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文類 (四庫全書本)/卷21

巻二十 成都文類 巻二十一 巻二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成都文類巻二十一
  宋 扈仲榮等 編
  書三
  上田宻諫書        張俞
  七月日張俞再拜奉書樞直諫議閣下俞聞所謂大臣者為能尊其君也所謂牧守者為能安其民也今閣下職秉樞機功崇藩屏靖亂弭禍宣威西夏可謂大臣之儀元侯之表也而俞乃遺民懷憂含歎日咨於閣下曰庻撫我乎仁人得不念之俞閉志不仕非矯抗以立名也非依隱以為行也為父年在期頥不忍捨朝夕之養以從斗筲之祿困於迷途忘不知返屬朝廷無為聘求遺逸竊嘗一授官三被召皆讓不就自謂獲其所養矣今年春由議臣之言復召不行聖上謂巖穴之人不可遂棄故茲又遽召焉俞聞命而懼蓋懼八十之父將不獲其生曰宜告當途大臣以謀其所安願復聽之聞古之人三月不仕則皇皇相弔又曰家貧親老不擇祿而仕蓋謂仕則祿足以及其親也俞嘗謂今之仕與古異祿安得遽及其親邪且令曽閔之徒居衰微之世未有不求祿以為養者矣亦由易於進退輕於去就耳蓋謂仕於魯則不越七百里之間東西南北相望苟於魯不可則衞衞不可則齊齊不可則曰邾曰莒而已朝受命而夕獲祿茲所以能屈其身而養矣又何有於不可哉今益土去王都幾里往返幾時車馬之費幾何既仕而獲祿幾許矧四方之大仕進多門豈易為去就邪豈易及於親邪不可以為類矣昔貢禹琅邪之人爾上書曰臣禹年老貧窮家貲不滿萬錢有田百三十畝今陛下過意召臣賣田百畝以供車馬夫以禹之亷清潔行而老無父母之憂而又君信其賢擢居大位道行志立然猶所陳如此矧俞之迂愚無堪素抱戀疾老幼滿室無一金之産無十畝之田囂然不知其生其何以復去所近而就所遠者乎使禹為俞之計其所陳當何如哉莊生曰毛嬙驪姫人之所美也魚見之深入鳥見之髙飛麋鹿見之決驟俞豈魚鳥哉亦與人同其美爾矧髙爵美祿豈特美色而已乎世有崇臺鼎食人所同好也蓬戶藜羮人之所同惡也俞豈異天下之好惡邪蓋時不適勢不可也古人有言左手據天下之圖右手刎其喉愚者不為今宰世之人曰吾不令一物失其所也爾無難進吾與爾祿俾爾安而及爾親是豈曲成萬物之理乎彼至愚之人尚不肯傷其身以徇天下之利而俞肯徇五斗祿以逃其親乎身與親孰輕重哉此蜀漢之人知已然矣蓋裸壤不貴龍章齊父甘於曝背安足怪邪今教化醇粹刑賞公明苟有傷亷害義之夫一脫刀鋸尚復攘臂於當世豈有養親不仕而反慮非辜開闢以來未之聞也閣下前䝉哀許父子知生傳曰老者安之少者懷之伏惟少動心焉免於聖時俾一夫有吁嗟之歎此固大臣之所宜言方牧之所存勸則天下有若俞輩孰不聞而振焉言不能華願收其實
  上蜀帥書         前人
  張俞再拜奉書密諫明公閣下世言古之大聖人必曰三皇氏五帝氏犧農在上古其道不可復行故後世唯以堯舜為法歴百聖莫之能易而學者遂傳禹尚不及堯舜俞謂堯承四聖至治之業在位七十載故能道徳行於天地萬物陶乎無為其後洪水暴於九州十有餘年生民流宕彛倫壞亂堯視天下之溺如己之溺乃博咨衆工若臯陶之倫咸不克其事然後舉舜舜亦不能治然後舉禹果能治之遂成大功及舜有天下若堯之治乃美禹曰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萬世永賴時乃功是知滔天之害雖堯舜之聖必待禹而治之苟當時不得禹也生民其如何後世其如何愚恐君臣父子不為魚鼈則九州萬國淪於海矣安有今日之治哉故謂開闢已來羣聖之功唯禹為大由乎此也百川之長有四瀆而江河為大江出蜀之西徼禹乃生於西羌石紉其地也今滛鬼無名饕蜀民之祀者迨將千百郡縣猶能存之而神禹為蜀人江漢為蜀望大功格天地利澤施萬世曽不得享蜀之祀若一滛鬼斯闕禮之甚者俞嘗恨焉伏惟明公治蜀滔滔江漢盡在土宇宜作禹廟用康斯民昔尹吉甫作詩美申伯則曰王命申伯式是南邦因是謝人以作爾庸又美仲山甫則曰徳輶如毛民鮮克舉之維仲山甫舉之言政事甚易而人不能行維仲山甫獨能舉而行之明公有申伯法度南邦之徳有仲山甫賦政於外之功蜀人愛戴期乎無窮若禹廟之作政之易者衆不能作之明公若能作之可謂存乎聖而順乎民也豈挾太山超北海之為力哉俞近述南賓郡修禹廟碑文一首其道備其事直文雖浮濫理或庻幾方刻廟石以示後世謹録一通上獻謂狂夫之言而棄之不敢逃戾若謂斯言可采斯廟可成宜載事於金石則江漢無盡明公之徳亦無盡焉
  上呂龍圖書        前人
  三月日孤子張俞再拜府主龍圖諫議閣下俞前年客於長沙行人盛稱閣下鎮撫蜀土得蜀人懽心旋至荊南談者益衆去年冬寄蜀巴峽及還成都日聞仁厚之風被於江漢則俞固有謁見之心不俟勸勉而後行也今閣下不罪其蹇慢顧謂有拔俗之操特垂嘉問猥示薦舉之辭東嚮伏讀恐懼終日嘗謂天下席治平之運士無賢不肖以詞章為進者迨數十萬人皆希光逐景耀麗當世唯俞窮陋志業不脩遂放蕩江海二十餘年亦嘗謬為藩侯諌臣爭言起拔凡六拜召命皆以侍養不行非苟蓄志俟時矯世作髙以圖聲利蓋自謂才能不若下等之人安可不畏清議而妄進苟或能進必有墻髙基下之失所以絶志不求於當世而甘心於淪棄也願閣下察之昔先相公之輔政也諸公多稱俞有小才故得陳書以通賤志其後累辱天子之命得非素有所受邪不然何由屢至於此今閣下政成入覲乃欲為國薦進遺賢以慰三蜀之心蜀雖無賢豈可復以不才塵塞朝聽非徒取議四方亦將有累閣下知人之過也今西洛丞相文公左丞田公故三司使楊公故尚書宋公相繼守蜀咸謂俞不可自棄於時每欲論薦俞必陳誠盡辭冀安性命不然遠適呉越汙跡自全迨二十年幸而無咎豈或今日違閣下特逹之意哉誠懼議者之不可也昔漢樊英輩才徳髙於一世李固猶謂處士純盜虛聲況今之士邪願寢薦章以安衆望孰不謂閣下不苟毀譽哉朝夕疾愈願伏門下輒先盡意言直無文惶恐
  上韓端明書        前人
  府主端明侍讀給事閣下俞之先自晉入蜀逮今四世矣至俞日益賤陋凡百工之事無一通解徒能遊觀天下放蕩山海以適意為務凡三十餘年未嘗一日不遊故四方之人莫不有聞而知之者去年春自越歸都方掃弊廬未遑外事伏聞閣下受命鎮蜀風聲所被羣聽肅然偉夫父功子徳先後照耀談者謂數百載來治蜀大臣未有繼世如韓氏之休光紹懿者也是以朝廷之賢下及方國之耆儒莫不懽然咨嗟而歎息為閣下之榮則俞之齒賤敢不從耆儒之後踴躍於門下哉昔任延為㑹稽聘請髙行如嚴子陵等待以師友之禮積一歳而隱者龍丘萇遂詣府門今閣下位望風政絶任延遠甚俞雖固陋竊慕龍丘之義俯伏俟命
  上韓端明書        前人
  府主端明侍讀侍郎閣下近奉拙詩惟念不足誦詠閣下徳業徒以發於志形於言庻與夫民之謳謡流播無窮豈敢測風度之遠大哉閣下不鄙其辭顧辱長書明志氣之所存又諭以守道獨立而見知者少且謂俞或識髙明之趨嚮是鷽鳩欲量鵾鵬之遠近河伯議海若之淺深也豈知夫小大之分耶然亦有説焉竊嘗讀書觀古人事業自詩書春秋所載不論至漢以來卿大夫事君利民之道立徳守節之方動有法度學有本原磊磊然繼跡而起於時相望不絶豈苟作苟見而能成其聲名者邪及觀今世之賢卿大夫則異夫古之所謂賢卿大夫也有能考其言行察其進退則虛實謬亂本原支離果所謂賢卿大夫安得而見之唯閣下守道立節知禮義之原不徼世名不苟祿位不隨俗上下湛然內明若懷鏡以照物毅然外立若執劍以臨人姦邪懼而循刑公正望而立志閣下豈不自謂其然乎詩曰心乎愛矣遐不謂矣至若閣下之運用無方豈敢窺乎畛域哉又辱明諭俾升堂盡言庻有采其是非此非小人之望也雖然負薪有廊廟之言俞已老矣曽負薪之不若矣天下之事不復寘懷乆矣雖欲開口論議豈能出衆人之意邪又豈復出閣下之術內邪徒屈下問適資賢者之徳爾苟使當世公卿有如閣下為國待士欲盡其論說則天下安有不治哉俞乆苦羸疾未勝冠帯且復繁言用酬厚徳
  答吳職方書        前人
  俞頓首二三月至導江遂入山復歸治弊廬加以人事乆不啓訊辱四月二十七日書良釋思仰之勞相示府公謂俞所作講堂頌為敘己之徳於書衘立石禮未便安俾別為記聞之惶恐俞遊天下二十餘年知識士人甚衆然未嘗以文字求卿大夫之知去年十二月何侍郎語僕曰府公興學大作講堂願為之記及行又雲記成願示其文今年二月醇翁見語亦如何侯自李伯永趙先之及諸士大夫累累相問講堂記如何因念國家大興學校三十年來凡作孔子廟記州學記者遍天下殆千百數爛漫甚矣古未嘗有也且蜀郡之學最古又世傳其文翁講堂乆壞今府公復作之髙明宏壯上可坐五百人非列郡之可擬苟欲作記則土木尚未足稱也且記之名又不足鋪揚講堂之義唯歌頌可以傳於無窮文既成投於府公辱書雲求記若銘爾今以頌為貺顧何徳以堪之奚可輕示於人僕竊思之以文辭淺陋邪不示於人實恵之大者也苟以府學不可為頌邪則古人作之者多矣自漢至唐文章大手皆采風人之㫖以為賦頌凡宮室苑囿鳥獸草木君臣圖像及歌樂之器意有所美莫不頌之不獨主於天子乃名為頌晉趙文子室成張老賀焉曰歌於斯哭於斯聚國族於斯君子曰善頌漢鄭昌上書頌蓋寬饒顔師古曰頌謂稱美之班固皇甫謐皆曰古人稱不歌而頌謂之賦王延夀曰物以賦顯事以頌宣匪賦匪頌將何述焉馬融長笛賦序曰追慕王子淵枚乘劉伯康傅武仲等簫琴笙頌作長笛頌嵇康琴賦序亦曰自八音之器歌舞之象歴代才士並為之賦頌又若揚雄有趙充國畫頌史岑有鄧隲出師頌蔡邕有胡廣黃瓊畫頌楊戱有季漢輔臣頌夏侯湛有東方朔畫頌陸機有漢髙祖功臣頌袁宏有三國名臣頌劉伶有酒徳頌馬稜為廣漢太守吏民刻石頌之蔡邕美桓彬而頌之崔寔為父立碑頌之至若袁隗之頌崔寔劉操之頌姜肱李膺陳實之頌韓韶郭正之頌法真趙岐之頌季札若此之類史傳甚衆畧舉數者以明體要又沈約之徒文章冠天下其所博見通逹古今皆為頌述以美王侯至唐文章最髙者莫如燕許蕭李梁肅韓愈劉禹錫輩未有不歌頌稱賢人之徳美草木之異者僕故取其體而述講堂頌焉則頌之義豈有嫌哉且郡府之有學校學校之有講堂乃刺史為國家行教化論道義之所又非刺史之所自有也其於義可頌乎不可頌乎與夫頌一賢人美一草木其㫖如何且自漢已來千數百年通大賢文人史官未有以頌不可施於人美於物而有非之者俞竊惟府公謙恭畏讓以頌名為嫌應以鄭康成孔穎逹解魯頌之義也故未敢以書自陳今足下見教果以府公之言謂體未便安而雲重譔一記鄙人豈敢復欲妄作以取戾乎況夫講堂頌者始稱國朝文章之盛次述府公興勸之由遂明學者講勸之義終美宣布之職振天聲於無窮庻乎詞義有可采者也至於鄭康成孔穎逹雲魯頌詠僖公功徳纔如變風之美者頌者美詩之名非王者不陳魯詩以其得用天子之禮故借天子美詩之名改稱作頌非周頌之流也孔子以其同有頌名故取備三頌又曰成王以周公有太平之勲命魯郊祭天如天子之禮故孔子録其詩之頌同於王者之後又曰頌者美盛徳之形容今魯侯有盛徳成功雖不可上比聖王足得臣子追慕借其嘉稱以美其人故稱頌凡孔鄭之說支離牴牾如此昔鄭伯以璧假許田春秋非之晉侯請隧襄王弗許於奚請曲縣繁纓以朝仲尼曰唯名與器不可以假人武子作鐘而銘功臧武仲謂之非禮季氏舞八佾於庭孔子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子路欲使門人為臣孔子以為欺天孔鄭既謂魯不當作頌而曰借天子美詩之名而稱頌是名器可以假人也孔子曽無一言示貶反同二頌為經孰謂孔子不如林放乎噫頌而可僣則僣莫大焉亂莫甚焉非聖人刪詩作春秋之意也且孔鄭解經時多謬妄此之妄作何其甚哉傳曰夫子沒而微言絶七十子喪而大義乖蓋章句之徒守文拘學各信一家之說曲生異義古之作者固無取焉僕亦取焉足下以為如何忽因起予遂答來諭非逞辯而好勝亦欲釋千載之惑用資撫掌解頥且假一言介於府公可乎如曰未安願復恵教
  上張文定公書       蘇洵
  竊以士之進拜於王公貴人之前者未始不以頌美而求悅未始不以訴窮而求哀夫頌美而謂人悅之訴窮而謂人哀之淺之為丈夫也聞其頌美而悅聞其訴窮而哀亦淺之為丈夫也今洵將以不肖之身慁明公其將何辭以叩明公之知哉曰明公之美不勝頌也洵不頌也洵之窮不足訴也洵不訴也今有人焉文為天下師行為天下表才為天下宗言為天下法天下其曰斯人何如人也後世其曰斯人何如人也區區而頌其美是天髙海廣之論無益之甚也故曰明公之美不勝頌也洵不頌也洵饑焉而天下不皆饑洵寒焉而天下不皆寒洵何恤哉故曰洵之窮不足訴也然則卒無說乎曰何遽無也先民有言曰貌言華也至言實也苦言藥也甘言疾也夫以貌言甘言悅人者是以不賢人期人也以至言苦言悅人者是以賢人期人也明公柅車之初洵訪諸官吏胥史皆曰明公嚴而明訪之布衣儒生皆曰明公恭而有禮訪諸閭里編戶皆曰明公亷而仁訪諸軍旅士伍皆曰明公威而有信夫官吏胥史布衣儒生閭里編戶軍旅士伍之知明公也固不盡其已如是矣洵其可不以賢人期明公而悅之以至言苦言邪昔者臯陶戒舜曰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幾賈誼說漢文帝曰當今之勢如抱火厝之積薪之下而寢其上火未及然此言憂懼之甚也夫舜聖主也天下至治之時也漢文賢君也亦天下至治之時也而二臣猶以憂懼之言聞之然則不憂懼而能有立者鮮矣今之人皆曰器大者不憂量廣者不懼憂與懼者庸妄人耳夫庸妄人之憂懼非洵所云也洵所云者聖賢之憂懼也憂而思所以謀之懼而思所以安之也今明公坐大宇下望之如神人僚佐胥史趨走汗慄賓客之請見者皆俯傴曲拳而後入如是誰敢以憂懼之言聞諸明公者雖然洵敢言之夫蜀之境壤狹而民夥雖號富庻然亦貧匱者衆矣是以一撓之則不堪命者十數年故其人多怨而易動里巷小民亦嘗歴評鎮蜀者自呂公而下曰某公仁某公明某公貪某公暴仁明貪暴之名百世不磨此賢人君子之所畏也惟明公以此思懼編籍之中不能無凶民軍伍之中不能無悍卒西南徼外雜虜碁布星列總而言之其衆近數千萬御得其道則斂足屏氣皆吾臣皆吾妾御失其道則圜視而起皆吾讎皆吾敵此賢人君子之所尤畏者也惟明公以此思憂懼則思所以安之憂則思所以謀之非不忽草茒貧賤之言不能也洵草茒貧賤者也愚樸自負不識忌諱惟知天下之事有不便民者輒抗言之言之不足以快憤懣奮筆而書之近所著機策一篇權書十篇凡二萬言雖不知王公大人可以當其意否而自謂盡古今之利害復皆易行而非迂濶浮誕之言也今録而獻明公明公擇而行之茲外復有一說太祖既受孟昶降念所以鎮蜀者遂輟呂公於台鉉之間而任焉今明公才烈勲業入為宰相佐天子調隂陽正百官已晚矣而猶數千里尹蜀者吾皇之心亦太祖之心邪吁吾皇之急賢則明公之歸朝有不朞歳矣惟明公早夜汲汲以思其謀無使措置未備而傳召東至則蜀民數百年之幸也
  謝張文定公書       前人
  古之君子期擅天下之功名期為天下之儒人而一旦不幸陷於不義之徒者有矣桺子厚劉夢得呂化光皆才過人者一為二王所汚終身不能洗其恥雖欲刻骨刺心求悔其過而不可得而天下之人且指以為黨人矣洵每讀其文章則愛其才至見其陷於黨人則悲其不幸故雖自知其不肖不足以晞望古之君子而嘗自潔清以避恥遠辱王公貴人可以富貴人者肩相摩於上始進之士其求富貴之者踵相接於下而洵未嘗一動其心焉不敢不自愛其身故也貧之不如富賤之不如貴在野之不如在朝食菜之不如食肉洵亦知之矣里中大夫皆謂洵曰張公我知其為人今其來必將有所舉宜莫如子將求其所以為依宜莫如公洵笑曰我則願出張公之門矣張公許我出其門下哉居數月或告洵曰張公舉子聞之愀然自賀曰吾知免矣吾嘗怪桺子厚劉夢得呂化光數子以彼之才游天下何庸其身辱如此恐焉懼其操履之不固以躡數子之蹤今張公舉我吾知免矣孟子曰觀遠臣以其所主韓子曰知其主可以信其客張公作事固信於天下得為張公客者雖非賢人而天下亦不敢謂之庸人矣人能使天下不得謂之庸人者幾人而我則當之知我者可以弔劉夢得呂化光桺子厚數子之不幸而賀我之幸也數百里一拜於前以為謝者正為此耳
  上府倅吳職方書      前人
  洵竊謂蜀之土墻萬山塹大江膏田百同蟠乎其中故天下之地險固沃美無如蜀者即蜀而言益諸郡之綱領嘉諸蠻之孔道故蜀之地大且要無如益與嘉者執事始受詔天子相益嘗受命大司權領嘉事未幾歸益今又以事如嘉而還矣是益徯執事以治而嘉徯執事以安一身而二任焉故蜀之吏自府漕刑外職大責重無如執事者職大責重古君子居之未嘗不竭己之才而又得擇羣言輿謀以輔其志廣其聰遠其明而能成功故蜀之吏宜不以貴故忽卑賤之言亦無如執事者洵通義窮百姓讀經史學計策外無他長執事愛弟裏行君氣質剛正非妄許可者不知洵不肖讀其文而憐其窮故嘗幸過之而又嘗使人以書而候問其死生若故舊然洵常徳之思有以報而未獲其所執事之始如嘉也前郡尉張君謂洵曰呉公經是語及子且知子矣夫其弟待之如故舊其兄未識而語及之且知之焉然則如洵者宜如何哉不效其所有於執事以補萬一而以淺陋為解則非執事待洵意也況執事職大任重必不以貴故忽其言耶今洵之所有而執事之所當聞者蜀之利害也請為執事言其畧夫蜀有三患其二將形其一既萌何哉人性驕侈耀寳賄盛紈錦貲蓄未能百金而衒諸外已若古程卓輩故使窮民惡盜得以萌窺刼心李順之亂實根於此今又何知草莽間無李順耶此將形之一患也疲兵怯弱或有變故常恃客軍故客軍常曰有他盜能禦我者少不若意則瞠視大呌疲兵畏避不暇何敢議鬭王均劉旰之亂實根於此今又何知軍伍中無王均劉旰耶此將形之患二也去歳邕管逋㓂南詔為之嚢槖倡言於其國曰砥爾戈秣爾馬吾將逞志於蜀今郡縣欲廣其備具多其戍役則民不堪否則懼其乘我虛隙此既萌之患一也夫一方而三患具安危緩急宜曰何如而昧者猶謂今之患獨在南詔而又曰殘虜非吾敵不知是三患幸而不發則已不幸而有一起二者必從而興其勢如大鼎弱足之折餘必隨之苟有位者不皇皇汲汲蚤夜思其謀則亦見坐漏船之中而不知茹焉𨟉𨟉焉者也然則何為而可曰西南民性與東北尤異怯不能守嗜利而好蕩是以易亂勇不能固懾刑而重遷是以易制今其驕侈之風雖欲化以儉徳固未可歳月待得強明吏擿其姦發其非誅之徙之則盜可以消矣疲兵雖號怯弱然武王以之而克商諸葛孔明以之服西南蠻抑魏氏兵不敢出戰楊儀乘其餘尚能走孟逹今之人亦古之人耳何強弱之遠乎蓋不訓練之過竊見疲兵惟忠勇寧遠二軍粗識教令他不過負擔而役捆屨而食奈何責其鬬耶今欲為之計莫若擇客軍之精銳者為之師而教之明其號令一其勇怯信其賞罰不旬月可與之赴湯火蹈白刃則客軍知所顧忌不敢動矣犍為之西南漢源之東南盧山之西北沿邊雜虜自漢以降肆逆效勇猶可歴數然則非有雄謀大志惟暴之則逆恵之則順譬之狗然臨之以箠鮮不吠噬豢之以食可使捍盜西漢以鉤町兵破姑繒桑榆後公孫述竊據大姓龍傳董尹氏為漢保境由是觀之其人蓋有時而忠也況今數百年來懾服帖息苟重之以恵則彼獨忠於古哉所宜密委邊守常加寬恤其人之商於吾境者嚴譏而薄征之疾則醫之死則殯之使其至如歸焉彼將益樂吾徳而求為我用矣則嚮所謂邕管逋㓂之在南詔者又安能數千里越求為我用之虜而犯我哉縱使盡力能攻而越之則其銳兵堅甲固已缺頓於沿邊雜虜而我坐收其𡚁擒之易耳今郡縣大修攻守戰鬪之具而愚民洶洶驚顧間有𢉉金而嚢糗以待竄匿者故洵敢以此說為獻執事幸置之胸中異日府公漕刑必將咨計執事執事擇其說之可者發之幸甚吁執事權畧智調視措置岷蜀其猶指揮僕妾輩耳何待洵言耶雖然居山者知虎豹之跡居澤者識蛟蜃之穴洵誠懼執事不若洵家於此聞見習熟而得之之詳也以是不敢緘黙平生所學春秋洪範禮樂律厯皆著之書非遇執事閒燕講道時未敢以贄兵論三篇兾執事觀之而知洵與夫迂儒腐生蓋少異矣
  上吳大尹書       楊天恵
  某蜀之淺丈夫也知蜀之故二三䇿而已矣蓋秦宓之論天帝㑹昌之祥神禹石紐之生三皇祗車之出頗譎誕不經而左思之賦兼六合之交㑹總八區之豐蔚跨諸夏之富有復浮誇少實惟是風俗文順自古已然傳記所録者是可觀也其大者漢有司馬相如王褒揚雄唐有陳子昻李白咸以文詞為世宗長然夷考於史相如之文以楊得意而顯雄之文以客之薦而彰子昻之文以上書而逹顧不知當時牧伯大人為誰獨無一人能以半語扳數子而發之者蜀去長安東京為險遠計一時牧伯之選必其世議所謂材任公卿乃為之數子既豪傑士其文采艷發初弗自閟又近在宇下宜易知察方且親以身臨之竟不能回一盼之勤為若人寵其他則又何說也且使數子戀戀鄉里不一游京師則上林之雄麗羽獵之崛竒感遇之頓挫其遂堙矣乎肉食者安忍處此蓋君子之用世莫樂乎得材邇臣之報國無大於薦士夫惟王襄為刺史薦王褒蘇頲為長史厚李白良可人意然漢唐上下數百年獨有二公耳其難得如此嗚呼某之生也後不得與斯人接也而廼今於閣下幸見之閣下道徳純明名實奧美以法從之貴主盟斯文以方面之尊愛燾士類自開府以來西南文藝之俊聨薦墨附賓籍者焯焯有聞矣其髙者殆將與之同升金玉於王度其下者猶欲使之有立鼓吹於儒林以故搢紳歸仁人物慕義而某此時以貧窶之故受㕓岷山之陽食指猥衆待耕耨而後飽誠不可一日捨穡事以游其何日以來雅拜於大君子之前重以不幸有幽憂之疾有癖違之累先自絶於明時亡所用於天下慙恐遁匿不復自齒於人倫尚敢驤首卬臆希咳唾餘澤於一二英才後邪今者穡事有間舊疾小愈妄自念言前日聨薦墨附賓籍者非某同社之良則皆旁邑之望也此其與某拜賜何以異故願上名謁仰慶門下之多獲俛賀吾人之有遭焉而不敢有所請謹治書具挾漫刺自道所以代將命者之詞伏惟閣下引之斥之前之卻之惟命之須弗敢知也不宣
  上制置使書        黃源
  源竊惟蜀視中原最險遠最僻陋自古用天下無以蜀為也然秦漢不得蜀則不能東鄉與天下爭衡而呉晉以來立國於江左者每每倚蜀為重蓋漢資蜀富饒以自給山西之形蜀之力勢相半焉當此之時蜀得十二蜀居呉楚上流而呉視楚為西門楚視蜀為巨蔽蜀一動揺而呉楚皆不帖席矣當此之時蜀得百二顧今有秦漢規畫天下之權有江左憑藉江淮之勢資於蜀而恃之以為守其勢與力二者兼取之則蜀在今不翅天下重也天子往嘗以執事鎮瀘又總戎於蜀口今又舉全蜀而畀之執事者總制焉此非天子以蜀重而蜀以執事重故歟自古用蜀者諸葛亮當第一而李徳裕次之徳裕南抗夷北引天下之力以自重其為功易就而亮獨以蕞爾之國南抗蠻西抗夷東備呉北敵魏無天下之大援而功視徳裕過之夫亮為力難矣然而猶未若執事今者之難也昭烈之後亮一步不出大城門者三年而後為渡瀘之役而後為渭上之役夫堂之不植則其本顛大城其堂也故三年而治之藩之不固則有後憂蠻夷其藩也故力戰而服之蜀已安矣蠻夷已服矣於是乎出其兵以與魏人角於其門亮之用蜀本末如此視徳裕為難而視今猶易之也當今執事實難焉萬斛之舟順流舉帆一日而千里何則因於水之勢也夫因其勢而順導之則苟有志焉皆可以成事勢不足以自強力不足以有為而求以立大功於當世蓋惟有道者能之而英偉豪傑不世出之才不逮也某愚意今蜀之力其強盛充實不若亮時遠甚而縱橫施設先後次第之功惟吾之所見務在利社稷而不為嫌者又非亮時比夫任大責重與古無以異而慿藉扶持之勢絶不可同日語則執事之為力顧不難於亮哉雖然執事有道者自始鎮蜀迄今五年於茲譬之一元之運生生化化無一草木不被而道徳之威凜然人望而畏之在民則和在軍則肅莫之為而為之者此天人也蓋其力十倍徳裕而過於亮天子寧虛鼎席而乆勤執事以蜀凡大庇呉楚而勢有不得已也某老矣往嘗以下吏趨走於執事之前既辱知之矣得闕猶遠願備一官於麾下究觀執事徳業之萬一退而終身行焉以毋負知遇之渥執事其幸進之否乎俯伏俟命
  上汪制置書        王咨
  某聞之佚勝勞治勝亂佚與治在我勞與亂在人此非兵說也用國說也勢相衡事相權能得其機而執之則先者勝夫惟在我者無宿憂則其力全力全則有成謀處我於佚與治乘彼之勞且亂有所不動動必有濟譬如人之一身將與人鬬當無事時必思休息屈伸使筋骸之㑹無不舉之處夫是以能待敵於卒然而無後憂如無故而先自勞其身以犯風雨暑寒之變則病將起於腹心而中先潰自謀且不給何有於制人以六國而敵一秦六國之力全秦雖強無奈其為從也而六國者汲汲然不能以一日此其勢不歸秦而何歸天下皆曰晉之東不能濟一甲於長江之北履神州之故封自今觀之有不足怪何者上流之勢皆移於人一變僅止一變隨起所因且藉者皆內自戕伐之自古圖回中原必兼用蜀而我初不能得既復不能有一失於李雄再失於符堅三失於譙縱猶初無蜀也我既亂且勞幸彼之亦然故能支四大變於搶攘之餘此天也凡用國必有根本之地培植擁䕶當使其不揺取之常不盡其財而用之常不盡其力是故愛根本如愛吾命而後可國也今天下根本在蜀蜀根本在兵與民憂在民則不恤兵憂在兵則不恤民通而一之以固吾國實有統府在及今無戰時當使優游而不勞靜治而不亂二者朝廷已寄之重臣開府而來一切鎮以清靜凡所施設皆為國家惜大體而壅培其根蔕環數千里之地夜郎牂柯之境前此時斬艾草木以邇吾封乃今帖帖不敢少肆蓋西南一面可賴矣天子注想名徳攷朝家登庸龍首故事在公已晚顧宣威虛府未有以畀蜀事者雖然上豈以一方易天下大計哉某自此歸矣而某預為蜀憂何者時方用兵符檄星流急科嚴征民曰不得已不敢怨今號為無戰而所在嗸嗸不異鄉時不知有急復何以加之諸葛孔明用蜀賦養蜀兵閉闗息民十五年而後出之師行不能越五丈原國已坐困蜀之力易屈也今宿師十萬幾三十年盡西南之力以給而內郡至無備汶山以西卭笮以南牂柯犍為之壤皆控帶外夷綿亘交趾而髽髻氊裘與我互市雖扼形勢之地無宿儲而有冗兵大抵爪牙脫落無全力矣盜之於人也必其垣墻之不支雞犬之不聞而後得其隙焉今秦川三邑號蜀門戶而無急憂豈不足憂哉天下之險在蜀大山長谷綿數百里梯空棧髙入不可出非騎兵衝突之地敵之長技至此無所施此堅守之國也所可深慮者吾之境中枵然而虛問其武備有役之兵無戰之兵問其財賦廩無見糧帑無蔵鏹郡縣皇皇日不暇給而民之為生至不足賴非大臣見𦕈綿之幾誰當憂之往年閣下條邊事三曰舉守臣曰訓上丁曰督軍儲而近者不許縣邑括隱戶之賦此皆深思長慮為保䕶根本之計所以恵蜀甚厚將次第為上盡言之某尚何所伸其喙雖然嘗試妄論今之急政五一曰嚴戢貪吏之侵漁以杜邊釁二曰大攷守兵之赤籍以責實用三曰明絶郡縣之誅求以開民生四曰痛省官吏之冗員以去浮食五曰盡蠲積年之虛額以寛期㑹蓋邊本無事而貪吏生之軍本有籍而姦濫冒之調度既不得已而言利之人慾根株盡之經費至之不能給而無益之員又蠶食之至若歳入之虛籍終不天降地出徒使其急征他取以赴期㑹如割股啖口竟亦何益誠莫若為之一洗使民輸以時穫而粟織而帛不至稱貸以重其困與夫上之四者皆以次舉行當此少休庻其佚而不勞治而不亂以備不戒此在執事一露章且郷者兵民之權分故有所扞格而不得行乃今蜀中外之事盡制於統府此非可為之時乎願深念之某西山之鄙人往年不度其賤數袖書請見而下執事降色詞接之調一官躬耕待次日既一年從父老游而目世之病固六纛之東故敢妄有獻焉去作巖邑甚懦不武預以不治為兢兢然有盟不寒決不至為蠆尾以負所學風雨不時知有庇身所也幸甚幸甚









  成都文類巻二十一
<集部,總集類,成都文類>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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