞠育曰惟姥恩孤既壯大有行與文有屋以居潘祀再敦姥家既喪而子亦貧孤實奉姥載晨載昏婦執紉㸑兒嬉女忻一闥之外孰非塗人姥老而病我呻我顰棄我而逝天胡弗仁孤報姥徳志鬱不伸姥不待孤而況吾親我曹通家如弟如昆弔而不傷古義則雲今日之弔實傷我神既奠我㫖亦薦我芬有孤在旁孰謂弗聞嗚呼哀哉尚饗
  同年祭張亨父文
  嗚呼天乎既喪敷五胡又奪我亨父也是胡生之之艱而奪之之屢也謂天生之何轗軻困頓視其死而不捄謂天奪之抑又孰從而予也嗚呼亨父行足以絶俗才足以空羣抉六義之竒秘抽百氏之紛紜當其鉥心劌目出鬼入神傲睨一世前無古人葢縱之可以轢唐及漢而卑之猶足以掃元季之遺塵也世豈易得如君者哉嗚呼亨父方其始仕也神采逸發而憂患摧其勢志氣堅勁而疾疢纒其體七年而始拜十有七年而一徙職編纂而功不施乎館局班侍從而名不徹乎旒扆人方惜君之淹而詎意哭君之死也嗚呼亨父我等與子同登薦書而官同曹而志同趨朝行與逰夕讌與嬉其言嘻嘻其意于于其離而合也吾方以為暮及其合而離也寧不假我乎須臾甲申之選在翰林為獨盛十有一人者乃喪其二矣又孰為之乘除也耶嗚呼亨父昔在京師僦屋以居辛勤拮据以有此屋廬昔在壯齓孑然一軀載繼而昏以有此二雛奈何居未暖而鬻兒未齓而孤賀者未還而弔者已入其門矣嗚呼亨父惟物之生類百其殊孰歉孰盈何黠何愚君之宮階甲第視敷五為未足引而續之則已有餘矣君而有知固可以少慰亦孰使予流涕慟哭太息而欷歔也耶嗚呼哀哉尚饗
  祭彭民望文
  嗚呼老葵而止於斯生無以為存而死無以為歸有祿也而家不得以為飬有家也而身不得以為棲君於此時雖欲為無名之士不識字之人而亦不可得而為也然則學何為而博詩何為而竒舉何凴而㨗聞何藉而馳彼造物者何所厚而予又何所靳而不施邪嗟今之交如手翻覆惟我與子義則骨肉然而濟難銘死吾不如孔易致賻啓殯吾不如宗器著狀買石吾不如元玉妻𭒀居於家而吾不能贍子游學於外而吾不能淑乃徒絮酒為儀悲歌當哭掛徐劍而傷心返橋車而痛腹是將何助乎君而亦何慰乎僕也我堂子居我陌子遊魂乎來乎其在故邱山川悠悠道阻且修爾孤之還宛乎吾送子之輈也數千里之外九原之下其有感於予之誄之也邪
  祭謝生興仁文
  嗚呼謝生而止是邪何生之難而死之易邪昔汝少時從父於官卓汝頭負長汝羽翰飫汝以經史飾汝以衣冠學與嵗而俱増習與性而相安其生也可以為難矣及夫病不浹一旬年不踰二紀摽梅之詠徒興鳴鹿之歌將起趨庭之訓未終屬纊之言在耳遂使功名之軌半道而還顯揚之心飲恨而死其死之易也一至此耶嗚呼汝祖之孝汝父之賢業則必傳慶則必延謂宜在汝而又弗綿木方植而已蠧田欲秀而無年吾曹在父稱執於軰則先感聚散於今昔之頃寄悲歡於存歿之間緘辭致奠於數千之外葢不知吾涕之澘然也嗚呼哀哉尚饗
  祭李士常文
  嗚呼哀哉荒郊多風隂埃蔽空君來自南倐何匆匆君本北人畏暑如烘抵觸歊霧匪有厥躬寧不憚寒冐此隆冬有知無知幽眀孰通嗚呼哀哉車行張供薄餞茲土由春歴秋長路伊阻靈輀後載飛旐前舉溘焉相逢寂寞我覩古亦有言人生逆旅中有不齊存亡出處幽懐鬱鬱哽咽誰語嗚呼哀哉䝉泉翁門有士如雲我識君賢逸莫與羣婣聨交通我弟君昆維月之夕與風之晨燕我會我倡和並陳揚𣙜時務討論典墳箴我礪我匪惟昵親十有餘年獨往孤存嗚呼哀哉君本能文謂我亦頗連篇累牘不厭為夥我銘君墓莫知其可掇君鉅行遺厥細瑣我不君䛕君寧愧我摛毫未成有淚交墮嗚呼哀哉君配再聚煢煢孰依有子三人𫩜𫩜比歸兄號於庭弟泣於岐復有羣從載攀載隨我非塗人寧不君悲君沒何鄉君歸㡬時豈謂茲辰酹此一巵關山邈矣嵗月如馳執紼而送永從此辭嗚呼哀哉尚饗
  同年祭陸鼎儀文
  嗚呼昔者識君於二百五十人何其壯也振響乎文藝之塲蜚英乎霄漢之上抱國史之多才為詞林之宗匠固已揚一時之光而負天下之望也既而再徙官秩三歸故廬徊翔容與於宦籍者二十年餘際龍飛之新運騁驥足於亨衢邇絲綸之密地陳啟沃之嘉謨而疾疢攖其志意造化斂其形軀當寧臨軒而嗟悼士林掩涕而欷歔是其關氣數之升降與家國之盈虛者又不知其何如也嗟君之學兮文華道根嗟君之志兮山陵海呑蓋將仰視古人為必可企及而俯念斯世之同羣彼夢想之莫遂徒聲名之與存此天下之所共惜也而況乎同年之誼異姓之親吾方睇滄洲之落景問吉水之迷津悲逝者之不復嘆斯人之共淪蹇芻束之無由而茲言之莫我聞也嗚呼哀哉尚饗
  祭周原已院判文
  嗚呼菊田何識予之晚而別我之遄衣冠之㑹風月之壇㡬日㡬年而遽至於斯也病不唁於堂䘮不弔於次而葬不送於阡存歿之恨吾曹且然而況衰顔白顛生劬死憐孰繼身後孰娛目前今日之事哀胡可言孰予之才弗使其延弗永其傳吾將先以致吾憾而後以詰乎天嗚呼菊田尚饗
  祭樸翁先生黎公文
  嗚呼昔奉先君之命撰杖屨以從公也導我㓜穉開我晦䝉誘我以力學教我以固窮榖我以三飯乘我以一𩦺此誠父子之愛而猶得見長厚之風也厠官翰林復為公徒示我以亷角造我以範模謂形跡不可以不慎而富貴不可以力圖葢於撫事酬物雖不能盡得其妙而尚可以彷彿其粗也南都之行吾曹孰依三年易邁再見無期睹筆札之遺誤知年力之既衰恨湯藥之不親悵車塵之莫追知㡬勇退固君子之所有事而瞻望感慕久而不能舍者則後生之實馳我伸辭以告哀哀胡可陳
  禫祭告先考文
  惟禮有三年之喪國有二十七月之制雖哀慕罔極而制不敢踰祥既經時勉從𧝓事追惟去嵗有纂修之命屬以憂居抱病苦之衷曲承渥恩特予優詔喪制告畢遺體漸平忍死於砭𤋲之餘期畢力於銜橜之下瞻望靈爽實不知所以為懐俯仰覆載心焉如割涕涙嗚咽哀何可言謹告
  冬至告祠堂文
  節序流邁載惟冬至思慕恩徳哀何可言且夏秋之交雨水為厄祠宇漏濕神無安主徙易他室閲時累月興言及此夢寐不寧兼以後垣傾圯增建新屋繚如長藩茍以完固此葢先考之志久始獲遂而起居不逮遺憾終天謹因時祭用伸䖍告靈爽如在幸庇佑之尚饗
  祭謝生興毅文
  嗚呼毅也何爾兄之夭而爾復繼也何爾子之殤而於前輩學者之於師此公之去如龍翔鳯翥而不可縶公之沒如山頽木壊而不復支登公之堂弔公之子就位而慟哭遡風而長號者亦豈足以盡區區之私也哉
  祭李都憲母文
  嗚呼恭人其賢乎葢自後天以來身奉巾櫛以周施也江洛之行以嵗以年治家有儀教子有編詩書之聲不絶於耳綺縠之物不至於前及夫棘寺之錫烏臺之命鸞飛鳯翥蔚乎其相宣也人以為勤儉所致如屋之於構穫之於田殆將收晚景於桑榆酬往勩於朱鉛雖八⿳六失𧘇 -- 袠之夀已多而猶有遺憾於天也疇昔之嵗辭頌以恭祝者亦孰知為弔哭之地在瞬息之間乎故或朝籍相通或里巷相連於令子者皆不能不為之愴然也恭人其賢乎嗚呼哀哉
  祭黎夫人文
  昔在髫丱我逰黎門樸翁我師與父同恩誨我廸我我饔我飱有饋在中曰惟夫人翁載朝籍我追後塵二十年餘我子翁孫我壯失怙衰絰在身翁來京師弔我實勤翁歸㡬時內訃是聞翁子至止彼酸我辛二年不弔於禮則雲我則骨肉豈惟戚欣翁子南邁爾亦逝也何爾父之厚徳而天弗之庇也有是哉予言之而不能既也嗚呼尚饗
  同年祭呉汝賢文
  丁未之嵗君去南邦官為大夫手握印章二紀之詘一日之昌曽不踰年君病在床孰使訃我使我涕滂緬憶疇曩載翺載翔中更事端聚散存亡吾曹三哀彭陸及張君實繼此雲胡弗傷君夀非夭君㣧亦長何以弔君君有髙堂養則弗終豈無顯揚國有譽望代有文章欲以慰君君魂茫茫嗚呼哀哉尚饗











  懐麓堂集巻四十二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懷麓堂集>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四十三
  明 李東陽 撰
  文稿二十三
  哀辭行狀
  嘉禾姜封君哀辭
  南京刑部郎中嘉禾姜君用貞予知己友也嘗道其先君之徳扵予君未六十而沒扵今若干年予懐思之而不得見焉従而為之辭辭曰有子克孝式揚厥先曰有世望嘉禾之間巖巖徴君抱負竒傑內秉剛毅外鑒清徹蒐羅百家景仰羣哲雄詞逸辯瀾翻障決逢時不造家步頓跌勃興其餘有奮無蹶乃如君才俾有教設羣疑衆糺盤根錯節孰不就緒毫分寸析終焉淪䘮飲恨而絶孔融重交季布持諾談笑訟解纓冠鬬息道畔寧力分財寧薄人笑其拙我執愈確有如君義幸有攸託白刃可蹈三軍不奪如何弗施白首丘壑九原是歸往者誰作鄉曰義士士曰嚴師考徳問道如龜如蓍既誦嘉言亦瞻令儀於生有歸於死勿忘韋冠布裳不掩其光人生之榮匪紱與圭有美郎官氷心蘗操人謂賢子繇父之教睿藻宸書其章孔照帝曰汝賢以勸爲孝東隅之失桑榆之茂孰謂公死不食其報事有莫致情有固然有涯者生㒺極者天臯魚泣木悲風在顛王裒灑血柏爲之殘盡哉孝子胡不其憐月旦有評太史有文歲月其邁陵谷亦遷公德斯傳百千萬年孝子盡哉以慰爾䖍
  松塢黃公哀辭
  予讀黃巖謝太史所爲松塢黃公傳而哀之曰黃公蓋其鄉賢者也今不可作矣哀哉人生逾八十而沒不爲夭生有子子沒又有孫皆貴且賢不爲晦沒而塟塟而墓木已拱於今數十年不爲近若是者皆無事乎哀予獨念公之能使士信其直盜匿其名而童僕遠於罪可謂盛德而哀今之人之莫能也抑以重哀夫今之人之哀之異乎此也爲之辭以遺公之孫曰文選君世顯者其辭曰台之山山思而水號霜雪憯栗兮草卉凋崖嶔谷嶇兮道路險以撓虎豹伏匿兮狼狐噭嘷歲既暮而改色見東流兮滔滔家巍巍兮孤存魂一去而莫爲招聊撫景以慨俗懐佳人兮鬱陶悲乎傷哉今之人鬭㨗夸妍爭儇競浮錙銖相傾睚眥爲仇視犴狴爲堂室化冠裳爲戈矛渺狂瀾之萬疊瞻砥柱兮中流悲乎傷哉今之人社鼠城狐蠅奔蚋趨招曹嘯羣什伯其徒磊氷成山炙手成爐以郡縣爲市集以賄賂爲菑□念誰爲之扼拒莽前路兮長驅吁嗟黃公狷介之節朴茂之風有睹其貌無疑乎其中予不必恡取不必豐辯我者爲喑嘿誑我者爲盲聾盜飲德以懷愧僕銜恩而效忠彼瑣兮若此又何論乎耆老之與兒童吁嗟黃公家有冠組不華其躬門有車馬不藉爲龍不轢衆以自力寧斂盈而若空慕閉門之泄柳嗤返駕之周顒彼鄉飲兮不可以屈致矧辟書之可通吁嗟乎黃公世寧復有斯人哉吾將操几杖以從之也過公之鄉兮斗斛不欺入公之門兮左書右詩聞公之子兮公子孔碩見公之孫兮公孫孔儀既老成之凋謝庻典型之在茲縱往轍兮既駕亦遺蹤兮可追已矣乎歲華斂兮萬物歸浮生盡兮大運非嘆羲景之莫繫終零露之易晞諒古今之一揆孰彭殤之有違非遺德之㒺既奚若人兮獨悲已矣乎吾生不可以復見徒隕涕而拭衣
  董封君孺人哀辭
  翰林編修寧都董君尚規既喪其考文林公三十有五年始復喪其母孺人溫氏予往弔之時君哀甚且答且泣咽不能成辭既數日得君所爲行狀蓋其事有誠足哀者爲之辭二篇以洩其情若公及孺人之賢已爲館閣諸公所著者茲不復贅而亦不必贅也其辭曰大兒五齡兮婦三十君中捐兮百憂集執兒手兮屬婦吾不兒父兮兒有母燠寒兮渇飢兒心兮母知壯無使游兮少不可使嬉敬爾如父兮畏爾如師豈不兒憐兮無禽犢爾爲兒官兮爾祿念遺言兮如夙昊天兮㒺極兒生有身兮豈其可贖賣田兮買槨然松明兮代燭擕孤兒兮墓哭淚班班兮石爲竹朝辟纑兮夜續我分勞兮婢僕父書兮兒讀布衣兮虀粥悼吾人兮未亡非此輩兮安屬兒得官兮歸來爛高堂兮命服愛桑榆兮獨茂嗟往事兮誰逐傷別離兮伊邇念歸寧兮不復哀皇天兮茫茫胡白日兮太速慨吾生兮摧肝飲予恨兮終曲
  余通判哀辭
  南昌余鼎寔爲溫州判官藩臬部使者交薦其賢獲荷錫典成化丁酉述職京師道南昌卒於家君之繼室娶於學士謝先生之子先生與君厚且親謂其材行有餘而位與壽皆弗稱可哀也既爲文以傳其家復屬予爲之辭其辭曰油屏兮楘輈侯之來兮越州山川繆兮阻且修歲奄忽兮春復秋吏民歌兮擁道周侯將行兮不可留鸞書兮錦裳侯之歸兮故鄉入我戶兮登我堂子列侍兮孫扶將志弗違兮身靡康胡爲中年兮罹此殃越之岡兮楚之阪魂朝馳兮暮返望東臯兮野色芳艸萋兮將晩慨時命兮不逢哀壯士兮中蹇渺巫占兮詹卜誰復問兮修短長繩兮落日蒼天茫茫兮豈其可綰吉地兮良辰侯之輀兮兩輪佳城鬱兮彼原送者黕兮如雲紼有䌔兮刻有文生弗逹兮死有聞九京兮可興亦將感兮吾文
  程襄毅公哀辭
  繄程伯之在周兮粲華胄於南邦越襄毅之挺生兮氣廓落而開張珠照乘以馳輝兮金躍冶而騰光鏗鍧震耀極宇宙兮孰不知快睹之爲祥君門突其巍峩兮歴諌省而高步值國是之多疑兮抗英聲乎言路分侯藩以來宣兮望遼海而東騖西略乎岷嶓之墟兮擣夷猺之巢戶領太僕與內臺兮載經營乎東鄙承黼命於先朝兮寔受知之所始歴南都而軼西曹兮命屢下而載庚朝濤居而暮陸處兮寢食惕焉其弗寧有夷猘於西南兮駭羣言之如沸皇授鉞於大司馬兮駕戎車而言邁陵嶔谷𡾟杳乎不可名兮曰豹尾與龍背驅䝟㺄於坤隅兮掃欃槍於天際歌凱奏而還朝兮六旅爲之増氣紀名氏於太常兮冊兩官於一制身抱疾以思退兮疏屢上而弗俞賛留務於南都兮曰惟老成之是須物不可使過盛兮寵吾獨可久居超一去其不復還兮皇軫念而莫予拘涉山川以遨遊兮巾予車於歙之野製蘭檝與芰裳兮作晴川之釣者斂予福以全歸兮顧命服之在躬彼富貴之罔不崇兮獨耆壽之不終維國有華兮公亦既有子也美弓裘之未艾兮公寧獨憾乎此也摳予衣以登階兮及公年之未衰發予棹於龍江兮曾歲月之幾時頏父子以翺翔兮敢忘情於欣戚悵芻束之莫將兮遡長風而太息維瀛有洲兮維芝有山維公何歸兮往來其間木經秋而改色兮鳥千歲而知還彼大化之無垠兮歸萬幻於一端孰冺冺其不忘兮孰耿耿其無存國有史兮家有乘嗟公之賢兮孰使予之多言
  追封涇國公蔣侯哀辭
  悲風颯其何來兮𡏖塵沙之蔽空奄西日之不我留兮歎川流之既東星夜隕而無輝兮劍秋沉於碧淙感時序之屢移兮哀壯士之不終公何歸乎公將椉風而逺遊四方上下杳不可名兮吾將巫陽之是求胡氷萃其崚嶒兮凜穹廬之不暖彼衣垢而食腥兮悵華風之日逺雜諸羌之異種兮語啁哳而不通爛鬼燐於沙塲兮倐晝昏而夜明陟蜀徼於西南兮僰道阻其如棘隩碉房以爲巢兮搆篁箐以爲室莽白骨之縱衡兮血濺濺而相射夔魖魍魎錯然而成羣兮或睢盱而跳躑生秉節以周遊兮魂髣髴而不止公乎歸來兮胡爲獨樂乎此帝閽兮九重粲瑤堂兮紫宮屹巖廊兮在望麟閣起兮層空桓圭兮袞衣公歸來兮此中棘門兮幕府左幢牙兮右弓斧趨金章兮走朱組令之行兮莫予敢迕公不歸兮何所甲第兮高堂繡爲桷兮雕爲梁曳華裾兮綺裳鬬㨗獵兮紛成章琱盤兮玉膾薦㫖酒兮芬芳吳歈兮越謳歌宛轉兮何長公樂其歸兮樂且無央涇之封兮揚之里地之靈兮橋木生梓河爲帶兮山爲礪鐵爲券兮金鏤字國有臣兮公有子揚休光兮延錫祉家千年兮廟百世公不歸兮竟何逝吹龍篴兮鳴鼓鼉攬余轡兮巖之阿鐵兜鍪兮金盤陀驅絳轂兮椉赤騢遡靈颷兮汎僊槎公不歸兮奈公何茫茫九垓兮𣺌不可以及山蒼蒼兮海増波
  明故廣西按察司副使致仕進階中議大夫賛治尹劉公行狀
  公劉姓諱仁宅字廣居其先山東東平州人宋南渡有都統制諱寶者從岳武穆岳鄂間始居華容大父諱必𢎞考諱行簡贈監察御史妣周氏封孺人公生八歲日誦數千百言年十五能屬文補縣學生永樂庚子舉湖廣鄉薦卒業國子正統庚辰拜江西瑞昌知縣躬省田畝教其民始作織事深山中有流民千餘家邏者往索賂不得與鬬不勝則妄言民反有司議兵事甚急檄公先往公單騎至山口招之民喜曰劉知縣至矣爭出自辨公返命曰無他請以身保兵遂息九江屯兵多侵暴土著公嚴立條令執其尤者一人杖殺之皆相戒不敢犯赤湖泛溢嵗祲多盜民困徵納竄死甚衆公上疏請蠲其宿負若干而更始之瑞昌舊額荻課歲數十萬而非其産每轉易他所費數倍公請以所産栗薪代納民稱其便庚申歲大旱公禱於神大雨浹邑畫境而止人甚異之辛酉述職京師廷選爲浙江道監察御史未幾母憂去廬墓三年服闋調南京四川道奉勑治南畿盜地用大寧己巳詔大臣舉可領諸道邊務者公擢廣西按察副使時嶺賊蜂起柳慶路絶有司無敢議行者公率先藩閫撫順誅逆羣黨乃平景泰辛未守潯州都指揮黃竑殺其異母兄思明知府崗及其家七百人以滅口公與參政曾公翬往治之居月餘盡得其跡竑乃使人持千金私二公於馬平驛舍且約事定後其子當得府政則盡輸其府藏若干而父子各擁兵數萬於外以相挾撓聲勢甚熾公陽許之乃留曽公於潯爲約而去至南寧竑二子來迓公伏甲士縛之曽公亦誘執竑於潯以歸論死竑窮蹙乃隂遣人上京師造姦謀以徼恩澤果得釋罪且進位都督既益橫乃使人捃摭他事陷公以報憾公亦上疏自陳事下有司未報公遽委政去天順初今上既復儲位竑飲藥死其子政輩皆伏誅有勸公出者公不應成化戊子以子大夏恩授誥命進階中議大夫賛治尹丙申某月卒年八十有一配嚴氏封恭人有賢行子三人長大中義官孝友克家次大夏以解元舉進士翰林庻吉士歴兵部車駕職方郎中才諝識操蔚爲時望次大竒縣學生某年月日塟公於某山公質直沉慤不事矯飾述職時楊文定公在內閣同鄉皆往見贄奉甚厚文定弗悅公獨後往且用禮贄甚見嘉奨爲御史文定嘗過其家徑造臥內見其服用簡朴歎曰真御史也公去瑞昌三十餘年大夏奉使過潯陽有父老數十人拜而告曰某等皆尊公所恤民也故來見君乃述公舊政數十事且問公齒貌起居狀皆南望戀戀感慕泣下雲竊惟公之盛德美政卓卓在人耳目宜刻之金石以詔後世而東陽與職方君爲知己聞公事爲詳乃狀其一二以備采擇謹狀
  明故中順大夫南京太常寺少卿掌尚寶司事夏公行狀
  公姓夏氏諱瑄字藴輝其先自衢徙饒代有顯者曽祖諱希政元季爲湖廣行省都事兵亂死事祖諱時敏洪武初爲湘隂教諭遂家湘隂考太師忠靖公諱原吉歴事太祖太宗仁宗宣宗四朝碩德雅量豐功偉烈著在國史公忠靖公次子少頴敏喜讀書嘗竊觀忠靖奏草及忠靖朝退必請問所議事忠靖笑曰是非爾所知也然心黙喜之禮部尚書胡公濙嘗夢上以櫻桃一盤賜忠靖二子長子珫退避不敢受公獨受賜後珫早卒胡公以告忠靖曰繼夏氏者必此子也仁廟嘗顧問忠靖曰卿子年幾何欲以近侍官之忠靖曰臣子幼稚非食祿時俟成立事陛下未晩也宣德五年忠靖薨宣廟震悼不已即日遣中官致命於家拜公尚寶司丞明日公與叔父原禮入謝時公年甫十有三進退有度特賜冠帶衣服公扶柩歸鄉里宣廟憫公幼特免守制使養母於官而別遣官䕶喪歸且厚恤其家公強記過人太師張公輔呼爲小友少師蹇公義而下多公父執禮重之宣廟欲大用公未逮也正統初英廟追念忠靖勤勞特賜公田十八頃而蠲其稅楊文敏公榮將歸謂公曰尚寶非處君地吾還當薦君未幾楊公卒不果雲南夷逆命公上疏乞立功自効尚書王公驥竒之將以公往有沮公者乃已八年命視尚寶司事公以母疾乞侍養還鄉母愈乃就職時四方多事公上疏陳七事一謂湖廣苗本異種必有首惡糾合爲冦宜宻令諸脇從諭以利害誘以重賞使反兵相攻然後出其不意攻之必破一謂苗出逺刧必使老弱守寨宜分兵間搗其巢穴則賊分而勢寡一謂北邊雖每歲朝貢狙詐難測宜令知兵者行邊旌勇智退老弱繕兵治械修城隍謹烽堠以僃不虞一謂福建盜作雖出師𠞰捕功久不就使賊勢日張民困轉輸不得耕食是益盜也宜督將臣乗時殄滅多見采納十四年北邊犯京師公憂憤陳四事一謂敵乘勝逺鬬其鋒不可當然能野戰短攻城宜堅壁勿戰使進無所得退復氣沮然後出竒設伏諸道奮擊破之必矣一謂敵深入吾地宜令死士夜襲其營仍設伏內地以待追者一謂敵既舉國入冦邊無所禦宜調邊兵之半入捍京城內外夾攻彼將自潰一謂吾軍依城為營進無死志退有所歸宜嚴號令以堅其志如以三隊為法前隊戰退令中隊悉斬以徇容而不斬者同罪則上畏法而不畏敵矣詔亟行之後敵使至公又言敵無故遣使與我譯者偕來必佯為遜辭以緩我應援疑我進退覘我虛實或為誑事虛情疑我譯者以緩我謀賂我譯者令為反間宜慎防之以觀其變一謂敵若引退宜分兵五路間道襲之以正兵二路擊其前以竒兵二路攻其傍以伏兵一路絶其後仍以宣府大同諸路邀其歸蓋彼方恃強不虞吾至且待彼回圖我而我先奪其心勢可必破況今太隂犯昴厥利在我太白出髙用兵敢戰吉臣以為天道人事機不可失當道不能盡用其言識者惜之公又言敵既得利今冬來春必圖再冦今汝寧鳳陽諸府及河徙故地流移之民無慮百萬恐因隙而動為患不淺願假臣便宜使招募智勇以為國用仍條陳事宜以為先召吏士及其故老俾各舉所知凡舉主及所舉勞以酒幣掲名於旗以倡忠義然後榜諭凡有知兵敢戰習騎射諳地利能為間諜者許以官賞復其家一丁以給其力事平之後不願為兵者釋之教閱之法以百人為率擇其能者十人以教其九十人兵集既衆人人習戰法內可以捍京邑外可以消郡縣之變事下兵部尚書於公謙請試用其才侍郎王公偉公知己也時為監察御史亦請勅公募兵淮揚㑹事定不果久之公以母老乞就養金陵命掌南京尚寶司事二月丁鄭夫人憂上京師復陳三事曰賞罸以為御將不可不嚴任吏不可不寛宜罪敗師棄守之將以戒不忠増廉官能吏之祿以礪不任曰去利以為善治國者不損民以益己因舉近事以利致害者貪鄰入貢致生邊患窮兵麓川以疲中國其𡚁在上汚吏瀆民以妨文治貪將虐兵以耗軍伍其𡚁在下宜減浮費以輕徭賦省游食以足軍儲惜民力以培邦本又謂貴州宜仍洪武舊制置行都司罷藩臬郡縣命一良將輔以文臣使專決於外以寧邊患曰審機以為制敵之機係乎攻守之得失因舉近事之失機者賊初冦大同氣鋭鋒利不當戰而與戰以致敗績一也宣府懲彼失利畏慎太過敵經其城當戰而不與戰以致土木之敗二也及敵越重闗犯畿甸自納其死而我過為防禦無所施措以致大變三也宜鑒覆轍懐逺圖揚天威以雪國恥大學士髙公榖見公疏薦於朝亦不果用奉使秦府充冊封副使凡賜遺悉不受天順二年公以疾請命掌南京尚寶司事踰月遷少卿八年賜誥命特贈所生母王氏為夫人成化二年進為卿時五府多闕惟都督一人公奏守衛事重非一人可勝乃命曰某某往守宿衛十四年九載考最陞南京太常寺少卿仍掌尚寶司事方圖請老歸守先墓無何疾卒未卒五日猶力疾草疏大略言臣伏見太宗文皇帝賜皇太孫勅諭皆農桑軍國為政治民之要誠祖宗詒謀之至意願陛下置諸左右覽而行之仍命皇太子讀誦使預知民事艱難守成不易則不必逺求諸古而天下可治臣懐此言久未敢輒上今臣病死旦夕死而不言永無日矣命其子崇文上之訃聞上遣官諭祭於南京公為人寛厚簡易內剛外和孝弟忠懇皆出天性幼喪王夫人事鄭夫人甚謹嘗棄官走南北侍養者十餘年鄭夫人卒女嫁虞氏生子誠而孤公視若己子悉以鄭夫人遺物並分賜田三頃與之誠死又撫厚其孤與弟璘無間言異色親舊患難力可援者必為之盡侍郎王公卒公娶其女為子婦其師太常少卿鄭公雍言子死經理其家駙馬井公某道死嘗以千金托公其家弗知也公悉封識還之公恂恂寡言及辨議古今成敗兵民利病文體髙下皆卓有定見不隨時好惡然自負髙與人寡合故罕有知者為詩文宏博豪放舉筆千百言而感世觸物義歸於正平生所作近百巻號拙寓稿晩年號白鶴山人自為傳論曰人謂其庸腐者是也謂其非庸腐者亦是也夫璞玉一也器則玉未器則璞耳今山人久為宦而無所見其能是將為玉耶亦為璞耶識者必能辨之公雖在散地恆憂先天下每見天垂象或四方有警則咨念不置與客言必先問及北事常曰國家養士於居平之時士當効力於有事之日嘗夢中賦詩云臣愚思効忠志欲追前古空懷葵藿誠未罄朝陽吐深思結中腸逺慮遍寰宇捨生寧顧軀矢死期報主病篤猶以地震為問語不及私惟書遺教囑其子崇文皆檢身奉職語又為一辭亂曰梅花一夜開春風雙珮響拂衣而歸天清月朗造化小兒齊聲合掌遂卒公生於永樂戊戌三月十五日卒於成化辛丑二月十七日享年六十有四子三人長崇文戊戌進士材器竒博不下於公次崇武次崇勲俱學舉子女五人長某次某某年月某日歸塟忠靖公墓側公卒已有銘銘頗略崇文復述行實請為狀以干大人先生銘諸神道以昭不朽東陽公同郡人也哀公之沒慨典型之在鄉里者不可復見謹序次一二以僃采擇謹狀
  明故中順大夫太常寺少卿兼翰林院侍讀陸公行狀
  公姓陸氏諱鉞字鼎儀號靜逸又號凝菴其先當元季亂居蘇之崑山譜牒散逸莫知所由徙其可知者曰曽祖三郎祖諱銘考諱晨育於吳氏遂䝉吳姓公既貴始復陸姓封考為翰林院編修文林郎妣王氏孺人繼母盛氏公生而器度凝重不與羣兒伍三歲時嘗書一仁字於掌衆異之籍太倉衛學為生天順己卯舉南畿鄉貢癸未試禮部第一甲申憲宗即祚廷試第二授編修同修英宗實録成遷修撰賜白金文綺成化丙戌同考禮部時稱得人以疾乞歸者數年嘗上疏勸上接儒臣以養德性詢治道丁王孺人憂服闋還任戊戌再考禮部今上皇帝在儲宮公用遴簡侍講讀敷納詳懇儀度莊飭上退問內監臣曰今日講書者為誰因稱善者再自後每直講必目屬焉嘗以疾告特䝉賜問丁編修公憂還任始考九載績遷右春坊右諭德上即阼以恩擢太常寺少卿兼翰林侍讀同修憲宗實録充經筵講官又進日講累荷白金文綺楮鏹之賜一日遽得末疾久之稍愈後上疏乞歸治疾給驛傳且諭使亟還歸閱歲以𢎞治某年卒年五十而已娶陳氏子爰又娶張氏子賜明年庚戌某月某日葬於某山公讀書必究理道涵泳往復期於自得為文章周慎雍裕惟所欲言終日不厭亦不襲前人語詩調高古盡去穠艶當所得意縱筆揮灑刻意極力者顧追之而不可及尤嗜書清勁可愛旁及纏度疆里醫律諸學亦皆諳覈必得其肯綮乃己其為人沖澹沈黙動必繩榘不為聲利所移易平居言不妄發及析理論事不求茍合要所自負有決不為世所泯沒者每欲試諸職務而不可得然其憂世愛國之志未嘗一日忘於懷也未病時猶具遺草數事不及上並所著春雨堂稿春秋抄畧各若干巻藏於家東陽同舉進士入翰林者若待講彭敬敷五修撰張泰亨父及公皆間世竒産公又與亨父同里學皆相繼以沒天下所同惜而公方直經幄職國史身所關繫者尤大東陽於公蓋不獨交遊悼哭之私也其子爰匍匐走京師特乞銘為不朽計予既弔且哭之謹掇所聞之大者為狀或可以僃采録雲
  明故資善大夫南京禮部尚書致仕進階榮祿大夫諡文僖黎公先生行狀
  我先生黎公諱某字太樸學者稱為樸菴先生世居岳之華容本楊姓曽祖元勲出繼姑氏後為黎姓考斌宣德間舉楷書為寧縣丞有德政民建祠祀之先生資稟特異少苦學肆力諸經史從父宦遊歸與兄資深相師友為縣學生景泰丙子舉湖廣鄉試天順丁丑舉進士第一授翰林院修撰有言官被謫者先生以書抵當道請捄之當道曰彼言涉我輩奈何先生曰正以涉公故須公捄之乃見盛德耳當道不能用然心實重之預修大明一統志成賜金幣癸未同考禮部㑹試憲廟即阼充經筵講官成化丙戌滿九載遷左春坊左諭德供職如故丁亥修文廟實録成進左庻子賜金幣及宴有加辛卯上疏乞歸省賜寶鏹為道里費甲午命考順天府鄉試有試巻竒甚後塲不類疑有弊勾稽墨巻果得謄録生截巻狀移簾外按其事而取是巻為解首則名士馬中錫也丁酉修續資治通鑑綱目成遷詹事府少詹事兼侍讀今上正儲位日侍講讀戊戌充殿試讀巻官會天下鄉試録多舛繆或犯國諱先生擿奏數十條下禮部翰林議治考試提調官罪且申定格例行之至今擢吏部右侍郎持法堅正有請屬者笑應之然竟不行聞人有玷行雖所甚愛必加摧抑不曲為庇䕶下至胥𨽻亦畏憚無敢犯權貴用事者勢甚熏灼先生律己待時不通饋問卒亦無他凡內批事翌日部大臣必陛陳補奏時除授寖廣有諷令勿奏者先生答曰此祖宗故典所以防偽遏姦某不敢廢諷者色沮久之竟停陛奏而先生亦改南京吏部丁未滿九載遷左侍郎加正二品祿今上始擢為南京工部尚書尋改禮部上疏陳正風俗革奸弊諸事多見施行辛亥以末疾乞致仕詔可仍賜誥命歸一年壬子四月十八日卒距生永樂癸卯十月二十九日壽七十朝廷賜諡曰文僖遣官諭祭命有司營葬事先生性耿介寡合重倫尚節痛違祿養極嚴廟祀兄嫂卒其孤民獻及女皆幼育為己子遇二弟沾滄無間言山東按察副使董國器妻死而董使邊未返先生展省至臨清使擕其柩以歸太常卿余孟亨卒家貧不能舉先生倡諸鄉宦合賻贈俾襄葬事鄉吏鄧祿寓銀數十兩後祿死藏所寓物十年俟其子長乃還之居官儉朴不受私餽尤慎形跡事渉矯託輒窮本末必暴白乃已人有過必面質或弗能堪然底裏洞徹無毫髪留匿人亦亮其無他弗憾也嘗患鄉俗侈躬自裁損昏葬飲宴稍示節度多視以為則所居黃洋渡積潦病涉損私帑築隄四十丈民甚利焉先生於書無所不讀為詩文典贍雄偉成一家言有龍峰集若干巻楷法遒整自習業至公牘連篇累帙多不可紀數教法詳僃日亹亹不倦凡所汲引陶鑄登甲科仕中外後先踵接至不能相識胥史嚮學輒優給役俾圖卒業舉鄉試者四人舉進士者一人教子尤厲不假辭色子民表舉甲辰進士今為戸部主事民牧舉庚戌進士民獻亦舉鄉試者未始有外傅焉配金氏有賢行先先生卒子六長民牧次民表次民衷金出次民安國子生民俊民信皆側出女四人某某某年月日葬黃湖山之原金夫人祔嗚呼先生清德重望登甲科躋台鼎保身完名享其壽祉延於後嗣誠可謂一代偉人矣其所樹立要不可使磨滅非託於當時名筆將無以為後地東陽自童丱執經史領教佩德垂四十年聞訃驚怛不能拜哭於几筵之下為終身痛謹撰述平生事行及爵里卒葬以僃采擇惟諱與先考同未敢直書徒恃先生名在天下有不待於書者掛漏之罪固有所不敢避雲嗚呼痛哉謹狀











  懷麓堂集巻四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四十四
  明 李東陽 撰
  文稿二十四
  墓表
  高祖戊七府君墓表
  成化壬辰之春曾孫封翰林院編修淳將歸謁曾祖考處士之墓於茶陵𤣥孫東陽實自翰林請於上以従曾孫淳乃具述曽祖本末授於𤣥孫東陽使撰次其辭刻石京師載而歸表之墓道以示於凡為宗族隣里鄉黨者其辭曰嗚呼惟我李氏出自臨洮譜傳為唐西平忠武王之後王第十子曰憲為觀察使始居江西江西之八世諱餘在宋為茶陵州同知留居中洲傳十三世為我曾祖考處士諱某行戊七時有諱祁元元統初進士及第鄉人稱為狀元者蓋族兄弟也狀元既避地居江西永新諸族兄弟若一源若高清若尚賓若我曾祖考皆居茶鄉茶陵之族益廣國朝洪武初惟我祖考處士諱文祥始以戎遷京師寔生我先考處士諱允興以及於淳于澤澤今為金吾左衛所鎮撫淳生不及祖考祖妣賀之存尚能道曾祖時事曰吾舅為人敦樸謹厚德浮於言其行吾則不能詳然人皆曰是長者也其世居則不能詳然人皆曰是李狀元之族也其墳墓吾能知之地曰荷木坪泉曰光泉水曰芝水去中洲五里而近先考之將沒也召淳等命之曰吾父母葬京師吾力不能歸吾死其從之然汝輩慎無忘茶陵淳等泣而謹識之淳伏念生賴先世積累有以至今日惟我曾祖考養不逮祭不造亦惟我同姓父兄保䕶之勤二三耆舊左右望助之力是賴於數十年靈有攸宅亦有攸待維桑及梓夙夜之所不能忘也嗚呼享其澤而不知其所自出者非人也知人之所自出而不感且動焉者非人之情也無踐我封無翦我樹無圮我基址以成我之志於不替者是深有望於我後之人於我宗族於凡我鄰里鄉黨也謹拜手稽首而表之曰此我曾祖考處士李公之墓是歲夏四月丁丑曾孫封翰林院編修文林郎淳𤣥孫翰林院編修文林郎東陽立石
  明故贈文林郎南京陜西道監察御史陳公墓表
  吾友南京監察御史陳直夫之葬其父居蘭翁也徴行人司副莊君孔暘為之銘既又以為銘載幽壤非建石表墓將無以焯於今後以書屬予予與直夫游既同學又偕舉進士知翁行甚悉雖不佞然亦不得辭翁為人質直峭厲不為物挫少代父戍交趾矻矻走數千里竟莫為達僑居廣西還籍京師營一室祇能蔽風雨而意氣侃侃對客談辨窮日夜不休教子嚴甚未嘗過假辭色比直夫取科第得一官稱貸以行養不腆僅足為朝夕費然猶戒之曰無以我故受汙辱名凡常俸外有例可取者棄弗用卒之日幾無以為葬葬甚薄而直夫猶能卻非義之賻至以咈人而不䘏君子固難直夫然益知公教之所及如此也直夫為御史思舉職不茍與人合其合必以義嗤笑怒罵集於其身而不為動且日以益甚然直夫每臨事輒蹙然曰某不肖吾父君不肖吾父君予固多直夫之賢然亦見翁之不可及也昔漢孫性為親受汙辱而其父不欲陳萬年教子以諂而子不受命觀其所從違而教與繼者皆可知矣殆揚雄所謂有是父有是子無是父無是子者非邪由是而觀則父子同德如陳氏者其亦可謂之難非邪雖然翁之賢微直夫則卒老閭伍人無知之者欲章章然焯於今後未必可得得不得固非翁所知然考德論世君子所不可闕者予故表之以為世勸公諱簡字文澈別號居蘭翁紹興山陰人也以直夫貴贈如其官三子長雄次勇次直夫名壯翁以成化己丑三月四日卒於南京是年九月二日返葬於山陰其地曰黃龍尖山之原葬之六年徐孺人卒又一年乃祔別有表
  明故兵部武選員外郎郭君墓表
  成化乙未春二月壬午兵部武選員外郎郭君卒戸部郎中李君漢章君知己也狀君行以授其子仁俾乞予表墓仁既歸以其年四月丁酉葬君城武杜村先墓比復走京師來徴文而李君為速予日不置予既哀仁之孤又感於李君交友之誼乃為之辭曰君諱璽字文瑞姓郭氏兗之武城人父諱浩贈承德郎兵部武庫主事嫡母劉母賈皆贈安人君少失怙養母甚孝事諸兄謹與人不意合負意氣勤問學學成舉天順甲申進士奉詔入翰林為庻吉士拜工部營繕主事風岸卓卓監局諸工掾多出入曹省無所憚至相與抗禮君方坐治事有譟於側者君執而笞之其人有所愬中君以法竟下詔獄坐贖人皆危君君固自若也成化丁亥丁賈安人憂去庚寅改兵部武庫主事㑹武選員外郎闕吏部謂非彊有力者弗任乃擢補君君家無私謁曹事有不能決者往往以一言定之人服其能甲午君得疾冬益劇乃上疏乞歸命未下而卒年四十有一配劉封安人生二子仁仕側室崔生一子儒卒之日家無餘貲鬻舍價劵而後返葬自公卿而下知君者皆嗟悼不置雲夫材與氣二者恆相為用然論士者必先氣而後材故雖有庖丁之刃郢人之斤茍非其氣足以蓋物未必不歛手縮臂趦趄而自失其不能者弗論也郭君平居議論洶洶無諂辭佞色居官未嘗阿意所事其所奮激雖橫罹刑罰不少抑故臨事處職皆能有以遂其勝於脂韋耎脆視人之顔色以為進退者亦逺矣使天假之年君又充拓之不暇其所建立固可限哉初君居翰林而志在曹署既得劇地乃日以益顯向使君局文事乃蚤死豈得遽以自見稱良吏若是藉藉也嗚呼予固歎夫宅材者茍處非其職鮮有能盡其用者也夫既具材負氣且得官以為用而又不得盡以死士之用於世亦甚難矣哉初予與同為庻吉士者十有八人其既卒者河南杜大勉大興王器之及君為三人大勉在翰林輒病歸卒於家予知之弗能詳大抵樸厚士也器之予同學生其人篤厚和易而中介介有分別勃然嚮於義拜南京戸部主事卒於官昔王荊公表徵處士墓及其友二人況三君者皆同仕有名籍誠不宜使沒沒故予因郭君附論之君而有知其不以予言為然者吾弗信也
  明故處士謝公墓表
  有孝子之孫節婦之夫曰處士謝公諱乾字性端台州黃巖人也孝子諱伯遜嘗刲股愈母疾奉母避亂僃極勤苦鄉以孝稱子厚睦有隠德寔生公公讀書識大義與鄉名士陸修正鮑原𢎞湯朝宗為文字友陸貧甚公特置塾禮之終其身及其子猶然公性剛峭與人寡合遇事不可輒面折不曲為假借竟以是得禍卒年三十有一而已節婦趙氏出宋宗室系歸於公生一男甫晬二女皆幼公卒時節婦年二十有九有欲奪其志者節婦聞之斷髪自誓謀稍沮節婦歎曰彼所利者財爾財不去禍終未殄乃盛奩具以嫁夫之幼妺曰是固吾所厚者聞人有貧乏及橋梁道路當葺治者因以給之數年貲亦衰外議始息年七十有三乃卒媵嚴閏者少節婦十歲節婦初寡憐其少欲嫁之嚴泣曰閏兒獨非人哉卒不去後節婦十有七年卒人尤異之曰節婦之能範其家如此公子𦙍有五子鐸鐃鎛鑑銳鐸舉進士歴翰林編修侍講以編修貴貤父封侍講君既壯鄉大父行己少不能悉公行節婦之育也猶及見焉時有司欲以節婦事上節婦聞之辭既沒例又不得旌然鄉之人皆稱為節婦無異辭夫人之有德惠節義必尊官重地大行而顯施或不幸而渉患歴難出乎人之所不能為者其名乃著然德在身而安危窮達繫乎時故天下未嘗無德而鮮有名古之臣稱臯夔逢干以婦稱者非太任後姒則共姜之徒也其間淪沒而不傳者豈少哉故名者君子有之而非所賴以為賢也謝氏之孝以疾病離亂著節以孤婺著皆出乎所不幸不然則閭閻閨壼之間蓋亦難乎其為名矣若處士公生治世未嘗顯仕非託乎所謂孝與節者雖賢孰得而知之哉然婦之道無成有終其在家教有不得而專者予於節婦蓋益見處士之賢然亦以徴孝子之教未泯也論君子之澤者必以五世世世而承之則可以至於無窮今謝氏自孝子而降五世矣節婦之後僅三世而侍講君出焉文章行義之懿固若是盛也今使天下論東南世族知有謝氏之孝與節者自君而益著則所以承休紹祉引於無窮者當不自今日始耶予與君同舉進士入翰林麗澤厚且久其家教世澤類能言之節婦既合葬之二十有三年君將刻石墓道以遺子若孫謂予宜為文謹偹述節婦事遡厥德源以著處士之行作墓表
  裴定州墓表
  予嘗慨天下守令不能以皆才才矣或不能久於其地或攀轅願留上疏請藉以至於左右頌德皆有不能已於民者而況才而去去而不幸以死豈徒其民思之凡為天下慮者蓋不能恝然於懷也予遊於天下不數往往得人焉於士大夫耳入而心識之去年吾友太常傅公道裴定州之才定州君亦嘗以名姓通予比君子繼芳以墓石請則於君之沒已閲歲矣嗚呼惜哉君姓裴氏諱泰字道亨山西靈石人也舉鄉貢為國子生知博野縣適歲饑民且徙君籍諸富室留三年之積盡糶其餘市價不踴其發粟以十家為甲按籍均給有撓法者令相舉察下不得欺民流至其地日為給糜暨秋乃餼之歸嘗修縣城唐河決躬登埤救之民緣所種柳得不死因築堤堰相接五十餘里自是諸水皆不決六年以上考遷知定州王師西征供億不匱境多盜置旌善紀惡二簿以示懲勸弗格者輒緝擒之朝廷嘗詔有司里積榖二千石定所積獨過其數用以賑饑給種所活為多唐磁沙三河常沒其旁田君鑿渠築堤加博野之半尤重文教所至輒修廟學博野舊有二程子祠特請於朝著在郡祀定有韓魏公祠亦増飭之皆有文存焉其政蹟鑿鑿可紀錄若此都御史御史屢旌於朝當被錫命既奏而君去之未命而卒故其民思之大夫士亦多賦之翰林侍讀王濟之有銘吏部喬主事希大有狀蓋濟之實傅其子繼芳希大則繼芳友也故得其詳雲爾君卒於𢎞治某年葬於縣南翠峯之麓三子長某次某某皆縣學生女四嫁者二義官張鵬縣學生張⿰其婿也
  明故奉議大夫雲南按察司僉事致仕邵先生墓表
  東陽髫時籍順天府學為生靜齋邵先生典教事俯見甄奬訓厲特至及先生以按察僉事致政歸旋棄館舍而東陽不能一拜哭於几筵之下心竊愧之越二十有二年先生之子莊為工部主事扶太宜人喪歸念先生墓石宜表請為不朽計又三年莊改授刑部而文尚未刻嗚呼東陽寧忍為先生沒哉先生姓邵氏諱玉字德溫其先寧波慈谿人也四世祖承事郎馮二府君徙居鄞曾祖組乙祖予文考敬先先生為縣學生舉宣德十年鄉薦正統元年登禮部一榜授汝州學正歴遷南寧河間二府學教授合九年考最吏部遷順天始以京秩入流品㑹朝廷命大臣令薦可為按察督天下學校者先生用兵部尚書焉公昻薦超擢雲南僉事兼督貴州未幾墜馬傷足遽謝事以去居十有餘年乃卒先生生某年卒某年某日葬鄞之清道鄉高車頭之原先生學本諸經博涉史傳為文章典雅有法氣象嚴毅行甚謹不茍為酬接其為教必先孝弟忠三者期以磨濯士行為天下用在順天雖不久任諸生思之至今繼教者皆莫及焉在雲南不遐遺其人凡所按試冐險阻窮歲月未嘗色倦三應聘為考試官山東西俱號得士而江西得故侍讀彭公教為解首若今學士張公元禎禮部侍郎傅公瀚董公越祭酒羅公璟皆時名士鄉榜之盛無與為比信天下之良有司也嗟夫作人選士之典在國家為最重今倚席以教定額以試曰是足矣求才稱其職竭志力以圖於成者幾人哉閱世寖久歎人才不易得前輩之不可復見奈之何不為先生悼也謹以是表諸墓先生在順天設饘粥以捄饑民在山東有士子囊金求舉斥弗納在山西作誓心詩以見志在雲南見道傍羣婦稱夫死戍攜幼而啼饑者督有司錄其籍廩於官此其懿行善政在人耳目者因附著焉先生娶莊氏生子康及女二人次娶宋氏後復娶太宜人莊氏性孝謹舅老失明奉養於官手製饋饌又養寡母趙並夫黨陳嫗終其身鄉人妻從戍者病甚殆為之館榖待其差而遺之有市首飾者直百金先生曰汝欲之乎曰使婦飾百金為之夫者難乎其為廉矣生子莊以母氏名舉進士為今官不忝家學以恩詔進公階奉政大夫修正庻尹封母為太宜人女亦二前莊氏祔先生墓例不得封今太宜人亦合祔於左故又附書之
  明故封承德郎太僕寺寺丞章公墓表
  人之行可傳於世者惟文是賴其所謂文史冊之外亦惟傳狀銘表為著其弊則辭浮於實或執情揜義至以為實行者累君子蓋每難之行豈可易而傳哉太僕寺丞章君忱介吾劉內弟釗以考妣墓表為請其族貢士君傾亦為速予稽厥事行則錢文通公實銘厥公封太僕公厥妣安人之葬則子婿胡參政謐為銘錢銘書孝行未悉胡又主女德勢不詳及公故君有不得己於茲者雖貢士亦以為然夫使其辭無溢美又無遺憾非獨孝子之私其親者則其為行可知已公章氏世居㑹稽寳山諱珙字用信曾祖考諱黼祖考諱昇俱以公季父敬貴贈嘉䝉大夫禮部右侍郎曾祖妣孟氏祖妣湯氏俱贈淑人考諱敏妣唐氏公季子也性至孝每昧爽詣寢室問飲食及所指使俟命乃退考病風扶䕶不倦及病喘痰塞或口就吸之妣老疽發背夜必籲天祈以身代死事二兄某某無間言從弟璠璟瑄繼入朝籍家寖盛公不為貴挾居鄉以善先物至為平鬬訟然未嘗私議人過善殖生業有餘羨亦以給人正統間歲大祲發積貸貧嘗冬夜乗舟聞中流呼號聲視之溺者也亟援之歸覆以衣與之酒而甦其他修圮橋平淖塗人賴以濟者甚衆其為學確乎不變論詩一本義理及論人賢否事成敗無不中者蓋公之重於鄉如此安人徐氏亦邑鉅族少習班氏女訓五歲喪父哀不自勝事姑湯藥不手假姑每舉以為諸婦式子能言輒置膝上口授詩書及見成業於公遺教實亦有助焉然則不謂之嫓德其可哉子四長愷次即太僕君忱起進士知臨城縣能惠教其人去而見思次忻懌皆側出公墓在某山高原以天順戊寅閏二月二十七日葬以成化丙戌十一月二十二日祔焉距公之葬九年迨今又十四年矣嗚呼公行以孝重而沒倐焉適與先府君合予故悵然感之又為之黯然以悲故雖僃羣錄附內行而於此特加重焉其亦孝子之意也夫
  族高祖希蘧先生墓表
  東陽少時側聞族高祖希蘧先生蓋吾李氏近自宋茶陵州同知慶逺府君至先生乃復顯先生之名鄉人不敢斥稱為狀元至於今雖旁邑猶然東陽稍壯乃克稽據家集知為李齊榜進士第二人而鄉以高第故特稱此殆其俗然也及屢見先生書蹟圖印乃知其號希蘧又號為危行翁又按諸書知先生始應奉翰林文字以母老就養江南授婺源州同知遷江淛儒學副提舉今閩本一統志於永新流寓書遼陽提舉者蓋傳刻之誤元江淛所刻宋史有提調官名氏可證也及以母憂解職歸茶陵值元季亂不復出入國朝力孫徴辟隠永新山中為俞統制子懋所館至梓其集以傳其卒也葬永新雷公峽去茶陵界三千里夫人某氏祔焉其子自立府君之子某始歸茶陵居中州之北坪成化壬辰東陽從先考學士公歸訪其裔孫某者見先生手錄易詩傳及諸族所藏大書數幅獨深嘆慕乃摹其遺像且為文祭於其墓圖有志表之然未敢易也越十有八年𢎞治己酉在先公某聞先生之裔不安厥居遺蹟蕩逸莫知所在因追念清風大節能大彰於世區區不肖之私亦有未竟者以為私愧竊嘗觀遺文而有得焉先生當元之亂慨然欲效一陣以死而不可得蓋見諸余廷心之序又以為委質事人不可終負蓋見諸王明妃之詩及我國朝混一區宇校諸前代廢興不可律視顧堯舜巢由志各有在抑亦天下之不可無者則昭德紀行以貽來世豈獨為不肖之私哉況其墳墓在他邑而子孫不幸莫得而守之則凡為吾族䝉聲望沾教澤者雖欲不惓惓於斯可得哉吾友顧侯天錫方守吉安因以先生墓為託是實先公遺命因循玩愒獨不及其存而圗之嗚呼痛哉永新地雖異省實吾比境守望相接婣戚相屬樵牧之不忍犯者殆不待於斯言然不肖之私自不能己於言也先生諱祁字一初固所當諱而有不敢諱者竊附臨文之義雖得罪於君子亦有所不避雲
  周氏先墓碑
  右軍都督僉事周君賢葬其考贈驃騎將軍右軍都督僉事公徴予銘墓既又念先世之葬皆未有銘復以書來乞文將刻石墓道予以既為銘辭書再至君夫人之弟翰林庻吉士李君士常強予不置曰都督君意也非獨於厥考為然予不得辭周氏墓在宣府城東十里曰跑沙原窆而葬者三世其一為曾祖考宣府右衛指揮僉事諱益其一為祖考贈驃騎將軍右軍都督僉事諱瑀其一為驃騎公諱暹其先出黃州黃岡入國初有諱文者為公曾祖考自武昌內附樹功行陳間起家百戸再遷為千戸歴興武黃州驃騎和陽四衛而至大同益始遷宣府右衛進指揮僉事及公凡三世世居及葬皆在宣府周氏之世德逺不能詳然其業弓矢甲冑其志忠勇勤力上教下習皆克稱任使取聲譽驃騎公之行予聞諸士常其為人謹畏勤黽謙恭不伐居官交友不騁氣陵物御士卒未嘗用喜怒為誅賞既老謝事日閉戶危坐非課田治圃未嘗輒出家貴富又壽考莫能禮抗益歛孫不為侈肆人以為難都督君奉命分藩茂著聲績以能振祖父之烈其所繇來逺矣今之官惟武胄為世業然承平久文治日益隆弓矢韜畧之業官不時練家不時肄名存而實愒惟邊塞地出戰入守武家子弟往往習騎射諸形勢其業不弛若謀識材器相為盛衰者則存乎人焉北邊之巨鎮曰宣府宣府之世將曰周氏周氏自禆屬以至副將凡五世蓋以業顯固其教習使然然環宣府之鎮地數百里帶甲數千百家能若是者蓋一二見而已豈不難哉古者鄉大夫祭則有廟葬則有墓有事而去其國邑則入告於廟出告於墓而後行蓋繼志述事未有不先乎此者今都督君出守懷來諸衛去其廟與墓甚逺然方奉天子恩命內陟閫幄旁行天下不得守其官邑故封墓築舍刻石紀德以與國家之盛相為無窮者固今日事也乃為紀其世系名德為文而復繫以銘銘曰周出姬姓氏以國分代歴春秋漢乃有聞居黃寔繁世逺莫陳我明誕興如龍斯雲為千戸侯累徙在邊徂北自西居於上谷封戸十倍食指數百蔚為鉅家照耀南服桓桓都督四世乃發煌煌錫命光被前閥盧矢彤弓金鎧兠鍪登塲一呼左羆右貅孰不堂構或圯或丘或子而孫不箕不裘赫赫周侯人莫爾儔侯有祠廟高祖及禰侯有墓兆昭穆濟濟春蘩秋芰侯有薦禮立孝盡制實自侯始有碑麗牲銘者太史












  懷麓堂集巻四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懷麓堂集巻四十五
  明 李東陽 撰
  文稿二十五
  碑誌
  明故亞中大夫山西布政司參政樊公墓碑銘
  嗚呼吾先學士公友多天下賢俊士數十年來彫謝殆盡惟黙菴樊公巋然尚存成化丙午冬先公棄諸孤越三年而樊公亦卒東陽哀痛荼毒中聞之益悵怏不能已公子楚玉奉布政參議徐君敬夫狀按察僉事楊君應寧銘因其友喬生宗上京師以碑銘請公之銘尚忍爲哉公姓樊氏諱英字世傑黙菴蓋所自號其先臨潼人也考諱斌以戍籍府軍前衛居京師生公有竒質受尚書於布政洪公弼弼名士士爲所造就甚衆公其最者正統丁卯舉順天鄉試景泰甲戌登進士第拜監察御史凡所建白皆切治體巨盜張傑掠真定民甚苦公往捕並其黨禽之通州倉宿弊甚劇公舊居鄰京倉盡得諸弊有所釐革衆咸愕服曰勿紿樊御史天順丁丑石亨擅權朝野奪氣公與諸御史劾之出知束鹿縣未行而復戊寅巡大同宣府二鎮威令大行辛巳巡南城有張剛者橫鄉邑怙權臣閻逹以自庇鄰寡婦富而無子剛謀奪其業訟之官官莫敢直逹以屬公公不聽竟繩以法逹怒嗾剛誣告諸不法事逮入詔獄達適典獄因文致成之坐除名罷歸成化乙酉憲宗皇帝即阼諫官論達罪惡因白其所誣陷數人達既謫死公復爲御史以父憂去服闋再入臺有御史被薦爲都御史者輿論弗愜公劾而黜之按湖廣風裁益著贜吏有解印去者襄鄧饑流民肆掠且萬數公㑹積粟榖爲賑貸具乃亷其渠魁諭以曲直福禍使歸閭井乆之遂定都御史羅公篪疏其事以聞己丑擢遼東苑馬寺少卿馬數耗不滿百公置朋市法越五年馬至四千匹戊戌遷長蘆都轉運鹽使河間真定饑上命廷臣出賑官無厚儲公先後出運司銀七萬餘兩佐之活者甚衆丁未擢山西布政司左參政甫上得末疾適當稽戎籍力疾至平陽徧歴諸縣得戎功脫籍者若干人勸民出粟若干解以備賑勞疾篤甚比還司遂弗起十二月二十四日也壽六十有二長子楚玉次子楚珩某年歸葬於某山公性孝友方貴時痛失母養事繼母謹撫弟俊曲盡恩意讀書務探隠賾理官事務抉竒擿伏以警動羣聽蓋其素所獨見必出此東陽嘗與聞之問其術笑而弗答也然爲御史連斥外馬鹽事皆瑣瑣若不足用者徊翔四十年天下科第士皆其後進隨列進秩又弗克大振以死知公者寧不爲天下惜之參政階爲中大夫秩從三品用碑於墓禮也因爲銘以遺楚玉俾刻焉銘曰偉哉樊公髯虬氣虹臺端之雄鋤姦扼強中有剛膓如百鍊鋼如千里駒歴塊過都老益健驅馬蕃於邊峙鹺成山公功則然公氣弗紓而才有餘曰此吾粗疎西藩巖巖大畧是參公胡不淹而已於茲民懷吏思莫我或追公歸故原公魄所安公名弗刋
  明故萬全都司都指揮同知致仕封榮䘵大夫柱國後軍都督府都督同知劉公神道碑銘
  𢎞治三年庚戌十一月十九日封榮祿大夫柱國後軍都督同知劉公以壽終於宣府之私第其子都督同知寧方爲大同副將亟具疏乞歸治䘮朝廷以邊圉務重不允歸而遣官諭祭命有司營葬事畢乃迎公喪葬大同十里河城東先墓既又遣使具書奉吏科左給事中王君上古狀介千戸徐時鳴請予銘刻於神道之石王君宣府人氏以武廕時鳴又劉氏內弟能爲予道其詳可據以銘公諱政字以德姓劉氏世爲淮安山陽人祖諱成從髙皇帝起義兵初𨽻武雄衛調水軍衛屯田和州考諱本從文皇帝靖難以功授百戶調瀋陽衛再調開平衛公甫丱而孤宣德丙午廕父職庚戌朝廷徙開平於獨石公盡置家産獨負父骸骨以行創潰於背一時孝聲籍籍動關徼間時昌平侯楊公洪爲逰擊將軍公在部下以功進副千戶昌平摘所部兵與公畨射皆莫能勝以弟之女妻之自是昌平位望日盛凡出戰公未始不從然公素負氣不能相下以龍門衛功遷正千戶賜金織衣楮幣諸物以瓦房嵯功進指揮僉事正統丁巳以西涼亭功遷指揮同知例比試京師歸涖衛事竟與昌平不協調大同左衛己巳敵犯內地勅諸邊守將分部邀擊公東巡行一舍許猝遇敵與戰有一敵躍馬奮刀而前公颺袍袖繞其刀奪而斬之賊衆辟易不敢近公以五百人轉戰賊後由陽和口歸不亡一人進指揮使復賜金幣景泰庚午戰大同境外他統兵者多失利公復全軍而返既又戰於北門外及西鵞口皆有功入衛京師㑹兵部覈功籍擢山西行都司都指揮僉事天順丁丑以崞縣功遷都指揮同知命復涖萬全都司事戊寅奉勅守備馬營赤城諸堡號令明肅凡論邊將勇畧可任者必指屈焉成化丁丑以老乞謝事置別墅於赤城滴水崖徃還其間及子寧廕永寧衛指揮使官至都督公以其官進封越三年乃卒壽八十矣始娶楊氏爲封武強伯諱某之女先公四十七年卒贈夫人繼王氏封夫人先三年卒子七寧其長也次宇早世俱楊出次宣次賓俱以功賜冠服次寶旗手衛所鎮撫次容俱王出次實側室某氏出孫一楊夫人先葬滴水崖及王夫人卒公遷楊柩同窆於今墓公卒之年十一月某日乃葬二夫人皆祔女一適都指揮陳某子英嗚呼古者重世臣將家蓋其韜畧技藝耳濡目擊有不習而能者視驅市人而教之其易且十倍今都督材勇絶出爲時名將跡其所由起固若是烈也若公以盡瘁致命之身考終正寢生有祿沒有廟耀於無極則非遭天子明聖武偃弗用之世可得哉是公之進退生死所繫甚大不可以不錄銘曰都城翼翼北控戎狄屹屹重門有將如雲桓桓劉公戶百其封識者曰此萬夫之雄宵戈晝鞬之死不折奪刀斫賊一褫羣魄繇北而西盡敵巢窟匪俘則馘靡徃不獲公名在邊功在幕府銀牌綵幣cq=580雜以鏹楮官階屢躋歴千萬戶載參藩侯獨鎮西堡敵知公姓曰莫可侮公年既髙棄爵如土曰我自取棄亦在我髙堂殮服我死其所我躬不有疇䘏我後天實全之有子如父式遷厥封前母後婦峩峩墓碑過者下馬明故通議大夫南京工部右侍郎黃公神道碑銘
  公姓黃氏本名曜字孔昭以字行乃更字世顯世家台州黃巖之洞山今太平地也及公猶居黃巖其先自詔武鎮都監緒避五季亂徙自閩者數世矣曾大父諱莊大父諱禮遐有聞於鄉考諱瑜正統丙辰進士兵部主事台之三世舉進士者自茲始公未冠自京師扶母全夫人喪歸比北上職方公繼喪復匍匐返葬皆成禮弟妺俱弱躬撫育之貧不廢學初以明經舉不合乃爲縣學生舉景泰丙子鄉薦登天順庚辰進士初命爲工部屯田主事司多積弊公稍持以正同官者不能堪嗾惡吏搆之事竟白被坐落職而公顧用是起名遷都水員外郎督造江南餽遺無所受㑹吏部文選官以事去一司爲空朝廷慎簡諸曹更補其缺公與焉未幾遷郎中凡天下州縣地善惡政令繁簡人才賢不肖極力蒐訪耳注籍記罔不周悉而辭涉請托則未嘗少徇惟守法執論以贊其官之長爲之長者雖不盡用亦以輿議付之有怨亦藉以自解先後十五年稱文選之賢者必曰黃郎中黃郎中雲公既滿九載待次久之擢右通政督武職錄黃事簡甚無以自見𢎞治戊申今天子大明黜陟兩京大臣多所更置公擢南京工部右侍郎時工作繁興錢課頗匱貸民間爲用公曲爲區畫償其逋以萬計有空廨地十餘所爲勢家所侵者奏復之近令大臣得舉方面公初薦處州樊廷璧自知府超擢按察使繼薦金華章德樊時章以按察僉事致仕例不得起人蓋以韙公吏部侍郎再闕諸大臣以公名偕某公鳳儀張公時敏薦雖未調而望之者日愈不厭偶得熱疾三日遽卒辛亥六月十七日也年六十四其子工部主事俌適以公事至南京遂扶喪歸訃聞朝廷賜祭命有司營兆域於委羽山之原歲未盡二日葬焉公體貌嚴毅不躁語戱笑沈靜自守厚倫睦族以舊居讓弟女弟貧割俸金給之立義塾擇族子弟爲師歲出束脩爲之助讀書尚理致尤精詩格不茍製所著有定軒集若干巻藏於家子男三長即俌世守儒業次侹次佐皆蚤死俌上京師請予銘墓道之石乃撮其大者爲文而系以銘銘曰台多賢郡公其顯者官爲吏曹實柄用舍惟辟威福矧官有伯豈予敢私有厲方惕人以豔我亦或覘我我非吾喪終弗玷我古亦有言東隅桑榆功我弗屑矧惟宦途公爲六曹實貳卿位人弗遏我謂有餘地我棄其餘還諸造物有能肖之公死不沒
  明故刑部主事朱公墓誌銘
  予將銘文鳴之墓哭失聲曰文鳴遽使予爲此文哉予忍爲此文哉嗚呼惟文鳴知我亦惟我知文鳴其可使文鳴不瞑耶既舉筆累日不句即句累數日不能章乃摭鉅委細序而銘之文鳴始爲生學易有舉子名譽鄉薦輒中以詩舉進士又輒中試政戸部出頒歲賚於邊信宿而返邊帥具筵贈辭遺以佩刀又辭歸擢刑部廣西司主事折獄平辨威福無所受亦未嘗強笑應人鄰有饋生魚者家人弗知其訟也內之文鳴歸亟遣之還則剖之矣棄弗食有某姓者生死無佐狀文鳴疑不肯署辨弗得㑹病弗視事憂之數日予省之有喜色曰比得秋錄報某姓者不死矣文鳴重倫理負節義其父嘗出官於外文鳴攀慕委頓不能支歲時致布帛器用無敢闕母早世痛之終身與漢陽知府蔡洪濟友善蔡卒於漢陽其父老且病文鳴合凡賻賵買地迓其棺葬之又以餘貲經理其家蔡有姊寡於滕氏滕亦文鳴亡友也女孤不嫁文鳴以其妻之兄之子聘焉文鳴於詩不能工然好不厭頗喜酒酒後披豁出肝肺益見其真常愛觀浴沂圖曰吾興在此以名其子曰沂吾嘗謂文鳴非流俗士使更十年當卓爾自見不爾固不失善人人未盡信也而文鳴遂不幸以死鬼神者亦弗或鍳之矧或相之悲夫文鳴姓朱氏名釋號心古世爲大興人父謙累官至都察院都事母吳及王皆累贈安人封其妻趙氏亦如之子二銓鉉女一文鳴既得勅告墓悲數日疾作文鳴夙多疾官既劇奔走失食飲節始困及是乃益困再振再蹶以死公年三十有六成化辛卯正月卒都事君卜二月丙午刻予銘葬之墓在城北十五里曰永清衛之屯其故人刑部主事顧天錫有狀銘曰玉投於濁弗玷其剛金操於炎愈熾而光不琢之章不鏤之裝不器之堂鋌爾礫爾爾受弗明知爾者誰視爾茲銘吁嗟乎文鳴
  明故文林郎河南道監察御史展公墓誌銘
  公與家君友且二十年東陽七歲時始知讀書爲文皆藉公啟迪稍長因公爲外傅從之逰食飲於公數年東陽舉進士僅五年而公卒卒之日門人進士李紳爲狀東陽乃泣而銘之嗚呼公生無伯叔昆季家故貧始爲蓍卜術已而棄不事事舉子業游順天府學天順丁丑舉進士擢江南道監察御史三載階文林郎兩按藩鎮皆有人譽其在山東剗奸刮厲十去四五民無賴詭爲僧逰食市中者甚衆公悉驅之耕時有欲傾之者隂縱人伺公摭拾無所得公益嚴戒立崖岸時吏民無敢犯其在朔方有中官出鎮橫斂荼毒人莫敢牴牾公首爲狀白都御史奏之彼竟得罪去大同萬全之間有牧地數百里析兩地兵民居之衆侵欲擾亂手挺與刃相殺有司莫能制公掘地爲塹數里抵南北山麓中分之戒不得過乃巳時戎政廢弛命尚書王公竑及公理之乃閲士卒壯勇者復營爲十二置長若屬居則共習戰則俱往其爲法最良尚書去十二營遂廢後乃復爲十二營馬之在畿牧者民多以賂爲奸兵名僅存實喪其三之二不足用公與給事中一人偕受命往治之責太僕之不任事者劾罷其丞其在道考覈爲多凡與諸道偕上章疏具在有司不及載公風裁凝重嶷然不挫於物其有不合者雖貴必與之抗人皆以爲難公真能御史哉公諱毓字鍾一其先本崔姓祖興出壻於展遂從展姓復自鳳翔徙岐山居於京師籍於戎子瑛生九歲女二皆幼某月日葬於城西鐐園銘曰瞻彼玉立掲掲其儀志則前驅名實隨之畏途巉嵒逢彼魚盭摳齊蹜步如履平地蹶而後張君子之利哲人維萎亦孔之哀家之無人親耋子孩孰豐其往而嗇其來已乎先生竟何爲哉
  長沙府推官致仕王公墓銘
  長沙府推官致仕王公既沒其子吏部員外郎璽以公之門生戸部郎中李君哀狀來請銘銘曰王居長垣代有聞人惟克銘父遯于田野諱時者公其字廷輔蚤逰縣黌以學爲耕載貢春卿爲國子生既拜推官來我長沙簿書如麻捶楚不加服念過覆動逾旬日彼佻而捷爭先角疾曰此重事寧緩母失三年郡庭言歸其廬人謂不足我乃有餘惟人逐逐公確其守惟人剪剪公世孝友早居父喪山骨垢首葬棺奠祭棄俗如土有譁不聞曰是在我公事老母貧必適口殷憂侍側若脫重負公直而方人莫與同崖傾谷開洞然外中人之有苦若被在躬面折口過莫當其鋒公自不䘏曰我何心人之覯止載笑載喜月評歲燕公有鄉里趨跪幾席左右經史飛騰踔厲掇拾青紫載翺及翔公有弟子公有子五各執其事璽舉進士宮於戶部調居考功乃擢郎副璽既考最封及其母司封有制公在官所惟服公賈曰琪及瑀曰璇曰璉名在庠序壻於李湯公有二女十孫髪丱公肇作祖公肇作祖其來如雨公生庚寅六十二年辛卯而逝日午月申既月乃葬地曰某原作銘者誰長沙之人
  姚孟栗墓誌銘
  成化乙未五月己酉朔宣府姚君孟栗卒吾友鄉進士李君士常君莫逆友以書走京師徴銘於予及讀前監察御史鄭君克修狀知君賢不誣乃悲而銘之君性孝友家故貧有兄三人華富居外貴籍戎伍養弗時給君少方嚮學不得已棄去服賈爲養養日給諸兄者亦受贍焉父喪毀瘠事母史益謹沒身不衰正統己巳貴戍萬全衛華亦在戍所是年敵入大寇行旅道絶君出入鋒鏑再抵其地竟邀華及其妻子以還未幾富卒於外邸君奉寡嫂挈遺男女三人以居教之長而家室之男即民也君以華子夫及入籍萬全都司學爲生月給其簡札費居再徙徙有餘産輒以給貴民既壯克幹君委以家事乃復就學時年三十餘矣君與人負意氣雅重應天府通判林孟暘孟暘死其弟仲時疾君爲辦醫藥仲時又死爲治後事且命民歲出白金二十兩贍其家又善宣府衛百戸張孟文孟文死賑䘏如林氏鄒剛者死無棺具斂葬之其他賻䘏饋貸者甚衆鄉之人各能道其事雲君志在用世慷慨自許自念復學晩力窮日夜與今進士王遜之及士常相問學今南京禮部侍郎倪先生之北謫也君及二人者從之逰同爲學生以詩舉有司獨不利屢舉屢躓乃死年五十有二嗚呼居視其所親富視其所與達視其所舉窮視其所不爲貧視其所不取予觀於君蓋得其四焉其一不得命也然亦可知也已君名寛孟栗其字其先吳人大父諱文敬從戎高皇時𨽻永清衛調晉府䕶衛父諱信調宣府左衛始爲宣府人子臣都司學生君卒之二十有四日壬申葬於城東跑沙原故兆君患家禮廢恆謂士常曰此必自吾徒始凡治家必用禮尤嚴祀事臣亦克用禮葬不事浮屠法君志也銘曰力倍於艱既壯乃成不洩其渟有瀦益盈世忠無質君確其守而堙弗施巧者藉口夫人則然命也何咎我銘君幽以慰良友
  李士常妻岳氏墓誌銘
  鄉貢進士宣府李君士常之配諱得娀字叔將姓岳氏我䝉翁先生之女寔吾亡妻之姊也以成化丙申正月二十日卒於家期以二月十日葬於沙嶺先墓士常領馳書京師抵予圖所以識其葬者予不得辭初葉文莊公爲僉都御史北巡見士常在諸生甚愛之爲徴姻於岳氏曰是故都指揮僉事予素之子今署都指揮僉事士章之弟孝友而甚文時䝉翁自翰林出守興化得書曰葉公正人也言不謬吾父即報其伯翁而許之翁既致仕士常親迎於京師以歸歸七年生二子不育而卒年二十有六而已予聞之亡妻曰吾姊通書能琴閑女事端重容忍不妄言笑少佩父訓事吾母宋夫人及其母周無間言處諸兄弟不異同産既嫁而其情不衰士常書曰吾妻之歸也不及舅姑每聞經述先行則慨慕泣下事諸姊甚謹而和從子程秀幼失怙恃撫鞠僃至經於此無內憾焉予又聞士常家居伉儷相賓友久無懈也士常秉禮變俗每犯羣議爲之始於閨門有相無迕中外宗戚睹聞風範至相戒傚卒之日遠近弔赴哭泣嗟嘆若出一口雲嗚呼我䝉翁盛德大節不嗣後人惟此諸女復閼其半天之所奪固若是甚哉且予以不德致罰理則宜然如士常者亦罹此禍可哀也已予內喪之四月重涉悲悼誠不能執筆爲辭獨於此有不可遂己者䝉翁之遺範在焉序而爲之銘銘曰茲惟閨壼之懿我名作厲以永於來世












  懐麓堂集巻四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懷麓堂集巻四十六
  明 李東陽 撰
  文稿二十六
  誌銘
  明故榮祿大夫後軍都督府同知芮公墓誌銘
  公諱成字仁和姓芮氏其先出大同之金山祖諱逹布哈元翰林學士承㫖父諱博囉魁岸多智歸我聖祖暨於文皇官至燕山左䕶衛正千戸千戸公之卒也太夫人富氏已娠越三月生公既長而䕃芮祀賴以不絶矣公性明闓閑騎射正統甲子從恭順侯吳公北征擒敵人哈喇岱擢金吾左衛指揮僉事戊辰使衛喇特還進指揮同知己巳復使衛喇特窘迫備至不受敵撓是年秋英廟北狩公冒矢石得停鑾所在景泰間還京師繫詔獄未幾見釋進指揮使甲戌征銅鼓諸蠻累功擢都指揮使英廟復位念公舊勞特擢驃騎將軍後軍都督僉事公統効武營命入朝侍衛賜蟒龍金鎧兜鍪天順辛巳曹賊之亂公名載功籍進榮祿大夫都督同知賜以誥命贈祖父及考皆如其官祖妣某夫人妣富封太夫人成化改元受命出鎮川蜀征山都掌招徠蠻酋以靖弗庭焚山獮澤誅𠞰無筭㨗聞進右都督賞賚甚厚居數年與都御史交劾復以都督同知罷鎮還京師癸巳復以兵部薦命統禁兵入衛如故又三年成化丙申四月二十五日乃卒年六十有七朝廷遣官諭祭命有司治葬事嗚呼公以遺孤起家千戸遂陟閫府歴累朝五十餘年內領宿衛外勤征伐使絶域鎮逺疆茂著勞効老而不懈可謂不忝厥祖矣子男五長昕次昻次某某公子昻以次當嗣卜以某月某日葬公通州富豪鄉欲得予銘乃以吾友曾吏部克明狀來請公嗜書史不近酒恂恂如書生蓋天性然也予得之吏部雲銘曰芮家西裔世勤帝家赫赫先公爲國爪牙惟公桓桓忠腸義肝北縛彊胡獻馘軍門奉使出辦雄詞海翻頓撼擊撞愈倔而軒有勤厥艱其倍百千人之逢時有屈而信先帝眷公雲亦勞止置之後軍俾統予士我皇載命於蜀之鄙維蜀之鄙寇來如蟻公秉鈇鉞公奮弓矢招柔讋強陽闢陰弛鍧雷迅颷瞬息千里何以錫公金鏹文綺何以報公俾督戎紀彼盈莫居載蹶而起惟公功名克與終始公門巍巍公嗣纍纍既紹永緒亦懷令儀我銘公幽百世不隳
  明故封承直郎南京吏部主事潘公墓誌銘
  東陽因吾友潘君時用獲見其族父興化君又因興化君獲聞其考善齋公之行則歎曰潘氏其可謂世德也已潘本杭族五代時徙栝蒼今爲處州之青田代有顯者曾祖諱臺仲祖諱子山父諱鈃生公公諱沆字克明善齋其別號也公少渉家難避地農家得春秋左氏傳讀之終身不忘既又益涉經史尤深陰陽諸家書公父之戍雲南也公時尚穉有以父書致者公從從兄湛往見默不作一語其兄以爲不慧易之公退乃獨往跪且泣問起居狀甚悉歸血指寫書附之其兄聞之曰彼非吾所測也公傷父死難書警語於日所出入以自屬每哀憤涕泣入則強語笑以見母不傷其心冬夜潛以身溫母被母詰知公所爲慰止之後將寢必鏁其室公竊鑰啟室母輒遽入止之母疾革公憂不知所出潛刲左股肉內糜中以進居喪哀毀幾絶貧不能葬然賻不義致輒辭弗受墓無廬舍巢於樹以居過者皆佇視感歎曰真孝子也興化君舉進士嘗以南京所給半俸屬其友項司務文祥市二幣以獻公公怒曰汝始仕何自致此物是豈吾爾望者君數書自明實所得常俸不敢用非義爲辱公猶未解至以項書及故緘報公公乃信君既拜南京吏部主事今天子登極上皇太后尊號以恩封公承直郎南京吏部主事配王氏安人命下未至而公卒是爲天順某月日年八十有四某月日葬釣臺岡先塋之左王安人雲和世族孝謹有淑行兩就官養自興化歸卒於家爲成化某月日年亦八十有四以丙申正月二日合葬子男三長權先卒次琴興化君也累官至知府博學高行爲時名人次核出繼仲父海孫男琡早世次珙瑄璝玭瑚公葬未有銘興化君來朝京師以趙荊州士英狀屬東陽曰某礱石山中久矣俟吾子銘追而內諸壙既行道聞王安人訃棄官歸治喪信來速銘謹按銘法考公行得其大者如此又聞公多才畧閩賊之亂諸郡瓦解賊據沙嶺銀冶守臣調濕州兵三百守沭溪縣吏集鄉兵數十授之公謂衆曰賊衆我寡宜任計不宜任力澄照僧自間道來受役宜用爲鄉導引兵向蓽山前鋒人持一木鳴鼓以進擇地爲戰建標山巔縋籠燈其下伏兵於隘以伺賊賊至勿鬬列木距馬出礉矢以衝其鋒鋒少挫其勢必走走且半則掲燈起伏腹背夾擊當無遺者衆莫肯信後官兵果敗鄉里大擾三載始定皆如公言銘曰體以親故寧毀弗顧君子不敢以爲過貧以義守寧棄弗取君子不敢以爲矯公德實希公執不隳吁嗟乎今誰與歸
  明故懐遠將軍錦衣衛指揮同知趙公墓誌銘
  錦衣衛指揮趙公病革家君往視歸謂東陽曰平生故人如邦彥者三十年如一日可多得邪去年邦彥與吾論舊故凋落殆盡在京師者惟吾二人因對酒太息泣下今邦彥又舍我去吾何以爲情耶是日公卒家君往哭之明日東陽既往又明日公弟錦衣衛鎮撫恭來請銘家君乃命作銘公趙姓諱能邦彥字也始代世官爲金吾左衛指揮僉使事繼領禁衛兼隸三千營典中軍旗纛每退朝在步輦前導器宇魁岸英廟目屬焉天順辛巳公以營籍從征廣南時懐寧侯孫鏜實總禁兵別置官代公一日上顧問左右曰彼長身荷爪者安在鏜以實對上怒責鏜曰此朕禁旅安得妄動鏜謝罪乃免亟馳驛召公追至九江而還乃黜代者仍公舊任蓋有意用之未暇也甲申今上登極公用兵部薦調僉錦衣衛出入慎肅上下倚重屢奉勅㫖其在都城督官糶修城垣總中外衢巷隍塹諸水道事事並告集人亦弗擾其在外藩勘晉趙二獄趙獄尤重連結寖廣公覈情據法刑用不濫法家韙之丁酉夏五月上念公賢勞特擢指揮同知數月卒公在官久宣召扈衛輒先貴近累賜中秘書寶鏹文綺蟒龍佩刀諸時物無虛歲卒之明日適賜蟒服中使已出聞公卒乃返上特遣官諭祭亦異數雲趙氏本永平遷安世族曾祖諱才興肇著戎籍祖諱甫疾不任事以從子某代累官至副千戸戰死齊睂山無子甫復以諸父繼用死事功遷指揮僉事考諱榮代以恩遷同知既老致仕復以恩進階昭勇將軍累錫誥命妣李氏配張氏皆封恭人公涉書史閑武事家居孝養喪祭無違禮與亡弟義官廉及今鎮撫恭甚友廉卒撫其孤如存時教子有法子魯侍儲衛游武學有名家風孫男四皆少俊可愛人謂公有後矣公生某年卒某年年五十有七葬昌平北望祖塋之次銘曰物貴重厚於人亦然有踦必顛峭則弗完公居錦衣十有四年持盈居寵不替益䖍功名始終孰謂弗難生榮死嗟道路有言人之毀譽不繫其權我辭或傳公死弗諼
  文永嘉妻祁氏墓誌銘
  成化丁酉秋九月文君宗儒使自永嘉緘書狀各一道抵予其書畧曰吾妻卒於蘇州林將以覲事北上歸道蘇且葬之已卜地於吳縣之藏金灣以明年三月某日從事請吾子銘其狀畧曰吾妻姓祁氏諱慎寧吾鄉祁彥和甫之女年十九始受聘比歸二十有二時吾母棄養也久事吾父及繼母祗畏不懈食飲衣服必其手出家或致饋餉輒辭曰私饋非長者奉又不可獨啜將焉用此林出就學吾妻脫簮珥爲筆札費及舉進士從上京師或誚其服食太朴者則曰吾儒家婦也固當爾且仕固亦以榮其家然鮮不以妻子之欲爲身累累其身以及其家如親何吾爲婦無他能能不以口體累丈夫耳已而從官永嘉愈肅家政二子一女雖幼穉不遣窺外戸故林得盡力於官三年無內顧憂林之在永嘉也念家君宦遊北方不得共朝夕圖迎養於家業未就無以爲計意時時不樂吾妻謂林曰君在官巡不得顧私養養吾責也請以二子歸治舊業爲迎養地林感其言遣歸未幾得疾三月二日卒年三十有二而已又曰婦人而得正首丘彼亦幸矣然舅姑及夫皆遠處南北圖養未遂竟以別死此其志亦可悲也予與宗儒交讀其辭意不能無戚乃次第爲序並繫以銘宗儒多才有文辭出宰鉅邑爲兩浙稱首行且有旌錫之命命未及故於茲墓獨書曰文永嘉妻雲銘曰勤儉而專婦之恆兮胡殫厥身而隕其成兮匪夫君則賢其誰使我銘兮明故封承德郎戸部主事陳先生墓誌銘
  景泰初東陽以童子奉詔入順天府學爲諸生時益都陳先生寔分教事殊見優遇俾得月朔望參謁不與諸儕輩同朝夕東陽既與先生子清同舉進士在朝籍先生歴他郡歸田裡不相見者餘二十年而竟不可作矣清歸自大同還京師屬銘嗚呼先生之德東陽不敢忘聞訃哀悼惟不克弔哭門下是憾銘吾職也其曷敢有讓先生諱俊字廷傑其先臨川人國朝洪武初大父諱有才避兵青州因留居益都父諱某不仕先生少岐嶷以諸生舉正統辛酉鄉薦再上禮部得一科拜晉州訓導丁內艱去改順天令九載奏績翰林試經義吏部覈所舉士皆應格書上上考擢河津教諭復以外艱去改交城清拜戸部主事既考成績先生乃棄官就封封承德郎戸部主事家居十有餘年及見其子爲郎中乃卒年七十有二先生性質實耿耿不阿事親孝家雖貧猶歲析所入俸爲養喪居毀瘠兄弟有異論諭不能得取必以讓鄉論歸之教務經術程式不弛然辭色溫㢲即之盎然可親其所造士領鄉薦者十餘人又多舉進士有名績清尤勤慎有聲上下間蓋得諸家教尤多初先生在一科同進者多不屑教職至匿年規免或謂先生先生不應卒無慍色比老竟得顯錫又耆壽多賢孫子造物者固有定數人顧以私智毆之奚益哉先生生某年沒某年葬某原銘曰安其瀦斂其有餘慶源所儲於厥身於厥子孫其流若奔吁嗟先生其永存
  賀感樓先生妻王氏墓誌銘
  東吳感樓賀先生美之喪厥配王氏且葬自述事狀遣其子鄉貢進士恩上京師曰爲我徴太史氏銘先生未嘗面予得予文輒爲終巻嘗聞諸吳士大夫恩曩在京師亦嘗道先生意如此銘不得辭按狀王氏諱正江陰農家女也賀本吳人感樓之大父大理評事諱賢尚爲江陰訓導留居江陰洪武間坐事死役子宗震纔八歲貧無家依女兄及舅氏比壯贅青陽鄉之薛氏王薛隣也故感樓聘焉時宗震復坐累籍蘇州衛爲兵盡鬻其田廬家益貧感樓壯不能娶婚於王氏王氏亦貧甚止餘空屋三四楹兩家食常絶殆不能朝夕感樓乃奉母及妻還吳僦屋以居感樓貧居能力學博涉書史自其初爲童子師從者日衆歲時脩帛頗足共饘粥儉不妄費稍懋遷爲業銖存兩積積且富益儉節如貧時累四十餘年闢畆崇屋給婚嫁爲富人時感樓學已就爲鄉先達子恩舉南畿鄉貢第一有名而賀氏益根固感樓所力致而經營拮据籌嬴縮籍出入俾無廢闕者王氏力也成化戊戌恩歸自京師王氏老且疾己亥二月五日卒年六十有七矣感樓之言曰吾妻無他異能獨吾貧時恆不免凍餒吾妻未嘗有怨恨色吾衣食才足吾妻不爲侈不異其貧吾弟不克自給又多子女吾妻能順吾意常給予無恡色吾平生不信佛老及陰陽拘忌吾妻亦遵用家政不吾咈也於戲貧能積積能守又能散迍塞困滯而不以流俗敗家法此皆人情所難況婦人哉子四某某孫男某某某月日葬吳縣先塋之側其地曰某原銘曰昏不禮迎其變也正有封在原其歸也全孰艱厥生孰壽厥死委身其間與命終始夫爾託之子爾續之幽堂有銘太史作之
  明故奉政大夫修正庶尹河南按察司僉事尹公墓誌銘
  嗚呼公之葬有日矣匪予小子曷宜爲銘公於東陽爲師爲父執爲鄉先輩亦奚忍爲公銘然非東陽誰知公者公尹姓諱進字時勉揚州江都人考諱某從戎府軍居京師家故貧公力學自振聰頴絶人書一再過輒成誦友有春秋秘義假者不能得則以屬公公往與奕間一閲已復置案上歸輒錄授之數日而畢景泰庚午公以父役應試用書經舉順天鄉薦登天順丁丑甲科拜戸部主事京庾有歲穀甚夥掾吏窮日夜計總目以呈公尤精筭事一布籌輒取筆判曰差若干斛掾不服公教以㨗法爲部位使覆計之果然中官共事者駭服乃一聽公所爲莫敢抳聲籍籍起儕輩間數年用吏戸二部薦擢河南按察僉事領南畿江北屯田事事不稱力公嘗曰今官患冗如河南某事某事皆專置以吾攝之足矣巡撫官知公才欲使鬻河南麥於淮以利官需公謂非國大體且未必利畫一以陳再駁再上辭氣剴切文義燦然巡撫亦名士得公議夜不能寢然亦竟不行又有巡撫官欲薦公數年公言藩臬間有謂公者公愀然曰使某可薦則某不得與聞不可則不必言也巡撫亦竟薦公不報公九載成績當受遷別其寮曰我休矣入京移疾竟不至吏部或勸公出公曰吾蚤喪昆弟長子又死使吾生行死歸亦焉用彼爲哉蓋自河南已爲是言後愈執不變還京居室甫定僅二載而卒論者皆歎公之先幾雲公風裁清操論議鏘聳重名檢尚意氣子視孤姪曲致恩義不遺故交不陵小官自鄉黨寮屬無大小疏戚同稱爲賢以公之才視天下殆無不可爲者而竟止是嗚呼其尚忍言哉公子一某生某卒某東陽往哭又三日乃克銘十有九日執紼而從公於墓其地曰某村在京城東八里銘曰嗚呼先生有位與名不損厥盈於身則嬴履艮於亨澤壅不行豈材弗能已焉哉嗚呼先生
  明故封徴仕郎中書舍人劉公墓誌銘
  公姓劉氏諱英字某永平遷安人髙祖諱明道元禁軍萬戸曾祖諱源祖諱允恭考諱麟隠居國朝洪武間有司薦茂材以親老辭不獲至京師辭弗就任忤㫖編籍錦衣衛校尉行役使廣東公失怙甫七齡無他昆弟以例紀錄於官弱歲乃就役事母溫曲致奉養出值嘉果必懐歸遺母或遇諸市囊無錢輒解衣質之母病籲天請代病遂愈孝稱其鄉尤重信義有張姓者貸不能償以女自贖比還鄉別女有難色公亟命還女並衣褥予之有喪不能舉者出求賻不得公聞之遣人覘其家餽以金帛其人驚感問姓名不告也公恆曰吾蚤志問學中縻世務吾子孫必有成吾志者指其子詢曰其在此乎正統己巳八月公扈從北征歸被創疾甚十有一月某日卒年五十有二詢既貴贈公徴仕郎中書舍人封其配龔氏爲太孺人太孺人應天鉅族處士某之女也明淑精女藝及歸公躬執饋㸑尤䖍祀事事夫無惓色公之疾也焚香籲天如公事母時公卒諸子俱幼太孺人力襄事舉無違度教子必申父訓夙夜勤瘁以享其成蓋尊居樂養者三十餘年年八十有二乃卒子四人謹讓詢諮詢歴官鴻臚序班中書舍人今爲禮部主事直文淵閣公既卒葬城南三里河下馬社之原太孺人以某年月日合葬未葬十日詢具衰絰奉狀詣予拜且泣曰先考葬無銘今吾母將合葬銘禮也詢不敢廢且懼潛德卒不白以重不肖之辜敢請太史氏銘予惕然感之乃爲作銘銘曰都城之南原有穴公歸百里蛻汝骨山渾水靈閟不洩如木斯植久乃發神其相之若有物公有令婦德與匹遺休在躬保終吉後三十年歸此室
  明故封翰林院編修文林郎謝公墓誌銘
  吾友謝君鳴治既遷翰林侍講念親老欲歸省於家顧爲編修時嘗一歸近制非滿十載者不得告居常欝欝至夜不能寐今年期且及方具疏未上而文林公之訃至矣東陽辱鳴治爲知己非茍涉欣戚者既走弔歸爲不寧寢食者數日吏部郎中黃君世顯狀公行以鳴治子興毅來徴銘東陽未獲拜公每從鳴治得言動狀知公長者今已矣是惡敢不銘公讀書識理道承家世孝節志圖不辱母趙節婦之寡公甫睟旁無伯叔兄弟稍長克自奮立禮扞外侮屹然不爲動節婦懲財召禍盡散貲産家就落公畢力致養厚治喪祭人不見其貧有嚴媵者感節婦之義後死不貳公禮事終身爲義服且祔祭之曰我子孫世世無忘嚴氏公自奉數儉雖被封錫祿食僅足益自節縮爲義舉從弟世修以寶慶知府致仕家居公與建㑹緦亭於曾祖孝子墓側墓祭巳則立子姓讀所著宗範其中歲置敦彛㑹以合族別建祠堂於新第之東置田若干畆以共祀事於是謝氏之孝義隠然動鄉邑大夫士聞者咸相與慕悅爲歌詠傳於時謝氏世居台州黃巖縣南孝子諱溫良始遷桃溪桃溪今分𨽻太平則爲太平人公祖諱雍考諱乾公諱𦙍字世衍別號見南居士封翰林編修階文林郎配高氏封孺人有內行子五長鐸鳴治字也次某某公生某卒某壽六十八初公考葬洋嶴山公顧其右偏曰死葬我於此鳴治歸卜用某月某日窆焉銘曰孝子錫類允惟謝宗歴世中微其蕃衍自公公生亦艱孑立靡怙孰畀全之公有貞母公壽且貴五子十孫天謂弗徴視此後昆福有幸致利有茍射令名之下可以觀德











  懷麓堂集巻四十六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懷麓堂集>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四十七
  明 李東陽 撰
  文稿二十七
  誌銘
  金尚義墓誌銘
  成化己亥閏十月七日金君尚義卒扵遼陽庚子三月其子祺祐道京師翰林侍講謝君鳴治率諸同年為文寓祭其䘮六月祺以䘮歸至天津復走京師従順天府經歴薛秉義來請銘予比與鳴治悲君之死期各為文以慰君地下鳴治既為傳予撮其大者為序及銘君金姓諱忠字尚義處州麗水人乾州知州諱善之曾孫封文林郎監察御史諱叔度之孫雲南按察僉事致仕諱愷之子開封府知府致仕尚徳之弟少従按察公宦逰廣東甫就學輒棄去商販蘓松間年二十見其兄舉進士復奮就學補雲和縣學生數年應貢升國子生天順壬午舉郷薦甲申登進士第㑹修英廟實録奉詔往應天太平寧國徽州諸府採録事蹟還簡試御史事於南京丙戌拜貴州道御史未上聞按察公喪歸又喪母髙宜人哀毀踰禮庚寅服闋上京師即上疏陳三事皆人不敢言者復除南京值星變復具疏將上言愈切開封君作東甌童子篇遺之乃止廵盜上江抵南康諸府法尚嚴肅沿江諸司各置紙牌藉兵尅期更相考覈俾徃來江上無虛日盜不敢肆監南京內帑諸衛倉及象馬諸草塲吏卒傳相戒曰勿犯金御史攝雲南江西山東三道事劾大臣不任者一人三載考績道得鼻衂至南京移疾不視事因圖為去計會臺檄遣廵盜蘇松諸府君辭不徃都御史胡公敦勸之乃行人謂君法大重執不變有為君所按者誣君事上奏遂逮捕君君聞命命以妻子屬其友陳御史直夫曰吾不免矣自徃就逮入錦衣衛詔獄獄成特命戍遼東三萬衛君談笑就道意慷慨如平時至遼杜門謝客有達官問所欲君謝曰此正某平生所不敢為者居六年聞開封謝事遣祺歸省病卒時諸子皆不在側家人以冠帶服君君已不能言但揺首至再易深衣乃一頷而絶年四十有八君娶周氏生祺及祐卒贈孺人孺人卒時君𦵏諸文林公墓側且自為壙謂開封及第某曰祖壠不祔懼我兄弟之後將日疏矣俞孺人既返𦵏之六年君𦵏焉卜以某月某日君性剛斷負才氣見義無所讓同邑進士吳榮卒貧不能舉君合賻治𦵏又贈所粥田若干畝遺其家貢御史壁道死君具棺歛歸其喪南京致賻以行遼有兄弟相仇者君諭弟辟兄及貧急又賙之所著在官有甕天稿三卷在遼有東甌童子吟稿三卷廣恵集方一卷蔵於家初祺方娶十日聞父難亟來赴及君被謫兩上疏乞代父戍不得比歸自遼自為狀述君事甚悉鳴治嘗謂予曰尚義有子矣銘曰義以為塗帥氣以馳視險若夷勇不自持謂我好名我職在茲我身弗䘏而以名為人才實難必先大節壯哉金君其死不滅
  眀故正議大夫資治尹工部左侍郎王公墓誌銘
  工部左侍郎王公歸老衡陽至南京病甚泊上新河留十日卒於舟中其子恩扶櫬歸訃聞上遣官諭祭命有司營𦵏事進士羅監緝熙實奉部檄入告成事恩寓書緝熈請銘公墓東陽鄉後進辱公禮遇久矣銘曷敢辭按恩所述事狀王氏出吉泰和始祖萬莊從父某守邵陽居衡陽長平鄉遂為衡陽人曾祖某遷鳳山祖某考諱仕復世有隠徳公諱詔字伯宣少警敏讀書目數行下宣徳乙卯領鄉薦正統戊戌舉進士奉使雲南大同乙丑授禮科給事中丙寅充韓府冊封副使己巳之變與諸科合章劾將臣失律者及敵薄都城公將官軍民壯為扞禦計事平上疏請旌死事罰失守及不赴難者時國家多事章奏繁劇動數千百言大要皆扶忠抑佞恤民防敵之務天順初轉兵科給事中給勅命進階從仕郎贈公考妣如其官未㡬以內艱去壬午服闋復除禮科奉勅與兵部及監察御史簡十二營官軍遷右給事中成化乙酉代祀北嶽歸遷都給事於時嵗屢水旱陳弭災數十事多見采納天城衛指揮王輔甫弱冠邊將遣備寇西郵坐失律當斬公言輔年少不當遣敗非其罪並其屬皆減死丙戌擢通政使司右叅議丁亥奉勅總易州山厰薪炭事興利去𡚁具有成績己丑擢工部右侍郎領職如故給誥命進階通議大夫贈祖原簡及考皆如其官甲午遷左侍郎入僉部事修內沼浚運河修國子監累賜羊酒楮鏹惟運河功最劇特遣近臣勞於河上者一於張家灣者再異數也戊戌九載秩滿命仍舊職加正二品祿是嵗疾尋愈上疏乞歸不許己亥城中大水命浚治諸渠道復賜羊酒楮鏹疾再作再乞歸上若曰卿慎疾自愛勉修乃職其毋去公感恩力疾不敢復言歸庚子春方署事忽中風尋少愈遂力申前請事下吏部覆實乃許致仕令有司給驛傳陛辭賜內饌及楮鏹為道里費時公卿而下祖餞都門外侈為歌詩至溢卷帙觀者皆交相歎羨稱為盛舉蓋在途閲一月而卒八月十二日也夀六十有七公溫厚簡重抱負自許論民情國事亹亹不絶窮居事母必曲致歡適喜周䘏居憂時值嵗歉發粟數百石婚𦵏不舉必為經畫不俾失所友人王布政汝霖卒於官遣其二子為縣諸生家教尚肅嘗取祖考所著家訓三十六條篆諸梓建崇本堂嵗時會羣族姓講讀其中尤勤戒飭不使預州縣事平生所著牋表奏議古文歌詩若干卷藏於家公居官儉素常俸外不問生業前後四十年田廬服飾無増拓歸之日第宅荒落恩奉張淑人舟居嵗周僦館城南以營𦵏事予聞之緝熈雲張有賢行惟恩一子以䕃補國子生質羙而文銘曰古有嶽降世豈不神彼龎而竒吾識其人峩冠垂紳在帝之側為少司空實掌山澤才恢器閎公功亦隆公門巍巍與山為崇維山出雲雨我中土卒歛厥施寂寞可賭六十七年公歸於山有神不㤀公在世間
  眀故奉政大夫兵部郎中喬君墓誌銘
  成化辛丑七月十二日兵部郎中喬君卒於京師吾友中書舎人楊君應寧實君子傅著君狀君子宗宇特詣予請銘辭復請繼以泣竟不得辭按狀君喬姓諱鳳字廷儀太原樂平人也曾祖諱彬曾祖諱鑑歴湯隂平谷二縣簿有恵政俱贈工部右侍郎曾祖妣李祖妣李俱贈淑人考諱毅累官工部右侍郎妣王贈淑人公少頴敏五六嵗時侍郎公口授尚書輒成誦終卷稍長落拓有大志從侍郎公使晉藩藩王愛君秀偉欲留為儀賔君白侍郎公曰丈夫當自樹圖逺大安用此富貴為公笑曰吾意也事遂止景泰丙子君舉山西鄉薦天順丁丑登進士第時年十九觀政兵部庚辰授武選主事勤慎舉職成化丙戌遷員外郎未㡬丁王淑人憂己丑服闋還官壬辰進郎中癸巳丁侍郎公憂丙申服闋改職方職方事加劇凡兵利害邊務當可否將材諝任弗任朝省諮議時有禆益庚子奉使廣西時邊報頗數公重違曹署馳傳冐暑雨晨夕倍道不三月而還居一年卒卒之年纔四十有三而登科第者二十有四年為郎中者十年官三命不越省吏部嘗擬陟尚寶卿不果欲議為藩貳久不決年資寢深諸曹正郎無歴君右者竟不及再命以卒君素孝養親疾視湯藥夜不解帶喪居哀慟前後扶櫬還樂平樂平山谷險隘或躬負輀紖塜雖官治親率傭𨽻至相為力庶母髙死侍郎公之喪君慟視生母既喪守節白郡縣上狀詔旌為貞烈之門伯父老事之如父兄鸞早世撫其孤憲宣俾齒宦籍善交際動無物迕徑直自信不甚為形跡尤篤故舊欵洽傾倒至㤀官勢故人無小大賤貴皆樂君為人卒之日皆悼有泣下者予及識侍郎公豐厚和易信為貴人見君翹竦繼出知公福澤攸在比於應寧數見宗宇皆謙謹篤問學宇尤頴異年十七舉順天鄉薦視君加少又以歎君之澤未艾也君配路氏封宜人子五宗縣學生宜以侍郎公恩為國子生宸寀皆幼女一聘金吾右衛指揮使曹璽卜用是年某月某日𦵏君長夀山侍郎公兆銘曰貳卿之子為命大夫豈不能冶弓而裘箕是圖天肖厥才夀則弗如將取之亷而委其有餘已焉哉喬君其澤弗渝
  眀故封承徳郎工部主事徐公墓誌銘
  兵部主事徐君源得承徳公訃既為位哭服服如禮將奔喪襄事自著狀序世系行實請予銘按狀公諱某字公信姓徐氏蘇之長洲人也居縣東南之𤓰涇有田甚良曾祖華二祖貴三考文質世以農隠故人稱𤓰涇徐氏公生十有五而喪父父喪之四月弟瑄始生公籍有世業奉母陳氏及育幼弟雖弱冠彊力如老成人父嘗教以六書九數之學久益精數法能目數行下宣徳間詔中使通西洋諸域下州郡簡藝能士以從公用數為郡守所薦會英廟即阼不果行周文襄公廵撫南畿諏訪耆俊至無遺䇿得公喜甚凡財賦計出納籌畫皆見咨問公感文襄知已亦竭智力為之一時政事隂恵及民者為多文襄欲薦用公不果後繼文襄者數公以文襄故不替禮接然竟無薦者公恆教諸子曰吾雖不仕頗自試然用吾粗耳必欲亢宗濟時非仕不可乃留宗子淵幹家蠱遣源及澄業舉子為郡諸生誨廸嚴甚每庭訓知源志嚮喜曰吾子孫當有為清白吏者源舉乙未進士拜工部都水主事分司山東三載考績進階承徳郎以其官封公改兵部武庫凡八年於外公前後數十書皆先官誡後家務未卒之一月猶然公平居孝弟處家室白首無忤言治家勤儉凡田廬婚嫁創制經費必親籍記名公大夫有嘉政善行亦手録焉及在官尤慎密類為郡縣吏楷式者嗚呼公布衣為時用尚有徳恵君子謂一命士可為物濟信夫公生某卒某𦵏某銘曰身不祿仕材則政謀老獲其名匪我自求天監實彰靡功弗酬矧直徳者勤思有秋曷以喻公公農者流公有賢嗣出贊國猷澤則弗窮公有餘留公徳不刋我名在㐀
  樂亭知縣蔣原用墓誌銘
  長洲蔣君原用知樂亭縣卒於官其友兵科給事中陳君玉汝為著行狀請予銘曰原用平生欲得先生文今死矣非茲銘無以慰地下且原用配徐涉書史文義惟銘是屬每泣曰妾獨不能如張圓妻乎予嘗識原用於玉汝其亡可念念玉汝言辭至再不忍固也按狀原用姓蔣氏諱廷貴原用其字其先宋禮部侍郎堂守蘇因居長洲曾祖叔昂祖宗韶父惟清皆不仕母趙宋宗室裔也原用七嵗失恃繼母鄒育鞠成之原用數嵗能屬對為韻語未冠通舉子義學易於進士奚君元啟㳺縣學有名成化辛卯舉南畿鄉薦為易魁戊戌舉進士觀政吏部授永平樂亭知縣方視事適嵗大歉原用亟上疏乞減賦役什六七民恃以不徙王師征建州道樂平原用承部使檄總山海諸關驛車馬芻食事先令集縣故僻境部使罕至治率用茍簡原用舉廢治闕勩不愛力每貳佐出納必親衡量吏所具案牘必親校勘越一年凡地里邇遠民貧富強弱法令便不便皆可掌稽故賦役獄訟動皆曲當嵗所得常廩費不足則繼以家槖未常茍取人信其亷郡使至縣例有饋贈原用執不與或憾且謗之不為動縣治後舊有門吏出入無禁至通饋謝原用塞之會疾作不便者諷以隂陽拘忌不聴則傅以他説原用曰故令若某某皆死於是以不塞此門故邪且人孰無疾疾死命也門何預焉卒不聴疾再作再間治益力最後大作乃卒壬寅三月二日也原用和厚不忤物外斂圭角理辨內達遇事乃見始為縣或謂其起富室宜不習吏事原用乃奮志倍力欲自觀其能不幸而死其志亦可哀也原用娶武功伯徐公女為配生女四人某某卒之日徐不能歸玉汝以書屬知永平府姜君璉治後事舁喪西上徐館南郭逆旅一月遺腹得男名之曰夀徐頗自慰忽罹火厄僅以子免原用之幼女死焉玉汝慟不置乃館徐於官邸遣其僕拾餘燼治裝買舟然後歸凡玉汝為原用謀甚悉君子謂原用交得其人原用先世長洲某鄉某原今歸𦵏以某月某吉卜也銘曰位不必卿相稱則賢夀不必耄期名則傳為名進士為賢令尹吁嗟乎蔣君其死不泯
  贈翰林院編修文林郎陳公墓誌銘
  吾友翰林侍講陳君師召喪其考耕樂公及妣黃孺人若干年時𦵏未有銘師召既登第拜官歸省墓亦不果作蓋慎之也今年秋師召痛先徳久弗識乃授狀屬予銘將寓歸用諸壙前狀故按察僉事楊朝重未第時作朝重公戚黨其述事行宜詳東陽師召同官厚且久稔聞厥世銘宜予屬予亦弗敢辭公姓陳氏諱申字崇澄別𭈹耕樂世居莆田涵江系出宋觀察使淬淬與金師戰急子仲剛死父難後淬亦死國事時旌其里為忠孝坊今綽楔翼然存焉曾祖諱仁祖諱徳考諱光逺並有隠行公貌魁碩動履詳雅讀書曉大義喜談史傳少貧服賈事漁稼為養時曽祖妣及祖考妣乆未𦵏公痛父志至或忘寢食及父喪益痛自奮積儉為贏畜乃並舉諸喪皆用禮𦵏人歎其難奉母林孺人養必備物病左右侍夜假寐榻側聞謦欬聲輙蹶起母喪父值忌日執哀如初與弟戊友愛篤至世所遺田宅悉推予之復為共嵗賦俾獲自裕每夢及父母晨興必告弟持抱痛哭以為常有女兄蚤寡教其孤二人皆底成立鄉居雍孫無競聲忤色人以貧告戚有施疏有貸貸亦薄息或竟以棄責嘗試長里賦賦不給寧為埤納不忍為掊克四方賔客至日勤館榖有逺適貧不能行者必致厚贐值橋圯塗淖輒率衆力治之皆有成蹟可指數人徳之至今不衰孺人黃氏世隣也閑禮度習書教孝養舅姑視外內族黨有恩誼儉不服紈綺見敗縷遺粒必躬拾之有嘉饌必蓄為客具及公有義舉雖重費不恡助之此於公徳固大類教子尤嚴肅不溺私愛恆舉近世成敗子迭為勸戒故師召竟以醇學篤行重於時君子謂陳氏有世徳焉銘曰龎積薄發在物為幸彼邇觀者顧為物病盍觀陳公久乃彌盛時變俗易趨偽如競公有世守守樸為正內修外順以聴定命天道弗僣自貽伊慶我銘匪誣已俟其定
  眀故封承徳郎戶部主事許公墓誌銘
  公姓許氏諱亷字清夫四川眉州人家本鉅族元李兵亂譜逸莫可考公考諱容號松屋母韓氏夢五色大鳥集於庭生公姿表特異兩目炯然松屋曰果英物也三嵗時松屋抱過州治憩城下公仰見城扁睂州二字因以手畫地宛然成畫自是資性朗悟日誦數百言屬對響答人摘其竒者以傳舅氏韓叔珪嘗擕入成都遠近聚覩試以詩皆立就稍長通詩書春秋旁涉百氏尤工書法屢試鄉選不利有司舉賢良辭不就遂棄舉子業徜徉山水間著筆山樵隠及渠瀾集若干卷蜀人購詞輸者越郡歴邑至屨接戸外然公恆自歉視未嘗恃以驕人人益多之公少喪母事繼母若所自出恵撫弟妹與人交重意氣不為崖岸蓋非獨葩藻士也正統某年以疾卒某月𦵏州西南飛鳳山之原後若干年以子楫貴封承徳郎戸部主事公配周氏撫寧知縣鑑之女少閒雅喜讀書撰孝經小學列女傳皆成誦孝事舅姑公疾時嘗刲股和藥以進及公疾革欲以死白志公覺之執其手曰若俱死奈子女何周泣曰惟命時四子相林梅楫皆幼有諷令業賈為養者周艴然曰非吾夫意也並遣就學後相為崇王府教授霖為國子生梅為固始訓導楫舉進士拜戸部主事周亦以楫貴封太安人太安人就養京師復歸眉楫奉使便歸省適太安人病卒丁酉五月八日也年七十有六某月某日合葬𦵏去京師遠前後皆未有銘戸部君既復官乃持狀徴予銘狀稱公負材不試又蚤世卒時無邇遠戚疏皆痛惜不置諸子皆以儒學取官秩戸部尤顯古稱位不稱徳有後況無位者宜於此取焉是固然哉公生㡬女一適指揮萬亹今閣老公從子也銘曰唐有元賔宋淳夫才而弗夀中道殂韓銘黃詩哀以吁生也無官歿有譽睂山許公華且腴五色雜組雙璚琚三十七載如朝晡彼造物者榮而枯安用有才如此乎公有四子皆文儒前雖不足後有餘公有遺教非庭趨有賢而慈嚴父如龍嶆鳳山氣盤紆鍾竒閟秀於此俱我銘茲丘世不渝
  眀故刑部郎中奚君墓誌銘
  刑部郎中奚君時亨勘獄瑞州還至杭州得疾卒按察副使李君若虛方提學浙江日視疾具湯藥比卒治含歛衾槨甚備航君喪歸華亭時君母太安人及妻若子女皆寓京師聞訃痛絶諸寮友皆驚悼相弔尋得若虛書咸相慰曰李君不負時亨吾徒可獨負哉於是屠郎中元勲為狀周郎中良璧過郎中大濮栁員外拱之諸君屬予銘適君女兄之夫孫鏞者來奉太安人歸自京因寓銘俾刻石內君墓壙予辱君還徃且聞諸元勲及馮郎中佩之知君賢為詳乃序而銘之君諱昊字時亨姓奚氏世為松江華亭人質貌頴異九嵗就外傅囊白金為學資有婦人道哭問之曰家貧鬻絲得百錢而遺之舅姑老無用為饘粥具君即以所持金予之歸白承徳公公曰兒能如是吾無憂矣君弱冠從承徳公於合公疾君刺血籲天求以身代又重傷太安人心匿不使聞公卒君奉母扶櫬歸廬墓終喪籍府學為弟子員舉成化戊子鄉薦連擢己丑進士第循例歸省壬辰拜刑部主事眀敏精吏法片言擿伏人服其能遷員外郎勘貴州獄歸奏稱㫖進郎中庚子伏乞歸省太安人遂就養焉居數月會瑞獄作事尤劇君受命徃日奔走勞瘁成疾以卒壬寅三月望日也年三十六娶潘氏封安人子一曰伸女四皆在室君和厚易直重恩義幼學時母析貲予之君悉讓兄冕俸所得金帛必分族屬為員外時同年董知縣失官道遇寇貧甚君為館榖給綈纊厚贐之還使經景州有故寮劉判官死五年不舉君𦵏之且䘏其家平居恭孫見鄉先輩無窮達皆不敢慢處寮寀終日不色忤故人多愛樂之尤嗜問學寒暑不時輟喜臨晉唐書為詩文徃徃有竒思與客賦詠值意得恆夜分不寢有干柬稿若干卷蔵於家君墓在某山葬用是嵗某月某日從吉卜也銘曰利劒硎發其聲有劃儵歸大津光彩滅沒孰爾淬之孰爾閟之鬼神有靈百世其衛之
  一樸居士蔡公墓誌銘
  進士蔡君清得告歸晉江念其大父居士公未葬𦵏且迫介喬進士字請予銘自述祖業甚悉曰清不敢誣吾祖也清有文學名觀其辭核而理乃據以銘公姓蔡氏諱潤字懋徳以字行號一樸居士先世譜逸不可考元有諱謙者於公為髙祖居泉之恵安祖諱恵至正間避亂泉城壻於晉江朱氏始為晉江人考諱輝國朝永樂間舉貢士母林氏公少失怙家貧甚門戸㡬落公奮自樹拔與其配林氏備嘗艱苦銖累寸積積稍裕及母棄養諸弟妹皆壯長力為婚嫁弟懋敬病且死舉財物契劵及其遺孤屬公公治後事撫其孤長則悉舉故所屬者歸之嘗曰吾不䏻顯吾親期不辱吾不能庇覆吾兄弟亦盡吾力而已矣年五十外內事悉付二子惟課孫讀書督僮僕治樹蓻暇則匡坐一室非大賔客及鄉飲禮請未嘗出戶閾雖居闤闠間有不知其公者公重先祀昧爽謁祠堂已乃出治事夕復謁始就寢祭必備物或病弗克與則飭子弟惟謹身以勤教孫清出就傅旦必問曰清入塾未未則戒之曰汝貧家子不可作富貴相見其字畫不楷則曰是亦學也奈何不敬凡器物或損壊未嘗介意獨於書甚愛䕶每戒子孫曰吾於此雖不甚解然聖賢所著要不可蔑視且吾先世遺物惟此耳汝軰慎守之見子孫為服為新製輒蹙然曰何得效俗兒女子態也公性謹飭不喜博奕戲劇事質不外飾嘗曰吾無他技能惟一樸耳其所自號以此公既不試志業無所見故其言傳為多郡縣吏雖不時見然知公賢恆曰使吾民皆蔡某官府無事矣按察僉事林吾克賢恆下郡縣詢行義命泉州知府沈海書公名榜於旌善亭雲公卒於成化某年某嵗𦵏潯羙山夀七十六配林為山陽教諭廣之女子三長觀慧清父也次某某孫四曾孫一存畏銘曰善不必大惟實則有節不必竒庸乃可久曲士詭行嗇夫利口勞身狥名為祿之誘若罝斯獵若弋斯取旋棄所執若視芻狗嗟今之人固也誰咎樸哉蔡公有順無揉外無顯名內省奚疚公心則寧公死不朽











  懐麓堂集卷四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卷四十八
  眀 李東陽 撰
  文稿二十八
  誌銘
  明故征西將軍鎮守寧夏都督僉事周公墓誌銘
  公諱璽字廷玉姓周氏其先本永平遷安人伯祖亨洪武初內附授燕山䕶衛指揮使賜田宅因家東安祖斌永樂間以靖難功當擢都督讓於兄彧考諱英宣徳間坐累謫戍開平衛累功擢都指揮同知寄祿府軍前衛成化丙戌以老謝事公代為指揮使辛卯征北邉以功擢署都指揮僉事用薦領十二營號令尋統五軍右掖戊戌勅充右叅將分守陽和庚子與威寧海功進都督揮同知調大同副總兵辛丑以黑山墩功進都指揮使壬寅以黑石崖功署都督僉事癸卯北邊伊斯瑪音大舉入寇分兵三千守懐仁賊逼夏米莊中軍失利公還兵內援夜忽值賊營時賊乗勝勢甚鋭公大呼屬將士曰今日之事有進無退退則無遺類矣衆爭奮無不一當百鋭弩齊發呼聲震天地賊少卻良久復突入短兵接公臂中流矢令左右拔其簇督戰益急與其子鵬及死士數軰斬獲十餘級會逰擊將軍劉寧兵至合為一營中軍潰卒多來歸兵勢乃振賊既退失律者皆得罪録公功進都督僉事甲辰改充總兵官鎮代州兼督鴈門三關𢎞治戊申移鎮陜西庚戌命充總兵官佩征西將軍印鎮寧夏甫一嵗議修邊備為遠久計偶得疾召諸子曰吾生獲佩印分閫分已足無所復望獨未嘗大破北邊為朝廷報抱恨死矣氣就絶忽大呼曰好殺好殺遂瞑是為辛亥七月十五日年止四十有二生子四長鳳蚤卒次鵬以從征功累官錦衣衛指揮僉事次鴻次鵠公醇雅有禮度中亦負氣涖事斬斬尤精騎射知兵習戰近時論邊將者必指屈焉奉二親謹甚迎養大同比喪遣諸子還葬都城東今所袝墓是也其名曰魏村社之原予雅聞公賢公之卒錦衣衛指揮同知劉公彥芳持狀為徴銘予又聞鳳卒時其妻都督王君賔之女號泣不食死詔旌所居曰貞烈之門公之風又於是乎在銘曰漢出雲中動以萬騎公兵三千力折胡勢宋睨西夏屹為外虞公提全軍坐鎮強胡惟公才賢適際斯盛以守則固以戰則勝惟天子聖俾我兵是競惟古將才必錬乃成公在三陲久益有聲天弗假年疇不興戚曰此豈易得而奪之亟有巋東原公歸其間公靈在邉為河為山偉哉公名雖死其勿諼
  朝邑縣學訓導致仕張公墓誌銘
  成化乙巳夏六月二十二日朝邑縣學訓導致仕張公卒於澤州自甲辰之秋山西大饑人相食餓莩蔽野歴冬及春厲氣交作死者復相繼時公年已七十有二其卒也亦以厲雲嗚呼傷哉公諱翔字騰逺世為澤人考諱某母宋氏公生而聰慧果毅工書善記誦入州學為弟子員問學勤厲雖大寒暑必正衿披誦未嘗色惰事親志養産不踰中人而奉養必備親疾必憂形於色奉三兄謹甚不命之坐則侍立終日家中析公所取田廬未嘗有所擇兄泰夫婦繼卒以遺孤屬公公撫若已出為娶婦至長子孫不使異産父喪嘗市木為棺而逋其直偶行雪中躡得一物視之乃白金一錠求其主不得遂酬木直鄉人異之曰此孝徴也凡喪具服制皆用考亭禮以至於冠昏交際皆然公以詩舉於鄉屢不利以例貢禮部始授學職至朝邑歎其學政久弛身先訓率必敦本實次及文藝亦嚴立程格終始不變於是科第踵接九載有成績當陟以老乞歸家居惟課子孫讀書史申眀孝弟間以訓鄉後進勸善戒惡其言悃愊懇到聞者悅服皆稱為鄉先生焉公嘗慕薛文清公之學遣子澤就學河津舉進士知武安縣實就養教以官事澤以亷䏻著政譽徴入為河南道監察御史蓋父師之教為多公子三長澤次漢次某初張氏墓在河西金岡嶺今卜遷於州城郝家莊之原以是年某月某日葬御史君奔喪將歸介其鄰武學生徐君鏞來購銘予聞御史賢按所自著狀得公行且悼其值時厲以死雖夀宜傷也蓋於是深有感焉乃作公銘銘曰生也逢時夀考且康老不逢年卒以疢終古有養老於鄉於庠國典具存而公則亡吁嗟乎張公
  焦生邦重墓誌銘
  焦生瑾字邦重侍講學士守靜先生孟陽子也卒於京師先生哭之慟至忘食寢予先生同年友義均兄弟聞生死悼歎不能置與諸同年為文弔之及歸𦵏泌陽先生自書其性行嵗月授予屬銘予尚忍辭哉生始名恩榮蓋先生舉進士為翰林庶吉士生生京師報至家時有司方建綽楔榜曰恩榮先生之父封編修公遂以名既長乃更今名生四嵗喪其母呂孺人先生以編修歸省實擕生以從既還朝公及祖母某孺人留不遣七嵗病癖藥之愈公令羣兒嬉聚以悅生生每凝坐不一視公異之稍長授以詩書不數過輒成誦公曰此可教也遣其兄琦擕致京師就外傅沉黙自持雖師友問答不過數語先生疑以為鈍及考所業則未嘗不通平居言若不能出口及誦書史見古人事行試令辨曲直賢不肖時當人意為舉子義輒合渠度書字亦清勁同學者皆自謂不及不妄取予不濫與人接嘗謂其弟黃中曰吾見同㳺有狡詐者彼自謂得計詐豈能欺人徒召憎耳汝資性過我但恐為此軰所移易汝其戒之嘗侍先生獲觀程眀道秋日詩邵康節大易吟退書之幾格反覆諷誦若有所得也生嗜學欲速就積勞成疾見其父憂形於色輒強顔慰之曰兒病行愈大人幸盡心職務勿以兒為念踰年益憊先生謂曰兒脫不諱俟汝兄弟有二子者為汝繼不殄汝後生但飲泣其繼母郭及兄瑞問之皆不答私謂其姑曰我無他囑但勸我父勿哭我也成化乙巳六月二日卒年二十有一聘胡氏縣學生繼之女待年久之竟未及娶以死予同年家子弟若侍講東瀧彭先生子彬方石謝先生子興仁今南京太常少卿愧齋先生子罕皆敏而早卒予連喪二弟山川慟而成疚故於生感之尤深嗚呼吾又忍銘哉銘曰嗚呼焦生胡質斯弱而志斯強踴躍振迅倔起而莫之攖也稼未穫而稿樹未實而傾天實摧之豈人弗能吾為汝銘以釋汝靈以慰汝父兄嗚呼焦生
  眀故文林郎河南道監察御史李君士常墓誌銘
  成化乙巳春三月士常以御史廵河南東陽與倪學士舜咨諸公出餞城西僧舎士常意眷眷不忍別冬十月聞廵撫都御史報則士常已不起矣東陽與舜咨驚愕相弔既又與婣友潘時周會哭以書訃其兄士儀士儀悲慟欲絶遣弟繕及從子穆迎喪遣子稷來告哀徴銘東陽得書哭失聲及喪歸道京師寓諸郊數日東陽與諸友往哭奠之乃為銘畀穆歸俾𦵏焉嗚呼吾忍銘士常哉士常姓李氏諱經別號力齋其先鳳陽臨淮人也曾祖諱濟元季以鄉兵歸國累功授廣信衛正千戶祖諱庸陝西都指揮僉事考諱徴萬全都指揮僉事始居萬全兄士章署都指揮僉事世有勲望士常幼端重如老成人為都司學生刻志問學夜或睡輒以手自批其額頬舜咨父尚書公謫戍萬全士常寔受學有名諸生間葉文莊公為廵撫賞愛特厚薦於我外舅䝉泉岳公為壻公時知興化府得葉書曰與中不吾負亟報許之士常㳺䝉泉門久學益進御史林貴實閻子與督學政咸見器許甲午舉鄉貢戊戌登進士第奉詔入翰林為庶吉士辛丑拜河南道御史奉勅廵山海諸關二年政令眀肅歸掌道事覈京官稱負尤嚴慎不茍及廵河南令有司毋貸市物而稽其直聞者皆相戒莫敢肆時嵗大㓙上疏言懐慶諸府民父食子兄食弟骨肉親黨相噬死徙十六七雖䝉赦宥宜大肆蠲䘏庶他變可彌又與廵撫會議諸賑䘏事未及報益憂懣簿訟填委不遑寢食冐暑至洛陽疾作復有公事當詣汴猶閲案過夜分乃行至則益甚語已不可辨猶隠隠言捄荒事九月二十一日卒屬纊時廵撫及布政按察諸公皆臨視知開封府張九雲治含斂棺槨官給驛傳復遣使䕶送以歸十二月二十九日葬泡沙原祖塋之右士常天性孝友又習世訓居喪蔬食三年兄弟雍穆晝聚處堂上暮乃歸寢兄出未返過期不敢飯閨壼和敬迭為賔禮叔母寗寡而守節終身母事兄士章子指揮同知稽及穆及兄純子程秀皆早孤視若己出或親為講授繕庶弟也遺腹於外及長謀歸之為娶婦焉士常赴義如渇勇不計力人有善推誠嚮慕意氣所屬歴歴出肝肺守官清儉家指既衆俸不給或稱貸為旦夕計及遇文人墨客竟日延欵與相倡和所得詩賦至累篋笥猶酷好不厭自出翰林為御史雖極通要而非其好竟憂勞以死嗚呼悲哉士常娶於岳賢而早卒封孺人繼娶王為即墨知縣時佐之從女封孺人生三子秩和稢皆幼士常善楷書恆曰吾兄書法過我謂士儀士儀乃自書此銘曰以慰吾弟東陽為篆蓋亦士常意雲銘曰官髙任艱君子之憂曰貴曰富匪我攸謀彼籍勢者為身為家官而已矣遑䘏其他君居御史不樂其華我職弗遑而暇為夸孝亷儉勤君行則有斂焉弗張君子之守廸而獲咎豈理之常人則何尤悠悠彼蒼我銘士常百世不㤀
  封宜人喬母路氏墓誌銘
  兵部郎中喬君廷儀既𦵏樂平長夀山越七年成化丁未七月六日君配宜人路氏卒於京師故第子宗宇軰扶柩歸卜明年正月某日啟竁而祔以予嘗著君銘知族系家範頗悉請誌祔事及宜人懿行庶有所互見者嗚呼先君之殯也宗昆弟慰我相我意勤甚今日之事予惡得無情哉乃強援筆為誌及銘路與喬同出樂平族故望宜人營膳所丞仲室女在襁褓間為怨家所毒㡬死母孫禱於神而甦因異之少精女事通孝經列女傳諸大義未笄有縣令主其家從者亡金五十兩懼欲自引決宜人偶得諸後圃白其母還之郎中君從厥考工部侍郎公試京師營繕重其秀且文遂受聘焉既歸晨夕饋食湯藥暨諸時祭皆精洗有度事姑王淑人及庻姑髙烈婦𢢽曲承順善成其懽郎中君肄舉子身以勤相夜夜鼓始休漏未盡必夙興以待比舉進士官兵部封安人又進封宜人雖寢貴服用皆故物從子憲宣失怙恃撫之有恩宗宇幼手教字畫稍長遣就業每嚴誨戒及宇舉進士授禮部主事戒加切每朝有吉禮宇典儀制例得賜幣宜人必斂容曰此君賜也宜人何修以報宇將造朝必起坐詢早莫出乃就寢故宗宇皆有名士大夫間自侍郎公以下三喪宜人皆歸治𦵏已復就養益綜家務雖無贏貲食指數百皆受給處側室陳寗三十年畧不為形跡至同食飲視庻子宜宸容未始有異侍郎公當䕃國子生宗以長以讓宜宜人喜曰兒能爾固善尤樂施予族姑子張戎貧不能娶給以金帛永清馮徳成者有急質女求貸貸之金並其女歸之從子僕劉溫廢疾被出宜人憫其窮為之娶而遣之聞有籠烏於市者粥而縱之以為常其多至數千焉平居溫厚容忍簡言笑婢僕軰未嘗見喜慍色戚黨女婦凡一接無不意滿卒之日多感慕泣下曰今安復有如喬宜人者邪銘曰有夫克肖婦佐之孝有子如夫維母之撫從人者艱實恃以久為所從助乃謂能婦亦謂能母生從厥居死從厥封我銘郎中繼銘宜人以備始終
  封宜人朱母黃氏墓誌銘
  予少與崑山朱儀中交甚厚獲拜其父奉直公及母黃宜人宜人之喪儀中將覲自太原未行得訃至京師乃自述事狀請予銘曰以此累吾友也是宜銘宜人之先蘓之長洲人處士仲光之女朱在隣邑族相望又俱籍京衛故宜人歸於公宜人事舅姑甚謹凡侍疾居喪如居官省時家寢饒食指益衆相公蠱幹雖澣衣敝物不忍棄睦處姊姒均視羣從翕無間言下逮臧獲小有過務掩覆之皆飲徳焉儀中始自黌塾歸宜人必詰所業視勤惰為憂喜比舉進士官兵部教使清白奉職以承父訓日勤勤不置以主事貴封安人以員外郎進封宜人儀中為郎中坐累謫常徳同知改知徳慶又內徙同知太原道京師乃請就養宜人不肯行又閲嵗而卒距儀中至僅兩月耳儀中痛身在逺貽其母之思以沒且弗及含斂曰吾乃以此累吾父也復念其兄縉在蘇尚未歸又數月乃𦵏蓋宜人卒以某年𦵏以某日其地在城南十里河之原舊以族𦵏地且陿乃闢其旁遷壙其中而右虛焉禮也銘曰有子翹矣愛亦勞矣養弗酬矣嗟無繇矣訓則勿違行則勿隳維子斯才以成母儀維宜人之宜兮
  華編修伯瞻墓誌銘
  嗚呼伯瞻乃止是耶伯瞻質偉氣充才勃勃不可遏其志所期甚逺且大舉進士財三年官一命年二十有四而止悲夫初伯瞻從其父廷佐君居京師時未冠學於楊䆳菴應寧與太原喬宇希大並價予見伯瞻書勢已逼人私喜吾湖南後來之傑蓋其在此及伯瞻舉鄉試第一連得進士入翰林為庶吉士汪寅軒傅體齋二公kao奉詔授業大見甄賞每閣試與稿城石珤邦彥相甲乙授官為編修予又喜曰此天所以玉其成也予與廷佐君同鄉又䆳菴知己友故伯瞻視我厚至是又同署日益密每有作未始不出見見輒加進一二載間遂脫舉子習得古人蹊徑詞簡意達粲然成章予嘗以聞諸劉文安公者告之謂為文必先博而後約收斂太早則其地無所容伯瞻以為然然執不變意者天將速其成故使至是哉使天果有意焉則斯人者胡不姑涵育長養俾大有所就之為愈也予益以慨人之才不易得且不易成也悲夫今年春廷佐君以常州知府入覲歸伯瞻已病秋益劇臥不見客予數往乃彊見之恠其神苶然比得告猶函一巻具書致予曰巒且別願得手書數通以歸書未成而訃報予既徃哭之念無以慰其志者乃據邦彥所著狀為銘屬希大書而刻之又自書於巻中以畀其家藏焉償舊諾也伯瞻姓華氏巒其名世居蘄州以州學生舉生成化某年卒𢎞治某年𦵏於州之某原娶王氏子女各一人皆幼銘曰吾黨得之吾曹得之而遽失之籲天誰詰之
  奉議大夫刑部郎中何君墓誌銘
  君姓何氏諱説字商臣世為彬州人祖諱義堅合州同知贈戸部主事父廷彥雲貴提學按察司僉事君少從按察公逰學京師赴湖廣試御史樊君英竒之比巻拆且盡得其名謂衆曰此不可使小就寧勿取後數年成化庚子果得解元連擢辛丑進士第久之授刑部主事侍郎建昌何公嘗監試湖廣雅器君見所屬獄案曰吾謂子文士耳乃能是也嘗勘獄順義有兩豪爭地事涉中貴人剖析無所避遷員外郎時何公為尚書令總諸司奏牘校閲精敏山西有亂民御史以謀反奏獄且具君閲巻曰反罪當孥此不過假佛惑衆雖潛表通胡不果至乃謀叛叛止死耳竟用其議活數十百人及遷郎中階奉議大夫嘗奉勅録囚南畿凡録六千人上讞三千餘疏多所平反揚州有毒藥殺人獄君析其疑數端果邏人有隙者所搆奏釋之廣徳有饑民貸谷不得而羣奪之者連四百餘人皆坐死君矜其情許自首使償谷且杖遣之皆泣拜而去歡動州境還朝名愈彰莆田彭公為尚書益重之旁攝他司事鉅細無弗集者𢎞治癸丑刑部災君坐本司下都察院獄詔降一等補外君在獄已沾疾得命出一日未調而卒惟其子進士孟春在側大夫士聞者皆悼君賢弗克夀且竒孟春才哀其摧毀骨立又貧甚貸而將事右諭徳劉君道亨為著君狀孟春予禮部主舉以君沽命且受學焉哭告予曰㣲先生孰可屬吾父者嗚呼予安用為君慰哉君父按察公舉己丑進士累階奉政大夫致仕以恩加修正庶尹子二其次孟旦女一君年四十有三卒於某日卜用是年某月日𦵏某山之原君清謹重厚不訐人過遇事有力母喪廬墓有芝生於旁人以為孝感雲銘曰惟湖南地三世進士自何氏始亦云竒事家用易學受父授子科必丑嵗嵗必周紀君舉在辛先已後癸君獨中阨如澤斯沛孰停其原孰導其委天實為之請究終始明故兩淮都轉運鹽使司知事周君墓誌銘
  君姓周氏諱澄字原潔其先自道州徙巴陵塘源居數世曾祖諱國才祖諱桂芳考諱思恭妣傅氏生四子君其長生有竒質受書鄉塾兼通法律有用世志未遂也湖廣布政使司嘗缺知印知印者主印記出入役雖勤不與諸從事伍君以名為府縣所薦黽勉就役而非其好有為布政者雅器許之或諏以政務亦稍稍自見授廣州府倉大使當藩臬交㑹出納繁夥勤會計慎勾稽宿姦斂手不得肆則相扇為浮詞構以罪按察分司不能直君具疏愬諸朝下御史按察姦狀事乃白秩滿丁內艱服闋遷浙江上虞縣主簿地衝要多賦訟君以習律故皆剖析得理部使有大獄久不決則以委之嘗攝餘姚縣事餘姚故接境民聞君至輒相率共賦役不督而辦叅政何宜檄領京儲兌運事舊時悍卒多怙力侮民民代補耗虧為所困君悉意規畫益嚴為約軍民皆稱便何嘗與論水利至夜分不寐歎曰能官也浙東海溢上虞尤甚工部侍郎李公顒築堤海上君承檄受任與有勞効九載將去父老合詞請留於御史及布政按察例以未報政不許比上吏部考入優格復丁外艱服闋擢兩淮都轉運鹽使司知事署泰州及淮安二府分司兼掣淮安鹽貨嘗攝篆事事皆集諸場戶白於都御史張公瓚再被奬諭聲益振然亦坐劬瘁得疾成化癸卯八月翔卒於官年五十有九有司用例具舟歸其喪乙巳某月某日𦵏珠冠山先塋之次娶某氏子四長質次貴次賢次賔君𦵏未有銘貴在京師聞母喪將歸地陜不合𦵏啚別為銘內君墓乃奉栁貢士大綸所著狀介李貢士永敷以請於予嗚呼今之人或負才挾智位小不稱志已不屑致力或躓重泥逺名浮而實喪雖貴且顯亦奚以為哉君歴三職二十年官不過八品矻矻窮日夜竟以勤死計其所克濟亦已多矣是可録為有職者勸銘曰匪甲科是塗而辟於蕃弗正寢是終而死於官然則生距非榮而死寧弗安後五年而得吾銘庶以為永觀乎













  懐麓堂集巻四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四十九
  明 李東陽 撰
  文稿二十九
  誌銘
  退庵處士趙公墓誌銘
  予舊居西涯與退庵趙翁同里先公年與相若時嵗相還往既遷城西時時念之翁以其子永學扵予先公實見命焉先公之䘮翁每為助及經理諸葬事不厭纎悉且為相吉壌邇厥先墓曰庶幾他日相従扵地下也予用是念之不忘嗚呼孰謂翁亦棄我去耶翁本臨淮武家祖仲良以伯父勝貴贈明威將軍長陵衛指揮同知考諱雲従兄扵官遂為京師人翁失怙與兄某承奉母賀氏以居甫弱冠輒共任家政逺涉湖海為陶倚術既負藝識儕類歸服家日裕視兄為多兄卒禮事寡嫂婚従子三人一人為僧別搆庵居之獨念得嗣晚義給貧困折券棄責將為後地踰年而永生又數年後得子㫤翁曰永也敏可使就學俾事舉子業將用儒顯葢於此有遺望焉病且革強執予手意有所屬也將屬纊其家問之曰得無念永乎乃泫然隕涕而絶方予之未至也以所名子通沾賈事頤指手授克獲其力人亦以見公之能雲翁初娶呉氏生女四人適某某繼娶胡氏生永㫤及二女適某某翁生某卒某夀七十六墓在都城西北傅家莊之原舊以族𦵏吳窆其右方至是永㫤啟竁內公柩祔以呉而半虛焉既得卜於某日永號泣請曰非先生銘孰以慰吾父者乃為敘及銘銘曰吾父之𦵏實鄰翁墟吾神不孤翁與為徒翁生我娛翁死我吁我情所於銘其舎諸曷其訪翁墓祀之餘
  喻孝婦墓誌銘
  有服衰杖桐乞為其母氏銘者介指揮張文仲以請予辭曰女徳類弗著勉為之非吾意也張曰茲有孝行其諸異乎世之為婦者敢因以請問其姓名則吾友司務喻以正之兄以善之子心固已許之誦其狀為訓導仇東之所著葢喻氏一孝婦也因歎曰嗟乎近乃有斯人哉世之稱為子者尚不克自致於親況婦姑哉誠有是雖不吾請吾固將傳之按孝婦姓王氏諱真其先出浙之仁和永樂間徙實京師為順天大興人考諱貴母陳氏喻本南昌望族以尺籍𨽻京以善其少也方擇配孝婦歸焉事姑韓謹甚韓嘗病亟藥弗效孝婦計無所出瞿然曰嘗聞老醫言人肉療竒疾非此不可即潛入幃中剪左股肉為糜以進韓食已爽然而甦曰吾已分死不救何醒之亟也孝婦匿不言韓察其有痛狀詢家人得之泣曰新婦乃至此乎天道亦甚邇願新婦他日得婦如新婦也鄰黨歎息或為泣下以善以內行不自暴有司者莫能旌之然人多稱為喻孝婦雲孝婦年六十三卒某日𦵏大興東郊下馬社先塋之次子一曰春嘗捐貲給邊授階七品孫一初孝婦之嫁也喻業中落以善始起廢成裕孝婦稱內政實與有力及富不妄費一錢惟享祀必洗腆撫臧獲務俾暖飽無怨言此其餘事雲銘曰昔有崔婦登堂乳姑姑視吾婦汝報不孤喻婦實難彼崔弗如彼以其力我以吾軀惟天弗誣有子克家有狀足徴我銘匪誇
  眀故封大中大夫陜西布政司左㕘政梁公墓誌銘
  崞為縣在代州邊地多武尚鮮有以儒顯者自直軒梁公以子景貴封徴仕郎兵科給事中再封大中大夫陜西右叅政其配某累封至淑人及見其子為都御史鄉有識者皆感奮曰賢哉梁公乃以子致貴如此皆遣子弟就儒業多至若千人比公卒無大小疏戚皆㑹弔齎咨涕淚以為公實啟我今不可作矣時都憲公方承勅廵撫湖廣歸奏於朝計襄事期迫不克久滯都邑預囑其甥丁戶部紳請予銘刻石公諱資字叔敬直軒其別號也曾祖某祖某考某皆寓儒於農公通六藝能為五七言近體詩每見前賢格言善行必興慨慕恆歎後進士曰讀書不求實踐猶不讀也性質直無他嗜口不談勢利尤不信釋老喪家有問禮者輙雲佛老法語人過及改悔則又為奬振之故雖被斥責亦不為憾且賴以自直達官貴人多折位勢為禮貌若都御史李公祝秦公綋每詢兵農政務語必移日而一不及私二公退曰梁先生吾之石洪溫造也⿰不能言口授以詩輙成誦知非凢子俾舉進士竟以是成其在兵科為給事中戒以清慎始貤錫命為叅政益舉職左都御史余公子俊而下階旌之吏部下御史覆實命始再錫副都御史雖要顯秩不過三品錫不改命然鄉之人皆以都憲禮尊之無異詞公益遜避若未始有者葢終其身不變也尤嗜義婣戚婚葬視力為給旁及鄰里多飲𠅤沐澤焉夀八十有三忽疾革召子孫具湯沐澡衣曰吾今日稍倦殆將歸矣問以後事不答越明日乃逝是為某年月日配史氏賢而同封累號曰淑人先公卒子二長琮義官璟其次也孫五枋楫及某某曾孫七淑人𦵏某原公卒之年某月某日啟竁而窆以淑人祔嗚呼古者文質並用乃稱君子世降俗薄識者病之梁公以經學顯實由父教都憲尹敦雅不浮慎守恆執不為勢位所移易其於家訓葢有徴焉公其賢哉生有譽望沒有銘誌以貽後人非侈也銘曰梁望西徼顯於封君維君有封維子有勤我遡求之由枝逮根越三世以降種徳以芸久乃有穫自貽厥身屹屹西亭位隆望尊彼稗與莠曾何足與倫我最其徳以刻銘之
  明故鎮國將軍都指揮同知王公墓誌銘
  王氏出鳳陽潁上為世族元山東行省右丞榮入國朝內附洪武初授神萊衛百戸遷宻雲中衛副千戸子禮嗣從大宗靖難遷指揮僉事子宣嗣實生公諱榮字士華五嵗而孤正統改元嗣指揮僉事署衛政分領邊伍名漸著天順壬午用薦承勅鎮宻雲古北口諸路公申號令利械器閱實兵旅分前後次日嚴備守憲廟即阼賜白彩幣敵入冦公出龍王谷追三百里俘男婦八人斬首九級捷聞擢署都指揮僉事所統官軍士賜官賞有差成化癸巳敵甫入公出大水谷追四百里斬首五級遂拜受都指揮僉事甲午復追敵古北口三百餘里斬首十七級歸所掠牛羊以百類遷都指揮同知躬閲要害置窖窩弓釘盤諸器賊近輙受窘以去其所鎮地西東五百里長城萬餘丈皆壘石為之水至輙敗修築無寧嵗公煉為石灰填土為甃重治之城因不圯復以地廣難備請移闕東北姜毛谷諸隘地増城堡遠斥堠前後至二十五年境內寧謐朝議偉之會有嫉公者媒孽其短遂謝事居五年卒𢎞治某年月日也夀六十𦵏城東五里原先墓予聞邊將與大將異才而所處亦異宜公所負抱無愧所謂邊將者用不競施而滿見沮厄豈不惜哉公娶夫人孟氏繼夫人朱氏子五人某某孫三人某光祿典簿李君廷器為勲請銘自為著行狀並道其終始之概如此銘曰關城翳翳為國東嚴屹屹王公手扼其隘寇至輙退我擊其背彼既失勢莫我敢肆孰能挫公敵不在外公不自媿曰我寧退官我自取亦復我棄孰謂公棄公澤在世
  楊君丁宜人合𦵏墓誌銘
  吏部右侍郎楊君文懿之配宜人丁氏扶公喪歸鄞朝廷方遣官治𦵏宜人亦卒其子按察副使茂元任湖廣合𦵏於堂洞山之原公行既有銘而宜人事未及載茂元乃具書請於公弟翰林侍講帷立速不置予以公故不敢辭宜人公同縣人也父諱瑄正統間舉鄉薦未仕而卒時宜人甫四嵗從母樓育於縣南王氏王氏翁諱宗遂頗讀書尚義氣見宜人夙端慤不茍貲笑口授孝經小學慎為擇對公以諸生赴試間過翁翁與語驚曰此名世才也遂以宜人歸之宜人出富家而楊氏世素儒食指數百藜菽苦弗繼宜人脫簮珥躬織作以佐養且給公㳺學費雖涉疲悴了無懟色人以為難景泰庚午公發解浙江眀年舉進士以翰林庶吉士丁父憂連遭大父母喪宜人承公意治後事甚備事姑張夫人寒暑不易節見稱孝婦既闋服從公於官天順壬午以編修貴封孺人迎張張弗至每製新衣及致珍味封襲以歸成也戊子從公歸覲日具冠帔自堂下上食及治𦵏如喪舅時己亥以侍講學士貴拜宜人命及公遷少詹事始得通籍中禁預兩宮朝賀屢荷錫賚公為吏部二子及諸弟皆舉進士布列京署家極顯宜人猶勤內政躬課諸婦習女事每客至庭戶輙聞織紡聲家人勸少休則曰我固樂此且以為子孫法耳葢至於老不變耳𢎞治某年月扺家以積憂成疾某日卒夀六十有四少公一嵗三子茂元其長乙未進士累今官次茂貞早世次茂仁丁未進士刑部主事皆有文孫七女孫三某月日合𦵏焉嗚呼文懿公以家學名天下其子姓羣從䝉養童習皆是物也及其漸積涵洽以底於大成豈獨庭訓固亦有內則哉是宜銘宜人之徳以為公祔銘曰羃羃深閨左書右詩為女中師嚴嚴廟宇朝鉶暮呂為大夫宗婦少而劬劬老而於於我儉我勤孰我或渝以迪以遺皆夫君之餘其餘伊何台爾鼎爾我力弗既庶其在此雖復有此惟夫君是似夫君是似我死其無媿
  封孺人張母姚氏墓誌銘
  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張公敷華以湖廣布政使拜廵撫山西之命歸安福省母姚孺人至黃州得訃亟奔治𦵏事事且集以例告守制於朝會廣東叅政伍公孟賢在京師因請著事以屬東陽為銘以掩諸幽時其先御史公諱洪死國難以遺衣冠𦵏於官山原已四十有三年至是合𦵏禮也初張氏世居安福之梅溪為著姓而姚氏亦望於杉溪兩溪同里二氏之為婣婭不絶孺人父諱某氏母某生而敏慎禮辨內外雖屬姻戚罕有一見其面者涉書史能解列女傳恪奉婦職姑疾踰年躬進湯藥𦵏祭無違度御史公既取進士有官守劾姦糾慝不復顧家孺人獨任內政不貽外慮公按蜀有患其摧剝者挾賄入京師為中傷計而官邸清肅無所投隙竟厄不行正統己巳公扈從至土木不克歸孺人日夜號慟聲徹衢巷後朝廷進録死事貤恩封孺人左右進命服服以拜賜已而泣曰未亡人以遺孫故不能死誠不忍服是遂終身不復服擕孤南歸日勤苦為業遣就外傅嘗指公所誦書諭之曰此汝家世業汝父以汝軰遺我汝弗子我即弗能母他日何用見汝父於地下後敷華以公廕為國子生繼舉進士累官布政使歴浙江湖廣孺人皆就養於官意甚樂然雖貴夀時親女事婢僕效職僚屬家亦有化者焉居湖三年忽思歸歸數月病革前數日謂諸孫曰汝父已得都御史行省我矣葢其神爽不亂如此嗚呼古恆以忠臣烈女相配謂委贄與致命之義同也御史公不辱於國而孺人不玷其身以成其家亦庶㡬此婦不媿此臣也其固有所視傚然哉孺人夀八十生某卒某𦵏某子三某某女二適某某孫四某某因為銘曰夫死國難婦死夫婦雖後死死不孤孤者既壯榮弗枯先咷後笑非我圖圖用不辱為道餘報歸地下同歡娛夫乎不愧汝與吾朔魂楚地歸來乎彼鬟弗終隳厥初朝擁荊髽暮羅襦生如繁葩死泥塗誰復此景收桑榆我徽懿行厥子於銘哉銘哉卒不誣
  外姑宋夫人墓誌銘
  嗚呼悲夫我外姑宋夫人之䘮外舅蒙翁岳翁無一息之𦙍其伯氏處士公亦已夀終從子許又客於外病且革家具蕭然無以供後事者自脫簮制棺為月制制甫畢而纊屬決於是伯陸氏為治䘮從子均垣墉從孫子戸林及標格楫梁桂集相與奔走扶柩歸漷縣相於公墓東陽謹著銘刻石以內諸幽嗚呼我蒙翁之盛徳大節所以遺其家者乃至此哉夫人陜之咸寧人世有顯者夫人生而莊肅知書能琴精女事厥考前知州翁擇婿得翁曰此天下士也遂歸之舅氏府君指揮公家甚盛姑劉夫人性嚴奉飬惟謹正統末翁進士及第歴翰林編修修撰受知英宗以天順初元入內閣言曹石二家必反因得禍戍肅州夫人實從居五年宥還京師憲宗即祚翁被召復為修撰出知興化府夫人畱京師翁既致政當成化壬辰卒後二十年夫人夀七十有二乃卒葢公素篤孝友夫人志協力相不遺其憂翁竭節盡職不復顧私夫人貴不外溢處難不內懟翁重義博愛䘏人之孤拯人之急曰汲汲不暇夫人惟所命猶恐弗給若恆事常職未嘗畧有徳色及孀居處獨拮据掇葺矻矻終其身而門閥屹立聲望不墜居常談翁所履歴及閨闥間語皆慷慨激烈得其義榮非負丈夫器識者殆不及此故公卿舊故多致盡敬里黨諸子皆有所傚法焉夫人其賢哉夫人生子四人俱殤女六人某某內徳㜯歸東陽為繼室為外孫者一惟東陽之子兆先而已嗚呼吾妻之亡兆先生甫四月夫人間謂東陽曰吾欲見吾外孫之有婦也乃聘於吾友潘君時用之仲女夫人實相成之東陽繫朝籍不及赴葬遣兆先執紼行以某曰葬夫人以編修貴被封曰孺人今稱夫人致私敬也銘曰婦徳不必同惟厥從福履不必隆惟厥終厥終伊何夀則希有厥從伊何名以不朽嗚呼天乎竟何咎
  封太安人楊母張氏墓誌銘
  東陽與楊應寧為知己二十年獲拜其母太安人數矣應寧為按察司僉事提學山西太安人卒於官邸應寧書來徴銘曰一清俟此以𦵏因屬其門人禮部主事喬寄為狀翰林庶吉士閻價華繼刻石京師寓而歸先公之喪應寧方以書弔我慰我今遽有是託予復惡能無情哉按太安人姓張氏大父為湖廣九溪衛安福所官世居澧州太安人時為處子方少閑內則應寧先公娶張繼劉皆早世念嘗為澧州判官聞太安人家範甚習乃繼聘焉及歸劉安人遺女甫晬病㡬死親提抱同臥起求良醫善藥而愈之公自厲為清白吏佐以勤儉及同知化州從居十年服飾皆嫁時物處同輩金綺炫赫中晏如也州有劇寇城且陷僚屬家皆襁兒女為走計太安人遣人覘公方乘城治戰具曰無憂也治家事如常時諸家恆視以為重卒無他變公本雲南人既謝官占籍巴陵太安人脫簮珥易布粟以為日應寧應竒童薦奉公及太安人上京師及承詔讀書翰林舉進士公始棄養後拜官中書舎人三載考最例得給公勅命進階儒林郎太安人封六品號從夫貴也應寧滿九載待次疏乞歸雲南省祖墓留太安人居鎮江既修祠合族還始置田買屋宇為常業太安人實指畫之應寧得山西命重勞起居欲乞終養太安人不許許就養至則體不通應寧不敢數出廵太安人轍使行至平陽得病報馳還司太安遂不起是為𢎞治戊申五月二十五日夀六十有三太安人敦重簡言笑祀事必恪禮處姻族馭臧獲無疾言怒色慈而能教京曹賔友以應寧故造訪踵接必豐饋食或聞應寧飲笑過度必婉語戒之山西學政久貤應寧力剗宿弊有無賴子挾勢撓抗索治之㡬斃杖下太安人聞之愀然曰法固當爾顧人命亦至重爾父嘗言刑曹務平恕竟爾忘之耶應寧之文行一時樹立卓卓雖出父訓亦太安人教也初同知公病革念不能歸雲南巴陵僅係空籍而劉安人女適鎮江胡宗允擬卜居鄰未果太安人實命應寧𦵏於鎮江丹徒大山支之原始呂縣籍茲以九月六日啟竁而祔又嘗念應寧壯未有子命以雲南族兄續次子紹芳告公祠堂為冢嗣此二事皆功於楊氏故特誌之銘曰孤城岌岌桴鼔親執我從夫者以死殉急翼翼重闈命服有儀非子斯才孰我克馳我相夫勤誨子以慈而饗厥終孰謂弗宜其饗㡬何勤則多有我亷其取以遺我後九原有知不我心負孰能我銘吾子之友
  眀故廣西布政司副理問致仕葉公墓誌銘
  呉江地多水坎不能𦵏者必築甃石冢於其上其工累數千百計㓙事既不豫事多至倉猝不克固以為常患味蓴葉公既老自營圖夀蔵曰吾得從司空圖㳺足矣乃相吉壤於殿宇圍之原方事封築未竟而卒其子紳益築之踰年而後舉成先志也公諱芳字子春世居呉江之汾湖湖多蓴亢姓所嗜故以為號會大父仲賔九江府倉大使父蕙母鄭氏公性篤而敏善記誦尤工屬對習詩經舉子業為縣學生御史彭公朂孫公鼎督學政每試必置優等試鄉闈屢科不利以年當貢同學有徐文玉者母年老遂讓之又二年乃貢禮部入國監以例歸寧時怙恃既失與其配居刻屬為業又十有五年授廣西布政司副理問志存公恕賀縣卒四人樵於谷皆坐滛罪久不決公疑之廉得實止罪其二二人獲免時稱為明當川民林姓者以荒歳轉徙其田為富民所業比歸不克復他官言田乆無主非富民存之亦為他人有矣公獨謂田本林産今其故主在惡得言無乃取其大半歸之富民以白金賂公欲盡得之公叱不聴在官幾九載無公私過藉以老乞歸廵撫都御史朱公英素善器使不輙聴懇乃得釋居家敎禮義雖底富盛二子皆登科籍恆欿然不以驕人鄰有為不孝者呼而切戒之卒自感化鄉人稱之公年七十有六生某卒某卜葬某子四紳其長舉於丁未進士為戶科給事中有名孫七公夙勤子教念嘗詘於科目欲償取於後及見其子之成曰吾不憾矣今天子即阼紳奉使南服期得歸覲弗及歛例復命於朝乃返襄事因奉狀請予銘且自述其𦵏地始末如此給事中例有封勅必滿三載始得拜姑銘此以俟諸他日銘曰汾湖葉公古逹者年未髦期廵於野後十年餘葬茲土身所自營非手假生怡死安此其所生有令名沒不腐樵牧之輩安敢侮
  明故南京工部尚書劉公墓誌銘
  公姓劉氏諱宣字紹和一字應召其先世家南昌有諱君造者住南昌為吉州推官始畱居安福祖諱尚勤考諱祖昭俱贈太常寺卿公八歳而孤長値家難力就學受春秋於禮部侍郎李公紹正統丁卯春父戍盧龍徒歩至京師冬無纊手足皸裂忽凍死道上有老嫗飲以羮始甦夏常中暍有逓夫以熱土覆臍摘園𤓰食之乃復進己巳北使假貢獻圖窺伺公上疏言不可信宜豫為備後六師失利公從武官守天津宻賛戎事或誘之逃或畱妻以女皆弗聴事定乃反景泰庚午例得校藝京闈廵撫都御史鄒公來學竒公才曰子必為解元聞者皆笑比試果一登第一名頓起辛未會試第九舉第二甲進士簡入翰林為庶吉士壬申授編修癸酉代祀北鎮丙子修寰宇通志成遷修撰天順戊寅歸省母彭淑人迎養於官庚辰同考會試壬午典京闈鄉試人服其公甲申憲宗即祚命充經筵講官丁亥九載秩滿擢春坊右諭徳尋以英宗實録成遷右庶子庚寅擢南京太常寺少卿上疏請増置太廟寳座更造進鮮服定樂舞生名數圖畫功臣諸廟數事多見采納丙申丁母憂己亥還任壬寅進本寺卿兼掌國子監事修正條教䘏病賻死士類咸悅服琉球國遣子弟就學公據例請給薪米衣服撫之加厚學者奉束脩金公辭弗受丙午召入為吏部右侍郎學者復申前請事聞命公受之公在吏部每留意人才政務畢舉丁未旱代祀北嶽北鎮祀畢而雨𢎞治戊申今上皇帝特進左侍郎庚戌進南京工部尚書剗姦弊稽出納償官逋數千而羨倍之辛亥某月卒夀六十七公事母孝待寡嫂以禮鞠女兄有恩性耿直好折人過人亦以此重之尤熟本朝典故能歴數公侯世系成化初禮議慶成宴坐尚書姚公䕫詢公公歴舉舊制某官坐某所姚據以上奏行之至今為文務理勝所著有沖澹集蔵於家配王氏累封淑人子三長秉常以公廕為國子生次某某某月日𦵏上遣官治𦵏弔且賜祭雲東陽公京闈所舉士也故秉常來乞銘東陽其忍銘公亦何敢不銘銘曰六卿分職兩曹並舉公居南曹實掌邦土天子曰咨作我肱股乃身在外心實予輔諸吏奉法羣工信度天子曰都是咸在汝公在吏曹為衡為權公在大學有身有言文為國華公在詞垣由終遡初亦㒺不賢天之培之以嵗以年國有耆舊若龜筮然胡生之艱而弗其延我敘公行揚幽賁𤣥誥命有章諭祭有文君恩在茲過者式焉

  懐麓堂集巻四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懷麓堂集巻五十
  眀 李東陽 撰
  文稿三十
  誌銘
  明故朝列大夫雲南布政司叅議呂公墓誌銘
  公姓呂氏諱昇字明逺世為襄陽人祖諱義永樂初累功擢徽州衛副千戶贈眀威將軍錦衣衛指揮僉事祖妣孫贈恭人考諱貴嗣千戶有寵英宗朝起擢錦衣衛指揮僉事後調貴州平越衛以功遷指揮同知階懷逺將軍懐逺公四子公年最長㓜嗜學逰京庠從禮部侍郎刑簡翰林編修劉公昇受易學舉順天壬午鄉貢連得甲申進士第觀政吏部成化丙戌受戶部主事有勤慎聲庚寅疏乞省懐逺公於平越間嵗乃反壬辰懐逺公卒率諸弟往歸其喪服闋遷員外郎丁酉運舟不時至命公往督官士奉令罔敢後己亥遷郎中㑹朝廷用師建州出督運餉餉不告乏辛丑竟典王府冊封副使癸卯擢雲南布政司左㕘議至則躬親郡縣察隱除𡚁有武官怙勢殺人執法者欲貰之公曰死者何辜竟抵法民翕然稱快蒲蠻亂奉檄宣恩徳皆帖服不敢肆公巡不擇地衝冒瘴毒因獲疾瀕殆乃起丙午入賀聖節事竣遂乞致仕𢎞治戊申十二月四日疾作遽卒年五十七嫡母王封恭人生母李及配楊以公貴累封宜人子二某年日塟嗚呼余與公同庠同舉鄉貢及進士凡三十年聞政譽藉甚顧於詩未甚悉也比臥病公擕五言數首過予使訂可否余見其帖有法度及詢之則曰吾業此二十年誦唐詩千首每袖置一巻有遺忘輙取繹之今尚能誦焉所作五七言亦無慮千首然未始示人聞子論甚強余意後數日當盡擕以來過期不至忽報雲死矣因取所留稿閲之慘然以悲又數日公弟錦衣千戶昻奉同年通政曾公克明狀以銘請予因以語昻俾輯遺稿俟異時次而傳之而先畀以銘銘曰生不溺貴當力學以成旋棄其羸以保此令名胡取之囏而而委之也輕乃以其餘自託於詩欲以是鳴志弗竟而止實傷我情有欲知公不於其詩其考我銘
  明故監察御史張君墓誌銘
  監察御史張君世用按福建時得疾還京師屢輟屢作猶力疾出治事今年春益劇乃具疏乞歸事下吏部未覆而君卒成化乙巳閏四月二十九日也年四十有九君屬纊時謂其子立曰吾親年七十吾不及終養以死死不恨獨歉此耳又謂其中表弟尚寶卿仲君惟馨屬所以識其塟者蓋謂予予往弔君聞遺言而哀之翌日奉君同年中書舍人楊君應寧狀來請銘余以維馨故識君久且得應寧狀可據信銘不得辭君姓張氏諱稷字世用世為揚之寶應人曾祖諱谷成祖仲仁父彥明封太常寺博士母鄭氏封孺人君少有器識弱冠為縣學生頴脫儕類御史見其文驚曰是當為塲屋魁比試有司屢弗利成化戊子始舉鄉貢壬辰登進士第觀政戶部嘗預收京儲給河南潼關諸軍賞皆有能聲授太常博士凡值郊祀廟饗左右執事閑禮度有白金文綺之賜居數年被簡為四川道御史監光祿寺出納明慎及按福建樹風采嚴號令鋤強植弱敏於聴訟剖判曲直然未嘗恃以為能每録重辟必勤服念所全活者甚衆有藩閫武臣怙勢為民病君列其罪奏疏之名益彰尤重文敎以作人厲俗為事間又訪先賢遺跡興廢補敝存問其子若孫或弔古感物輙形歌詠亦不以妨政務及受代簿牘無留者時官數多冗至有冒名匿罪以干祿澤君率同官極論之詔黜其尤者若干人君後別有擬奏而病已作竟不果上雲君闓爽明達博交汎愛而臧否自別有不當意輙見辭色旋亦消釋不復着胸臆間憫窮赴急義氣所激視財利若土苴在官十餘年不問生業未嘗増寸土一屋服器儉樸蕭然如諸生時君當經術授徒京師有顯者為詩文清拔有思致至於辨別體裁評隲髙下尤介介不茍君子以為知言所著有竹西稿若干巻娶許氏戶部檢校文誠之女封孺人一子某月某日塟某山之原銘曰入其堂其氣奮以揚接其人其論激以昻忽弗振而死能無傷乎
  封承徳郎刑部主事譚公墓誌銘
  封刑部主事上海譚公自作夀藏於黃龍浦之西原又自製棺槨衾襚凡後事皆備㑹其子員外郎韶歸自官公日引至其地左右指曰墓穴當主何山墓門當何鄉地當置何樹池畜何魚田所宜種者何榖園所藝者何物詔唯唯退而泣曰噫此殆以後事屬我也還朝而訃及公諱甫字廷禮世居上海鶴沙里年十六失怙出贅朱氏數嵗乃歸養肄禮經舉子業志逰庠校不果府強辟為從事非其好也乃以經學授厥子曰必為我成之間家居置塾為鄉子弟師多所器就及謁選丞居野裁剸綜合見稱為才以外艱返載修塾敎並繼母弟侃諤皆誨使成業焉納婦置産居之兄章裕死遺孤訓誨若已出潘氏妹勞無子迓歸養之改丞陽信専督馬馬政簡裕不為力坐謗辭官詔舉鄉貢禮部試連得㨗公曰吾不歸治家俾詔或內顧遷業豈至是哉於是益屏世營厭耳喧襍居浦西別墅築周垣鑿方池搆屋數楹環蒔花竹日吟諷㳺衍以此自老及聞詔拜官昭以四戒謂急失情緩則留獄刻則妨平恕多疑則長奸偽因韻為詩使誦之詔子魁兒早夭公貽書曰非我不徳則汝失刑是致不可不省詔勘獄髙郵時法禁殊肅公又示以詩贈王事至重母得枉道歸歸必請又一年乃用詔例以省覲歸三晦朔亟趣使行然中實不釋疾且作詔遷今秩公力疾手書致戒葢自是不復至矣或者謂公曠達遺世樂不諱死此世所不易或曰久於命殆安之爾彼戒子者意懇懇不釋斃然後已此豈遺世者哉君子曰後説葢知公者公曾祖伯玉祖文政者克閨配某氏子二詔其長也次子誥舉懐才未仕孫男女各二皆㓜公年六十有二某日塟詔之舉於鄉予得其文魁選間及在官㢘慎精法律以公命奉姑養於官即所稱潘氏妹者也詔以刑部郎中陳君一䕫狀請銘一䕫公鄉人有世好言葢可據故為銘銘曰名弗身遂於子則取之公不曰矜曰我國有之生距有窮意邇斯止公不外慕曰此足以死死有遺憂其憂在國曰吾子有職於我是塞彼官弗忒以耀於潛徳
  封太孺人楊母熊氏墓誌銘
  楊太孺人熊氏卒於新都其子行人司正春奔喪歸旣闢地卜日具塟其孫翰林侍講廷和請予銘按楊氏之先本楚人元末徙新都春之曾祖諱賢贅於李祖諱夀山考贈行人司正公諱玫皆冒李姓公三娶始郭繼楊太孺人以同邑望族實再繼焉時楊氏中落公為縣學生有前室二子逺政太孺人撫若已出及公膺貢入國學留居故廬手自織辟畜雞豚易錢谷為朝夕費裁取自給餘悉致京師為旅資公授永州吏目太孺人從嵗所得祿奉務節縮一錢不妄費公卒於官逺改亦相繼夭死春及二季皆㓜未堪事太孺人蓬首垢面負遺骼挈兩寡婦以歸值貴州苗作亂道甚梗晨夜間行出入營壘觸冒瘴癘雖造次頃刻區別臧獲咸有分限每經一堡必號曰天乎未亡人經某堡矣經一嶺必曰經某嶺矣以至城郭津渡皆然既抵家治塟家復貧如未仕時脫所被簮珥遣春就學始令復楊姓曰汝父治命也目嘗失明成化辛丑春舉進士疏乞歸省太孺人喜乃復明居數年趣春就任曰我尙健猶幸及汝之封也春拜行人司正以𢎞治辛亥滿三載吏部上最績獲賜勅命贈官如其官太孺人始受封乃具冠帔拜祠堂曰未亡人有以見君地下矣某月日卒夀八十有三某月日塟於某山之原在公墓右數武許子五孫十廷和某某曾孫五銘必有狀司正君既歸追憶懿行懼外之人無能知勉自為狀其辭哀而理廷和年十二舉鄉貢其舉進士實先司正君今在講筵史局卓然有聞焉予嘗敘貞夀堂詩以徴太孺人之敎與澤然所敘事差簡茲敘為銘作乃書之加詳若公行尚多以銘為太孺人作故不及且與詩敘互見雲銘曰有沃斯原我樹我封夫君所安我不圗存後四十年而窆於鄰異壙同垣疇其保之以遺我子孫
  明故中憲大夫浙江處州府知府郭君廷臣墓誌銘
  予聞浙藩張布政稱良有司得知處州府郭君廷臣及彭刑部南巡最君績移檄奬厲處人相與建生祠奉之未㡬君卒其子鄉貢士郛方以憂居肥郵馳省君至杭得訃奔至處處人曰我侯之子也相嚮而哭郭既返君喪道鎮江奉楊按察應寧狀上京師請予銘葢其母之塟余實銘之矣郭君舉成化己丑進士官戶部為主事督收京儲㑹計精當尋督天津諸衛及汗石諸塲財賦宿𡚁盡空屬吏以金餽斥弗納遷員外郎督儲臨清見伐桑棗貨食者畀之米且諭之曰植物不易貨且盡當復何貨民感悟遂不復伐㑹有議開邉者願君督餉辭不獲比出境不遇賊而還進郎中有宗室訟民田久不決君往勘實歸奏稱㫖因疏所見數事於朝及知處州守久闕倅貳更署吏緣為姦君至嚴防禁籍記條敎事無留案尤精判決人不敢欺處有銀冶民乘利據險為恆患君榜示禍福弗悛者輙捕除之嘗有羣盜乆弗獲君憂而禱之是夜夢衛廩榖溢因㢘得米廣者為盜窟併獲贓證衆以為神麗水民惑後妻逐前室子君重傷子敎反覆開悟俾為父子如初戒民節用禁胥吏勿下鄉井還逋民萬餘口復舊業嵗旱禱雨雨輙應有蟲傷禾稼為文祭之三日而死有瑞蓮嘉禾諸物或以頌君辭焉尤留意學校躬為程課士皆勸學獨嚴御下貪官黷吏皆歛不敢肆恵歸於民民以是思之君少用志敎養弟息舉鄉貢懋恵皆習舉子嘗旅宿比舍有女夜奔拒之不去乃出避之其素所操執固如此豫策民利數十事及為郡次第行之處人輯所立敎條曰為政紀綱曰括蒼規約以傳其所自述有詩文若干巻郭氏本出鹿邑國初曽祖仁美從大兵北行至肥鄉因家焉祖晟龍江衛經厯父謙永年縣丞累封戶部員外郎今年八十矣母石氏累贈宜人君生某月日卒於某月日年五十有二娶梁氏累封宜人先卒塟某原己酉某月某日合窆郛其嫡子也側室楚氏有子邦丁氏有遺腹子郛告諸祠堂名之曰邠銘曰世有毀譽或非厥情面背則殊矧惟死生浙有郡侯郭姓忠名涖郡六年而棄其氓氓忘我侯侯我父兄劬孰我佚擾孰我寧泣以送之有淚吞聲侯也何知我情是嬰侯生有祠匪悅與營曷以騐之於侯之門有考績者視我茲銘
  需菴處士岳公墓誌銘
  亡妻岳宜人之伯父需菴處士公諱端字元方實為吾外舅䝉泉翁季方之母兄卒且塟公子坪泣曰吾父之銘尚將誰屬哉東陽亦抆淚曰吾又奚辭因檢翁所撰述得公世系詢諸戚黨長老及坪所自述又追憶吾妻言得公事行並敘次之岳氏世為順天漷縣人曽祖諱徳甫祖諱思銘考諱興懷逺將軍府軍前衛指揮同知姚太淑人劉氏懷逺公始娶焉繼娶王劉娶於南京宣廟詢公家命舟迎至京師賜第居之懐逺公職秘甚近勩不顧私公孝友識理道少勤幹裕逺逰江湖服養成業翁賴以就學懐逺公從翁為翰林編修嘗具疏論國大事辭甚激公窺見其稿泣且裂曰安所置老母乎及翁入內閣論曺石罪惡得禍戍萬里外私第為世家所奪家盡破公則曰弟職然也未嘗色怨獨奉母日慰悅之終其身迨勢家敗公具自列憲廟命還故第翁出知興化公獨居慨慕及見致政歸方聚處數年而翁卒遺業蕭然幸公老夀家賴以不墜遇王氏所生弟千戶詳從弟海皆極友愛育從子培均増室埴垣不異已出培子標再居官及諸孫桂格楨之立羣從中表諸女弟之嫁皆公力也族叔有餉邉者解所衣以贈之劉氏舅病卒買棺治殮乃歸白懐逺公旁近姻黨下至旅寓以貧告為治奩買棺者多不可紀數劉氏從母無子迎居母事三十年竟殮而塟之女適王主事證早寡撫育其女擇貢士任經嫁之於今有孫焉家居不妄費不服紈綺雖老病躬課臧獲或手操箕篲不少倦自製棺槨及諸凡後事曰死命也吾俟其正而已𢎞治丁酉四月三日病忽革匡坐而絶得夀七十九五月某日塟漷之望村先墓配南京陸氏有賢行子坪克家孫梁女孫一人葢自増堂之失我䝉翁遂失嗣續且不夀以沒天下共悼惜之公後卒十有八年夀踰二紀有子及孫視翁福祉殆若過之其功在繼續方居顯揚亦畧稱矣然則公之重以翁而亦可以無負也夫銘曰方以類聚習以性成古語則然於公有徴逺則畿甸尊則公卿孰不曰此䝉翁先生之兄也漢有陳氏元季並稱公與䝉翁將無沗厥名有嗣在公來者其承之
  西莊處士羅君墓誌銘
  西荘羅公連昌南城人處士也其子玘為翰林編修故大夫士多知公例得封勅不及命以卒鄉之人不敢字公故以號著曰西荘雲公諱昌字文程生未晬失恃乳弗給日噉肉數臠得不死竟以是得疾家人易之公考獨曰是將強吾宗顧以疾弗督使學一日公忽自奮從季父大觀學博涉史經地誌厯法諸書未始圗畫然恆若以自負者人亦莫能測也正統間賊鄧茂七作亂聲言襲見昌城中人罔有固志公帥衆守西門不脫介冑示以固守力懲弛怠敲抃日不絶麾下士無敢仰視者忽流言將黥鄉兵軍中皆驚公叱曰敢譁者死衆乃定寇亦漸引去皆謝曰活我者羅公也村北芙蓉山傳有金雞神能禍福人趨者踵接公曰寧有是敵以下皆笞而返之竟以無他嘗夜過東麓見灌莽中鬼燐匝地比曉揮百斧赭之遂屋其上今家焉其意氣屹屹不茍為物變類此尤敦內行事父一日不離側祀事久益䖍自撰墓奠親曰此禮非古吾以勸𡥉也晚居西荘置産増業為逰眺所亭臺竹樹甲旁邑諸墅日與客笑傲其間竟以是終所著有西荘稿家塾稿若干巻娶傅氏子男四綱紀經維紀改名玘以國子生舉京闈第一登進士第拜今官公夀六十九某月某日塟縣之某原按羅氏出侍御史袍袍避危全諷跋扈徙居南城十一傳為曾大父慶逺生䦨谿司稅俊傑俊傑生耕隱處士大矩實生公至公子玘乃復顯方其未顯也公謂之曰爾有竒才終必稱吾志比久詘言不為變已而果然玘舉京闈余實校其文故以公塟請予銘其同官陳正之有狀銘曰鬱而崛其氣有勃歛其鍔弗剛以缺硎以發亦莫我敢遏固天將成之匪予奪
  國子生傅君墓誌銘
  國子生清苑傅君卒於家時其子編修珪方闋母服再入翰林纔數月以冬至節謁陵未入見而訃至將復歸予甚傷之越數日珪奉檢討毛維之狀來請銘且曰吾母已得體齋傅先生銘吾父時以為慰茲吾父不遇以歿先生倘予之銘是慰吾父地下葢珪之舉於鄉予暨體齋典試事故其言云然余安可辭也哉按傅氏本清苑舊族族最大鄉稱所居地曰傅家荘曾祖諱士成祖諱貴皆弗仕考諱信為嵩縣主簿有去思於民君諱泰字顯雅弱冠逰保定府學為生通詩經學成同業皆推孫稱後進遂屈為子弟執經問疑義者相繼君敎法嚴整凡及門經指授多稱為才君自負甚偉始謂科第可立取也試京闈連失利失利者類以藉口曰君道科目果足恃哉成化己亥膺府貢士上禮部陞國子生又卒業厯營繕司事名齒銓籍次未及問乞歸假君曰我非不欲仕仕亦有命安能役志於物以累吾志乃自號抑荘㪚人放情田野日與鄉人狎多蓄酒待客客至則詠觴為樂有措者亦忻然赴之性坦亮不喜談人過或犯之笑不與辨人以故樂親之知君者謂雖自放然所負故在終必自見且其子珪已得進士官侍從即不就仕亦嘗荷有錫命是其進退優裕無弗可者而君遽以疾卒得年五十有六而已君喜為詩稿成亦輙棄去不復自惜每以敎珪不獨於經學為然珪志業専確將大有就而君不及見然他日考試業者寧不曰無是父無是子如楊子所云者亦可以無憾哉君配劉氏有內行其卒也以𢎞治庚戌塟府城南祖塋君卒以某月日明年某月某日啟壙而窆以劉氏祔焉子五珪乃其長孫如子之數女孫加女之一皆在室銘之曰士有力學奮為仕徒有車既膏中阨於塗塗亦孔夷衆所共趨我行獨起咎豈在車為疾者驅我車弗如有命我者孰疾孰徐我悉聴之弗能覬覦我力弗窮而委其餘朂我繼軌慎哉厥初
  先叔父前金吾左衛百戶李公墓誌銘
  我叔父府君病間東陽之問曰有憂乎曰汝在予何憂有遺言乎曰汝在予何言嗚呼東陽孱愚賴我叔父以有今日自吾父學士府君之喪實父事焉叔父老而無子我其敢弗力凡塟事悉稱吾父顧名秩未著不敢以銘誌為達者累謹茹哀輟哭敘其事以藏嗚呼吾李氏世出茶陵洪武初吾曽祖繼二府君籍義兵厯濟南衛改燕山左䕶衛吾祖允三府君在永樂初與靖難功授小旗改金吾左衛尋入內局督工作正統間遘疾當代吾父欲棄學從事叔父年十六請行遂以書數受任器仗名籍奏牒辭式心計手録雖宿吏老掾皆自以為不及然悉力勤事戴星觸霧或逺涉江漢未嘗告勩成化初以上洪恩擢所鎮撫久之遷百戶𢎞治初例罷官而冠服供事終其身內領家政一不煩吾父躬所營置必以供俯仰費及東陽所得祿俸並聴出納勺粟寸帛兩無嫌猜四十年餘凡三徙七婚九表賔祭餽贈禮至無筭經制區析舉無遺憾其有勞於家又如此尤篤𡥉吾祖寢疾久扶掖甚至吾祖母陳宜人疾苦癱與吾父截葦筒吸之每談遺舊事至老猶相對泣下事吾母劉宜人及今母麻宜人荘不費禮張氏姑貧益甚養其夫子孫三世凡婚嫁視財利如土苴親黨中待以舉火者往往有之然實無厚積當其揮金赴急雖夜㸑不給弗顧也是亦可謂難已初娶唐氏秀朗有內幹久不嗣內焦馬史三氏每得子輙不育長女唐出者嫁儀真衛指揮同知張珏次出焦氏者嫁龍驤右衛副千戶王清皆蚤卒又次嫁府軍右衛副千戶張雄又嫁馬氏孤女於燕山左衛百戶喬峻叔父生宣徳丙午五月二十五日沒𢎞治甲寅三月二十一日夀六十九嵗視吾父猶不及一焉痛哉吾世墓自曾祖而下塟於城西畏吾村凡冡八唐叔母實在穆次四月二十六日東陽帥弟東溟男兆先軰治塟事墓去吾父所塟地三里而近東陽質居禮家謂宜合塟從祖不敢屈祔新城獨念吾父叔兄弟之愛未始違朝夕而窀穸稍逺於情終不安嗚呼痛哉叔父諱澤字行潤不敢諱者為來世計也
  兒兆同埋銘
  兒兆同者予第二子太子太傅成國公朱公之外孫也生僅十嵗而殤悲夫兒生於成化丙午予隱几東閣夢人抱送一男心訝曰安得至此六月九日以生辰避客入直乃於舊所夢處得先學士公報始悟曰顧不至此乎予謂其同物且有竒兆也遂名之兆同雲兒骨相竒聳目炯炯射人機頴驚脫五嵗能作屬對語敎之即應口成誦口占俚句類協聲韻字雖未素識亦能闇冩累數十筆不少誤至於篆體亦然余懼其洩露太早每為抑遏之然逸不自製則肆為諸幻戱剪刻描畫摶埴裝貼龡掣結縛百凡之事心得手應無事倣規而天真爛然超出意象即物計數毫分兩析皆畧合筭法予亦怪之然弗能禁也𢎞治甲寅春兒病頭痛至冬愈劇右臂既萎猶能以左手貼梅花盈樹葢自是始不獲作乙卯二月五日竟死其母嘗曰兒㓜頗肥何漸瘦兒應曰木葉向長則展而不積此何怪又自言吾愛朝景花草竟發禽蟲下上殊愜人意然不可全得午日一照則萎矣嗚呼孰謂斯言為終身之䜟耶兒不擇服食獨自負俠伉不下物間有所愛其母曰乞汝翁兒曰便乞無恥竟弗乞充其志殆無可以容之者其不克少見頭角以死正坐是哉造物者與人往往狎玩侮戱撓其志慮使不得其平不然有物如此曷不自秘惜徒費其技能而又棄之又何益也予既思兒不置謂其有成人之志焉棺殮祭塟不忍殤視稍優其數以慰其有知者吾過矣吾過矣予以母命卜是月十八日帥其叔容之兄兆先塟兒都城西北小西門袝於祖墓之側慟而為之銘銘曰孰夢我以祥孰畀汝以艮而止於斯其生奚為噫吁𡃰孰知我悲









  懷麓堂集巻五十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懷麓堂集>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五十一
  明 李東陽 撰
  詩後稿一
  古樂府
  靳克道少卿所藏杜SKchar男朝母乳姑二圗請題其上為賦古樂府二首
  下帷哭穆伯上堂訓文伯不聞民勞逸先問土肥瘠後可織母可績爾食爾祿我服我力保我家祀成爾徳朝朝朝母得母憐一朝責子令子賢文伯賢穆伯祀敬姜之名名不死靳家此母復此子杜郎作圗如作史
  右朝母篇
  母乳兒兒無齒尚可飴婦乳姑姑無齒亦可餔兒本姑所生一氣通吸呼水有報本獺林有返哺烏人可以不如鳥乎靳姑老生齯朝筍暮復魚千年乳姑意理一事則殊母有兒姑有婦昔見崔山南今聞靳京口
  右乳姑曲
  貓相乳行
  監察御史四明陸君美之仲兄文亨素友義與君美少相依文亨每同堂而食撫其諸子恩義䔍至而外無間言甞各畜一貓貓各産三子皆銜至堂中乳之每一貓出一貓必為代乳若一無間然者人以為友愛所感君美既貴感其兄之義請記其事於予予非韓昌黎氏無能為說因為樂府作相乳行俾其鄉之人歌之以傳於無窮
  貓相乳據如許但知母子恩不復我與汝貓相乳世希有但食乳哺甘不知誰是母陸家兄弟本同胞提孩挈稚相為勞和氣感動成薫陶吁嗟乎人生胡不如此貓
  示用兒效玉川子作
  夜坐苦不樂作詩示用兒用兒爾何來來自東南陲自言廣西人州縣已忘遺但知姓李氏世業本巫醫家有三頭牛有田可耘耔當年貴州蠻作亂勞王師夜聞狼兵到勢若虎與貔我爺被殺死血肉交淋漓我娘亦被賊存亡未可期官師簡少俊閹割隨俘纍用兒年十三廣顙身尫羸生來左目翳倖免殘膚肌紅船載白粲驛遶來京畿兵曺奏名籍給配在有司臣愚本無功恩與公侯齊用兒亦何物御筆䝉親批彤廷頓首謝髫丱歸提擕煮羮為女食縫帛為女衣役不忍汝勞過不忍汝笞居遣用兒侍行令用兒隨殷勤語子姪慎勿凌虐為丁寧戒僮僕疾病相扶持緬想先皇徳欲報何能追賜生尚必畜況此非豚雞今皇兩僮賜本出思恩夷岑梁年十一吳也二嵗差渠視汝為兄汝可弟視之班行若鴻雁戲弄吹塤箎渠小不足責汝長教所宜用兒爾來前訓女好言詞清晨早必起日暮眠當遲操畚掃㕔堂汲水澆園畦客來俸茶菓客去收書棋有口莫吃酒酒醉死路岐有手莫做賊做賊送頭皮人生無貴賤但問所從誰長為官人奴勝作撞與黎用兒爾誠騃告汝汝不知垂頭睡莫對吾自吟吾詩
  慈母圖孟氏
  將上堂聲必揚夫戒雖嚴不如母訓長惟禮有經家有綱惟母所愛情可忘生不逮父義有方君不見斷機之教何其剛
  孝子圗
  大兒視母如視父兒罪當笞母當恕小兒視母如視兄徃復轉轉難為情臥層冰得雙鯉兒身雖勞母心喜亦知慈孝同一理惟人有心天有耳君不見大兒官貴為三公小兒𦙍嗣傳江東兩兒為劇戱滿堂坐客皆垂淚
  長短句
  鐵拄杖行
  國初廬陵諸老好竒者持鐵拄杖採詩林谷麟原王子譲先生蓋其儔也我希⿴府君時以流寓還徃其間子讓諸孫雲南按察副使世賞能道其事因託物寄興以著通家之義雲
  江西水中一枝鐵磨光成精錯成節江頭詞客採詩還拄徧淡雲與山月吾宗遺老詩家流杖藜來自湖南州道逢此物兩叩擊鏗金戞玉聲相酬鐵精化龍入江去回首溪山但煙霧文章逸史見諸孫指㸃當年採詩處杖兮杖兮物雖去矣名猶存青氈豈獨王家門願君節比杖兮心比鐵善保六尺千金身
  靈夀杖歌
  吾聞武當之山四萬一千丈半在天根半在上不知三十六宮何處稱絶竒産出靈株非一狀蛟螭蟠拏露頭角熊經樹顛虎山腳根盤節錯相糾纏含風飽雪經炎寒九年洪水之水浸不殺十日之日暴烈何其乾梯懸磴接跬步不可上誰采青璧紅琅玕見之羨者不容口錫以嘉名曰靈夀爪之不入行者有聲金可同堅石同久吾家此物舊所有神與相扶鬼為守自従病足跛曳不得前已覺山林落吾手一病經旬不出門此杖手中嗟猶存下牀欹側立不定此時託子以為命不願四體無㣲疴但願謝病歸山阿左扶右䇿夾以二童子下可涉園徑上可凌坡陁願載萬木截萬杖窮崔隂谷生森羅靈兮夀兮此物倘可致宜遣四海赤子頭雙皤
  華山圗歌為喬太常寺作
  嗟哉此山吾不知其幾千丈兮但見巍然屹立乎天中中有三峯聳㧞而直上部位離立西南東諸峯羅列在其下有似老長隨兒童縱令立表以識不得筭雖有記里之鼓難為功我聞上古之世開鴻濛沙木盪汨相結融融者為泥滓結者為石為山峯石堅山積理亦爾試看崛㧞斬削別有造化之神工山名五嶽此其一特出似異衡與嵩天門重重隔煙霧鐵鎖緣厓引長路摳衣欲進苦不前十步行時九回顧山腰流泉如瀑布仙掌撐空若承露虎踞龍蟠各有形鸞騫鶴舞紛無數置身中峯頂極目乾坤莾廻互秦闗蜀徼阨塞豈足論遙指扶桑最髙樹噫吁𡃰自有天地兮即有此山萬物代謝兮山巋然古人今人到者相接踵誰復騁步窮其巔我生好古厭塵俗險絶獨慕昌黎韓昔年南遊復東眺二嶽咫尺不一攀有客西來詫我以大觀歌聲上徹秦雲端畫圖指㸃向空廓已覺天上非人間喬生喬生如此好竒者世不可以多得安得與子遍歴千㠝岏
  寄題恵山第二泉
  江神夜泣山林嘯帝遣神工鑿山竅飛流出地聲灑空泉水下與中泠通江邊老弱不知姓手著茶經親鑒定金山之外更無泉坐令匡廬瀑布空髙懸地官侍郎邵寳國賢心似水平生品泉如品士國賢在許州嘗作品士亭似雲江水不同清此山自得青金精世傳泉以錫故清尋山浚泉發清㵼元是江南好竒者山髙水絶詩亦竒鳴金噴玉無停時我山曽過泉不酌夣枕崚嶒潄瀺灂我歌泉和兩知音吁乎誰哉更識泉齋心國賢嘗號泉齋



  懐麓堂集巻五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五十二
  明 李東陽 撰
  詩後稿二
  五言古詩
  尼山春曉圗
  濛濛尼山雲忽忽天向曉依㣲逺峯露拖沓層城繞每日山漸髙浮光動林表環看萬家村俯視一飛鳥上公圭裳胄興與巖谷杳丹青得形似指㸃入幽渺囬首岱宗巔誰雲衆山小
  習隠二十首
  卜築城西廛寒暑十五更西軒闢新圃逺若居荊衡疎林見秋色爽籟聞空庭園蕪緑復遍屐印旋已平習隠漸成癖誰當戀冠纓靜言念疇昔鬢髪白幾莖素忠豈不髙隨時且功名退公得委蛇聊以娛我情
  
  野色澹蕭條城居類林壑閉戶掃荒徑秋葉紛欲落園亭雜花晚紅碧相間錯采芳意未遲及此霜露薄陶韋去世逺古調方寂寞撫景非少年悠然念今昨
  
  岸幘斜陽下疎林開逺山新涼灑衣袂爽氣清容顔林端見初月素彩生雲間搴裳步花影欲動悲䦨珊向來竹林逰蹔到已復還寧知一畆內迥若離市闤徃事勿重道茲盟良亦難浮生且為樂及此一日閒
  
  吚啞復吚啞隔墻聞水車車翻水汨汨如在東陵家當軒理嘉樹傍檻移新花一澆潤枯槁再濯無塵沙濟川恐無用學圃良非差房山有南畝海子餘西涯安得謝簪纓悠悠送年華
  
  坐乆羣動息秋蟲亦不鳴開軒向空碧華月來前楹炎歊飈已盡涼氣飄衿纓萬慮逐霧釋虛懐隨白生可與語者誰心口兩無聲古道日荒落浮雲非我情何當脫塵鞅及此筋力輕著書畢嵗月敢為後世名
  
  羣芳應𠉀歇衆鳥知時歸物理固如此消息乘化機林下無一人反遭釋子譏多言亦安用志士決振衣振衣果何時我髪半未絲無為大自恕今是昨已非山林在城市豈必嚴陵磯習隠須及今不習終成違
  
  白日到南陸隂盡陽始生古人重茲𠉀閉闗旅不行登䑓望朝雲窺管占昏星此事久寒落但知物枯榮端居黙無語俯仰獨含情
  
  曉起徧庭白夜來聞雪聲疎林綴冰葉千樹開羣英玲瓏透逺日拍塞阻閒行如登梁園臺對客停飛觥如經山隂道訪友隨揚鈴居然城市間此景何従生退公日已暝酒罷還復醒呼童煑雪水坐歌詩脾清慎勿掃我雪留以待書燈燈前少年事老夫難為情
  
  一白雪在地再白雪滿枝三白遍林園跬步天路岐虛明徹九宇萬類無一錙棲鳥半隠見毛羽振始知空齋閉燈火習靜仍深思邊兵與溝瘠焉能免寒饑吾曹肉食人飽煖終安裨今晨尚未隠夙夜將何為
  
  種松盆罌內慮為寒所侵移之南廊下幸得辭幽隂寒多日色淺弱植恐難任再移入我室我室隘復深風沙信飄灑霜雪徒蕭森不隨嵗時改貞哉君子心西簷有薔薇荊棘忽成林曉歌結交行擇友方自今
  
  初陽動浮景嘉木意已榮幽禽失所性入耳皆春聲踏青者何人似與韶華爭吾心豈外慕聊以盡吾心池波欲蕩漾野馬將逰行端居不出戶遂我觀物情
  
  人皆賀新嵗我獨翫芳景茫茫堪輿間此意欣自領天機在鳶魚下上方耿耿
  
  崇桃出墻東穠李忽在眼桃李亦何言下有人跡滿借問跡為誰主人雙屐短門無車馬至客去春不管呼酒酹花神花煩為一筦賔主各忘言歸期一何緩
  
  芳園景色動春意囘枯荄旭日半浮空和風自東來幽禽學新弄天籟自相諧㸃也當此時㳺歌沂水涯而我獨何人不樂奚為哉古來樂天意每與憂世偕優悠無已盡及我鬢未衰
  
  南湖春草緑西涯春水多年光日荏苒歸興其如何春歸客未歸㣲官一行窩舊室幾易主逺道生重波未諧卜居願且和滄浪歌
  
  夏日背屋角良久出林杪紅稠緑復暗頓覺炎蒸少長空無停雲遙岫有歸鳥公餘脫冠坐暫謝紅塵擾跡類居深山心同禊清沼多謝褦襶郎長年送昏曉
  
  流連逓踈雨𫂙𫂙鳴髙樹隨風散長空往復不知處沾衣覺㣲涼欹枕達清曙閒餘惜花意滑憶登山路農事方苦忙傾心且如注
  
  暑雨忽新霽層軒開碧山浮雲避素月夜色明松闗流螢逓隱見宛在深林間掃石坐彈絲天風下鳴環瓊樓正在望佇立難為攀
  
  直廬日何長退食良亦乆斜陽下庭樹暝色稍侵牖棲鴉尚飛翻鳴䖝更清瀏市逺不聞喧樓高但翹首誰雲官事劇餘暇且杯酒試探買山貲囊中猶在否寒多怨無衣入夏翻苦熱耕夫困田畆行子愁道暍
  
  亦有窮邊兵被甲如炙鐵如飛無藏林如走不得穴物類且復然人生安用説吾徒幸安居公事有作輟揮竹引虛涼浮𤓰嚼殘雪溪行或林臥若與塵務絶吟長素月生坐乆青煙滅願呌閶闔風西來掃炎孽願為萬間廈意與杜陵別四時有定序寒暑非濫設老我功未成優㳺更時節
  送青谿先生之南京吏部四首
  昔我青雲交登朝半公輔倪君廊廟姿獨立自藻斧鍾鏞在東序法製形貌古扣之聲鏗然鯨海入吞吐蘭苕與翡翠信美安足數緬維有司良拔十思得五如君能幾人吾儕愧參伍南曹固雲重瑕亦詎其所願持五色線留為山龍補
  
  故都佳麗地舊里詩書門文僖有家學歴世乃彌敦登堂學士貴踐斗尚書尊簪纓父子繼姓字兒童論文章兩京賦雨露三朝恩君今歴南省祿飬懐晨昏壯哉顯揚志古道諒斯存
  
  與君析經史歴代窮興衰與君論世故指物分妍媸君子固絶識開口無停辭啟我茅塞胸植我蓬生姿中嵗各任事匪徒坐談為君言信實用一一如蓍龜嗟予溢宻勿獻替真隨時徒懐朴忠志飽食竟何俾茲辰別良友失我坐右規修途自發軔逸駕疇能追
  
  我昔逰南都山川愛清淑中年有遐慕願此託㣲祿茲謀兩不遂嵗月同轉轂獵心老猶存龜筴安可卜君行果登仙脫屣塵外躅俯仰樊籠間吾身尚羈束登髙一相送為駐千里目
  𢎞治乙未六月孔廟災送李學士世賢奉詔祭告兼東衍聖公兄弟
  素王富道徳闕里昭儀型門墻揭日月象設開丹青秩祀宗百代榱題閱千齡明時累修葺彩筆輝晶熒鬱攸從何來歘忽乘髙㝠蒼黃失殿宇迤邐連楹庭冕旒中興像篆刻先朝銘遺文就剝落餘燼隨飄零尤憐手植檜摧折虬龍形茲事昔未有流傳駭觀聽我皇眷東顧宵衣坐明廷儒臣輟講讀天語傳丁寧長路浹旬朔嘉期過秋丁設位想顔色升階慰神靈粢盛備時物薦此明徳馨兩公哭三日據禮遵麟經徃恨憶焦爛新恩濯清泠勞君向公唁⿰車駐晨星金絲閟雅樂俎豆存古鉶此物幸不冺瞻依尚模型聖道一逝川晝夜無時停況聞庀工作卜日占堯蓂増髙若為山去災如脫腥君當返嚴命公當謝丹扃從此振文運休風播重溟
  答楊太常止酒用陶韻
  止酒固佳事但恐不能止劉伶與婦祝竟落談叢裏賦詩以為警多事柴桑子一止一起之可憤還可喜止終有起時不止何由起痛絶非人情三分亦近理君誠得止法能以人視已徃辱書戒予此意誠厚矣君量本十分顧以三為涘今我當覆杯非誓亦非祀
  
  言小可喻大意得貴知止誰雲止酒功不在詩篇裏十年分三戒此義同邵子大醉復何樂㣲醺差可喜譬如井不波中宵暗濤起又如髪不梳累日復一理萬變紛沓來樞機中在已節宣誰使之弛張斯善矣君戒雖有涯皇恩止無涘如聞乾飲詔春宴逢郊祀
  兒子兆先送妹之闕里以詩戒之
  汝生不離膝十載懐三河矧茲東魯行道路十倍過新春積雨霽潞渚揚清波嘉占得歸妹吉禮方為羅丁寧送門戒語長意偏多念汝為彼兄綵戲同婆娑趨庭日漸逺奈此晨昏何汝妹已解事彼兄志登科自非骨肉親欲去還蹉跎孔門欲觀海所得在一蠡殊塗要同入仰止心相摩平生我未到遺恨西江羅徃年氷玉洗馬約同逰孔林不果聖言汝須記堅白在湼磨慎哉路問辭僮僕勞為訶處身似逃名卻饋如操戈衝寒避慄冽歴險防陂陁汝婆正倚門何以慰汝婆男兒事弧矢有淚休滂沱聊將婉戀恩故作慷慨歌
  畫萱為沈編修夀
  南國有竒花言栽北堂下亭亭霜雪姿攬之不盈把芳心抱孤直髙致謝穠冶氷懐君子交年華去如㵼地靈得人勝恩露䝉天假寸草識春暉婉戀難遽舎修程山水隔妙意丹青冩晚色駐潘園嘉名託周雅詩成寄遐祝將以娛夀者持此侑家筵餘馨抱杯𣂈
  題淵明歸來圗
  種菊南山下種桑長江濵逍遙脫物類感激皆天真腰折豈為屈所重在辱身居然典午世見此羲皇民髙風迥絶代圗書流千春茂先昧幾決令伯傷邅迍
  生菜圗
  涼露被西原羣菲共秋色青松帶㣲黃紫芥間深碧籬𤓰復架豆種種成白黒柔藤受牽挽美實爭採摘餘芳不知名形狀皆可識蜻蜓與蛺蝶婉戀相愛惜大哉造化功誰為分動植丹青亦何事摹冩出雕刻先生嗜淡虀而復玩文墨官同詠苜蓿地異棲枳棘聖徒為學圃物取聊比徳君㸔桃李門盡藉栽培力芹心倘欲獻菜色寧辭責感此罷揮毫幽吟坐終夕
  牧牛圗
  偶觀牧牛圗因談牧牛事寒暄毎隨時燥濕復擇地渇愛池水清飢憐春草細耕餘暫教閒負重聊免累肱揮還應聲指示如解意馴知道路熟狎與童兒戲抱病亟相醫周官自有制人有愛物仁亦有用物智非無貴賤殊心力兩相濟君看牧民法於此得深譬視彼不牛如令人發長喟安得天壤間各使民物遂
  癸亥除日落一牙追次韓韻示諸生
  衰年重調攝食飲藉牙齒齒疎牙亦落此事但何己物象榮乃枯氣機行必止終應讓舌柔倖免為唇恥存者肉還生落者骨先死憶當將落時疾痛任屬己及其既落後如披石墮水石猶在水中地復非水比飄然如著處竟與風花似人生亦花類計此真誤矣昌黎落六七我亦安足紀五十非逺步百歩行可指我牙信已衰我齒健何恃身手將無同齒也聊復爾浮危毎自累頓脫驚相視嵗除甲子窮除舊亦可喜百骸念全歸萬事難具美吾當慎其餘告汝二三子
  與黃生館
  黃生東南來䞇我一束書書中多古意實在黃虞初自負信卓𣂈逢人聊自且得此三嘆息斯言良起予平生江海篇我豈眉山蘇爾祖既逝者而翁亦歸歟巖巖方石師將與泰嶽如愛之莫汝觀鄙吝何當除
  四職圗
  靜觀天機間動物各有職或飛可司晨或走可守夕耕或可代力摘或可懾賊有知本天性況乃䝉豢食各存實或喪息事空受直我田但荒草我屋無全壁遲明誤鴈朝外戶翻吠客茲當問喘時未罷防邊役憂勞枉夙夜展轉成嘆息畫師極摹象詩義非諷刺寄言富貴家此意須諦識
  斷機圗
  兒出歸亦樂兒學成獨難持刀向機杼割愛傷肺肝三遷尚可積一斷寧復完由來尺寸功視此經緯端千年命世才母教永不刋
  舉案圗
  歡娯無狎恩暗昧不廢禮平生擇對心持以奉君子倖免傷春啼貧賤安足恥闗雎本㣲物託興王化始壯哉五噫歌髙風播人耳
  翦髪圗
  家貧不貰酒緑髪同金龜客來母已歡酒至兒不知愛有切磋益匪徒燕嬉為情知不可再感激在一時清風起貧客好事傳芳辭
  先府君墓焚新刻手稿感而有述示兆蕃
  平生讀父書句讀粗可了殘編半零落一一費探討嗟哉手澤存字法有遺稿憶昔當臨時楮墨徹昏曉好古窮鴻茫蒐竒極幽渺學成不用世祗以慰枯稿殷勤披簡勞猶及趨庭早摩挲日幾過倐忽年將老有妙善鐫刻鐵筆隨指爪經時歴冬夏計日通酉卯編成衆所嘆藝絶經應少蓼莪比周人薦芰慙屈到西郊霜露降卜日嚴拜掃祝告致文詞精神藉焚燎悲風回輕煙橫淚灑衰草公家有瘝曠塵務多紛擾志養乆莫酬子嗟徳為孝地下誰有知吾兒慧而夭願榻萬事餘裝藏富緗縹流傳徧朝野散布盈海嶠書香屬有託夙夜當自保以茲結搆法作室須念考雖無籯金遺世徳以為寳
  懐竹
  三年不種竹得竹如得玉十日不見竹一日腸九曲初聞平安報舊葉舒更緑忽聽歡笑聲新筍抽五六兒童亦解事知我性無欲平生愛孤澹不厭食無肉憑將垂老身醫此未盡俗倉皇欲傾倒愁病相縛束昨夜偶夢之清風灑心目呼僮汲泉水日夕勤灌沃吾冠晚當掛吾髪朝已沐為爾一扶笻披襟散炎燠
  台州三憶詩
  一憶方石老同時逰曲江再憶逸棠翁同舟泝清湘道義夙相契情懐安可忘三憶定軒公芝蘭與同芳之子得佳䕃詩書披冠裳一朝復棄去謝病歸柴桑遐躅追二謝箕裘繼諸黃因之發深慨島嶼遙清蒼



  懐麓堂集巻五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五十三
  明 李東陽 撰
  詩後稿三
  七言古詩
  恭題御書藥方後
  文華殿頭風日晴御書和墨雲煙生聖皇灑翰動盈案字字盡作蛟龍形瑤箋向日光如拭中有古方三四袠巻冊真従大典傳貽謀逺自文皇出禁廬侍直多名醫班聨拜賜當彤墀嚢中妙得君臣秘紙尾親䝉姓字題承恩捧下黃金闕如掲中天行日月小試人間癘氣消深藏夜半紅光發古來用藥如用人牛溲馬渤皆通神古來醫人如醫國病未察形先察脈我皇一念通炎皇要開夀域歸平康願推萬念及萬物直遣四海同虞唐
  赤壁圖為衍聖公題
  磯頭赤壁當天倚下有山根挿江底江風不動江水深曾駕扁舟問蘇子憶昔揮毫對酒時俯視塵寰雙脫屣掀髯一笑萬壑空夜呌蛟鼉泣神鬼江山再到已不識異代興亡知更幾吳強魏走了莫聞萬古乾坤如此水天遣斯人作勝觀賦成卻解驚人耳絶代文章不數公諸家圖畫空相似誰將意象入寥廓坐覺天涯來尺咫不信人間有臥遊髙堂素壁波濤起東莊先生好古客謂我作詩如作史三十年前舊品題山髙水落依稀是老去方懐為國憂少時誤作談兵喜卜居未遂頭已白不向東邦定南紀為公後作赤壁歌莫笑風流非賦比
  成國公家槐樹歌
  東平王家足喬木中有老槐寒更緑㧞地能穿千丈雲盤空郤䕃三重屋憶昔二王初種時髙門駟馬相追隨五朝恩露簮纓重四世威聲艸木知世間植物因人瑞培植根深乃天意向日長留宿鳯巢排霜故作蟠蚪勢舞袖飛花遶北堂屯隂列㦸森成行壁𥦗雨過看秋霽紗㡌風低坐晚涼古來匠石匪廊廟堂中絲竹應同調馮氏空傳大樹名王公豈待三槐兆木夭老朽舊通家樹猶如此我堪嗟願公人好樹亦好長共河山閲歲華
  題陶成艸蟲圖效李長吉
  枝頭野花團小紅碧影間日金玲瓏蜂鬚捲花香入空舞蝶欲去回芳風平原織遍青䝉茸涎蝸篆地鳥跡同獨蜢怒擲如強弓輕葉暗響驚鳴蛩秋蟬翼薄江綃重殘聲悉入虛無中丹青手奪造化工活潑潑地惺鬆鬆世間藻繪難為功江南但識孫艸蟲五月五日多纎穠都人競闘芳菲叢慎勿持向東城東
  韓大沖西成歸樂圖為陳侍郎徳卿題
  老妻驅騾騾過坂阿㜷騎牛牛力緩丁男負荷前後隨長林蒼蒼日將晚山童慣識來時路山下耕田山上住耕時愛濕收愛晴剛道今年好風雨秋塲滿糓衣成霜家雞正肥村酒香窮年勤苦一朝樂愁散兩眉如解縛官租未了仍私逋眼前且復為歡娛古來農事今亦如何人畫此西成圖君不見長安脫粟軍亂呼荊湖米至方市沽此畫此時曾有無
  風雲際㑹圖為木齋閣老題
  㑹稽山頭多白雲天風吹作絪緼春須臾變化滿崖谷夐出人間離垢氛倐來忽徃渾難定後逐前驅若相命有色皆成五繡文何心解與千峯競東巖漸隠西巖出緑樹青林互䝉密浦極光浮水市煙天低影漏茅簷日風耶雲耶兩不疑遙空絶島無窮期亦知莊海扶揺地不似陶山持贈時雲飛上天風為翼俯視齊州九煙碧去馬來牛不復論龍從虎嘯方相得畫家畫此興正濃此興不與山林同願公大旱作霖雨長似今年作歲豐
  王孟端墨竹長巻為孫太常志同題
  太常丰采清如玉醉倚閒庭吟翠竹試將水墨為傳神貎得此君真靣目疎枝衆葉紛瀟灑雨散風稀聲簌簌恍聞環珮下層霄忽訝旌旗出深谷九龍山下去已逺彭城一𣲖誰當續笑看江南沒骨花嬌紅艶紫皆塵俗蔣家三徑今無主零落湘湖纔一幅我王愛竹復愛詩擬畫篔簹賦淇澳夢魂彷彿無處所不是長沙定安陸詩成揮手謝青卿莫道燕歌非郢曲
  題徐主事廷用所藏畫鶴時徐歸省長沙
  江沙翠竹揺森爽老鶴當空墮清響萬里金天閶闔風長夜一聲神獨徃濯盡紅塵舊羽衣方知碧落無矰網飛當雪落更身輕舞向月明應技癢岡頭彩鳯湏同調世上凡禽空夢想㧞地錐看一日成沖霄翮是千年飬玉珮疑隨子晉笙錦袍合稱王恭氅何人粉墨得此本直為山林助髙賞詩成剛附鶴南飛歸報青田紫芝長
  石城雪樵圖為李侍郎世賢賦
  姑蘇城北虞山側石城崚𡾓雪千尺憑髙歴險去復還獨有前村老樵客踈林落葉聞虛響逺徑荒苔斷行跡仄磴危梯幾處通短衣長㡌何人識東華一去三十載身上塵緇無寸白夢想猶疑伐木聲棲臺不礙看山色石田沈翁好事者㸃染吳縑成粉墨老氣橫隨筆底生神交豈恨天涯隔㑹稽太守多豪興灞水幽人抱詩癖有約重烹學士茶為君細掃松間石
  與張都憲公實話別長句
  烏臺豸史巡江淮漕舟百萬東南來吳粳如山積燕市九陌白日紅塵開手題笏記報天子當軒一顧重瞳迴天教今歲足豐稔人道此公經濟才文皇廟算恭㐮績坐遣官軍飽供億年深役重苦不支百孔千瘡誰為塞古稱錯節湏利噐公縱欲辭寧可得蒼顔驚見老風霜手妙忽傳轟霹靂羣猜衆閧了不知但惜兵資與民力城狐潛蹤社䑕走胝足頳肩方一息公來意氣凌雲霄公去還聞山嶽揺長煙盪空日照地冠蓋滿路隨干旄與公臨別話疇昔三十七年魂夢勞公今勲業不自負我獨竊祿慚清朝願期晚節共金石莫使青銅空二毛
  畫馬二首
  健馬奔泉如渴虹活馬洛水如逰龍竦身作勢跳原地仰首噴沫生長風倦思滾塵癢磨樹似是馬身逼馬語莫將意態問丹青天機正在忘言處
  前馬奔騰後馬逐沙苑東來西江曲相遭意氣兩不平踏盡長堤春艸緑奚官一騎髙如山金環玉勒聲珊珊㑹呼羣駿出雲霧同立春風十二欄
  題劉式所藏山水圖時廷式募兵寧夏還復任巡撫
  賀蘭西來山作屏黃河東迴水為城層峯入空鳥雀避濁浪捲池魚龍驚平疇沃野不知數圃亦可種田可耕大開閫幄集將士中有十萬屯邉兵中丞昔奉西秦使指㸃山河識形勢風日千年古戰塲冠裳一代今王制逺道闗心夜聼笳髙原駐目春停轡時聞狐豕相出沒別選貔貅為扞衛秪應身自作長城水色山光為增氣繡衣驄馬重遊地蓬矢桑弧少年志他日歸朝檢畫圖為子細説防邉事
  憶昔行贈黎叅議本端
  昔年我在文僖門門前多士如雲屯文僖先生子視我我視諸郎猶弟昆登華渉峻豈自致九原再拜先生恩郎君年少各已壯置身共在青宵上過眼星霜四十周大郎出守還歸𦵏二郎忽作雁孤飛別我欲去情依依滇南道路風塵逺楚國經過耆舊稀存亡異轍方同調一家父子皆金緋闗西清白本世徳黎本楊姓氷蘗孰謂儒生非題詩贈君聲激烈九月京城滿城雪白玉堂中白雪歌黃金臺上黃花節衡山峯髙湘水冽此時此景真竒絶超都歴塊從今始萬里長途非暫蹶努力功名穹壌間丈夫自古輕離別
  王孟端竹長巻
  九龍山翁興豪放手執蜿蜒青竹杖酒酣怒擲江中流化作一龍長數丈一龍躍起一龍隨倐忽羣龍駭奔浪穿沙觸石連雲霧頭角森森各相向其間小者稱籜龍鱗甲蛻盡風神同人道此翁善劇戲造化乃在指掌中君不見九龍山翁云何許九龍山上多風雨素壁空堂枝影寒夜半無人作龍語
  題胡馬圖贈楊都憲應寧
  國初以來重戎馬分曹置官牧於野平原極目沙艸青中有長槽連大廈二十四監叅差開數百萬匹聫翩來風鬐霧鬛起平地一一盡是凌雲才諸番況復開茶市玉篆金碑作符契官茶價重番馬肥不遣公家有遺利公家利去歸私門地力盡棄天無恩圉人不死死道路縱有馬至空名存去年鐡騎聞聲入我士雖強馬不給破敵摧鋒不要論飛塵絶漠何嗟及聖皇西顧垂宵衣都憲承恩入帝畿由來考取在經濟亦有官兵勞指揮極知君命如山重復道公才似泉湧三千騋牝數非多百萬貔貅氣增勇西番風紀稱師模南郡禮樂歸文儒眼前時事有至急馬政雖一非其祖世間萬事無終極撫巻為我三嘆息他日功成獻馬圖因公更問平胡䇿
  畫鷹
  卑枝詰屈髙枝舉小鷹低回大鷹怒殺氣森森動碧寥千山落葉紛無數雲霄意槩風霜姿傲睨六合無雄雌夢迷東海未歸路興在秋原初下時吁嗟乎巢清羽兮元有肉莫遣鵷鸞空側目
  王徳輝侍郎母壽八十詩時徳輝奉使歸省
  鑑湖緑水光如黛堂上長睂動光彩侍郎身着錦衣還滿眼物華春不改珠冠翠羽髙玲瓏輕身緩杖何從容北魚南筍味相似越舞燕歌調不同玉堂珍饌黃封酒問娑還憶長安否客至猶懐斷髪心老來閒卻和熊手君家瑯琊忠孝門母今有子復有孫願婆髙壽兒亦壽重慶堂前春復春
  鍾欽禮雲山圖為史都憲天瑞題
  江南畫史誰耑門㑹稽老鍾清且溫圖成長練置急雨彩筆滅盡風神存陽崖隂谷半明翳上有煙雲時吐吞深林蒼鬱石磈磊野火不斷天無痕當時得意每自許傲睨恥受王公尊勾餘拙翁喜墨竹二者異法雖同論謂渠畫格自有𣲖房山之子南宮孫手持此圖自東海海色尚帶扶桑暾千巖秋聲萬壑樹咫尺不辨東西村幽亭野集昔誰子似有賔主無琴樽問之不答若莞爾物外別自成乾坤我生愛山復愛竹對此病目開餘昏君看巖谷最深處好著數箇蒼筤根
  長安舊第行壽劉檢討瑞母七十其父用行終東山僉事予同年進士也
  長安舊屋郎官宅四十年前老賔客同年兄嫂稱通家轉頭歡笑成咨嗟東逰齊山西入蜀遙在舊鄉思舊屋承家有子安用多還讀父書登父科千金買屋幾易主為指當時斷機處大倉稻熟官酒香猶是平生氷櫱膓屋長安居酒長醉願𭒀百年復千歲
  客有談仲僉事與立賑濟鄉民事聞而義之且嘉其能與立將赴河南韻以為贈客乃費子充賛善也
  濰陽城中人食人部使北來勞憲臣廣西監司私賑貧問渠元是揚州民身倡義士傾倉囷民吾同胞矧吾親監司拯難不愛身手斡疫氣回陽春前行後隨若次鱗但有給與無譏詢彼氓千愁復萬辛喜極不覺號蒼旻患非在寡而在均聖言在耳識已真西江大史來細陳我忽聼之雙睂顰今年監司朝紫宸問之不答但逡巡明朝別我黃河濵我欲往送河無津南軒井法濟鄉鄰意以一髪懸千鈞願子演此為經綸監司發軔當茲辰為渠重賦車轔轔
  林良聚禽圖為馮御史執之題
  枝間啅雀聲啁哳江頭浮鴨嘴唼𠴲誰教乾鶴報新晴似道山前泥滑滑日暮欲往行人愁亦有山禽雙白頭年芳物性若反覆惟有無情江水流君不見嶺南林郎舊時筆落墨殘縑渺蕭瑟酒蘭風雨罷披圖臺上烏啼月東出
  題趙子昂射鹿圖
  髙秋出獵長城下碧眼胡兒騎剗馬弓如月滿箭星流已似千山毛血灑馬前逸兎或可脫山下老麋身欲赭彼貪但為口腹謀不見巴西放麑者吳興王孫燕薊客酒酣興發時潑墨極知紈綺足風流忘卻河山限南北噫吁嚱薛郎未掛天山弓披圖仰靣來天風
  劉學生家藏贈行詩畫公諱世衡廣陽人
  剡藤四尺花如雪詎向都亭贈離別黃扉閣老坐題詩薇省仙翁去持節氷顔玉骨兩無瑕平生交誼如此花絶勝東閣郎官興不似西胡處士家仙翁老去花猶在奕葉書香長不改時看雨露發根荄肯受塵埃蔽光采故物爭傳畫有靈相逢莫道花無情剛羨廣平能作賦乆知光祿喜調𡙡調𡙡作賦皆能事解識當年贈時意藻繪休憐五色文瓊瑤不傳千金字玉堂學士仙翁孫百年文獻今猶存要將事業前賢比留與雲仍後代論張主事潛奉使闕里紀之以詩兼柬衍聖公
  漢家天子臨雍日孔氏雲孫應世出闗西後士東曹郎奉使南來馬行疾長安雪後開新霽炫冕山川豁䝉宻經心道路逺逶迤翹首殿庭髙崒嵂百年盛典聞襃䘏萬古遺經重刪述極知禮樂超唐宋冕十二旒庭八佾平生仰止在宮牆真見升堂還入室杏壇絃誦忽三千童冠舞雩思六七顔祠孟廟皆吾黨近者數弓遙者馹㑹陪圭組導衿裾歸向虗庭拜天秩
  題衍聖公所藏畫竹因憶闕里南國之勝故篇終及之
  髙堂四壁歌舞起戞玉鳴金奏清徴摩挲素練往復還似有秋風生爪指古來寫竹如寫神倉卒應接皆天真想當磅礴向空廓已覺意氣超風塵我家舊傍瀟湘住滿地清隂不歸去每聞圖畫即江湖長怪西窓隔煙霧闕里墻東縣令家名園種竹不種花蹊回徑折入䝉翳下有泉水無泥沙長流㶁㶁穿林響短髪蕭蕭助森爽舊路無因縮地看新梢定見參天長孔客南逰興未償此時此景故難忘擬刻琅玕三百字為渠題寄墨君堂
  夏太常墨竹巻為屠都憲元勲題
  太常作畫如作書銀鈎鐡畫交扶踈試將醉筆寫秋色便覺紙靣開江湖濃隂匝地雲煙濕黒雨灑空翻墨汁硯池深夜籜龍飛麟角向人皆起立玉堂學士觀揮毫復道人間有鳯毛中書君頭老不禿元是中書畫中竹君不見九龍山人王子猷百年書畫餘風流唐臨宋帖世已少此畫此書今幾秋
  用山艸亭為王侍郎民望題時王致仕歸
  華容之南洞庭北明山岧嶤倚天碧峯迴路轉髙復深下有東曹侍郎宅侍郎昔在山中居三間艸屋一牀書門前花樹歲開落簾際煙雲時巻舒扶笻上山石嶻嶭泛舟入湖水空濶醒看庭月掛松梢醉愛江風起蘋末朝走燕齊暮入秦朅來闗塞隨風塵丹心用盡髪半白三十八年秋復春亭從別後誰為主山若有情應解語別君年乆望君歸俯仰乾坤同逆旅南山之樂北山勞問君定是何山髙有人新向東山去且共相過醉濁膠題朱元暉雲山圖巻送木齋先生致政同歸
  謝君家住東山東山頭雲氣長青蔥山人善畫者老鍾名欽禮橫圖三尺懸堂中予為作歌有古風雲山變幻態不同吾家有圖圖更工工部筆法如南宮煙毫雨墨淡復濃山有萬疊雲千重宛若緑水浮芙蓉林深樹宻行無蹤有眼不辨柏與松幽泉隠耳鳴琤琮咫尺似覺香爐峯由來畫與書法通外極秀發中藏鋒米般夜半光如虹予心愛之手所封幾年什襲隨巾籠公歸別我行匆匆持贈不比華陽翁為公撫巻歌雲龍四方下上將烏從停雲靄靄雨濛濛遙當海徼瞻方蓬仙丹一去如凌空稽山鏡水多兒童復道東山有謝公身為雨露禆天功出岫入岫何從容蒼生之望安可窮吁嗟乎蒼生之望安可窮
  茅山艸亭為餘姚謝生正作亭在汝仇湖之上餘姚縣約有五十餘里
  澄湖四靣平如鏡湖上一山如鏡柄小亭孤絶冠山顛影落虛明波不定朝看海色開羣暝夕愛嵐光閃餘映包含萬象入空寥上有鳶飛下魚泳樵徑﨑嶇或可通漁歌欵乃遙相應中有儒生讀古書誅茆伐木披荒磴山擬句曲豈三仙亭比杜陵爭一勝誰遣湖來作汝仇莫言墩去非公姓山中無事聊習靜席上有珍方待聘溪雲澗月供揮灑春鳥秋花入吟詠煙霄意氣江湖興鐘鼎山林豈天性從此功名奕代傳茅山合與東山稱
  贈王提學雲鳯
  我思古初制文字篆籕之餘散分寄漢魏隋唐作者多後來俗學空姿媚昔從小篆得古法降作隸書差自㧞周葅楚芰心自甘持以語人如嚼蠟太常喬卿筆清健後習隸兮先學篆使節新從晉地回名山古廟書題遍柏臺外史蘭亭孫骨力苦硬如松根搜竒索隠極茫昧斷石遺墨何繽紛旁枝並集不遺力㸃畫無釋隸與分分徑不刻中郎石比篆聊同許氏文聲離韻協皆成帙字或孤存或重出自作意匠指良工宛轉銀鈎鐡為筆渠年有十今但一從此蒐羅願終畢平生好古心獨勞更謝羣疑逺相質栢臺西去書滿車我欲留之三嘆嗟書成珍重許寄我先為摩挲老眼花
  錢塘江潮圖為喬少卿希大作
  錢塘江頭江倒流中有潮聲號萬牛堆銀如山雪如屋cq=581逺見滅沒當空浮千峯將頽樹欲禿海若股慄天吳愁來船歡忻勢自下瞬息千里無滯流去船乘危貴得正力盡一過且復休躋攀分寸偶失手頃刻下飽黿與鰌由來咫尺不自覺逺望不敢凝雙眸客來未到膽已落借問同還見得不何人起笑欲起舞越東老翁搔白頭羣兒招呼或助叫倐忽過耳風颼飀逹士遐觀得竒賞七澤五湖同一漚天道虛疑月盈缺世情妄假人恩仇復將險巧作戲劇鄉里少年誇善泅潮來潮去亦何意人間萬事良悠悠我時渡江不相值空對燕客談杭州壯懐髙興兩莫愁三十五年秋復秋誰將妙思入畫本似與造化爭雕鎪酒酣月落不知處夢醒尚作江南逰
  題楊妃出遊圖
  沉香亭前春日裏海棠睡足風吹起玉驄䭾醉出華清頭上緑雲嬌不理內人宣索已多時金鑾供奉來何遲有誰並轡復顧笑不是秦姨定虢姨階頭奚官執羫走問渠合似安郎否不然那得近前行祗計籠禽隨喫狗君不見馬嵬坡下蛾眉愁可憐白骨埋荒丘栁絲難綰芳魂住應從君王萬里遊
  題胡山春曉圖
  湖船着水平無坷蓬上使篙蓬下坐山光四靣錦屏開橋影中天綵虹臥輕鴉繞樹拂千㸃老鶴呌空時一箇宴客遙將綺席隨遊人不惜青鞋破江南風物今餘幾看畫題詩兩無那卻恐湖山畫不真他年自買扁舟過
  鷺鷥圖
  平湖影動波光滿白鷺絲長羽毛短舞風梳雨未騰寒落卻蓮衣秋不管引歩昂頭髙復低凌虛欲舉意還遲穿花隔水時隠見花底遊魚知未知崔家池上多秋信碧艸長天迷逺近何似王維畫裏看水田漠漠青無盡
  鷓鴣圖
  鷓鴣啼處春江緑日暮淒風吹苦竹相呼相喚不停聲萬恨千愁啼未足有時格磔還鈎輈此聲欲斷無時休風低不渡三江水竹冷先驚八月秋我家舊在湘南住猶記曾聞鷓鴣處不似雲安有杜鵑聲聲道不如歸去
  懐郴竹為何郎中孟春作
  郴州形勝天下稀千巖萬壑勞攀躋山髙地峻水清駛此語吾信韓昌黎何郎少年美文藻直似賞識隨標題偶逢燕人作楚語某水某山皆不迷黃岑山名山深入雲霧楚越藩籬此門戸五嶺中分隔雨晴諸峯忽變成朝暮蘇仙山名恍惚無定所何公山名流傳豈其祖有泉如燕泉名復如潮泉石與月盈虛社來去編磬石磬懸鐘石鐘似有聲竒形怪狀紛無數吾祖昔聞先此州吾家近住茶溪頭扁舟三日不一到空負平生作壯遊
  紫林書屋
  一林霜樹明如綺落日餘霞半山紫下有茅齋八九椽書聲忽送秋風起天宇澄清鴻雁髙窓前墜葉時飄蕭秀看丹桂天邉發志比青松雪後凋十年擢第登朝省幾向山林憶鄉井匣裏雙龍試一鳴空中獨鶴聞聲警君不見衡鶴峯頭雲正開洞庭舟上客初回歸時好種琅玕實管領丹山彩鳯來
  七駿圖
  誰哉畫此七駿圖風格雖同毛骨殊回頭臥者若有呼行者迤邐求其徒聳身並立兩不語意氣雲霄似相許閒思嗅塵癢磨足進歩欲前仍躑躅君看最後一馬驄雙瞳耀日尾梳風長驅如山屹不動舉首一顧千羣空平原無人青草長隨意西郊自來往一飽能忘雨露恩十年未斷風塵想天閒十二雲錦多空驚嵗月易蹉跎試教一日馳千里月窟崑崙奈爾何
  漁舟圖
  空江䬃䬃鳴髙樹落葉隨風渡江去晴波淼淼接天遙目斷飛鴻無盡處江村漁翁家在船懸罾結網自年年船頭老婦引篙立篷底嬌兒抱櫓眠舉罾見魚魚尾活滿眼浪花時潑潑煙雲影滅向中流款乃聲來起天末農夫把耒商踏車人生無處非生涯每從勞逸殊好惡江南無如釣漁樂君不見洞庭湖邉青艸多慈恩寺前生白波濯纓濯足兩不遂誰和滄浪孺子歌
  聚禽圖
  西塘日落秋波緑兩兩鴛鴦水中浴野鳬似雁忽西東落翠棲紅亂人目鳴鳩愛雨鵲愛晴宿者自宿行者行惟有白鷗忘世事朝來暮去兩無情
  子昻畫馬巻
  翰林學士真天人平生書畫皆通神自言少小嗜毫素寸紙遍作雲煙痕老來意態盡物理畫馬欲過曹將軍此圖似出西城種骨法傳竒氣軒聳將身跳地跼不前矯首見人驚欲踴燕家死馬猶堪賣況此風神解飛動在野湏教一顧空登臺未覺千金重崔郎愛畫復好竒向來得此信且疑為樂指㸃是真跡老我聰明非昔時圖窮忽見銀鈎筆忽訝驪珠海中出江南偽本今已多入眼自湏公甲乙世人得者惟見一至寳逢時故難匹從此髙堂展玩頻明窓淨幾無長日
  題夏珪山水圖
  江天雪暗江雲黒不辨溪南與溪北江風洶洶山木號怪石飛泉怒相射柴門不闗艸堂靜去馬來車兩無跡波濤澒洞川氣昏亦有扁舟逺行客中流無帆撓不進船底差差浪花白欹篷反舵苦不持雨笠風蓑半無力衝寒冐雪者何人咫尺相看不相識疑是山隂訪戴翁山裝水載何匆劇似聞軟語相慰藉豈有幽歡共愁寂問渠此去去何之卻恐欲歸歸未得畫師本抱山林癖手製生綃開水墨橫揮直掃百態生不獨溪聲與山色君看歳暮江湖裏如潄寒流枕髙石對客披圖酒半醒空堂五月無炎赫
  太原宋生灝手刻先君字法手稿贈之以詩時生已授廣平通判矣正徳三年十二月三日
  太原宋生得心畫㸃染毫端付金石寳賢堂晉府上古名書一一親曾手翻刻秋闈累舉不一薦三入長安人未識喬卿篆刻初入室數紙西來搨新墨嗟予相字如相馬肯向驪黃辨顔色吾家府君妙楷法晉帖唐書飽探索殘篇斷楮空塵埃生也見之三嘆息摹朱勒石不辭勞細入秋毫大盈尺炎天汗浹衣沾濕晚歳氷霜肉縐折當其腕指所至時意匠心師兩無跡長安俗工不解意僅有形模少風格逢生不早亦非遲猶及儒生頭半白湏知絶代有名家兼為私門存手澤五百楊梅豈待年三千薦法空論直生今作倅當畿府方以文章為吏飾他日編成卻寄渠書中定有長相憶
  寄壽封君楊留耕先生
  峩眉山頭雲氣濃錦宮城上花枝紅地靈人傑應時出往歳吾識留耕翁一從獻䇿明光殿三世科名眼中見鸚鵡洲前驄馬蹄鳯凰池裏騏麟現一品封髙七袠稀烏紗玉帶明緋衣祗疑天上神仙是若比人間富貴非誰信今人不如古片玉一枝安足數蘇氏竒峯僅有二竇家芳樹纔稱五太史文章秘閣勲少年狀元才出羣眼看是父復是子此語吾傳揚子雲白頭憂國心尤切剛道成平好時節已見西川洗甲兵更依北斗瞻京闕𤣥霜彩筆泥金箋為君興寄西南天願山不童花不老一歳一賦長生篇
  題雙鳯圖為崔甥
  梧桐枝上曈曨日共指丹山鳯凰出文采天教五色呈或赤如朱黒如漆族無大小皆稱長聲有雌雄同應律阿閣巢深始飬成虞廷獻瑞期難失池上竒毛信有雛世間凡鳥空成匹極知耳目非常見聊假丹青為幻質㸃染真疑造化功品題合稱詩人筆聖朝有道萬物遂郊有四靈何但一己看國士多羽翼復道郎君好家室為渠拂拭還愛惜飲以玉泉飡竹實㑹湏把酒對新圖坐我髙堂聼鳴瑟
  東坡煎茶圖次坡韻
  君不見玉川兩腋清風生又不見黃家竹几車聲鳴東坡別有煎茶法一勺解使千金輕江南雷鳴二月二己識山人采芳意東京貢院試一煎汴中那有中泠泉翰林老仙出西蜀醉掃蠻煙寫珠玉詩成吻渇腸亦飢長鬚拂紙揚修眉知公此興不獨樂蘇門六子長相隨請看畫䇿題詩手猶似當爐運筆時
  墨梅一首
  江邉老樹根如鐡枝上繁花亂成雪千葩萬蕋一時開剛值江南好風月川迴谷轉山路㣲春來無處無芳菲行遲似愛影在地坐乆不知香滿衣江南此景看不足江北見之如見玉丹青紙上漫成塵桃李擔頭空過目平生知己孟與林招之不來勞我心看花載酒不知處灞雪蕭蕭湖水深
  題杜古狂畫壽張封君為禮部員外繼孟作
  杜狂作畫如寫神朱顔皓髪真仙人持杯向空坐白石傲睨城市無風塵飛來素鶴如青鳥似報丹書下蓬島為言仙籍己通名卻望雲端拜天表烏紗束帶宮錦裳始知身是尚書郎髙門多客車馬集春宴隔城鐘漏長一從西陌移家住猶記城東買書處春官桃李足新隂暮景桑榆有佳趣仙耶官耶兩不知且看此畫復此詩郎君再拜起謝客歳歳來共長生巵
  題蟠桃圖壽邵淑人為國賢侍郎作
  春光如畫還如織枝上仙桃紅欲滴醉日醺風始醸成倚雲如露真消得度索山頭錦作堆𤣥都觀裏多蒼苔東方小兒強解事誰遣上樹偷三回司徒清鑒時爭羨天上人間兩曾見內殿初聞侍宴歸北堂再覩東風靣種樹何如種徳難物華人傑總稱賢願栽千本壽千歳不作尋常幻畫看
  山水圖為魯司業題
  九風肅肅溪水急溪上髙亭暮來集空中落葉灑衣裳蒼苔滿地無人拾深山野客忽相過向來塵事何其多短言長語未終日回首白蘋生碧波
  予莊詩
  荊溪之莊誰所廬荊溪主人稱是予荊溪野人不識渠有眼道是延陵吳自言家世荊溪住宅相本出南州徐買田自醸北海酒引水欲活西江魚古來陵谷如翻手俯仰應懐昔人有澗艸巖花不計春過雲飛鳥猶回首自別茲莊二十秋四時風景一時收共看錦服明清畫莫遣青山笑黒頭莊哉莊哉不我負自我得之非外求君不見張公古洞空傳信蘇公獨山誰所命秪今那有張蘇家空餘往事令人嗟天壌之間孰非我莊以予名無不可萬間廣廈幾時成留取髙名向江左









  懐麓堂集巻五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五十四
  明 李東陽 撰
  詩後稿四
  五言律詩
  種竹
  種竹復種竹屋西還屋東都城十日雨長安一林風宿土得餘潤團隂分小叢髙秋想鳴珮側耳向晴空
  小園即事
  過雨東園暮畦蔬架已𤓰分恩到僮僕沾潤與鄰家學圃非吾事憂時且歲華有懐成獨坐欹側岸烏紗
  假山成戱作二首
  疊石危峯起盤根古樹成竇留雲宿處溪待水流聲意匠疑天巧林居見物情退朝先拄笏爽氣忽然生有意尋丹壑無錢買白雲岡巒纔數疉城市已平分逺可逰松子清宜隱竹君山成謝岩叟題壁為書勲
  次韻送衍聖公孔聞韶
  孔衣清尚絅衞竹美如圭經學親傳魯韶音想在齊海觀知水術嶽望有山梯逺道須珍重扶持仗老奚
  崑山毛翁百嵗詩
  種菊南山下秋風百度花乾坤此間氣江漢復誰家管榻經重蔽陶冠已十加海籌仍不一桑陸看量沙
  竹坡
  種竹前坡滿其如秋興何逈含山氣爽低礙夕陽多有地留氷雪無心鬬綺羅錦衣歸稚子洗耳聼鳴珂
  次韻答方石先生二首
  五載詞垣病三回命使臨乾坤無報德江漢有歸心岐路分南北功名慨古今微涓能幾許恩海向來深
  其二
  溫詔勞三諭威顔仰四臨老妨扶病力拙苦濟時心世逺方思古吾哀恐自今故人高義在藥石敢辭深
  山行十首丁亥十三日
  逺寺無煙火晴空見羽毛水光浮日動秋氣出林高城市身仍係江湖興本豪馳驅亦王事元不是賢勞
  
  十月交仍淺千林落未空雨苔留徑碧霜李綴枝紅有李名十月紅使客瞻天近田家說嵗豊大康思外職吾欲詠豳風
  
  寳剎開湖面清泉潄石根僧田不入稅甲第漸成村壁有題名在亭因駐蹕存勝遊非我事休暇亦君恩
  
  獨宿荒山裏悠然自寢興犬聲山樹葉人影佛堂燈室靜閒教掃峯髙倦憶登詩成思二妙遙在碧雲層衍聖公兄弟宿香山
  
  路闢天門險根蟠地軸深入山雲霧合出寺鼓鐘沉意逺窮千刦民勞豈萬金平生不到處感慨一登臨
  
  風露蘭山山名冷幽宮夜不扄地應藏劍舄天為洩精靈逺樹聞清籟遙山列畫屏人生一俯仰塵夢幾時醒時有事於甘懿王園
  
  翠㣲山名深不斷迤邐到香山山名大谷呼頻應尋源去卻還夕峯明滅外暗霧有無間預與山林約禪房定不關
  
  鑿翠開虛牖分清出小池髙風去月近深樹得霜遲院靜時聞梵燈明夜看棋登臨原有意邂逅本無期
  
  平明登絶頂萬象極秋毫入谷境逾窈緣崖山轉髙法門空色界塵海任風濤不識經營費猶嫌跋涉勞
  
  路入金山口峯巒兩派分亭䑓中使宅松栢主家墳社古村村靜僧鐘寺寺聞我今猶祿食俯仰更何雲
  憲宗皇帝輓歌詞十首
  廣殿臨丹闕重闈麗紫霄康寧過六紀熈皥見三朝月窟瞻猶近飈車望已遙萬方同灑涕痛極轉成謡
  其二
  海宇瞻依共宮闈奉養尊舊恩長樂殿遺戒濯龍門宋室新儀陋周原古制存欲知流澤逺聖子復神孫
  其三
  月有重光象川無再逝波人間瓊珮逺天上玉樓多幻界三千隔韶光九十過感恩兼戀德空有淚如河
  其四
  鳯掖承歡地龍樓問寢辰感恩方愛日厭世已離塵地隔黃泉夜山空碧殿春裕陵松栢在瞻望總傷神
  其五
  慶積傳宗逺年高閲世深憂民終夜念保國一生心顯耀成三象遺言重萬金鬱蔥佳氣裏陵樹晩沉沉
  其六
  舊業山河壯餘恩雨露饒羣臣思社飯命婦憶晨朝暗月留鸞鏡悲風引鳯簫丹旌看不見雲路轉迢迢
  其七
  壽已稀年過身將五福兼休光彌宇宙遺澤到洪纎山折鐘初應籌空海漫添試看幽僻地清淚灑窮簷
  其八
  北郭車塵逺西陵樹色重池棲華表鶴雲逐鼎湖龍命使三時奠空山半夜鐘他時奔駿地冠佩相追從
  其九
  紫殿春方寂𤣥宮夜正長幽泉沾竹淚哀壑奏松簧玉幾心悽愴瑤池事渺茫乾坤終古在俯仰恨難忘
  其十
  桂兎秋逾好軒龍晩更輝兩朝天下養千古世間稀眼見新宮起神從別殿歸不須論往事一涕一沾衣
  太皇太后發引鼓吹詞
  應天長
  天風吹斷瑤池夣落月高城笳鼓動綵雲迎青鳥送袞紼一聲天下慟上林霜露重空使泣鸞啼鳯試看水朝星拱此情誰不痛
  孝宗皇帝輓歌詞十首
  其一
  此日真何日隂雲掩上台晦明天色變嗚咽水聲哀舊恨齊山嶽遺恩遍草萊萬方同一慟痛哭隱成雷
  其二
  聖德同天縱皇圖與日升乾維中斷絶坤軸乍欹崩輦葢辭雙闕山河䕶六陵生成真罔極攀送竟何能
  其三
  恭已同虞帝祗台比夏王內廷無女謁外囿絶禽荒富有天和養終期歴數長彼蒼何弗弔民物共悲傷
  其四
  聖道通三極王言似六經面開天日表書作虎龍形杞國天方墜華胥夢不醒萬年金匱在遺訓炳丹青
  其五
  鶴髮承顔日龍樓問寢辰兩宮同奉養九廟極精禋孝可通金石誠能動鬼神徽稱高萬代埀憲及千春
  其六
  畎畆蒼生念閭閻白屋情覽章時數日露禱必深更嵗旱憂疑獄天寒憫戍兵尚遺寛恤詔朝野共吞聲
  其七
  極意窮幽隱虛懐仰治平近臣常造膝閣老不呼名道合君臣義恩深父子情化機元不偶天意竟何成
  其八
  玉幾終宵坐彤闈徹曉通孫謀思祖訓家教託儲宮天語叮寧際龍顔髣髴中此身真隔世地下倘相從
  其九
  海宇熙平日乾坤夢幻間虹流始苹渚龍臥已橋山堯蓂驚新換湘筠憶舊班翠華天上去無路可追攀
  其十
  靈駕歸何處茂陵西更西日輪埋地軸雲路隔天梯月迥鳴鑾靜闈空班仗齊𤣥宮松栢裏瞻望轉悽迷
  孝宗皇帝發引鼓吹詞
  應天長
  太平天子龍飛運二十年來如一瞬大舉行笳鼓振萬里山河終古恨王陵佳氣近為報宮車來信縱到海枯山隕此哀何日盡
  雪後
  十里城隂路肩輿緩步行好天晴更碧積雪夜偏明病覺官情減老於人事輕交親不可棄聊與盡生平
  西莊獨詠得四首六月二日
  城市多炎鬱園林剰得秋雨晴山骨見庭曉露痕收野汲嘗新井溪行涉淺流獨吟還自酌幽賞為誰酬
  
  夏日長如水良辰古亦難酒醒思枕石沐罷想彈冠露草侵衣濕風泉氷齒寒詩成無刻處方擬種琅玕
  
  長日似兩日可人無一人濁膠濁亦醉村語村還真開落花相代青黃麥未勻那知老將至六十又生辰
  
  望逺宜新霽歸遲待晩涼嶺雲隨鳥盡溪樹繞堤長獨立憑誰語幽懐祗自傷乾坤無盡日俯仰意難忘
  題屠司冦元勲小像
  仕路逢青眼朝簪上黒頭唐科龍虎出周藪鳯麟遊待漏彤樓晩分司粉署秋科名隨禁籍從此達宸旒
  其二
  一自登科後青袍已換緋百官同虎拜三見六龍飛笏記分明語天顔咫尺威班行與道路顧盼有光輝
  其三
  躡歩登高省埋頭入簿書午風鈴索靜斜日吏行踈漢法持三尺於門擁駟車公餘多逸興詩筆幾曽虛
  其四
  舊影清風在深衣古制存水流花引路客至鶴迎門文采弓裘盛鄉邦爵齒尊東門還洛社盛事兩堪論
  題米南宮真蹟巻贈䆳菴太宰先生
  地坼山根斷天空海氣開乾坤此勝概冠佩幾重來揮灑如篇翰風流寄酒杯為渠連夜夢飛遶妙高臺
  其二
  懐古心猶壯探竒巻屢開眉顰嗟我老匵韞待公來寄逺難憑鴈論文重舉杯他時臨賞地歸坐月中臺偶得南宮多景樓詩一首筆墨清潤蓋得意書也因憶䆳菴博古好學而此詩此景又其所卜居地舉以贈之復追前韻二首書於巻後予逰江南常登此樓目擊其勝及䆳菴既定居而陽羨之田已棄坐月亭中無我足跡他日展玩間未必不憮然太息也正德辛未六月望日孔氏女卒已閲嵗錢郎中榮自錫山以詩來慰憶自亡兒之䘮弔輓者屢次十至而今僅得此悵然感之因次其韻二首以自慰
  浮生如有寄老淚忽無時豈謂東門恨翻為永叔悲歐祭女文雲於家有一日之愛兮於汝有終身之悲望深猶駐目話久或停巵為謝同心客詩來慰所思
  軒葢寧親日輀旌送女時未歸先恨別既樂轉成悲逺道無時紼荒林有酹巵幽魂如不死應起望雲思
  病起理髪次李羣玉韻二首
  一病身仍瘦三旬髮始梳雪疑襟袖滿風怯紙𥦗虛亂枕拋書後衰顛入鏡初倦餘方起坐剛愛客來踈
  
  病髪猶堪理憂心不可梳民勞看已甚兵㨗報常虛潦水成氷地田家望雨初我生嗟可尚醫國計還踈
  聞雨
  快雨劃殘夢起聞簷漏聲炎蒸五月盡愁病一時輕地喜收麰麥天教洗甲兵老農幸未死饑眼望秋成
  種竹二首
  種竹動經嵗竹來人未知分從根定後移趂雨涼時愛葉看書巻憐蓀望早遲嵗寒方善保風雪漫相疑
  
  種竹幽堂下涼生暑氣微愛長過我屋看緑上人衣坐久月初出夢回風漸稀一竿如可釣吾欲問漁磯
  中秋獨坐有懐䆳菴太宰
  坐久夜方寂望深秋更高霧奩開月鏡塵海靜風濤憂國頭空白懐人意轉勞汲生猶臥病何力謝官曹
  九日遇雪聞䆳菴見過以詩趣之
  節近逢花早秋深見雪稀風情兩竒絶衰病少光輝抱寂仍欹枕登高未拂衣有懐方不寐剡棹莫空歸
  
  雪幔朝慵巻風軒午乍開冐寒花競發望逺客能來病有東籬興詞荒下里才呼童頻掃徑不敢惜蒼苔
  五言排律
  桂巖書院為戴給事銳題
  傑搆成新築嘉名滿舊文靈巖通地脈仙桂發天芬國運興炎祚邦鄉解魯紛川原開莾蒼弦誦接朝曛扁象濓溪揭山疑嶽麓分家門大小戴經籍古今文谷冷思吹黍池香憶采芹義方規再拜仁里德頻薰五世宗相續三遷意獨勤學田多稔嵗廟祀藹餘焄氣象曽瞻孟師資本重汾冠裳皆秩秩禮樂漫云云野服朝宜浴庭膏夜屢焚長流終碧海平歩忽青雲妙質歸陶冶良材謝斧斤詞林先擢秀諌院早題勲身許南金價名空北馬羣有生能念祖無飯或忘君學道心猶壯憂時髮半𣬩剡舟如可載吾欲問江濆
  當進大明㑹典禮畢有述
  聖祖開基日神孫繼志成文哉周典制貽厥夏和鈞啓籥納青𥳑函書獻紫宸命傳綸綍手官重股肱臣執玉朝宗地冠裳報主身願俾經國理無處不堯仁
  棲翠為刑部曹員外鏷父作
  山逺平分翠樓高迥得秋暝隨歸鳥至清與故人留地僻塵稀到雲輕棟欲浮林光新雨浄湖影夕陽收短笏頻支頰重簾不下鈎畫姿疑淺着詩境入㝠捜吏服終同隱村居且當遊百年渾對此何必泛扁舟















  懐麓堂集巻五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五十五
  明 李東陽 撰
  詩後稿五
  七言律詩
  樗老詩為蘓州楊翁仲實作吉士昇之父
  雨露風霜共此身託名樗老意還真青黃倖免犧尊累紅紫誰甘馬足塵地有山川開夀域天將嵗月與閒人養生已得䝉荘術欲向南華比大椿
  送馬少卿宗勉得告歸吳
  賦詩行酒送春裝贏得歸時滿路光天上衣冠新賜紫江南丘壠再焚黃親教暫去真殊寵不厭頻來是故鄉共説鳳池恩露滿莫將毛羽掛摶桑
  送蔣編修敬之歸省
  宦遊詩興逺相牽過盡荊山是越川花外引輿因奉母月中鳴佩想朝天雲霄健翮輕千里江漢歸心已二年東望海南書札近幾時聴雨對床眠
  內閣賞芍藥奉和少傅徐公韻四首
  一春風日幾晴隂數種名花競淺深禁苑栽培真得地化工雕刻本何心叢疑月下留鸞宿香到人間許蝶尋臺閣風流前輩逺綵毫重和玉堂吟
  次第紅芳又緑隂好花留向玉堂深多從雨過看生色不為春遲負賞心清露著衣香易濕綵雲迷眼夢難尋杯餘幸接韓公宴詞罷先賡白傅吟
  曉聞花底佩聲歸萬葉枝頭露未稀力盡丹青空藻繪眼看紅紫漫芬菲栽雲直傍瑤臺起避日須將錦障圍願向人間分此種莫教春秪在彤扉
  春逐長安擔上歸此花真覺眼中稀新題翰苑圖猶在舊事揚州草自菲索賞向人心已醉試開經日手頻圍欲知近侍承恩地長共西垣與北扉
  題篁墩行樂巻二首
  吟餘肩對碧峰巉談罷風生玉麈毿一代才名幾蘇軾千年宗派兩河南古來經籍多親勘老去江山亦飽諳珎重文章與經濟眼中何地不君堪
  與君意氣各聲名同向賔筵賦鹿鳴萬里雲霄容接武老年詩酒尚闗情墩前種竹乘春雨洲上尋芳愛晚晴欲共舞雩真樂意江南新服幾時成
  內閣五月蓮花盛開奉和少傅徐公韻二首
  漫道西湖百畆寛新花尚怯曉波寒內園自合先芳意道眼從來是別觀金掌溢時清露委水仙多處緑雲攅人間不解真顔色卻愛紅妝舞翠盤
  兩池風物許平分新賞從來是舊聞空翠欲沾衣上雨朶紅猶識殿東雲吟餘彩筆詩難就宴出芳筩酒易醺紅杏碧桃今在否試將消息問東君
  又和太子太保劉公韻二首
  十分芳氣襲人清未羨蘭蕤更菊英盡去穠華還古淡絶無言笑有風情根含瀛海波濤潤色藉天家雨露榮見説中通能外直此心端合與花盟
  天與靈姿絶代清看渠真作水中英雲端別有栽培地江上空多采掇情縱是丹青終屬幻未經題品若為榮他年自許歸來樂不結陶翁社裏盟
  次周吏部伯常得孫韻二首
  生男最樂況生孫萬事如公不要論千古並汾靈氣在四傳莊懿祖風存周乃翁尚書公諡莊懿森森蘭玉非無地袞袞公侯似有源從此直須稱相業鄭同何止是専門桂花能子竹能孫秀色清香取次論新綵預看堂下戱舊環疑指樹間存雛生鸑鷟非凡鳥水出瀛洲是海源最羨西鄰多盛事賀車終日過吾門
  郊壇分獻得星辰
  南郊類祀禮方殷位重星辰迥出羣萬象紛羅天四匝兩壇髙起夜平分星辰凡二壇名沾御筆親題宇內四壇皆親定服識先朝舊製文武舞服左袖畫幹上有除暴安民四字乃洪武舊制近始服之冠履一時陪奠獻幸從燔燎託餘馨
  𠉀駕畢宿神樂觀
  日華初滿殿東䑓天路遙瞻歩輦來夜賜鶴袍階二品前日賜同尚書晝頒龍饌日三囬是日茶飯外有特賜三鵷鸞地煖和雲宿虎豹關嚴待月開扈従兩朝今最近報恩何力盡凡才
  重經西涯
  晚風殘雨送輕寒傍栁隨花意未䦨林鳥欲歸巢已換釣磯如在水應漫青春荏苒催雙鬢黃閣棲遲愧一官詩巻酒船如許載他時須作鑑湖看
  文華紀事𢎞治十一年九月初二日經筵春坊亦開講車駕復臨幸焉
  兩筵開共及嘉辰三度文華集講臣鶴駕暫停當殿午龍顔一顧滿墀春經傳聖學淵源近地接天家雨露均明日宮壺重拜賜願將涓滴報皇仁次日有羊酒之賜
  送楊維立之南京吏部
  學士官髙少宰尊更將竒事與君論楊公清白多孫子蘇氏文章好弟昆總謂留都非散地極知親擢是深恩題詩合代持盃送為有通家舊誼存
  重經西涯
  朔吹晴沙巻暮寒舊時樓閣記慿欄層氷耐有行人度愛日慚非稚子歡豈謂鳴珂還故里敢將華髮戀微官人間未少閒丘壑欲作求田計更難
  
  禁城隂裏御河西昨夜分明夢不迷樓外酒帘非舊館沙邉屐印有新泥年華漸覺兒童老巢戶深懐燕雀棲滿地虛寒霜月在敢忘燈火教詩題東陽六嵗時先君以詩命題手改結句雲明月滿天霜滿地清風時復送虛寒謹識於此
  屠元勲侍郎奉使遼府因省母嘉興次傳禮部韻
  屢甸東闗議北征暫違西署復南行宗藩使節君臣義江漢歸舟日夜情滿路山花春欲動到門簷鵲曉先驚遙知雋母承歡地應問官刑日幾平
  趙給事士賢二親夀詩
  買書種樹是良謀偕老人間不外求看到兒孫還滿眼數將甲子更從頭太平時節有閒地真率㑹中無俗流應共倚門瞻使節錦衣剛喜故鄉逰
  郊壇分獻得北鎮醫無閭
  禮備牷牲帛尚𤣥茲山壇與嶽相連分幽已別虞州九入向方歸禹服千名為北方長作鎮位當東面郤瞻天憶從南海分壇後十二年中徧四埏
  春丁代祀孔子廟庭𢎞治丁巳
  殿頭天語下鴻臚璧水諸生掃舊廬春版署名書帝遣夜盤分胙出神餘仰瞻地切髙堅在陟降心勞左右如三載黃扉今再命敢將遺澤負詩書
  送董禮部尚矩還南京
  望入鍾山紫氣髙壯逰元不限風濤老看健骨如松節俊識名家有鳳毛逺信憶傳新錦字交情貪飲舊醇醪誰言省署寅清地不及經帷侍從勞
  寄陳直夫
  勇退西江是急流十年髙臥越山秋眼明耐寫蘭亭記興到躭為剡曲逰人識桓郎冠上豸我慙𢎞景畫中牛新詩賦得遙相夀正及斑衣戱白頭
  寄和劉亞卿時雍二首時劉督餉北邉
  曉聞邉報入官衙夜整朝衣對燭花四牡馳驅方得路一身羇泊本無家新霜漸覺頭顱改升斗真愁國計差何似東南分省地十年三泛海邉槎
  使車停處即開衙又見邊庭雪作花王事有勞寜歎我匃奴未滅豈論家周田近報千倉滿漢將虛傳六級差但得營門歌飽士不須天外羨乘槎
  次韻答沈都憲時暘二首
  玉堂飛雪白於麻貝闕瓊樓世漫誇萬樹恩灮同上苑一蓑歸興已長沙因懐赤子常憂國未滅匃奴敢問家遙愧大夫持漢節詩成何處詠皇華
  誰道鷹鸇異鳳鸞外臺風采似朝端須教道上人驚典復遣軍中帥有韓民力到頭如欲竭忠言入耳諒非難江山嵗晚巡行地應謝風霜滿豸冠
  寄方石先生附王存敬知府
  病來偏覺宦情疎病起依然是故吾支俸籍存經月住買山囊在一錢無舊時經濟慙書巻老去山林想畫圖若見王郎煩問訊廟廊終不異江湖
  體齋以禮部侍郎兼學士入掌詹事府以詩賀之用舊所賀韻二首
  當年十八共登瀛公在朝廷最老成翰長宮端同日拜世間天上幾人並經帷久輟班仍在吏牘全拋夢亦清早向賔筵沾賀札已慙踈拙負平生
  詞林地近接宮坊又領青雲白鷺行周代孫謀方子翼傅巖家學本臣良前星照夜天垂彩儀鳳來時國有祥未論台階和鼎鼐載看經幄講虞唐
  𠉀送青谿先生考績南還坐間有作
  餞送經年不出城一尊相對是平生玉堂燈火三人在建業山川兩度行無計挽留慚我劣有懐撐塞為君傾水雲亭上蕭然坐撚斷吟髭句未成
  讀虞邵菴詩
  少陵門下多蹊徑五百年來見幾人久矣不聞空谷響時哉羞效捧心顰真仙混世元無跡老將藏鋒卻有神擬抱朱絃攜白鶴青城山下看嶙峋
  讀劉靜修詩
  百年四海一容城是處雲山著腳行觀物每從真意得感時翻覺壯心驚髙松絶島凌秋勢獨鶴空江驚夜聲多少中原詞賦手盡將絲竹奏昇平
  松崖戴司冦遣子入塾圭峰董禮侍有詩次韻一首
  生男向晚望增年慰意頻過几杖前未向青雲誇接武已將黃巻學從先漢都客有東西賦戴禮家應大小傳同榜故人須世講曲江春栁看垂鞭
  寄方石二首用所寄韻
  老來風節重於山獨立頺波萬頃間滿地江湖雙客鬢十年名教兩賢闗鳳儀快覩虞廷近龍臥難容洛水閒曉日橋門佳氣裏白袍東望正連班
  門前流水屋頭山十載逃形向此間要識行藏皆在我久知貧病不相闗青松萬木風霜老野渡孤舟嵗月閒聖主分明知姓字未應巢許得同班
  卜居一首柬南屏
  日下園亭秋氣隂故人相見暫開襟買田陽羨蘇公計客舍并州賈島心老至尚誇詩力健病囘猶怯酒杯深歸來漫作燈前話卻喜妻兒是賞音
  用韻答䆳菴
  嶽麓峰前湘水隂思歸無計豁煩襟亦知吳越非吾土未必功名是我心地上青山隨處有鏡中華髪逐年深故人只在鄰州住空谷他時聴足音
  用韻答邵國賢
  種樹長安不作隂幽居何處解冠襟間逢北客論山價老向南枝識鳥心江水縱平終是險惠風雖好未為深秪應棹入荊溪去遙聴吳歌答楚音
  用韻答吳編脩克溫三首
  話久西窻下夕隂喜逢南客共被襟楚人不作將歸賦王翰真勞願卜心長為臥遊思地縮卻因行樂愛山深濯纓正起滄浪興不道中流有和音
  坐愛林居水竹隂百年風月此開襟重闈桑梓經行路故壟松楸去住心燕市不如吳地暖荊溪合似楚江深春天定有南來鴈須為山靈報好音常州予先祖母舊里先祖亦嘗逰寓其間故云
  渭陽人在玉堂隂曽向齋廬話宿襟緑野莊前成故事西州門外識君心兩畿風土無南北四海交情有淺深他日到時須掛劍寂寥風樹想遺音謙齋徐公呉舅也常聞於此論書未達而訃至故於末篇有感雲
  九日盆菊盛開將出郭有作
  買得長安擔上秋南山只在屋西頭花開正好逢佳節身病那堪復逺逰昨夜月明空對酒晚來風急怕登樓多情重有燈前約為報花神作意留
  月下賞菊限韻柬䆳菴太常先生
  不隨春蝶夢滕王又送秋蟬過緑楊佳客到時非舊雨好花開處亦重陽為園恨少青山地挿帽羞看緑鬢郎長對此花還此客縱教多病也身康
  用韻與王太僕公濟
  花邉忽見白衣王月上陶門已緑楊獨酌未須愁太白長生休更問南陽元知楚國離騷手不是𤣥都去後郎擬向清隂掃白石一琴重與坐嵇康
  用韻與喬希人郎中
  莫向蘭亭羨二王杏園前軰憶三楊三楊有杏園雅集我家勝㑹還花底之子才名亦晉陽晚節正須開老圃幽姿且合對清郎因懐二十年前事九日扁舟下建康
  再用韻示兆先
  莫倚家風比謝王正須立雪似㳺楊侯門有意迎彭澤對景無家憶漢陽池館可栽非少地父書多讀勝為郎書香亭上黃花節且共重闈樂夀康
  十月賞菊體齋席上限韻與楊太常王太僕同㑹
  尋芳何意到君家雨過髙城少暮沙此夜幽歡還月下去年孤館各天涯狂思晚節曽吹帽夀擬春期及進瓜體齋夀辰在二月不是老來詩骨健誰能白髮對黃花
  寄姜用貞
  此身隨處得從容一葉扁舟九節笻書到帝京縁索藥手開山徑為栽松海邉遺愛生祠在天外遙心別路重同榜少年頭漸白憶君何地更相逢
  戴松崖司寇省墓饒州
  鶴袍犀帶尚書貴晝錦堂中見幾人身向九天承雨露步隨雙履下星辰西堂夢後吟生草南澗歸時薦有蘋應憶舊都棠樹裏豈無枯朽待陽春
  青谿先生新領留參之命奉寄一首
  留司勅下拜新參道路皆言寵命堪龍虎地髙蟠左右斗山名重壓東南百年士馬中原盛一代儀章故老諳欲為太平根本計豈將勲業付髙談
  寄顧天錫二首用致仕後所寄韻
  休將白髮論公私造物何曽有黠凝閱盡煙雲雙眼在嚼殘氷蘗寸心知遺珠在澤終成媚倦鳥投林大未遲獨有懐賢兼感舊春來無日不君思
  愛畵耽詩是我私傍人休笑虎頭癡誰將緑綺更新調秪許青山作故知樓上月髙憐夜永水邉花冷恨春遲并州無限江東路卻望停雲有所思
  次韻答方石先生三首
  兩函恩命一年並林下依然識聖情白髮有身應許國青山無路可逃名心同隠逸官何累世重師儒道亦榮行路總難休漫道有時欹側有時平
  為國懐賢兩意並公應於我未忘情拔茅已慰朝端望附驥方慙榜下名少室載徴唐李渤安車終起漢桓榮霞城硉兀髙千仞秪恐胸中未易平
  一家三世客幽并萬里沅湘日夜情未老桑榆先暮景本無根蔕尚浮名買將山去終成拙乞得湖歸始是榮擬住江南訪東越台江風浪幾時平
  重經西涯
  禁城東去復西囘又見遙山紫翠堆酒盡不知紅日下詩成剛被黒雲催慈恩有寺曽遊白緑野無堂正憶裴淚滿宻縫衣上線渭陽風景更徘徊
  郊壇分獻得星辰一𢎞治庚申
  星壇東望隔重城複道西來步月行萬里煙雲春散歛一天經緯夜分明山河地迥非塵界金石聲髙徹太清分薦禮成頻拭目盛時方仰㤗階平
  祀畢喜晴次屠吏部韻
  水輪西下漸經申玉漏南來早報寅九宇空寒消霧露一壇芒色動星辰龍光下燭天應鍳羲馭前瞻日已賔大明壇在星辰上人日向來晴到糓帝城先卜萬家春
  雪後經西涯
  雪滿平湖玉鏡開更無波浪與塵埃凌空海鶴遙應度照影沙鷗卻自猜豪客園池非舊業梵家宮殿有髙臺林花苑栁如相識又是春風一度來
  成國朱公宅觀料絲燈次周司徒屠太宰韻
  節假承恩憶退公夜堂燈火儘相容疑成天上絲綸手不是人間剪刻功索價想應輕萬鏹畱歡剩欲倒千鍾似聞賦客多竒賞直自山西到浙東
  白巖圖為喬郎中題
  三峰矗立當重樓主人舊住西南州絶壁倚空千丈雪過雲囘首萬山秋河陽參軍馬前望長白老翁天下憂丈夫事業合如此須遣振衣來上頭
  重經西涯
  缺岸危橋斷復行野人相見不通名轆轤聲裏田田水楊栁枝頭樹樹鶯看竹東林無舊主買山南國有新盟不知城外春多少芳草晴煙已滿城
  寄陳方伯同年
  少時曽共曲江遊解組還家未白頭種得棠隂人勿剪寄來書札手親修閒身好付三江水健步猶堪百尺樓寄謝夀筵詞賦客不須圖畫寫扁舟
  題林吏部像二首
  緋袍金帶映清盧好是天門聴漏圖人物兩京新藻鑑衣冠六館舊型模憂勤許國身猶壯清白傳家徳不孤縱道丹青能貌得不知能貌此心無
  閩山秀拔越溪清共識扶輿早降精父子一門同甲第春秋三傳有諸生天涯不隔春明路堂額新題晝錦名曽是紫薇花下伴為公瞻送不勝情
  月林為倫修撰父處士作
  入林華月夜還生別是詩家一種清流水青蘋空詠影隂巖靈籟不聞聲鶯花上日春無賴塵土東華夢未成報道仙郎真折桂始知天上有人行
  中秋獨坐
  一年風物愛秋晴獨向空庭坐月明萬里山河皆在眼異鄉兒女正闗情燈前有夢難欹枕客去無心自舉觥髙閣捲簾過夜半不知涼露濕冠纓
  十六夜不見月與成國內弟䆳菴太常並顧編修士亷陳御史徳卿喬郎中希大共話用前韻
  簾外輕雲薄晚晴一燈當坐夜偏明秋光有意隨人約月色無端也世情習隠尚懐田二頃消愁直放酒千觥微吟細語能相慰老淚何須更濯纓
  得兆先舟中書用所贈楊給事韻二首
  別後偏憐見面難詩來長是借人看逺書信抵千金重老夢真成一夜安總為天倫闗骨肉極知人事有悲歡向時宦況休勞問依舊端居與素餐
  生年容易別時難猶記囘頭忍淚看魯地山川連闕里杜家兒女憶長安園林過眼驚時序道路逢人強笑歡無限歸心書一紙為渠三復罷晨餐
  送成國內弟之畱都二首
  兩朝恩命重留都父子分符世所無督府門開新棨㦸賜弓家有舊彤盧巡江令下秋霜肅望闕心懸夜月孤傳得蓋公堂上教本知清靜是良圖
  秣陵城夜公畱我郭隗臺秋我送公南北宦途千里別死生交誼兩家同潘輿愛擁花間日召茇聞歌樹底風髙閣賦詩餘興在不勝翹首望飛鴻
  竹逸
  少年種竹已成翁贏得閒身向此中舊業不嫌三徑少醉遊聊復五人同青鞵夜踏沙頭月紗帽涼欹葉底風莫道老夫無一事短吟長嘯幾時窮
  重經西涯
  秋氣澄清天宇髙一林霜葉晚蕭騷黃花節近無風雨碧水潭空盡羽毛頻筭老時驚嵗月難忘情處是兒曹卜居未定居仍卜薊北天南兩意勞
  九日雨中作
  丹鳳城頭鴈已南雨聲催仗放晨叅宮衣盡濕恩兼重御酒微醺興亦酣芳草緑時憐野色菊花開處憶江潭髙樓西望休囘首泗水齊山總未堪
  九月十日得兆先消息疊前韻
  小閣簾開月正南壯懐秋興兩相叅平安欲報心先喜故舊相逢氣已酣東望有山連岱嶽北人多夢到湘潭向平婚嫁應粗了獨是離情尚未堪
  再得兆先書用前韻
  第二書來見轉難一緘渾作幾迴看歸遲可待頻經月別近猶煩逺問安硬欲登山知汝健苦教留飲為誰歡愁腸百結無端緒多在晨炊與暮餐
  別母何如別妹難歸時飜作去時看山川路遶那能盡骨肉情深兩未安髙閣雲煙勞望逺舊堂甘㫖待承歡遙應月白燈青夜細說風行與露餐
  與表兄殷通府話別二首
  十載重逢鬢欲皤問君官況定如何山廚夜煮吳梗飯水驛時聞越棹歌列縣民貧勞撫字故園家近喜經過休言不是西堂客若比西堂夢更多
  君尚紅顔我已皤我年差小奈君何未窮元禮通家話且和玉郎拔劍歌華館夜看燈影靜碧天晴數鴈行過老來亦有江南意一度相逢一倍多
  元旦試筆
  曉從天闕賀春回晝掩幽堂避客來書巻總拋心未了園亭雖閉手還開占年稍喜逢新霽報國終慙是薄才莫笑卜居居不定江南松菊便須栽
  郊壇分獻再得星辰一
  聖朝郊祀合圜方又見分壇帝座傍天上有文成五緯人間何地不三光制傳幽禜從周禮歌罷重輝恊漢祥俯仰直教無愧作共將精白助君王
  分獻次青谿太宰韻時青谿分得星辰二是日立春
  星壇對立本聨班複磴慿空不易攀良久夜方移斗柄早時春已到人間朱旗影隔天門靜玉佩聲隨閣道還舊日同年今並命共從光霽識威顔
  答體齋宗伯用前韻時體齋分獻得北嶽是日免賀春禮
  春日逢恩早放班瑤壇盡處許同攀星辰位切瞻依上山嶽神疑陟降間天路曉陪仙仗立齋宮晨領奏章還是日禮部有奏疏終慙典禮寅清職賸有賢勞答聖顔
  慶成宴次前韻與青谿
  紫殿東頭共一班台階髙處得追攀煖風晴日融和際舊寵新恩坐立間青谿舊為禮部例常立侍今嵗始復坐七載東垣慚我在五年南國望公還擬陳豳樂當周宴一笑相看漫解顔
  次韻答方石祭酒病中見憶
  廟祀郊齋籍未通靜聞神語應歌工心閒不廢春懐友身病猶煩夜在公壯老遞催年嵗改飛棲雖異羽毛同極知宦況從來薄獨有豪吟興未窮
  蕭海釣寄蠣黃上元日出以饗客因賦一首
  薄筵無物薦清宵黃蠣分香味頗饒腥帶海風崖際出凍隨春雪酒邉消東闗地僻勞相寄南客方傳始解調不有可人佳賞在一春詩興又蕭條
  次謝方石歸來園韻
  又向長安憶故園白頭歸興此終存長留舊屐供山水旋買新書寄子孫樓上元龍曾臥許社中司馬未封溫奬恬激懦清朝事廊廟山林總是恩
  春興八首
  塵沙無日不春隂伏枕偏驚抱病心憂國暗催青鬢改避名翻愛碧山深水禽聲動寒猶咽風栁條長弱未禁客去客來門自掩老夫渾欲謝冠簮
  栁絲花片滿芳洲長為溪山感舊遊急雨過窻醒短夢驚風入樹攪離愁歸帆欲掛三江水病腳難登百尺樓老去不知春興減向來一月罷梳頭
  髙歌曾扣隔江船楚泛吳遊興𣺌然山寺夜鐘眠裏月洞庭春水坐中天翠籠鸚鵡空愁思碧海鯨魚幾嵗年一語故人三歎息始知清廟有朱絃
  病懐愁緒冗難栽空望單于萬里臺月落平沙南鴈下雪殘荒戍北花開闗山逺帶風塵色閫幄誰當節制才胡馬不肥春草細過河消息幾時來
  六年書詔掌泥封紫閣春深近九重堦日煖思吟芍藥水風香憶種芙蓉登臺未買千金駿補袞難成五色龍身病益愁愁轉病老來歸思十分濃
  帝城芳意入春濃快馬輕車處處逢宮樹巧藏鶯百囀苑雲深䕶月千重愁來擬斷杯中物病起還支石上笻得似玉堂風月地少時遊賞幾從容
  甕山西望接平坡寺名疋馬雙童幾度過十載衣冠朋舊少五更風雨夢魂多湖邉漁榜驚鷗鳥樹裏僧房隠薜蘿飛盡桃花還燕子一年春事竟如何
  小疊峰巒淺作池幽堂長是見春遲風傳翠篠聲先到雨換青松葉未知江上帆檣經幾駐城南第宅已三移君恩若放山林去始是雲霄得意時
  再次歸來園韻
  十里青山二頃園古風依約此中存封胡有子還諸謝季孟何心復兩孫新席坐來猶未煖舊盟寒盡幾時溫請看百世詩書澤總是當年節婦恩

  懐麓堂集巻五十五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懷麓堂集>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五十六
  明 李東陽 撰
  詩後稿六
  七言律詩
  應制啟沃詩十首
  欽䝉皇上遣太監載義傳示聖意命臣等各撰詩十首用寓啟沃臣等聞命驚惕謹擬十題撰成七言律詩各一首繕冩進呈伏望萬幾之暇俯垂電覧臣等不勝榮幸之至
  敬天
  理氣流通自古今每從人事識天心災祥有應皆仁愛日月無私並照臨直以精誠昭上下敢於茫昩託髙深願將敬徳祈周命先獻君王兩字箴
  法祖
  盛代龍飛定兩都分明武烈配文謨極知聖祖憂勤意盡是邦家久逺圖禮樂萬年周製作山河一統漢規模焚香敬讀皇明訓如見艱難創業初
  勤政
  大禹猶聞惜寸隂秪應無逸是良箴晨朝屢省千官奏昃食頻勞四海心聖世怠荒非過計國風勤儉有遺音只今苑囿無巡幸敢學詞臣賦上林
  務學
  自古興亡一鑑如由來治道此權輿遺蹤徃跡千年事長晝深宮兩巻書宸翰有光同象緯講筵無日不唐虞請看聖學從家教蒙養如今有正儲
  任賢
  治體分明在一身股肱元首義俱親求才自合資金礪愛國還須付玉人千載風雲逢聖作一時魚水見情真臣心欲效慙無力勉為吾皇賛化鈞
  納諌
  忠言元不為身謀大海真能納衆流始信適情皆佞口須知逆耳是嘉猷虞廷屢有陳謨拜漢室頻聞下詔求試看古來青史上直臣明主一時收
  節用
  君王儉徳小民知徃代流傳盡可師階土僅存三尺制露臺真惜百金貲豐㓙豈必歸年嵗出納惟應付有司擬效魏徴陳十漸敢忘更化改元時
  愛民
  圓顱方趾是同胞眼見昇平樂稚髦秪恐顛連非舊業極憐辛苦盡秋毫東南財力徴輸竭西北軍儲餽餉勞願向天瓢分一滴徧將恩雨灑蓬蒿
  恤刑
  民命須闗獄重輕我皇於此最畱情真看筆底災祥判要使人間曲直平法遇變時仍守舊罪當疑處每求生覆盆恐有幽隂地離照終教仰大明
  講武
  百年至治擬華勲安不忘危舊所聞周代守成方詰武漢廷習射本稱文營兵夜靜千山月苑馬晴看五色雲佇看王師清紫塞秋髙無復射鵰羣
  寄題姜貞菴夀藏
  和得司空谷裏詩早從塵世脫天羈紅顔白髮有歸處山月江風無盡時地下莵裘人未老樹頭華表鶴先知君看五馬經行路已築漳南太守祠
  病起述懐
  一病經春似隔年三章請老未歸田極承優詔丁寜語又拜威顔只尺天夢裏黃扉驚再到局中青簡待重編惟餘一寸丹心在猶繞紅雲向日邉
  夀太宰尹公八十
  三朝舊徳聳冠裾曽是昻藏一丈夫老眼閲人猶水鑑壯心憂國更江湖年髙合受隣翁拜身健時嗔稚子扶七十二泉堪釀酒不知能給夀筵無
  哭青谿倪太宰先生
  握手藤牀肉未寒重來不覺淚汍瀾山川一代英靈盡人物三朝作養難班史舊編家繼有山公新啟世傳看平生愛國憂民意仕路誰堪話肺肝
  房山山房相墓道中紀事八首
  乞得君恩暫撥忙許從西郭看林莊千年丘壠或天意百里山川真帝鄉地逺有時驚斥堠嵗終何處問耕桑私懐未了憂官事黙黙無言秪自傷
  太行西下水朝東聖代提封一掌中形勝千年今古在車書四面徃來通垂虹影臥長橋日嘯虎聲傳衆壑風俯仰乾坤雙望眼不知身世是樊籠
  歴盡重岡始見山石門髙處不容攀塵蹤誤落心期外舊路遙疑指顧間老樹傲霜猶硉兀斷溪流雪尚潺湲十年兩度經過地不共逰人一解顔
  舊逰長記此山曽又宿慈光寺裏燈吹斷野風猶蒼莽踏殘岡雪更崚嶒人聲滅盡惟聞鳥民戶凋餘秪見僧不是行春還問俗宦情離思兩無慿
  曉日鳴鐘出寺遲峰巒詰屈路逶迤輕輿傍險頻勞下健馬乘髙不受騎出甕酒當秋熟後隔村雞報午炊時老親穉子何曾到一句詩成一淚垂
  望逺登髙數里程雪消風煖愛新晴縁崖健婦如猱捷荷擔羸僧似鶴輕直以榮枯占地力還從嚮背識山情前岡恐有牛眠處倦馬臨溪駐復行
  下馬西林一瓣香古槐隂裏拜幽堂百年戰伐中興地兩世恩封異姓王寳劍有光衝夜斗石麟無影臥斜陽錦衣公子能留客白飯青芻意正長時憩英國張公先墓
  出城三日兩衝風輿馬歸時日過中地逺極憐僮僕苦愁多非為路途窮陶松嵗晚門誰𠉀謝草春遲夢亦空病眼不禁雙淚冷自欹烏帽解紗籠
  哭傅白㑹郎中用體齋見慰韻二首
  秋來哭子正酸辛恨入通家意更真寄我尚題前月信惜君猶是後生身江山荏苒年華盡夢寐分明笑語親因與大蘇談舊事半床風雨兩愁人
  登科猶記嵗逢辛曾見趨朝畵裏真應與傅巖為後裔定知何遜是前身文章飾吏誰兼美兄弟論交我最親月落屋梁秋署冷憶君還似夢中人
  東山先生有兩廣之命奉寄一首
  聴漏西堂黯不眠憶君如在夜燈前可堪環堵三年病又上南州萬里船縮手未閒終坐巧踰垣欲避轉愁偏行藏在我今須識縱不由人也屬天
  王古直輓詩次方石韻二首
  漫浪乾坤有嵗年不知官府更神仙吳山越水重來地明月清風未了縁五夜詩篇還獨賞嘗問古直云何以消夜答雲夜半時起將自所作舊詩念一念耳一時諧謔盡堪傳從今脫屣無遺累免賣蘇家二頃田
  自將詩巻祭殘年斷送平生賈浪仙久客耳通南北語故人心結死生縁古直聞方石來曰吾事濟矣踰年而卒方石為殯殮𦵏之文章豈必千金價姓字聊應一代傳不用莊名題萬栁方石欲與之萬栁莊不果本知滄海是桑田
  再哭青溪
  海內衣冠失老成夢中精爽尚平生杏園醉後千花擁栁院歸時一字行舊事蒼黃空過眼暮年幽獨轉傷情不須更作三同㑹又聴城西薤露聲時體齋亦已捐館
  哭體齋傅宗伯先生是日倪公祖奠畢於傅公㑹歛
  哭罷青谿又體翁素車匍匐走西東白頭搔盡渾成雪淚眼啼多不受風翰苑才髙經百戰南宮官重説三同傷心更是江樓鴈各自分飛落照中體齋已䘮弟故云
  再哭體齋疊見慰哭子韻
  公來慰我極酸辛我哭公來意更真山斗正懸天下望簿書長繞病中身公病殆猶手削奏案一門和氣芝蘭共四海交情管鮑親定與青谿重握手九原之下復何人
  送吳學士克溫之南京
  玉堂風月每平分北客南來又送君千里山川非逺別兩都詞賦舊能文亭邉野興隨修竹江上歸心駐白雲二十年前曾此夢不勝吟望立斜曛
  送羅司業允升之南京
  金陵王氣還雙闕璧水文章重六經官好況當初攝篆時祭酒缺司業始復設門髙曽憶舊趨庭允升父嘗為南京助教煙隨草色連天逺雨過山光撥眼青多病秪今思藥物擬從新籠問參苓
  卜樹村新莊約方石先生不至次韻四首
  浴沂真樂許同尋過眼春光次第深病裏有官虛嵗月老來無夢不山林天教剩地堪容膝我愛清泉好洗心卻恨可人招不至空將短札代長吟
  路繞湖堤不費尋野人遙指蓽門深平田水足元通澮獨樹隂多自作林看竹偶逢曽識主買田先了欲歸心不知風月還多少消得先生一醉吟
  偶從僻地得幽尋門掩踈籬一徑深風定落花還作陣雨多遺果漸成林百年逰賞浮生夢兩世經營舊主心更憶老親兼稚子不勝哀思與微吟
  老樹盤空過十尋緑隂繁䕶古亭深村炊幾處日當午牧笛一聲風滿林逝水如斯真在眼浮雲於我更何心房山險絶今辭盡贏得西湖漫浪吟
  夀祭酒羅先生七十次所寄韻二首
  登第同年事憲皇看君射䇿勝穿楊兩都賦出爭傳漢九老圖成正憶唐舊日才賢多皷鑄老來神采尚飛揚也知憂國懐人意不問寒暄問雨暘來詩云燮調事業須公等臥看南山記雨暘
  十年不見先生面忽枉西江第二詩郢客髙詞慚寡和杜陵新贈怯輕為多收野秫貧堪醉久服山芝老不饑萬里雲霄三月近報書猶恨鶴飛遲
  松窻屠公輓詩
  老健全輕玉帶圍餘歡猶及綵衣歸乾坤樂事古來幾湖海耆英公後稀滿坐芸香留宿雨半窻松影下斜暉樹頭華表髙墳在時有行人指翠微
  次李白洲侍郎督復西涯舊業韻二首
  面對青峰俯碧流三間矮屋一重樓山髙合拄王郎笏水濶堪容範蠡舟詩客苦曾逢戴笠釣心閒不在垂鈎舊時風景如重到日日慈恩寺裏逰
  招提南畔石橋邉水色山光淨可憐送隠預勞盤谷序得歸何必洞庭船總多壇樹宜春服不信樓鐘攪夜眠寄謝汝陽三斗客未妨來作飲中仙
  慰東山劉司馬哭子次謝祭酒韻二首
  十日朝囘不出門兩翁孤坐各黃昏炎風朔雪蕭條過舊恨新愁次第論問業有詩空鯉退破懐無計且鯨吞此籌可但輸君恨老眼猶堪對子孫
  定省何人夜𠉀門客堂無語一燈昏三生過眼真疑幻萬事從頭莫更論愁對燕山身獨老恨深雲夢氣須吞君情似覺全勝義我已無兒況有孫
  張尚絅侍郎輓詩
  臥病經秋藥裹中入春鄉思太匆匆十年心苦移家地兩世名成教子功遼海幾時歸去鶴塞書無復寄來鴻因懐詩酒過從處一夜髙情笑語空
  𢎞治癸亥二月四日雨中再代視牲紀事一首
  宿靄全消輦路塵逺將天語問犧人郊壇二月稀逢雨使命三囘尚及春龜卜有期先後易駿奔無地徃來頻聖躬已豫思蠲潔願達平安上紫宸
  次陳徳卿顧士亷喬希大韻三首
  兩年春興總相孤百感重來更鬱紆舊事有形歸夢泡浮生無處問方壺馬猶識路人何在土未成墳草又枯四海極知同父子不知還似此情無
  祗樹林開日正中玉泉澌下水還東十年丘壠瞻依近百里川原眺望空敢謂并州非客舍極知嬴愽有遺風良辰好景多相似只對愁人便不同
  看盡朝暉又夕陽舊時風景更難忘鳥情空解憐山色草淚猶知泣露光豈謂幽明分骨肉敢將窮達論文章從今不作江南夢秪合辭官老帝鄉
  南屏遷翰林典籍白洲有詩次韻二首
  束帛丘園滿路光十年詞苑尚囘翔籖題徧檢書千巻誥草頻揮墨萬行名重豈須還甲第地髙何必更巖廊浮雲過眼真餘事不向官階較短長
  幾年淵底愛珠光一日雲端羨鳥翔白雪調應髙鳳沼青袍名已動鵷行交逰有道懐金石薦達無能恥廟廊同是感時憂國者向來情話夜何長
  復畏吾村舊塋志感十首
  舊壠蕭條二畆秋眼中無地著松楸比隣價許千金直老我心餘一念休未愛林居添野意直開神道想靈逰幽堂手澤依稀在細認蒼苔幾涕流時於明堂得劵石乃先考手書方向始定
  原頭髙冢鬱巃嵸我祖殷勤手自封四世禮宜昭穆序百年心苦嵗時供開雲旋闢墻東地帶雨新移屋後松説到九泉應一頷願從遺跡想音容
  行盡房山復樹村三年岐路幾銷魂山占水卜無時定鬼䕶神訶此地存假手經營煩舊主白頭瞻拜有孤孫西園宰木東原草猶是春風長養恩
  白頭遺姊説當年有鄒氏表姊年七十餘能道𦵏時事聴到殘燈各黯然地許精靈先後合天教骨肉死生全流光老至偏成感kao舊事疑多敢浪傳今日重來如夢裏壠頭新樹墓前田兩年清淚不成乾三尺孤墳欲葬難千載抱孫心敢負九泉將母意須安情知季札猶懐土義比文公合去官今日一杯重酹汝可將頑健詫加餐兒東行道中有詩云報道癡頑今健飯不須傳示教加餐
  五父衢邉淚滿巾舊愁未盡轉成新九原可作真疑夢三鼎空踰不逮親骨肉竟同歸復地衣冠非是顯揚身心長夜短清無睡坐久村雞又報晨
  今夕何夕宿城西燭影下照茅簷低茶煙颺空月冉冉竹露灑地風淒淒髮能幾許白且盡心向此時荒欲迷總為劬勞徳未報老來無事不悲悽
  舊冢新塋次第成盡將心力付平生經旬命鍤隨髙下半夜推窻看雨晴今日山川増秀麗向時狐兎大縱橫小西門外休囘首蔓草殘煙也繫情
  愁來不覺淚澘澘枕上詩成鬢已斑信有神交還夢接爭知地下與人間弔餘宿草人空到望斷孤雲鳥不還又是雨餘花落後有誰攜酒共登山後四句五月二十九日夢中作覺後續成之時夢見吾兒若不欲聞吾詩者意苦甚蓋自是斷不復作矣三十日識
  都城西下石橋東十里川原四面通僧飯午鐘洪慶寺洞簫涼月靜虛宮鄰多雞犬知村近祭有田園及嵗豐兼是白頭歸老地未論丘首得相同
  曽司空七十
  童丱相隨已白顛看公先到古稀年門臨御苑朝偏近位重官曹席每専暇日不妨留客醉多情兼喜抱孫眠華筵緩奏長生曲欲借南風起舜絃
  楊給事篪父母夀詩
  鄭公鄉里世稱賢陶母家聲衆所傳欵段車輕猶舊路屠蘇酒熟又新年庭栽桂樹還生子地近桃源不問仙五色宮袍千嵗酒門前須繫省郎船
  一舫齋詩二首
  十畆青山八九椽臥逰聊以屋為船星槎有路疑秋泛波浪無聲攪夜眠東海添籌非浪語南華飄瓦亦同篇也知白髮詩人興不在蘆花淺水邉
  木蘭為柱桂為椽陸地從來別有船縱飲直疑騎馬坐無愁何必對江眠七重漫擬歐公記萬廈還歌杜甫篇聞道銀河通碧海恩波元自鬥牛邉











  懐麓堂集巻五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五十七
  明 李東陽 撰
  詩後稿七
  七言律詩
  送衍聖公聞韶襲封還闕里
  夜來佳氣繞門闌曉聴郎君已拜官魯郡山川歸舊國孔林蘋藻薦新盤田無公稅堪為養家有遺書正好看従此雲霄是平地道途長為報平安
  贈闕里孔聞禮南溪聖公次子
  少年文采動公卿剩説尼山有俊英千載衣冠三氏學五更鐘漏九重城極知東嶽瞻雲意酷似西堂聴雨情寄謝南溪溪上水幾時容我棹舟行
  方石先生祖母趙節婦沒已五十年方石以禮部侍郎誥請移為旌表為詩紀事奉次二首
  鳳函飛度越江遙江上離鸞恨始消故國山川増秀拔舊家門戶起蕭條詩書澤逺傳三世雨露恩深浹四朝從此貞心長不死九泉披豁見層霄
  路接清風嶺未遙清風嶺台州事舊鄉遺俗豈全消百年始報生成徳六館重開節義條星小竟隨孤月照江清恥受惡溪朝先生不為彛倫起茲事何因徹九霄
  又二首
  故家華胃本非遙薄俗真堪鄙吝消始信忠臣元有訓誰言孝子不同條謝髙祖孝子諱溫良隂晴到底天須定江漢何心海自朝多少窮嫠委溝壑夜䑓無力叫重霄
  思山夢嶺路非遙謝有思山改㑹緦又山名大夢皆世墓舊事多従話裏消看取霜松髙萬丈任他風栁弱千條絲綸命許兼先代謝始欲移所得誥命詔併與之竹帛名應載本朝昨夜文星連婺女共將光彩動青霄
  次李白洲六十自夀韻
  宦情元不困詩魔白戰猶聞夜枕戈南去扶揺無限路北來安樂有行窩孤松嵗晩心能壯叢桂秋深影漸多自愛黒頭雙鬢在每呵青鏡手親磨
  送焦守靜先生使襄府
  丹書玉節又南行一日龍光起四瀛新使早占唐李郃舊恩猶識漢桓榮三朝委質君臣義兩世通家父子情應向別筵懐徃事曲江花底拜年兄
  懸車舊第巻為寳慶謝太守公子業題次方石韻二首
  山頭牛背穏如車猶記當年謝事初地僻有時窮嶺嶠家貧無計問田廬屋梁落月分明在霄漢晨星次第疎因過竹林談舊隠幾聲清嘯一長歔
  仕塗隨地有摧車野服何人得返初老去功名皆外物舊時山水是吾廬達能玩世心非放清足傳家計未疎屋不可瞻烏可愛天涯一見一欷歔
  愛日樓為錢郎中榮作
  白日紅顔映鬢絲百年心事此樓知生憎暮色經簷短每恨晨光出海遲寸草有春猶物類長安雖逺未天涯綵衣催進長生酒莫待髙庭樹影移
  榮夀樓為仲僉事本作
  百尺髙樓肯構新郎君家有白頭親駢羅合敞長生宴升降全輕未老身潑眼湖光堪釀酒巻簾山色似娛人豸冠驄馬朝天路夜夜慿䦨望北辰
  病中言懐八首
  三年病後強趨朝又擁重門臥寂寥夢繞千山心不定枕欹雙臂力全消籠燈月暗疑無影園雪風稀未滿條睡起忽然忘握髻不勝愁鬢晚飄蕭
  瓦爐初冷更添香更漏沉沉月轉廊身老病隨年共至愁多心與夜爭長塵編倦掃時防蠧壠樹新移尚怯霜自笑閒情縁底在向來公事已全荒
  身病何如目病難極知昏眊勝衰殘愁來強閣東門淚老去從欹杜甫冠新酒縱篘仍斷飲好書雖借懶開看枕邉莫道無餘事猶有詩成字未安
  門掩疎籬雪滿池夜寒惟有病先知氷輪影薄當窻近竹葉聲稀到枕遲三徑業荒秋去後十年心苦夢醒時一身經濟元無術醫國如今合付誰
  返櫂湖南路已微買田陽羨事多違老看天地餘生少逺別江湖舊伴稀靈囿藻深魚尚在故林松暝鶴還飛天寒嵗晚無聊賴吟倚髙樓送落暉
  東歸重下潞河船猶有江山未了縁望逺真窮滄海際登髙空指泰山巔流光轉眼清秋過徃事經心白晝眠寂寂閉門多病裏始知逰賞是神仙
  髙梁橋北畏吾村壠樹成行石獸蹲豈謂驅除非舊主始知封表是君恩愁來霜露情多感老去煙霞癖尚存已辦輕車隨欵段掛冠須向國西門
  幾囘班召入彤扉又向經筵勸講歸溫語問時勞睿想霽顔開處識天威相如病久經旬臥汲黯身長與願違萬里雲霄雙倦翼側看鸞鵠讓囘飛
  郊壇分獻得夜明
  夜色燈光逺近中廣寒元是水精宮九重閶闔隨髙步萬里山河入半空歌罷樂聲還徹外拜時人影盡朝東髙明願託無私照四海長瞻配日功
  慶成宴次焦少宰韻二首
  南郊禮罷及辰良春殿筵開愛日長神貺已沾頒後胙宮衣猶帶祭時香旌旗簇擁千人隊袞繡分明五色光乾飲滿斟皆聖語共將涓滴報吾皇
  共隨經幄輔元良玉署金鑾嵗月長學士幾陪天上宴侍郎還立案頭香遷宮地隔新曹省賜坐身沾舊寵光應是老臣偏感事碧桃曽見醉先皇
  次李白洲留別韻二首
  少日相忘汝與吾老來俱已變頭顱家貧尚有千頭橘身健何須九節蒲酒興不輸詩力壯野心偏向世情粗上東門外應囘首誰為疏郎作畵圖
  俯仰平生不愧吾肯隨𢎞景歎頭顱歸心白憶霜前鴈別意青憐水上蒲唐代百篇希世有漢廷三尺本君粗亨衢不隔安車路回首風雲是壯圖
  奉送梓宮至土城哭而有述
  郭外宮車駐復行萬方臣妾共吞聲驚颷慘似升遐日落景深留返照情千載再逢真隔世百身能代敢偷生清塵望盡猶翹首願作飛雲繞去旌
  過小西門懐舊壟有作
  古城西北氣蕭森舊路蒼茫不易尋手種青松今易主耳聞烏鳥更闗心山堂尚憶風霜破野徑猶虞鹿豕侵遙指故原新樹裏晚風吹淚濕衣襟
  畏吾村先墓忽枉劉司馬見過感而有詩
  滿地悲風起白楊壠頭斜日半荒涼巨卿白馬期能到范叔綈袍義可忘話舊畧教肝膽盡憂時同感鬢毛蒼我來君去何匆促猶有官曹債未償
  奉迎神主觀御容哭而有述是日復大風
  園陵北望路迢遙夜𠉀禪宮坐寂寥已向人心占夢寐更從天意識風颷目瞻遺像山河秀淚滴空原草樹凋神御入城當午霽不堪重拜闕西橋
  和方石先生留別韻二首
  宦情今日為君微別巻詩成強自揮歐冶金嗚孤劍躍海天雲盡一鴻歸行蹤得與浮萍似塵世休言大夢非何物人間堪更比向來風槩十分巍
  客心鄉路轉依微囘首風塵袂一揮已起謝安還復臥未秋張翰忽先歸桃源再入花應在赤壁重逰事恐非試向畵圖占夀考老來詩骨更崔巍
  倫脩撰文敘頒詔安南便道省親
  藩邦地重極炎洲詔使名髙出狀頭一代風雲龍虎㑹百年郊藪鳳麟逰殊方盡處聞天語舊屋歸時記海籌採得民風兼國俗玉堂青史待刪脩
  正徳丙寅正月二日雪
  三冬臘雪已無期兩日春風尚及時朝士攬衣驚起早都人勒馬愛行遲年華過眼人須惜帝力如天物不知卻訝桑林纔六事也能照格應商祈
  徐侍讀穆頒詔朝鮮
  六龍飛御九重天天上文星下海堧萬物發生新雨露累朝封錫舊山川鸞書共識中華字鳳厯初開正徳年珍重登髙能賦手玉堂青簡待同編
  初開經筵紀事正徳元年二月二日是日開講大學
  曾侍宮筵入桂坊又開經幄引鵷行春秋義重初元嵗大學書陳第一章講罷天顔猶咫尺朝回日色半蒼涼兼金綵幣皆恩澤四表同瞻聖徳光
  親耕籍田紀事二月十五日時陪祀先農且預九推之列
  短犂長䇿共分曹白石壇空碧殿髙七奏耳聞神聴逺三推心識聖躬勞伶人曲按新翻譜御酒恩沾舊賜袍帝業艱難民事苦愧時筋力助分毫
  沈編修燾冊封安南
  玉堂書史暫休衙銀漢星辰早泛槎已向夏壇分赤社更從周雅賦皇華主恩前後重頒詔使節從容兩過家今日贈詩他夜夢紫微枝上月鈎斜
  題許給事天錫駐節寜親圖
  黯淡灘頭舟若飛安南國裏使臣歸宮恩滿載黃封酒官様新裁白澤衣天上兩星當戶動人間寸草自春暉咨諏本是皇華職隨意周原四牡騑
  贈闕里孔以昌
  魏闕威儀見兩朝漢雍經史聴圜橋煙霄舊路星河近草樹新恩雨露饒已向雲仍占聖澤還從伯仲識風標分明闕里墻東地何日尋君再舉鑣
  聞劉東山司馬致仕之命是日得謝方石祭酒到家日所寄詩感而有作
  越客書來自海濵楚鄉重見拂衣人名如洛社非同里詩到梁州各有神萬里雲霄俱稅駕兩山風月自為隣試將出處論心事慚愧官曹一病身
  十年兩度送君歸聴説鄉山興欲飛嵗久兒孫頭角變日長賔客徃來稀平橋着板通樵徑老樹盤根作釣磯強欲相從無舊業定於何處解朝衣
  陳司空之南京例贈二首
  簿書叢裏日紛龎四十年來老鬢雙水部官髙聨八座石城形古鎮三江秋波艤棹花迎客曉夢趨朝月在窻兼喜故園衣錦地幾多髦稚擁歸幢
  泮水芹香共幾秋曲江花底復同逰君從北省移南國我已紅顔變白頭舟檝地經生道路畵圖人識舊風流明年夀骨應全健預冩詩篇當酒籌
  木齋先生將登舟以詩見寄次韻二首
  十年黃閣掌絲綸共作先朝顧命臣天外㝠鴻君得志池邉蹲鳳我何人官曹入夢還如昨世路論交半是新仄柁歌帆何日定茫茫塵海正無津
  暫從中秘輟絲綸同是羔羊退食臣偶為庭花留坐客豈知宮樹管離人杯餘尚覺情難盡棋罷驚看局又新極目春明門外路扁舟明日定天津
  石封君徐節婦輓詩二首次沈仲律提學韻
  試問元方與惠連故家風範尚依然曽同姓字題金牓不見功名到白顛身後子書能讀父古來人定可勝天當庭種得梧桐樹直待巢成鳳已鶱
  不羨徐家有二雛眼看一一上雲衢九原再作心無愧萬里生還事可吁敢謂榮名堪比養故知隂教不相誣嗟予談虎神傷處卻恐神傷虎不如
  魯編脩鐸頒詔安南
  命使炎邦帝選才狀元剛去省元來車從北斗杓前指詔向南天盡處開史局事嚴應暫輟宮袍恩重許新裁歸裝不載官中物自寫黃封作夀杯
  石學士珤之任南京
  黃金臺上玉為堂剛送羅生又石郎四海豪英唐意氣兩都風物漢文章舊傳衣鉢吾空老世業箕裘子最良可與語人今漸少不勝南望立斜陽
  題義聲貞則二巻為林知府世逺父母作
  三十浮生一夢餘義聲先已動州閭門髙鄧尉堪容馬家富唐侯剩有書嵗久佳城雙璧掩恩深令子一官如褒章兩字同華袞夜夜虹光照墓廬
  貞則堂髙世所傳栢舟風節故依然道傍綽楔行人駐天上絲綸內史宣老去深恩猶襁褓生平遺澤尚桮棬舊家本是瀧岡後長記辛勤教子年
  儲都憲靜夫在南曹時嘗取鶴鳴詩義名其園曰檀園又取杜少陵渼陂詩義名其軒曰浄拭軒比再入南京請各賦一首
  山林城市兩相忘退食官曹白日長正愛庭隂深覆緑卻嫌階葉亂堆黃窺園董子心仍在掃室陳蕃志且償今去行臺還種栢可應重和伐檀章
  紅花碧葉照清池長憶東曹坐對時縱有塵埃無地著絶無雕飾有天姿年華過眼頻經幾風景撩人更屬誰官署不同心賞在也應重和少陵詩
  孝宗皇帝禫祭有感
  病羽無心逐鷺行偶因祥禫憶先皇三年淚盡蒼生血萬古名齊日月光天上神靈龍變化廟中音樂鳳趨蹌無由執紼橋山路空負西陵一瓣香
  王永嘉獻臣恩養堂王自御史謫海南以詔例量移今職
  曽是中臺執法臣親從天上捧絲綸一身去國將三載萬里還家有二親手種椿萱堪比夀嵗供魚筍未為貧河陽縣裏花無數秪得東風一半春
  守靜先生得曾孫席間奉賀一首
  家書何止問晨昏報道靈芝更有根已喜一門為太史最難三世見曾孫直教簡冊書香逺轉覺鄉邦行數尊從此小同稱大阮衣冠盛事好重論
  元日看牲復命紀事一首己巳嵗是日有廟牲節食之賜
  履端新制未傳宣復命先承黼座前名秩正當華蓋殿封題猶是戊辰年豈應衰老仍供職敢謂精誠不愧天歸到玉堂重拜賜可將恩海報微涓
  郊壇分獻再得夜明
  塵土全消半夜風氷輪初徧廣寒宮分壇位出星辰上萬象光懸宇宙中燔氣入雲煙縹緲佩聲和樂響丁東神心豫悅天顔喜願佐憂勤保聖躬















  懐麓堂集巻五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懷麓堂集巻五十八
  明 李東陽 撰
  詩後稿八
  七言律詩
  恭進孝宗實録紀事一首時雨中霽駕迎實録入奉天殿方陞座前此所未有也
  寶冊雲輿次第登殿頭飛雨過觚稜衣冠夾陛班初引袞舄迎門座始升五載音容思玉幾萬年功徳付金縢三朝史筆今重載欲報先皇恐未能
  西苑焚稿紀事五月二十五日在海子西岸事畢尚膳供宴是日入西苑門望南臺登廣寒殿過芭蕉園而還
  史家遺草盡成編太液池頭萬炬煙天上六丁元下取人間一字不輕傳先朝故事非今日內苑清遊亦勝縁卻上廣寒雲霧裏禁城東指是文淵
  秋日出郭崔甥有詩因次韻
  直從亭午坐斜陽卻借南薰作晚涼沙路試看騎馬快是日試賜馬玉堂剛謝攬衣忙移將壠樹和雲種抍得園葵帶露嘗四十六年公事裏向來塵夢一何長
  哭內弟劉釗三首
  忽聞哀報已沾衣回首長天送落暉別後肝腸吾弟盡到時舟檝汝兄歸平安兩字書空在去住三生事總非欲與親交同舊感向來門下客全稀
  宦路多年改鬢毛豈應容易着青袍民貧況值饑荒後政拙誰知撫字勞遺恨可能忘骨肉歸舟猶恐限風濤空山落木傷心地欲為招魂賦楚騷
  兩因圍棘誤登科釗嘗以予主考引嫌不入鄉㑹試各一次一去長江委逝波官好不嫌州縣小家貧翻恨子孫多思君豈但三秋隔老我平添兩鬢皤寂寂閉門愁病裏有誰情話一來過
  松露周太保與王端毅太師楊䆳菴都憲皆有詩贈喬希大太常題巻一首
  石渠丰采重如山松露清風尚可攀堂上草𤣥親問業朝中玉筍舊聨班片言價出千金上一日心勞百過間老我相思不相見摩挲亦為解雙顔
  松露再召復致政將歸留話用前韻
  白馬翩翩走碧山青雲逸駕許重攀逺從西晉來千里同簉中朝第一班詩興直凌飛鳥上歸舟仍在急流間多情話別留歡地猶是當年夢裏顔
  松露夀七十再用韻一首
  并州西隔太行山百尺丹崖豈易攀卻望故鄉還憶賈恨為仙馭不同班風雲運合逢天上山斗名應滿世間細數百年從七十漫將靈藥駐紅顔
  聞孔氏女至
  南風吹送北河舟有女東來慰白頭病裏心情無那老別來風景又經秋鵲聲報日書先到雨腳乾時淚始狀預想離程還在眼難將一笑解千憂
  與衍聖公夜話
  漫以平安慰別離星槎動是隔年期文章義豈千金重骨肉心應兩地知留住每愁氷合早出遊常恐夜歸遲須看闕下重逢日莫忘燈前共話時
  劉太宰入閣後省墓例送一首
  東曹地近入黃扉盛事今無夀古稀天祿閣中藜火動相州堂上錦衣歸新頒綸綍封三世舊種松楸過十圍恩詔秪應教暫去及時勲業肯心違
  豐諭徳原學掌院南京例贈一首
  玉亭元向玉堂開修竹隂隂對古槐夢裏山川吾老矣望中騶馭子行哉青錢選出知文價石室書成見史才東向越山時駐馬白雲應肯渡江來
  泉山書院詩
  甘泉山下挹清風得似滁陽有醉翁嵐氣每隨天早晚水聲長遶屋西東千尋峭壁瞻依地萬頃平田灌溉功二物古來堪比夀願登巉嶻寫琤琮
  城南姚氏園餞劉太宰與諸史部晩會歸得三首
  不到城南又隔秋偶因送客駐行騶枝稍宿雨衣猶濕樹底斜陽席未收豈謂東曹非舊約須知下界有仙遊壁間漫作題名記聚散終同水上漚
  園上髙亭園下池秋來風物兩相宜紅衣落盡蓮初實碧葉凋殘樹總垂江左故人傷別久䆳菴嘗憇此園省中仙客恠來遲病回已覺詩情減卻為情多強賦詩
  書趙寺正式輓詩巻
  下哭亡兒上老親向來無地不悲辛身從執紼衝山雨手為抄詩付梓人今日我來翻弔汝故園書到轉傷神白頭竟作殊方別地下相逢恐未真其父封君後七日卒於家守靜先生夀七十五加少師等秩以詩陳賀一首
  榜下衣冠笑兩翁晨星落落幾西東每輸夀骨年年健且愛官䘖字字同舞袖裁成新様錦庭花開勝舊時紅古稀餘算從頭數五賦豳詩七月風
  補壽白太夫人次巻首轆轤韻
  壽筵芳酒出黃封九日春光半未窮東閣衣冠前度客北堂圖畵舊時容眼看喬木年年大手種蟠桃樹樹紅報道郎君重賜玉藍田佳氣晩還濃
  孟冬五日冒雪出城簡邵國賢都憲喬希大侍郎崔世興員外
  十月朝時擬出城總因公祭輟私情一冬風景初逢雪數里關河不計程旋拂朝衣乾更濕未占天意雨還晴相看莫問悲歡事不是當年向子平
  次䆳菴韻二首
  一官心事苦難償筋力空驚六十強病後漸看留客少老來翻愛作書狂南園折栁逢秋色北郭看山帶夕陽數月閒情今兩度餘生消得幾回忙
  丈夫弧矢志終償精力君應較我強定逺功名那用達子陵風態且須狂東遊闕里瞻文廟西上金山望岳陽回首漢家營牧地夢中猶覺簿書忙
  出郊
  雨後蒼苔入徑深放朝聲裏得追尋好風晴日中元節白露清霜半夜心城外看山猶舊色井邊移樹已秋隂公家事在何時了莫恠癡兒淚不禁
  憂旱二首正德五年齋居作是歲有旨致齋九日
  鈴索聲低別院深每從窗牖問隂晴五風十雨清朝事七戒三齋聖主心平野煙雲春澹澹禁城鐘皷夜沉沉天瓢莫道無多滴一滴須敎比萬金
  不向田苗試淺深先勞礎石驗晴隂黃塵赤日村村路側枕疎窗夜夜心江鴈影稀看欲盡林鳩聲逺聽俱沉清風明月非無價好雨從來不論金
  喜雨二首疊前韻
  出門黃霧隔城深下馬𤣥雲匝地隂莫道蒼生空有望誰言造化本無心庭前翠竹飛還舞水面逰魚躍更沉擬效坡翁重作記上天今已雨黃金
  誤占元日到春深百日都無十日隂五月逢秋農父望六年憂國老臣心盆荷色淨塵初洗庭樹聲收日已沉縱使田園生意足翻令土價直黃金
  哭方石先生次林待用都憲韻二首
  海天江樹晩依依一別平生萬事違公論底須他日定宦途剛得幾人歸閒看物態雲千變老謝功名手一揮猶記玉堂風月地至今東壁有餘輝
  六年不見先生面數月猶煩兩寄書病裏詩篇心不廢老來江海氣全除塵生滿地空懸榻腹痛何時許過車宦況為君灰欲盡東風何事強吹噓
  聞劉東山遇赦值河西道梗未得歸次前歲所寄雪中過六盤山韻
  百折危途寸步間向來空乞一身閒愁心正擁藍闗雪苦句猶傳飯顆山病後形容應漸瘦老來歸路轉多艱洞庭風景依然在為問扁舟幾日還
  此詩再閲歲久不和是日得東山公赦歸重經六盤山韻因憶元白梁州之句悵然感之再次一首
  浮世功名夢覺間夢時何似覺時閒南來已踏千重浪西去還經萬疊山我病不堪思往事公才猶可濟時艱詩成漫憶梁州句一夜神交信往還
  雪月夜觀水精碁戲作
  雪月光中夜未䦨楸枰亂落水精寒情貪白戰停杯久眼入空明下子難長恠官曹無暇日偶從愁裏得竒觀撚鬚呵手非吾事聊復燈前憑几看
  亡女生日
  十年辛苦住天涯毎恨逢生不在家今日賀筵翻弔客舊時歸路有靈車夢中匏實空題字女沒時其母夢一匏裂為二上有子分二字身上宜男枉佩花自撚瓣香澆麥飯日斜燒紙到昏鴉
  食柑䆳菴宅有感
  一枝初寄洞庭舟落爪餘霜散不收弱女憶時縁病渴故人別後已駕秋空將舊恨埋黃壤更有鄉心上白頭歸共細君還向説燭痕和淚與雙流
  除夕
  獨吟孤坐總傷神誰伴長安守歲人卦數已周無那老年華初轉又逢春思親淚盡空雙眼哭女聲高徹四鄰還向燈前添舊草擬從新歲乞閒身
  借得紅梅一株盆花盛開偶與䆳菴太宰輩觀之漫賦一首借梅者崔甥世興
  休勞比客問南枝緑影紅香信有之滿坐光風流轉地半窗晴日上來時煖貪春睡濃如酒冷笑霜髭白為詩今日定知誰是主客來聊與倒芳巵
  喬希大宗伯將赴南京例贈一首
  恥隨桃杏比芳穠面目雖同格不同酒興判敎三日醉病顔輸盡十分紅頻開戶牖延春日旋設團屏䕶晚風獨有離人心正逺折時須更向江東
  諸公過西莊聨句走筆次韻
  一春花信苦多風勝㑹真憐一笑同愁劇老懷兼抱病憂深時事敢論功杜陵醉後身猶健司馬才高賦更雄對客揮毫休我羨衰顔不似舊時紅
  再次一首
  一從桃杏領春風澗草巖花處處同載酒似憐花有約催詩卻笑雨無功釣心偶向閒邊發棋力翻於醉後雄餘興不隨芳事了盆梅猶自待人紅
  得東山翁到家書再用前韻二首
  數畝茅堂水石間此身方得是真閒吟髭白可供新句老眼青猶識舊山年至尚餘精力健家貧偏覺歲時艱梧桐自有安棲地不似空林倦鳥還
  莫論天上與人間纔得閒時始是閒郢客調應歌下里謝公家自有東山憂時更覺江湖逺閲世方知道路艱當日賦詩無送者天敎夫子竟生還
  益高亭為何生子元作亭取韓文山益高水益駭之義
  衡山南去路孱顔萬文丹梯尚可攀望盡楚峰還越嶠定知天上與人間當窗列宿長圍繞拂地流雲自往還多少洞庭湖上客盡從清㵼聽潺湲
  五月初七日正德辛未
  六年揮淚泣遺弓萬國傷心此日同龍去鼎湖還作雨馬嘶沙苑尚思風碧桃宴已歸天上玉幾言猶似夢中曽是白頭香案吏不勝凝望朶雲紅
  西莊遇雨
  每逢佳景即登臨百度曽無一度隂今日我來翻愛雨舊時人去轉傷心空堂五月炎蒸盡野色千家草樹深最是晩來沾濕地不勝涼思滿衣襟
  中秋獨坐
  客去西堂話已終自隨巾屧步涼風輕隂冉冉來天際澹月沉沉出海東戰後兵塵新恨滿別時兒女舊愁空一朝兩報三軍捷莫道歡顔是酒紅
  次日疊前韻柬䆳菴
  百年心賞故難終人負佳期昨夜風豈有好詩生眼底誤疑明月在鄰東花能再發人將老客不頻來酒未空今日定知何似景斜陽先愛晩山紅
  九日崔郎小㑹
  共坐西軒納晚涼滿城風日愛重陽苔因雨積猶餘緑菊為霜遲且未黃病裏山林心轉癖老來兒女意偏長向時憂樂誰先後莫問江湖與廟廊
  生日有感
  六月九日多欝蒸我生初度未相仍黒頭漸白白且盡碧山欲歸歸未能閉門絶客祗僚友竊祿作官猶斗升獨把一杯還自壽瘦軀衰病恐難勝






  懷麓堂集巻五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五十九
  明 李東陽 撰
  詩後稿九
  七言律詩
  孫司徒饋雪酒與衍聖公崔郎中共酌
  玉堂茶鼎不須烹已譲江南雪酒清一種竒香非世有六花新醸隔年成晉書光憶貧時映郢曲歌傳醉後聲剛是兩郎留賞地敢將氷比玉風情
  湛編修若水冊封安南
  聖朝荒服盡冠纓嶺外交南舊有名文字不隨言語別道途長共海波平一家兩被周封命六載三回漢使旌天上玉堂非逺別故鄉重慰倚門情
  偶夢得一詩止記末句覺而感之足成一律正徳辛未十一月九日也
  平地紅塵起白波直従青兗到黃河幾州村落人煙少千里川原殺氣多漢帥屢傳師出令邊兵先試凱旋歌白頭中夜長憂國何日蒼生免荷戈
  數日後再夢一劄有天兵所至㒺不克捷之文疊前韻以自慰
  北風吹浪不成波賊騎乘氷欲渡河甸服以南烽火衆天兵所至捷書多心懸五夜趨朝夢耳聴三軍撃斗歌已喜文臣能敵愾須教武庫戢干戈
  地震齋居國賢侍郎以詩來自通州次韻一首
  獨坐空堂別院深可堪無酒更無琴雙垂短雪衰年鬢寸結寒燈半夜心露禱似聞天上語逺書如聽谷中音朝來整笏趨朝地鐘鼓樓髙月未沈
  崔甥後借紅梅病起次舊韻二首
  新花還發舊年枝一種春風兩見之醉眼似曾相識後芳心多在未開時若逢孟老偏宜雪恨少林逋別賦詩病裏絶憐無客到有誰傾倒共深巵
  誰借江南玉樹枝崔郎風格似宗之休憐客路春深地猶及花神酒半時羞比杏桃吟鄭句不勞氷雪禁歐詩愁來春興都無幾盡日相看不滿巵
  喜雨疊前韻簡䆳庵
  老年風骨嵗寒枝人意花情兩得之病後朱顔還誤酒春來好雨正逢時花縁別久應思主我為愁多彊賦詩寄謝東隣楊太宰肯將涓滴共開巵
  䆳庵以詩來訂花朝之約次韻趣之
  休論東閣與西涯城市山林總未賒已喜孤根回暖地可將竒賞負詩家心雖鐵石能無賦畫恐丹青卻累花明日此花還此客有人爭向玉堂誇
  䆳庵擕酒就梅再疊前韻
  有客遙従楚水涯擕來新醸不須賒花朝且共長安節雪夜全勝處士家錯訝仙丹紅似雪翻憐醉眼白扵花君才正合稱三絶併與詩人一處誇
  疊前韻與崔郎
  庾嶺南頭灞水涯長安春望眼中賒須知水部郎官興不在𤣥都道士家癖愛苦吟呵凍筆醉移清賞落燈花向來花主真誰是好事翻従地主誇
  聞䆳庵自得紅梅再疊前韻
  載酒尋梅興未涯移栽仙館路何賒氷霜晩節元同調桃李春風別是家三弄已聞琴入操五更應夢筆生花芳隣擬卜千金價老朽従今莫浪誇
  近日紅梅倡和頗多當職思其外之時有好樂無荒之戒再疊前韻以識吾過並簡諸君子
  不愛風葩與露枝此花心緒我知之老當萬木俱凋後愁對孤燈半結時多事不勞須載酒有懐應憶舊題詩相看只合無言坐小泛清茶當一巵
  大江南望渺津涯水渉山行路總賖內苑移栽雖得地北來漂泊似無家閒愁未解雙睂縛老恨從添滿眼花留卻一枝還舊主任將春色與人誇
  有菊為醫士盛𤍞作
  幽人種花花滿家此花之外更無花懶隨桃杏爭春色且共參苓閲歲華青眼舊憐攜緑酒白頭低受挿烏紗不須更酌南陽水自引香泉灌藥芽
  走筆次成國病中見寄韻
  病起如聞春酒香老來猶作綵衣郎方傳靈藥從人乞手雪仙桃奉母嘗五月嘉辰懷往事四更清夢繞朝行嗟予亦抱文園渴漫倚高歌到夕陽
  五月七日正德壬申
  曽上鑾坡侍玉堂朝衣親惹御袍香傳宣煖閣在奉天門後天顔近奏事平臺在中左門東午漏長化國有人悲短夢幽都無地仰餘光從容顧命分明語一日傷心淚萬行
  聞河南捷
  山東羣盜復河南血戰中原萬蟻酣守似墨城誰卻九捷如曽杼尚疑三濳行不覺關山隘屢餌深防將士貪剛道羣兇真授首又聞舟檝下江潭
  聞狼山捷用前韻
  北風吹捲洞庭波飛舸還經孟瀆河今日勝兵方有筭向來遺孽本無多中宵驛使傳書捷兩岸歡聲入棹歌聞説西南猶轉戰幾時甘雨洗天戈
  楊少卿廷儀歸省成都石齋閣老以長巻見屬請紀其事少卿予己未所舉士也
  五色文韋使我驚十年京國愛君情袁卿奉職先郎署蘇轍傳家有父兄城上花明新衣錦橋邊人指舊題名誰言蜀道如天逺萬里星槎自在行
  易檢討舒誥歸省長沙院中例贈
  行盡星沙更月橋始知天上有歸橈宮衣尚帶香煙濕仙佩還隨玉露飄已向江山開壽域細將文軌説中朝西來青鳥南飛鶴萬里雲霄路未遙
  吳禮部克溫來自南京靳充道學士賦詩㑹別次㑹予家用韻一首
  淹留不厭腐儒飡風度惟君世所難茶笑陸生親設具碁如呉起慣登壇聊將短日供長話漫以新詩續舊歡莫向南船驚朔吹曉晴沙路雪初乾
  成國省墓北澤山奉贈一首
  二王祔葬六陵東丘壠成行列上公千里疏陳朝闕後十年心切望雲中河山帶礪君恩逺俎豆春秋祀事同地下有靈應暫笑郎君今又作元戎
  七言排律
  春寒二十韻
  軟紅香裏見車塵剰取餘寒在水濱飛霰有時還著面微霜何力尚欺人湖波欲動清猶淺草色初回緑未勻捲盡簾櫳無燕雀閲殘氷雪但松筠吳牛月下琉璃薄胡馬風前苜蓿新作態簷花如怯語多情堤枊似含顰朝衣試換應嫌早市酒從酤莫厭醇賜擬宮恩傳漢燭別憐歸思遶江蘋山墻地坼蟲仍蟄海國天高鴈始賓辟愛火犀曽貢粵歌傳土皷漫吹豳哦詩轉覺吟肩聳澼絖難醫病手皴未放韶光過九十肯拋長夜守庚申瓊樓玉宇騷人逺舊穀新絲野客貧甲士夢驚曽徹骨緯嫠心苦更傷神綈袍范叔誰相戀大被姜郎且共親萬廈直須酬老杜重裘倖免作窮陳年華草草催雙鬢宦跡悠悠寄一身愁引凍泉分浙瀝怕登高閣看嶙峋每慙溫飽謀生拙一任炎涼過眼頻從此願持鄒衍律遍敎隂谷是陽春
  壽鶴溪潘先生八十
  越山雲氣欝崔嵬家住天南紫翠堆溪上鶴飛知客到籬邊蝶過識花開繁苔滿地時嗔掃野服隨身更懶裁靜撚吟髭還得句健拋竹杖獨登臺抗顔正對橫經席袖手旁看作郡才矍鑠尚能驅左馬幽閒且可種三槐初心道德終無負末路功名㡳用媒孤賞最宜樓有月舊貧剛免甑生埃空羣冀北人猶羨捷徑終南世敢猜甲子數休論絳縣神仙居不在蓬萊堂成緑野千年後節近清秋一日纔堪寄興惟林下竹未忘情是嶺頭梅絲蘿愛托青松樹海水憑添白玉杯歌罷琅璈如許和願從江鴈得書回
  聖駕視學有述
  翠華重匝䕶金根鑾駕從容下玉閽一雨隔霄清輦路五雲先曉覆橋門中天地迥乘龍御在廟心勞想駿奔禮樂百年昭象設衣冠三代藹雲孫拜瞻共識師模重坐講方知聖道尊履上仙班星只尺耳聞天語玉清溫鳳團賜茗公卿貴雞舌分香侍從恩敢謂文章非國運故知籩豆有司存休風合遣羣方動盛事仍兼往代論從此六經功久大須將覆載比乾坤
  生日䆳菴太宰貺以長律用韻自述並答雅懷
  莫將箕斗問星躔花甲周時又五年抱病每憐唐杜甫謝官方慕漢韋賢頭多白髮生新種坐秪青氊是舊傅豈謂詩書非閥閲縱居城市也山川義方獨守韓公訓仁里三懷孟氏遷恩許曲江蒙燕賚禮開東閣誤招延黃扉忝職經綸重玉幾親承顧命専犬馬有情難報主鈞衡無力可回天同心論議思金㫁末路功名笑瓦全已愧元方曽有季卻悲顔路早亡淵空驚節序忙於我頗恠聰明不及前欹枕欲眠頻覺警杖藜將步轉愁顛如過漆室遙聞歎誰為蒼生倒解懸況值劬勞傷短日敢耽荒樂醉長筵鏡中勲業今衰矣夢裏江湖更渺然大義曷能迯覆載餘生何以謝陶甄家藏筆法猶存譜手按琴徽錯記絃公退久違鰲禁直友聲先和鳥鳴篇錦衣肉食非吾樂蘗操冰心豈自堅惟聽玉皇宣放勅願從平地學神仙
  䆳菴太宰先生初度疊前韻奉壽
  兩翁星命不同躔後甲先庚僅十年天祿閣中慙我老文僖門下識君賢聰明德祖才無敵清白關西世有傳藩府早時通姓字地靈隨處託山川東堂漢試曽三捷外制唐官始一遷滇騎北來經海嶽晉軺西去歴鄜延龍駒萬匹飛驤滿虎旅千羣節制専夙夜在公長體國行藏自我亦由天纓冠義切煩趨赴鼎釜生餘藉保全寶劍直應光射斗明珠何止媚藏淵班行迥絶星辰上人物分明藻鑑前寒士力能吹羽落蒼生手可救崖顛秋風梓里頻勞夢陽月桑弧此再懸已荷投桃敦友誼寧辭伐木共賓筵童時鬢髮今皤矣醉後心情各醒然合志豈能忘括羽相逢多道出陶甄公庭坐遣平如水大道從知直似絃臺省疏傳金鏡策山林興寄白雲篇中朝儀表衣冠盛後代勲名竹帛堅願與八荒同壽域不妨官府是神仙










  懷麓堂集巻五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懷麓堂集巻六十
  明 李東陽 撰
  詩後稿十
  五言絶句
  雜畫二首
  種樹自何年幽人不知老不愛松色竒只聴松聲好野樹兼天暝山鐘度水遲詩僧不出戶頭白少人知
  又一首
  仰面看飛鳥彎弓意轉遲馬頭雙獵犬惆悵立多時
  芙蓉
  濯彼秋江上脩然風霜姿世間無一物惟有謫仙詩
  西園秋雨
  竹
  秋雨爛百草青青脩竹林解使秋聲爽還令秋色深
  椿
  舊樹已十圍舊宅今易主新樹日以長秋霜復春雨
  
  雙樹出墻頭亭亭雨高葢雨色愛青蔥天聲聽靈籟
  
  栁外春煙碧桑邊暮景斜退朝無一事風雨送年華
  
  種樹乗春雨開花待曉風一年還一樹隨意滿園紅
  
  名果出吾家移栽自海涯要看花勝雪先放雨催花
  芍藥
  秀色春前發濃隂雨後看持盃賀花相先我得休官
  木槿
  花開不及暮根老卻宜秋天機何處在須向靜中求
  
  的的垂紅雨蕭蕭映碧流吳江誰解剪剛得數枝秋
  繡墩草
  野草不繡地青青常覆盆風朝還雨夕留客意終存
  
  豈不愛佳客客來殘我苔西園十日雨三徑不曽開
  
  藜新尚可蒸藜老亦堪煑明年幸強健拄杖看秋雨
  後西園秋雨詩
  予往歲秋雨中嘗即西園植物各為小詩十二首今年病告累月幽懷莫伸復即所見得十首
  雨來催我竹十日忽成林筍出無人見蒼苔深更深
  右竹
  雨色澹西莊風光戀北堂存亡各異地憂樂兩難忘
  右萱
  去年長比人今歲高過屋好雨東南來依稀滿庭緑
  右槐
  畫省和雲植幽庭帶雨看㑹辭雙闕迥歸託一枝安
  右紫薇
  買種已經年貪看亦云久未惜雨沾衣應防刺傷手
  右荼䕷
  芳華曜朝陽餘景駐晩色縱是雨成霜白頭心更赤
  右葵
  一月一花開花開應時節未須誇雨露慎與藏冰雪
  右月桂
  未摘霜前實先看雨後花名應出西海顔豈論東家
  右榴
  風花晴可憐雨實秋更好日日望江南終當此中老
  右望江南
  春草萎欲黃秋草萋更碧莫太倚春光方當讓秋色
  右草
  七言絶句
  虢國夫人早朝圖
  掃罷蛾睂上馬遲君王剛及退朝時侍臣記得丁寧語莫遣長生殿裏知
  
  誰寫西園數葉菘露華清曉濕蒙茸玉堂夜半蘇郎渴此味無因獻九重
  兔
  蘼蕪原上眼迷離好是空山獨坐時老去獵心翻欲動似嫌孤隼下來遲
  菊花
  寒影蕭蕭照墨池西園晩色正相宜蒼頭黒髮秋風裏應是陶翁未醉時
  蓮花
  不見峰頭十丈紅別將芳思寫江風翠翹金鈿明鸞鏡疑是湘妃出水中
  芙蓉
  輕紅澹白兩堪憐妙意皆從畫史傳不用秋江照顔色也知標格是天然
  
  抽黃嫓白總稱才誰遣山梔入畫來似為詩家少知己杜陵吟罷不曽開
  水僊
  澹墨輕和玉露香水中僊子素衣裳風鬟霧鬢無纏束不是人間富貴粧
  牡丹
  綵毫和露寫名花紫豔分明出魏家應是洛陽歸夢逺緇塵紅土半京華
  題禇臨蘭亭後二絶
  晉代書家失典刑河南別自有蘭亭寧知千古風流興只在山隂酒未醒
  晉帖唐臨太未遲還從㸃畫認鬚睂向來賞極翻成恨不見當年運筆時
  何敬仲墨竹二絶
  奎章博士本書家畫法翻將上品誇鐵鎖銀鈎誰解道人間空夢筆生花
  莫將畫竹論難易剛道繁難簡更難君看蕭蕭秪數葉滿堂風雨不勝寒
  子昻畫馬
  家家龍種墮燕山猶在秋風十二閑千載畫圖非舊價任他評品落人間
  觀泉圖為衍聖孔公作
  松根東望思悠哉濕盡春衣滿地苔七十二泉雲霧裏可能持贈一泉來
  春園雜詩十四首
  三月三日佳麗辰五十五年衰病身閉門一枕午時夢江草江花無數春
  病來無力與春爭看盡花開草又生莫道東君不識面舊紅新緑也關情
  墻隂老槐生古苔棘籬花逕參差開分付兒童莫謝客病中那有俗人來
  桔橰亭邊非我家城南小園繰水車直恐此身終是客門前有地不栽花
  木槿花開紅作屏庭前莓苔滿地青緑隂深處不知曉啼鳥一聲幽夢醒
  手揷河邊楊栁枝眼看成樹復成絲不見雪花飛滿地豈知春去已多時
  野鶴昻昻不受馴家鶴依依鳴向人應悔城中食煙火不如天外離風塵
  庭下獼猴如小兒攀花折果不停時為憐野意厭羈馽放著林間高樹枝
  三年種竹不滿地長恠墻高多夕隂縱使難成也難老莫敎移卻種花心
  夜來一雪忽成雨雨過西山青入樓聽人騎馬看山去又作思山一種愁
  徑草園花隨意春野情偏與物相親養得山家短角鹿盡日閒行不觸人
  剛道假山如畫圖畫圖還是假山無若見此山真面目縱非南國也西湖
  房山山房山下頭十年不到水空流園童捉魚自煑喫只道山中無釣鈎
  慈恩寺前花滿洲看花長記小年逰春光撩人不知老夜夜夢到水西頭
  木筆
  泚露和煙曉未乾多情獨自倚䦨干春風為報真消息不似江郎夢裏看
  蜀葵
  羞學紅粧媚曉霞秪將忠赤報天家縱敎雨黒天隂夜不是南枝不放花
  黃葵
  不隨紅紫鬭紛華別有風流出畫家誰解人間真正色秋來交付與黃花
  玉簮
  昨夜花神出蕋宮緑雲裊裊不禁風粧成試㸃池邊影秪恐搔頭落水中
  春草圖二絶
  江南春草緑如煙多在東風十日前還憶謝家池上見對床聽雨賦詩眠
  渚蘭汀草亂春愁病裏何心更出逰獨立斜陽溪上望采芳人在白蘋洲
  四牛圖
  丙吉問牛
  不問僵屍問喘牛春來多少廟廊憂爕調知是三公職只許當年曲逆侯
  劉寛還牛
  笑解轅驂緩步歸野人多事轉相疑司徒喜怒元無跡牛去牛來兩不知
  牛弼殺牛
  徒步歸來了不驚車前流血任縱橫一牛自與秋毫重得似人間骨肉情
  李密掛牛
  倦來不作帶經鋤掛角歸時日未晡道上達官應借問傳中曽讀竇融無
  濟醫馬圖
  王郎愛馬癖成癡病馬情多手自醫馬病秪應醫便得不知醫癖更須誰
  黃子久山水
  子久丹青仲舉詩百年風物兩稱竒分明一片江南景醉後相看醒不知
  劉松年山水二首
  九曲䦨干十丈泉隔溪幽樹轉蒼然攜童莫道尋師晩猶在秋山落照前
  醉倚孤蓬坐不眠夜涼吟向泬寥天松隂正好看明月分付兒童莫放船
  刻絲牡丹二絶
  組織兼成刻畫功好花芳蝶共春風摩挲舊物尋遺事不是唐宮也宋宮
  鄒碧堆紅間淺深都將一賞付分隂誰知造化無雕刻費盡人間巧匠心
  書歐陽公手帖後二絶
  醉翁長恨作書難道是撐船上急灘畢竟晚年多自得儘留風韻與人看
  宋代家書自不孤當時只許蔡君謨若將晉法論真印此老風流世亦無
  寒山拾得圖二絶
  閒向青山掃白雲青山那得有紅塵白雲飛散紅塵盡山色長如清浄身
  㸑松燒竹自為徒炊罷吟詩對竹爐應是禪家風味別世間煙火氣全無
  王孟端山水圖長巻二絶
  畫竹休將竹史看王猷家自有江山空庭莫訝千尋影萬里煙波咫尺間
  高下青山逺近村清江處處繞柴門鑑湖一曲消多少須問君王再乞恩
  蒙翁蒲萄次韻二首
  采采西林白露團一時清賞故人歡蕭條四十年前事又向誰家巻裏看
  西土蒲萄別樣團謫居聊此寫清歡荔支香水誰高下且與詩人一例看
  法酒一尊奉致二泉都憲侑以小詩
  玉露金莖下九天風情猶記十年前莫言天上無多滴欲鬭人間第二泉
  使回聞欲封寄江南葢將以為北堂之壽再致一語情見乎詞
  行廚新甕不開封留向高堂手自拱若比江東懷橘意洞庭春色定誰濃
  捕魚便面為厚齋閣老題
  漁家生事苦難勝盡日江頭未滿罾回首不知天已暮晩風吹浪濕鬅鬙
  饋萱䆳菴太宰侑以一詩
  雨後宜男色更深采來新自玉堂隂紫葵紅藥標題遍可忍黃花獨苦心
  成國內弟有憶陶鼎詩見寄次韻二首
  列鼎朱門非我事楚人家自有泥鐺如何南國三年別猶記西堂一夜羮
  朝回閉戶無佳客獨對陶家老瓦鐺忽向春風起秋興江東何處有蓴羮
  題沈啟南畫二絶
  蔓草叢花滿世間石田胸自有江山君看絶頂孤眠處萬仞高風未可攀
  欲向高臺一振衣恐驚黃葉徧山飛不如抱膝還高臥閒倚長空送落暉
  題李伯時蓮社圖二首
  誰寫廬山十八賢白頭居士老龍眠藥囊經巻隨行杖如在香爐瀑布前
  蓮社風流隔市朝共將身跡混漁樵陶翁心事無人識聞道攢睂似折腰
  恭題景陵御筆花鳥圖後二絶
  文華殿裏日從容花鳥閒情藻繪中莫向人間問開落碧桃天上幾春風
  花滿平川穀滿田眼中風物總堪憐高飛俛啄皆生意猶憶先朝大有年
  題崔甥畫巻有序
  禮部郎中崔甥世興得中書焦㻞家畫巻十幅皆正統天順間一時名筆內有予詩十首䟦一通皆書警齋而字畫圖印絶不類疑其偽也間以質予予筮仕時實有此號及諦觀其詩漫不知為何等語也因念弱齡穉作忽忽四十六年而巻什完整如故且跋雲每幅空其半以俟他日更為之今焦氏以錦衣貴族已就凋落所藏書畫亦散佚不守而予復見之獨非有所俟而然乎世興以為竒請踐前語乃各次舊韻填諸紙空復識其後而歸之且以原韻並跋各附於稿後亦庸以自考雲爾正德壬申二月七日西涯李東陽賓之識
  不見春風轉緑蘋山中那識歲華新試看剝啄門前客莫是坡翁夢裏人
  行盡青溪見白蘋中林蘭若晩鐘新不因犬吠疎籬下空谷誰知更有人警齋右訪友圖
  谷口長松澗底藤石橋山路晩登登囊琴斗酒來何暮空負寒齋昨夜燈
  㫁岸垂崖百尺藤柴門無徑有誰登孤舟十里山頭客共話西齋一夜燈警齋右訪友圖
  遙向秋江遡碧空晩風涼月共開篷數聲長嘯三更話多在千山萬木中
  櫂歌歸去水連空十里青山一釣篷同是滄浪濯纓客相逢醉殺月明中警齋右漁舟圖
  江上秋風生白波孺子解唱滄浪歌歌長日短不知暮回鴈峰頭煙水多
  荻花江上水増波萬里秋聲入櫂歌十二樓臺何處所滿天鴻鴈夕陽多警齋右山水圖
  紛紛紫陌任紅塵轉眼新花換舊人何似水邊兼雪後老年還是少時春
  翠袖娟娟不受塵水邊長伴一閒人多情只有孤山月猶照西湖十里春警齋右墨梅
  萬紫千紅漫作羣一枝端可拂青雲不縁風格高如許誰遣坡翁記墨君
  獨立風霜意不羣勁扶蒼翠入青雲天涯歲晩相逢地惟有清風得共君警齋右墨竹
  衆芳揺落盡堪憐多在江南歲暮天獨有孤根隨晩節老來相對不知年
  白石幽篁也可憐況逢枯木半參天江干歲暮無人地露泣煙愁定幾年警齋右古木圖
  鵲聲人語共分明夢覺高堂了不驚報道乗龍消息好恠來終日傍門楹
  青春毛羽獨分明盡日相看總不驚踏遍殘枝君莫惜好將春色到簷楹警齋右雙鵲
  渺渺平沙落鴈斜夢魂疑在水西涯多情不似江南雀猶向沙頭啄栁花
  水淺沙寒日易斜數聲遙在楚天涯哀歌忽㫁秋風起落盡寒蘆兩岸花警齋右蘆鴈
  休論澗碧與山紅雨簇風翻定幾叢欲向春光題品遍老來詩思十分慵
  石竹山丹紫間紅刺䕷黃菊兩三叢春心也羨東園蝶百遍相過思未慵警齋右花草圖
  今年夏予在史館中書舍人焦廷粲亦有事於館中持所藏畫巻十幅請予題編閲之暇輒命筆為八絶而止越數月廷粲復以巻抵予家請識歲月披而閲之則嚮所為者皆應答語甚不滿意始欲為長句續之而俗事纏縶弗果也廷粲使凡幾至則又為二絶歸之仍每幅虛其半以俟他日興到當復為之耳成化丁亥十月晦警齋李東陽題
  戲嬰圖
  都將白日付青春戲舞閒行意態貞聞道棘門還細栁潢池空有弄兵人
  東湖圖
  湖水東頭孺子亭十年人地兩相靈憑誰為酌湖中水一洗人間醉夢醒
  商山圖
  行盡深山覔紫芝不應名姓有人知閒來共説人間事楚漢分明一局碁
  逰春圖
  三月江頭花滿枝春光物物總宜詩杜陵野客猶多興不是潛行痛哭時
  海日圖
  浴日亭前水不流長空滉漾與雲浮坡翁只解中宵過虛詫平生萬里逰













  懷麓堂集巻六十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懷麓堂集>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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