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忠集 (周必大, 四庫全書本)/卷010

文忠集 (周必大)　巻十

　　欽定四庫全書
　　文忠集巻十〈省齋文藁十〉
　　宋　周必大　撰
　　省試策三道〈紹興二十一年〉
　　第一道
　　史稱文帝比成康孝宣比商宗周宣當否何如對
　　欲知帝王之心者必考其所學之道欲知帝王之治者必觀其所任之人在昔唐虞三代之君以若稽古之學迭相授受舜之用中堯實畀之禹之執中舜實畀之其在成湯所學者建中而已其在文武所學者皇極而已所謂變詐之術慘刻之法未嘗著之於心宣之於口是以治效純粹名聲彰聞載祀千百嶤然不可企及則其所學之道為何如耶若臯䕫若稷契若伊尹周公咸以聖賢之資輔弼之任或陳九德或諧八音五教於此而敷百穀於此而播一德足以致天心之格大勲足以光盟府之藏是以都俞而萬邦乂優游而百度舉經傳之所載先民之所談鏗鍧炳燿盪人耳目由今望之若神人然則其所任之人為何如耶帝王既熄降及西漢言治者必以文帝宣帝為先一時治績著在史冊班班可考觀其親飾子女結匃奴和親之好大明信義致單于渭上之朝兵息民人以寧謐可謂有意於撫綏之方矣聞賈生之言則前夜半之席嘉黃覇之治則増頴川之秩才能類進衆職修理可謂有意於任用之術矣開籍田以勸農舉孝弟以善俗總核名實信賞必罰可謂有意於設施之要矣然究其終始推其功效徃徃得於此而失於彼舉其小而遺其大故制度可修也而文帝未嘗修德教可任也而宣帝未嘗任彼豈憚於有為而甘於自棄與葢其所學非帝王之道而其所任非帝王之佐故也何以言之人君之所為係其所學學於帝王則足以成帝王之治學於駁雜則足以成駁雜之治如符契之相合如影響之相隨有不可掩者文帝所學者何道也刑名之道也宣帝所學者何道也雜覇之道也夫惟二君所學如此其能如帝王之存心乎愚故曰欲觀帝王之心必考其所學之道者此也天下之大非一人所能治必有賢哲為之左右然後可以大有為於當世如股肱元首之相資如風虎雲龍之相從有不可廢者文帝所相者何人也木納之絳侯任氣之申屠嘉而已宣帝所相者何人也好嚴之魏相不事之丙吉而已夫惟二君所任如此其能繼帝王之盛治乎愚故曰欲知帝王之治必觀其所任之人者此也夫文宣之學既如此文宣之佐又如彼其有愧於三代之事業不必學士大夫乃能知之雖三尺之童亦知之矣孰謂班固負良史之才當筆削之任而昧於此乎請為先生申其說夫周家之治起於文武而大備於成康之時漢氏之業創於高惠而涵養於文帝之世然則成康也文帝也皆守成之君也孟堅於是稱之曰周雲成康漢言文景葢論其守成之時相類如此非謂其心之所存治之所致可以比夫成康也必欲責文帝以禮樂庶事之備其如無成康之學何其如無成康之佐何商周中否王業掃地頼高宗宣王而中興漢武窮兵海內虛耗頼宣帝而復振然則高宗也宣王也宣帝也皆中興之君也孟堅於是贊之曰可謂中興侔德商宗周宣蓋論其中興之效相類如此非謂其心之所存治之所致可以比夫商周也必欲責宣帝以嘉靖商邦明文武之功業其如無商周之學何其如無商周之佐何嗚呼世已逺矣二帝三王之不可復見矣有君如文帝如宣帝猶以所學非其道所任非其人遂不足為純粹之治況於晉唐之陵夷乎必欲舉堯舜禹湯文武之道而又得臯䕫稷契伊周之臣則千載一時端在今日恭惟主上擴帝王之量以撫寧方夏體天地之德以覆育群生綿宇固已阜安民心固已愛戴方且日與一德大臣緝熈百度潤色洪業可謂得帝王之道而又得帝王之佐矣筭計見效豈炎劉之君敢冀其萬一哉是以執事先生推天保報上之誠作為問目俾諸生兼舉而畢陳之夫西漢撫綏之方任用之術設施之要凡得失優劣之可言者愚葢詳言於前矣至於今日之治可得而形容者則遽數之不能終其物悉數之乃留更僕未可終也姑取詩人之頌以配當今之治庶幾乎美盛德形容之義跡夫載戢干戈載櫜弓矢則時邁之頌可以形容矣多黍多稌亦有髙廩則豐年之頌可以形容矣郊祀天地産祥降嘏則願獻成命之頌可乎設業設簴肈新雅樂則願獻有瞽之頌可乎籍田所以勸農也何愧乎載芟之所作原廟所以奉先也何愧乎絲衣之所陳興崇太學足以掩在泮之美務農重穀足以掩在坰之頌至若躬祀太一祈民福也禁止漁捕遂物性也捐減田租裕民力也刋定法令明國章也是以仁増而益高澤厚而愈深歡頌沸騰和氣充溢上焉日月星辰順其序下焉鳥獸草木安其生自非吾君之仁吾君之德則何以臻之若乃運至化於一堂之上納生靈於太和之域熈熈怡怡使百姓日用而不知謂帝力何有者則又非諸生所能形容也
　　第二道
　　春秋賓禮人才之優劣
　　愚嘗讀周官之書見其設官分職以為民極六卿之長各帥其屬治教也禮政也刑事也其任既殊所掌亦異獨於賓客之禮則聨事合治不專主於一職故太宰百官之長也而以禮待賓郷師地官之攷也而曰州共賓器賓禮則以親邦國春官固加詳矣候人以帥方治夏官固有司矣行人之職載於秋官圭玉之制掌於玉人此其大畧也若夫待之以四郊之賦共之以外府之財燕饗有儀賀慶有禮散在百官者又皆繼祭祀而言之一何待之如是之厚紀之如是之詳也耶此無他玉帛交贄有國盛典方將轉戰爭之事而為揖遜之禮釋甲冑之器而為爼豆之容使神州有磐石之安而甌脫無風塵之警其待之厚而紀之詳不亦宜乎惟其如此故當是時上焉卿士之在位者下焉俊秀之在學者徃徃目熟乎待賓之儀耳熟乎待賓之樂周旋進退勞贈酧答無不洞逹於胸次一旦馳四牡之車挾英蕩之節或賀慶以贊諸侯之喜或盟以交鄰國之歡則無非專對之才無非膚敏之使又豈有不忠不信者哉又豈有失節辱命者哉下逮春秋之世諸侯暴橫爭戰相尋其棄先王之典籍如弁髦土梗固不可與成周之盛同日而語然而故國喬木風烈尚存執斧伐柯其則不逺如叔孫穆子之聘晉也聞燕享之歌奏而有不拜重拜之別是所謂識君臣之體者也五善之獲其庶幾乎叔弓之聘晉也郊勞則辭致館則辭是所謂知謙遜之禮者也膚使之美其庶幾乎叔向聘楚而問無不知是不辱命者也士起朝王而辭不失舊是又能專對者也以區區之鄭猶多君子故廷勞衛侯則太叔簡子之才見稱於北宮郊餞宣子則子旗子栁之賦亦盡於比興其於交際信可觀焉雖然有所謂全材有所謂一偏之材成周盛時但見皇華之遣使四牡之勞還而未嘗聞以一善之美一言之能取重於世垂名於䇿者非無其人也全材既多不可勝紀故也春秋之世則不然一善必聞一言必著故長於斷事簡子以之長於應對太叔以之必欲責簡子以應對責太叔以善㫁吾恐尺有所短矣推是以徃則穆子之五善未必有叔弓之膚美叔向之不辱未必有士起之專對不謂之一偏之材可乎嗚呼驊騮不生凡馬可以當上駟楩楠不出中材可以為巨用惟春秋禮典湮滅人材難得故數子得以擅美於當世而垂光於後代使當成周之盛則家家自以為稷契人人自以為臯陶固未容佼佼錚錚獨有聞於世也恭惟主上好生之德保飬生靈不殺之武鞏固丕緒爰自睦鄰修好使命交馳禮樂之光華庭寔之旅百視前古為有加焉則凡被出疆之選膺杖節之寵者無非忠信威儀之士辨博通敏之材蓋已逺邁春秋之時而亹亹乎成周之盛矣執事先生親執文柄發為問目以為諸生異時或啣命而出必能増重國體且舉春秋數子俾品藻而備陳之頋惟窽啟何足以預此然蒙被教育之久鼔笥學校之間竊聞朝廷待賓之重與周匹休朝夕之所觀感朋友之所講習亦云熟矣所謂交際之道非曰能之葢亦不敢自處於春秋數子之後惟先生其進之
　　第三道
　　務農
　　敦本之道莫大於務農務農之要莫先於戢兵何則邦以民為本民以食為天食之多寡不在乎他在乎農而已農之勤耶則萬箱之積可坐而致農之惰耶則九年之蓄無自而成為民父母茍能旌其勤而賞之覈其惰而責之則非特百姓之足也而國用亦足焉非特國用之足也而禮義可興焉愚所謂敦本莫大於務農者此也雖然上有務農之意而不知有戢兵之道則雖督之勤勤勸之諄諄吾殆見其力勞而效寡矣何也師之所䖏荊棘生焉大軍之後必有凶年故也為民父母茍能懲忿而窒慾偃武而右文則向也荷戈之士可使轉而為抱耒之農向也戰爭之塲可使轉而為膏腴之壤於斯時也民安其生農復其業上之人雖無事於勸猶將勉焉況又督之勤勤勸之諄諄耶愚所謂務農莫先於戢兵者此也三代而上遼哉邈乎未易槩舉姑以成周之法質之昔者成王纘文武之緒又得周公為之佐兵已戢矣天下已定矣於是念稼穡之艱難思先公之遺訓置地官之職嚴井田之法觀其百畞為夫三夫為屋三屋為井井方一里是謂九夫而八家於此共焉各受私田百畞公田十畞然後大司徒領之以職事小司徒領之以貢賦遂師廵其稼穡遂大夫稽其事功凡田之不耕者則使之出屋粟以罰之夫惟勸之如此其至也督之如此其嚴也借有惰農亦將鞭其後而恥躬之不逮況於深耕易耨之甿乎家給人冨無足怪者向使成王周公不以生民為念而以黷武為心則轅門之士衆而南畞之人寡轉餉之用廣而倉廩之蓄微雖有井田烏得而耕諸雖有榖粟烏得而食諸吾於此益知務農之道非戢兵莫可也我國家列聖相承仁德昭著知敦本莫大於務農也於是乎行勸課之令若帥臣若漕臣若守若令皆以勸農為職則敦本之意可見矣知務農莫大於戢兵也於是乎力戒征伐之事澶淵之役非武之不振也恐南北之民不得盡力乎耕耨故也元昊之和非威之不立也恐西人之子不得盡力乎耕耨故也卒之倉廩充盈禮義興行政教以平刑罰以清非戢兵之效與迨於主上握圖御極述追先志擴聖人之度締北道之歡詔書數下專以便民為務比年以來人有恆産地無遺利金穰屢應百穀用成古所謂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田其在茲乎執事先生尚患大江以北田疇未闢欲倣成周下劑疆宇之制俾民樂於開墾特垂明問俯詢末學自非上體聖君之德意而下欲知農之勤惰則何以及此側聞邇者因守臣之請復力田之舉置以學籍誘以爵祿葢將勸天下之農復兩淮之舊也假以嵗月則耕者四歸皆願出於吾君之野萬億及秭翹足可俟又何必下劑以致之疆宇以任之如遂人所載乎若夫魏文當戰國之際兵革不息民皆失業故李悝畫為盡地力之教漢武當窮師之後海內虛耗飢饉荐臻故趙過平都令光之徒㦯為代田㦯以人輓是皆權一時之宜救不足之弊所謂積之涓涓洩之浩浩殊不知兵戢則農冨農冨則用足紛紛之法果何益哉今必欲舉是道以為盛時獻亦何異時雨既降而欲進灌溉之利日月既出而欲揚爝火之光其惑也甚矣執事以為何如





　　文忠集卷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