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辨體彚選 (四庫全書本)/全覽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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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五十一
明 賀復徴 編
奏議三
宗廟加籩豆議〈唐崔沔〉
臣竊聞識禮樂之情者能作知禮樂之文者能述述作之義聖賢所重禮樂之制古今所崇變而通之所以乆也所謂變者變其文也所謂通者通其情也祭祀之典肇於太古人所飲食必先嚴獻未有火化茹毛飲血則有毛血之薦未有麴糵汙樽抔飲則有𤣥酒之奠施及後王禮物漸備作為酒醴伏其犧牲以致馨香以極豐潔故有三牲八簋之盛五齊九獻之殷然以神道至𤣥可存而不能測也祭禮至敬可備而不敢廢也是以血腥爓熟𤣥樽犧象靡不畢登於明薦矣然而薦貴於新味不尚䙝雖則備物猶存節制故禮雲天之所生地之所長茍可薦者莫不咸在備物之情也又曰三牲之爼八簋之實美物備矣昆蟲之異草木之實隂陽之物備矣此節制之文也鉶爼籩豆簠簋樽罍之實皆周人之時饌也其用通於燕饗賔客而周公制禮咸異與毛血𤣥酒同薦於先晉中郎盧諶近古之知禮者也著家祭禮觀其所薦皆晉時常食不復盡用禮之舊文然則當時飲食不可闕於祠祭明矣是變禮文而通其情也我國家由禮立訓因時制範考圖史於前典稽周漢之舊儀清廟時享禮饌畢陳用周制也而古式存焉園寢上食時膳具設遵漢法也而珍味極焉職貢來祭致逺物也有新必薦順時令也苑囿之內躬稼所收蒐狩之時親發所中莫不剖鮮擇美薦而後食盡誠敬也若此至矣復何加焉但當申勅有司祭如神在無或簡怠朂増䖍誠其進貢珍羞或時物鮮美考諸祠典有所漏略皆詳名目編諸令甲因宜而薦以類相從則新鮮肥濃盡在是矣不必加於籩豆之數也至於祭器隨物所宜故大羮古食也盛於登登古器也和羮時饌也盛於鉶鉶時器也亦有古饌而盛於時器故毛血盛於盤𤣥酒盛於樽未有薦時饌而追用古器者由古質而今文便於事也雖加籩豆十二未足以盡天下美物而措諸清廟有兼倍之名近於侈矣魯人丹桓宮之楹又刻其桷春秋書以非禮御孫諫曰儉徳之恭也侈惡之大也先君有恭徳而君納諸惡無乃不可乎是以不越禮而崇侈於宗廟也又據漢書藝文志墨家之流出於清廟是以貴儉由此觀之清廟之不尚於奢舊矣太常所請恐未可行又按太常奏狀今酌獻酒爵制度全小僅未一合執持甚難不可全依古制猶望稍須廣大者竊據禮文有以小為貴者獻以爵貴其小也不可反制敬而非禮是有司之失其傳也固可隨失釐正無待議而後革然禮失於敬猶奢而寜儉非大過也未知今制何所依准請兼詳令式據文而行
朝服乘車議〈劉子𤣥〉
伏以古者爰自大夫已上皆乘車而以馬為騑服魏巳降迄乎隋代朝士又駕牛車厯代經史具有其事不可一二而言也至如李廣北征解鞍憇息馬援南伐據鞍顧盼斯則鞍馬之設行於軍旅戎服所乘貴於便習者也按江左官至尚書郎而輙輕乘馬則為御史所彈又顔延之罷官後好騎馬出入閭里當代稱其放誕此則専車憑軾可服朝衣單馬御鞍宜從䙝服求之近古灼然之明驗也自皇家撫運㳂革隨時至如陵廟巡謁王公冊命則盜服冠履乘彼輅車其士庶有衣冠親迎者亦時以服廂充馭在於他事無復乘車貴賤所行通用鞍馬而已臣伏見比者鑾輿出幸法駕首途左右侍臣皆以朝服乘馬夫冠履而出只可配車而行今乘車既停而冠履不易可謂惟知其一而未知其二也何者褒衣博帶革履髙冠本非馬上所施自是車中之服必也韈而昇鐙跣以乘鞍非惟不師古道亦自取驚今俗求諸折中進退無凖且長裾廣袖襜如翼如鳴珮紆組鏘鏘奕奕馳驟於風塵之內出入於旌棨之間儻馬有駕逸人從顛墜遂使屬車之右遺履不收清道之傍絓驂相續固以受嗤行路有損威儀今議者皆以秘閣有梁武帝南郊圗多有衣冠乘馬者此則近代故事不得謂無其文臣案此圖是後人所為非當時所撰且觀民間有古今圖畫者多矣如張僧繇畫羣公祖二疎而兵士有著芒屩者閻立本畫昭君入匈奴而婦人有著帷帽者夫芒屩出於水鄉非京華所有帷帽創於隋代非漢官所作議者豈可徴此二畫以為故實者乎由斯而言則梁氏南郊之圖義同於此又傳稱義惟因俗禮貴縁情殷輅周冕規模不一秦冠漢佩用捨無恆況我國家道軼百王功髙萬古事有不便理資變通其乘馬衣冠竊謂宜從省廢臣懐此異議其來自乆日不暇給未及抑揚今屬殿下親從齒胄將臨國學凡有衣冠乘馬皆憚此行所以輙進狂言用申鄙見謹議
貓鼠議〈崔祐甫〉
右今月日中使某宣進上以籠盛貓鼠示百寮臣聞天生萬物剛柔有性聖人因之垂範作則禮記郊特牲篇曰迎貓為其食田鼠也然則貓之食鼠載在禮經以其除害利人雖微必録今此貓對鼠不食仁則仁矣無乃失其性乎鼠之為物晝伏夜動詩人賦之曰相鼠有體人而無禮又曰碩鼠碩鼠無食我黍其序曰貪而畏人若大鼠也臣旋觀之雖雲動物異於麋鹿麏兔彼皆以時殺獲為國之用此鼠有害亦何愛而曲全之貓受人養育職既不修亦何異於法吏不勤觸邪疆吏不勤扞敵又按禮部式具列三瑞無貓不食鼠之目以茲稱慶臣所未詳伏以國家化洽治平天符薦至紛綸雜沓史不絶書今茲貓鼠不可濫厠若以劉向五行傳論之恐須申命憲司察聽貪吏誡諸邊𠉀無失徼巡貓能致功鼠不為害
請禁私鑄錢議〈劉秩〉
臣伏奉今月二十一日勅欲不禁鑄錢更令百寮詳議可否者夫錢之興其來尚矣將以平輕重而權本末齊桓得其術而國以霸周景失其道而人用弊考諸載籍國之興衰實繫於是陛下思變古以濟今欲反經以合道而不即改作詢之芻蕘臣雖惷愚敢不薦其聞見古者以珠玉為上幣黃金為中幣刀布為下幣夫三幣握之則非有補於煖也捨之則非有損於飽也先王以守財物以御人事而平天下也是以命之曰衡衡者使物一髙一下不得有常故與之在君奪之在君貧之在君富之在君是以人戴君如日月親君如父母用此術也是謂人主之權今之錢即古之下幣也陛下若捨之任人則上無以御下下無以事上其不可一也夫物賤則傷農錢輕則傷賈故善為國者觀物之貴賤錢之輕重夫物重則錢輕錢輕由乎物多多則作法收之使少少則重重則作法布之使輕輕重之本必由乎是柰何而假於人其不可二也夫鑄錢不雜以鈆鐵則無利雜以鈆鐵則惡惡則不重禁之不足以懲息且方今塞其私鑄之路人猶冒死以犯之況啟其源而欲人之從令乎是設陷穽而誘之入其不可三也夫許人鑄錢無利則人不鑄有利則人去南畆者衆去南畆者衆則草不墾草不墾又隣於寒餒其不可四也夫人富溢則不可以賞勸貧餒則不可以威禁故法令不行人之不理皆由貧富之不齊也若許其鑄錢則貧者必不能為臣恐貧者彌貧而服役於富室富室乘之而益恣昔漢文之時吳濞諸侯也富埓天子鄧通大夫也財侔王者此皆鑄錢之所致也必欲許其私鑄是與人利權而捨其柄其不可五也陛下必以錢重而傷本工費而利寡則臣願言其失以效愚計夫錢重者猶人日滋於前而爐不加於舊又公錢重與銅之價頗等故盜鑄者破重錢以為輕錢輕錢禁寛則行錢重禁嚴則止止則棄矣此錢之所以少也夫鑄錢用不贍者在乎銅貴銅貴在於採用者衆夫銅以為兵則不如鐵以為器則不如漆禁之無害陛下何不禁於人禁於人則銅無所用銅無所用則銅益賤賤則錢之用給矣夫銅不布下則盜鑄者無因而鑄無因而鑄則公錢不破人不犯死刑錢又日増必復利矣是一舉而四美兼也惟陛下熟察之
禘祫議〈韓愈〉
伏以陛下追孝祖宗肅敬祀事凡在擬議不敢自専聿求厥中延訪羣下然而禮文繁漫所執各殊自建中之初迄至今嵗屢經禘祫未合適從臣生遭聖明涵泳恩澤雖賤不及議而志切効忠今輙先舉衆議之非然後申明其説一曰獻懿廟主宜永藏之夾室臣以為不可夫祫者合也毀廟之主皆當合食於太祖獻懿二祖即毀廟主也今雖藏於夾室至禘祫之時豈得不食於太廟乎名曰合祭而二祖不得祭焉不可謂之合矣二曰獻懿廟主宜毀之瘞之臣又以為不可謹按禮記天子立七廟一壇一墠其毀廟之主皆藏於祧廟雖百代不毀祫則陳於太廟而饗焉自魏晉以降始有毀瘞之議事非經據竟不可施行今國家徳厚流光創立九廟以周制推之獻懿二祖猶在壇墠之位況於毀瘞而不禘祫乎三曰獻懿廟主宜各遷於其陵所臣又以為不可二祖之祭於京師列於太廟也二百年矣今一朝遷之豈惟人聽疑惑抑恐二祖之靈眷顧依遲不即饗於下國也四曰獻懿廟主宜祔於興聖廟而不禘祫臣又以為不可傳曰祭如在景皇帝雖太祖其於屬乃獻懿之子孫也今欲正其子東向之位廢其父之大祭固不可為典矣五曰獻懿二祖宜別立廟於京師臣又以為不可夫禮有所降情有所殺是故去廟為祧去祧為壇去壇為墠去墠為鬼漸而之逺其祭益稀昔者魯立煬宮春秋非之以為不當取已毀之廟既藏之主而復築宮以祭今之所議與此正同又雖違禮立廟至於禘祫也合食則禘無其所廢祭則於義不通此五説者皆所不可故臣博採前聞求其折中以為殷祖𤣥王周祖后稷太祖之上皆自為帝又其代數已逺不復祭之故太祖得正東向之位子孫從昭穆之列禮所稱者蓋以紀一時之宜非傳於後代之法也傳曰子雖齊聖不先父食蓋言子為父屈也景皇帝雖太祖也其於獻懿則子孫也當禘祫之時獻祖宜居東向之位景皇帝宜從昭穆之列祖以孫尊孫以祖屈求之神道豈逺人情又常祭甚衆合祭甚寡則是太祖所屈之祭至少所伸之祭至多比於伸孫之尊廢祖之祭不亦順乎事異殷周禮從而變非失禮也臣伏以制禮作樂者天子之職也陛下以臣議有可采粗合天心㫁而行之是則為禮如以為猶或可疑乞召臣對面陳得失庶有發明謹議
復讎議〈韓愈〉
右伏奉今月五日勅復讎據禮經則義不同天徴法令則殺人者死禮法二事皆王教之端有此異同必資論辯宜令都省集議聞奏者朝議郎行尚書職方員外郎上騎都尉韓愈議曰伏以子復父讎見於春秋見扵禮記又見周官又見諸子史不可勝數未有非而罪之者也最宜詳於律而律亡其條非闕文也蓋以為不許復讎則傷孝子之心而乖先王之訓許復讎則人將倚法専殺亡以禁止其端矣夫律雖本於聖人然執而行之者有司也經之所明者制有司者也丁寜其義於經而深沒其文於律者其意將使法吏一㫁於法而經術之士得引經而議也周官曰凡殺人而義者令勿讎讎之則死義宜也明殺人而不得其宜者子得復讎也此百姓之相讎者也公羊傳曰父不受誅子復讎可也不受誅者罪不當誅也誅者上施於下之辭非百姓之相殺者也又周官曰凡報仇讎者書於士殺之亡罪言將復讎必先言於官則亡罪也今陛下垂意典章思立定製惜有司之守憐孝子之心示不自専訪議羣下臣愚以為復讎之名雖同而其事各異或百姓相讎如周官所稱可議扵今者或為官所誅如公羊所稱不可行扵今者又周官所稱將復讎先告於士則亡罪者若孤稚羸弱抱微志而伺敵人之便恐不能自言於官未可以為㫁於今也然則殺之與赦不可一例宜定其制曰凡有復父讎者事發具其事申尚書省尚書省集議奏聞酌其宜而處之則經律亡失其指矣謹議
學生代齋郎議〈韓愈〉
齋郎職奉宗廟社稷之小事蓋士之賤者也執豆籩駿奔走以役於其官之長不以徳進不以言揚蓋取其人力以備其事而已矣奉宗廟社稷之小事執豆籩駿奔走亦不可以不敬也於是選大夫士之子弟未爵命者以塞員填闕而教之行事其勤雖小其使之不可以不報也必書其嵗嵗既乆矣於是乎命之以官而授之以事其亦微矣哉學生或以通經舉或以能文稱其微者至於習法律知字書皆有以贊於教化可以使令於上者也自非天資茂異曠日經乆以所進業發聞於鄉閭稱道於朋友薦於州府而升之司業則不可得而齒於國學矣然則奉宗廟社稷之小事任力之小者也贊於教化可以使令於上者徳藝之大者也其亦不可移易明矣今議者謂學生之無所事謂齋郎之幸而進不本其意因謂可以代任其事而罷之蓋亦不得其理矣今夫齋郎之所事者力也學生之所事者徳與藝也以徳藝舉之而以力役之是使君子而服小人之事且非國家崇儒勸學誘人為善之道也此一説不可者也抑又有大不可者焉宗廟社稷之事雖小不可以不専敬之至也古之道也今若以學生兼其事及其嵗時日月然後授其宗彛罍洗其周旋必不合度其進退必不得宜其思慮必不固其容貌必不莊此無他其事不習而其志不専故也非近於不敬者與又有大不可者其是之謂與若知此不可將令學生恆掌其事而隳壊其本業則是學生之教加少學生之道益貶而齋郎之實猶在齋郎之名茍無也大凡制度之改政令之變利於其舊不什則不可為已又況不如其舊哉考之於古則非訓稽之於今則非利尋其名而求其實則失其宜故曰議罷齋郎而以學生薦享亦不得其理矣
功臣恕死議〈呂溫〉
昔衛蒯瞶以竊國之詐盟其陪臣服冕乘軒三死無與近代惑者為因口號於是乎有功臣恕死之典考諸古訓其異端與稽諸時事其亂本與何者有國之柄莫大乎刑賞人生有欲不可以不制天討有罪不可以不刑蓋刑者聖王所以佐道徳而齊天下者也功濟乎物不可以不賞賞勸乎功不可以不信蓋信者聖人所以一號令而惇天下者也然則恕死之典棄信而廢刑何以言之夫立功者自八元十亂之後非盡能賢或有起屠販壟畆行陣之間乘帝王應天順人之勢用力無幾遂貪天功超騰風雲各得變化挾勞怙寵崛強自負貪冒無厭見利忘義是宜崇威峻法大為之防而反丹書鐡券許以不死其功大者可以五作亂而十犯上孰不以暴為無傷乎且人君之言如渙汗不反既與之要天地誓山河卒一旦失馭有黥韓之罪神怒人怨不得已而誅是棄信也若恣行𠒋險隳突憲綱或姦鋒將發釁逼宗社乃念斯言之玷忍而不誅是廢刑也向者纔得其塵涓之勞螢燭之助而信棄刑廢將焉用之是賢而有功驚寵懼滿自居無過之地何恕死為使愚而有功小人徼幸又告以無死是増驕而啓奸適所謂賞之禍也雖恕之死其能免乎夫其賢如太公忠如伊尹惟君知臣可以勿貳而遽宥以罪死是疑其不終非所以待之以誠而盡君子之心也若乃猾如狗盜庸如黥徒未有罪而先恕之死是不許其慕生廉恥自固名節非所以道之以徳而勸小人之善也以為明君之處勞臣也安之以爵祿拘之以紀律名之以好惡聳之以禍福使得遷善逺罪保勲全名剖符傳慶與國終始恩斯勤斯是亦極矣柰何撓權亂法以罪寵人墜信賞必罰之典虧昭徃基違之道恐非哲王經邦軌物之制也謹議
陵廟日時朔祭議〈李翺〉
徴事郎守國子監博士史館修撰臣李翺等謹獻議曰國語曰王者日祭禮記曰王立七廟皆月祭之周禮不載日祭月祭惟四時之祭禴祠蒸嘗漢朝皆雜而有之蓋遭秦火詩書禮經燼滅編殘簡缺漢乃求之先儒穿鑿各伸已見皆託古聖賢之名以信其語故其所記各不同也古者廟有寢而不墓祭秦漢始建寢廟於園陵而上食焉國家因之而不改貞觀開元禮並無宗廟日祭月祭之禮蓋以日祭月祭既已行於陵寢矣故太廟之中每嵗五享六告而已不然者房𤣥齡魏徴之輩皆一代名臣窮極經史豈不見國語禮記有日祭月祭之辭乎斯足以明矣伏以太廟之享籩豆牲牢三代之通禮是貴誠之義也園寢之奠改用常饌秦漢之制乃食味之道也今朔望上食於陵寢脩秦漢故事斯為可矣若朔望上食於太廟豈非用常䙝味而貴多品乎且非禮所謂至敬不享味而貴氣臭之義也傳稱屈到嗜芰有疾召其宗老而囑之曰祭我必以芰及祭薦芰屈建命去芰而用羊饋籩豆脯醢君子是之言事祖考之義當以禮為重不以其生存所嗜為獻蓋明非食味也然則薦常饌於太廟無乃與薦芰為比乎且非三代聖王之所行也況祭器不設爼豆祭官不命三公執事者惟宮闈令宗正卿而已謂之上食可也安得以為祭乎且時享於太廟有司攝事祝文曰孝曽孫皇帝臣某謹遣太尉臣名敢昭告於髙祖神堯皇帝祖妣太穆皇后竇氏時惟孟春永懐罔極謹以一元大武柔毛剛鬛明粢薌萁嘉蔬醴齊敬修時享以申追慕尚享此祝詞也前享七日質明太尉誓百官於尚書省曰某日時享於太廟各揚其職不供其事國有常典凡陪享之官散齋四日致齋三日然後乃可以為祭也宗廟之禮非敢擅議雖有知者其誰敢言故六十餘年行之不廢今聖朝以弓矢既櫜禮樂為大故下百寮使得詳議臣等以為貞觀開元禮並無太廟上食之文以禮節情罷之可也至若陵寢上食采國語禮記日祭月祭之詞因秦漢之制脩而存之以廣孝道可也如此則經義可據故事不遺大禮既明永息異論可以繼二帝三皇而為萬代法與其黷禮越古貴因循而憚改作猶天地之相逺也謹議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五十一
<集部,總集類,文章辨體彙選>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五十二
明 賀復徴 編
奏議四
祖宗配侑議〈宋宋祁〉
臣等聞王者建廟祏之嚴合昭穆之綴祖一而已始受命也宗無豫數待有徳也由宗而下等胄之疏戚以為迭毀之制使後嗣雖有顯揚褒大猶不得與祖宗並列所以一統乎尊尊古之道也皇帝陛下躬孝治發徳音承惟三後之盛烈際天接地而推奉之禮有所未稱明發悼懼圗惟厥衷使攸司得稽舊章開羣議攄懿鑠闡孫謀將以脗合靈心垂榮無極非臣等孤陋所能及已竊以太祖皇帝誕受寳命付畀四海鋪敦燮伐潛黜不端夷澤潞之畔兼淮海之昧東焚吳輿右因蜀壘湘楚閩禺請吏入朝當此之時天下之人去大殘䝉更生十年長世丕闡洪業太宗皇帝敦受具璽席運下武龔天之討底定太原由是慎九刑之辟藝四方之貢信賞類能重食勸分官無煩苛人無恫怨又引縉紳諸儒講道興學炳然右文與三代同風真宗皇帝乾粹日昭執競維烈重威撫和休寜北方順斗布度先天作聖遂考夏諺亂虞巡秘牒岱宗育榖冀壤翕受瑞福普浸黎元肖翹跂行罔有不寜百度已備眷授明辟洪惟一祖二宗之烈厯選墳誥未有髙焉者也昔成湯為商之祖太甲太戊武丁實號三宗后稷為周之祖文王武王庸建二祧髙帝為漢之祖孝文孝武特崇兩廟皆子孫世世奉承不輟我皇伯祖經綸草昧遂有天下功宜為帝者之祖皇祖勤勞製作皇考財成治定徳宜為帝者之宗三廟並萬世不遷宣布天下以示後世臣等請如聖詔至於升侑上帝裒對先謨本之周道克厭典禮昔太宗親郊奉宣祖太祖配焉真宗肇祀奉太祖太宗配焉自爾有司不敢輕議今二宗同躋不祧之位則禮無異等伏請自今以徃太祖為定配二宗為迭配稱情適事理實無嫌其將來皇帝親祠伏請以三聖偕侑上顯對越之盛次申遹追之感聖人之能事羣臣之大願此後迭配還如前議昔唐髙宗之上封也太武皇帝文皇帝配昊天明皇之封也以髙祖配天太宗配地開元之著禮也髙祖配方丘太宗配神州此二宗迭配之前比垂拱開元之間髙祖太宗髙宗同配昊天真宗登介丘降社首並以太祖太宗崇配天地此三聖皆侑之明凖其嵗時常祀則至日圓丘仲夏皇地祗配以太祖孟春祈榖夏雩祀冬祭神州配以太宗孟春感帝配以宣祖季秋大饗配以真宗伏請皆如禮便陛下重宗祧之事鑒照前載抑畏䖍鞏讓而不専故令臣等得申愚管謹用敷罄惟聖心裁鑒謹具議狀奏聞
世守邊郡議〈呂大鈞〉
中國之大戒無急於邊防自秦漢以來禦戎之䇿是非未能相逺竊嘗求三代之法宜於今日而推行之乃知聖人封建之深意不獨尚徳専治吾民而已其禦邊之要微妙深逺固在術內殆非衆人之智所可及已蓋天下之勢不得不一亦不得不分分而不一則上無以制命而為下者肆一而不分則下無以陳力而為上者勞故古者分天下為列國統萬國於一王使禮樂征伐一出於天子教治禁令一委之諸侯則是天子持威福之柄優游於內以専察國君之善惡諸侯任過功之責勤勞於外以同體王室之休戚如是則四方之警急何以動天子之視聽哉彼不任吾患者吾得執而戮之孰敢違矣吾所以待蕃國者特招攜以禮懐逺以徳而已在商之時古公以皮幣犬馬珠玉事獯鬻而商王不知在周之時晉國拜戎不暇而周室不與然則三代禦邊之略蓋可知已臣竊謂分剖天下以為列國則未敢輕議如使邊郡略法古意慎選仁勇之士使得世守郡事兵民措置悉以委之租調出入一切不問惟財用不足者附以次邊支郡以供其乏其治以安靜不擾敵人感服者為上富彊自守彼不能犯者次之戰勝攻取無所退屈者又次之賞罰者増損其名位而巳甚者則升黜之不使輕去其郡若此則安危利害不離其身勢不得不盡其力以從事盡心以防患所謂世守者亦不得純如周制父子相繼必使選賢以自代毋問親疎天子加察焉然後可之遂使貳其郡事以終舉者之身然後命之沒則祿其子孫以祀之若有功徳則郡人世世祀之仍爵其子孫庶幾亦可以為備邊之一術也
濮安懿王典禮議〈司馬光〉
臣等謹按儀禮喪服為人後者傳曰何以三年也受重者必以尊服服之為所後者之祖父母妻妻之父母昆弟之子若子子子者皆如親子也人為人後者為其父母傳曰何以期也不貳斬也特重於大宗降其小宗也又為人後者為之子不敢復顧私親聖人制禮尊無二上若恭愛之心分施於彼則不得専一於此故也是以秦漢以來帝王有自旁支入承大統者或推尊父母以為帝后皆見非當時取議後世臣等不敢引以為聖朝法況前代入繼者多宮車晏駕之後援立之䇿或出母后或出臣下非如仁宗皇帝年齡未衰深惟宗廟之重祇承天地之意於宗室衆多之中簡拔聖明授以大業親為先帝之子然後繼體承祧永有天下濮安懿王雖於陛下有天性之親顧復之恩然陛下所以負扆端冕富有四海子子孫孫萬世相承者皆先帝之徳也臣等愚賤不達古今切以為今日所崇奉濮安懿王典禮一凖先朝封贈期親尊屬故事髙官大國極其尊榮譙國太夫人襄國太夫人仙遊縣君亦改封大國太夫人考之古今實為宜稱
選舉議〈劉攽〉
臣准御史臺告報進詔書天下學校貢舉之法傳訪臣等令得詳議者臣愚以謂人主之舉事與人臣之獻議不同人臣之議者盛言古事以為髙侈言已忠以為博迂逺而不切事情汗漫而不濟世務雖已自知其無益於治矣而猶為之何也其言之有理其持之有故其名之所存足以夸衆俗故敢為而不疑耳人主之舉事則不然度時之所宜因俗之所安不以虛名而棄實効不慕逺業而捐近功使令出而下必信事舉而俗必定故與其出令不當而急改之不若謀事於始而慎慮也今陛下患選舉之法不明教育之方未善此必有以前古乆逺之事感動上聽者不可不察也本朝承百王之末創起律令雖未及三代其隨時因俗從宜應變増損不常亦自一朝之制而選舉之法行之百有餘嵗累朝將相名卿及今之所謂賢材與共天下之議論者皆非以他塗進者也而誣以為未嘗得人臣竊以為過矣且臣論之今時選舉之患不在創法之未善而在有司之弗良不患試言之非要而患聽者之不察何以言之今國家有賢良異材之人則使公卿薦舉求文學經術之士則使郡縣推擇此雖三代取士何以過此帝典之言曰敷納以言孔子曰不知言無以知人也然則未知人莫如聽言故國家試士以文詞亦二帝敷納之比也試使有司兼仲山將明之才懐孟子知言之術精聽慎擇則賢不肖豈不較然由是觀之取士之法本未嘗失而有司之聽或不能盡今以有司之不能聽盡而變法法雖亟變而不擇人付之雖法如三代猶將終無益也議者或謂文詞之為薄陋不足以待天下之士臣愚以為今進士之初任者不過得為吏部選人國家待門䕃恩澤者亦為選人流外小吏亦為選人選人如此之卑也而天下之士以文詞應此選豈不固有餘裕哉朝廷設置何等爵祿而更囏難其選乎且進士成名者國家亦何嘗便以為才傑而任用之或以文章顯或以法律用或以善政事稱或以治財賦進皆待其來日成效而後有取則夫取士之始亦何用靳靳遴惜若不得已哉且朝廷更選舉之法將以想望髙才豪傑之士也今天下之士至於禮部者嵗不下二千人朝廷豈能以玉帛之聘弓旌之招而遍得此乎必亦使之投牒自進耳士之投牒自進必非豪傑之士伊尹管仲之儔雖其科試而取之徒小異其名目然其得士未有以異於前也更恐好利衒鬻之人崇虛名以亂真則取士之失又甚於徃日矣議者又謂不如一用鄉舉里選者此又知其一未知其二也夫二漢之用鄉舉里選所以得人者其時郡縣之吏自廷掾諸曹卒史馭吏亭長游徼皆賢士為之故其臨財不茍則知其廉值事能㫁則知其智文武才畧莫不畢效故其譽之有實舉之不難自流品分別郡縣吏卒卒棄絶為賤不齒於縉紳賢士不復從此役士之居鄉里者何由察知茍憑虛名以進人後有不稱將復相與蔽䕶其短而謂之材終亦不得真賢寔廉矣是鄉舉里選又不可盡用也凡此數端皆臣所以深疑者也不知臣之愚陋至此耶抑亦千慮將有一得也然愚者之智専則難移故臣願朝廷且毋庸輕變選舉之法不如因舊法而慎選有司之為愈也雖然尚有一説今有人於此明辨足以判獄訟智畧足以治財賦而文詞不足以自發經藝不至於浹洽則將捐棄終身無仕進之望其材豈不可惜哉臣願陛下為設從政科使公卿及監司舉如此人以充選必有舉者三人乃召而用之且毋以為真試之三年才任其事然後命之以官即不可使復還為民而坐其舉者如此則天下之材士殆無遺逸矣臣聞教育之法所以治性也性修則智明智明則應物不惑不惑則盛徳之士也自兩漢以來學者未嘗不以利祿為心夫可誘以利祿而勉強為善則徳性離矣是故造士不及三代者由此也今陛下建學校為置明師而誨道之毋問其所學毋限其所能則賢材莫不養育矣若惡文章之敝而以經藝勸之學者之志不過為干祿利也則文章之士變而為經藝雖曰不同其離於徳性也均矣天之生材有昏有明智明才大者非小智小識之能掩也及其淺晦下材雖日撻之亦終不能以致髙大士修之於家足以成材又何待學官程課督趣之哉臣愚不足以知逺畧惟陛下裁幸
廟議〈韓維〉
伏以親親之序以三為五以五為九上殺下殺旁殺而親畢聖人制事存送終之禮皆以此為限是衆人之所同也若其不與衆人同者則又因事之宜㫁之以義而為之節文也昔先王既有天下跡其基業之所由起奉以為太祖所以推功美重本始也蓋王者之祖有繫天下者矣諸侯之祖有繫一國者矣大夫士之祖繫其宗而止矣亦其理勢然也荀卿曰王者天太祖諸侯不敢壞大夫士有常宗所以別貴始貴始徳之本也蓋有天下之始若后稷有一國之始若周公大夫士之始若三桓所以貴者配天也不祧也有常宗也此其所以別也今直以契稷為本統之祖則是下同大夫士之禮非荀卿之所謂別也或曰湯文武之去契稷皆十有餘世其間子孫衰微奔竄者非一湯文武之有天下契稷何與哉曰南宮适曰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孔子曰君子哉若人禹之有天下則然矣稷諸侯也而曰有天下何哉豈非積累功徳至文王而興乎孟子曰王不待大湯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然則小國亦王之所待也所謂七十里百里者非契稷所受以遺其子孫之國乎由是言之商周之所以興契稷不為無所與也則正考父作頌追道契湯髙宗商所以興子夏序詩稱文武之功起於后稷豈虛語也哉國語亦曰契勤商十有四世而興后稷勤周十有五世而興榖梁曰始封必為祖南宮适孟軻卜子夏左丘明穀梁赤生於周代其所言皆親聞而見之者其學問又俱出於孔子宜若可信則尊始祖以其功之所起秦漢諸儒亦有所受之也後世有天下者皆特起無所因故遂為太祖所從來乆矣伏惟太祖皇帝孝友仁聖睿智神武兵不血刃坐清大亂子孫遵業萬世䝉澤功徳卓然為宋太祖無少議者僖祖雖於太祖髙祖也然仰跡功業未見其有所因上尋世系又不知所以始若以所事契稷奉之竊恐於古無考而於今亦有所未安也臣以為均之論議未有以相奪仍舊便若夫藏主合食則厯代嘗議之矣然今之廟室與古殊制古者每廟異宮今所以奉祖宗者皆在一堂之上西夾室猶處順祖之主考之尊卑之次似亦無嫌至於禘祫自是序昭穆之祭僖祖東嚮禮無不順所謂子雖齊聖不先父食者也孔子曰於其所不知蓋闕如也如臣絳等議非臣所知臣所以闕而不敢同也
南北郊議〈陳襄〉
臣謹按周禮大司樂以圓鍾為宮冬日至於地上之圓丘奏之六變以祀天神以函鍾為宮夏日至於澤中之方丘奏之八變以祭地示夫祀必以冬日至者以其陽氣來復於上天之始也故宮用夾鍾於震之宮以其帝出乎震也而謂之圓鍾者取其形以象天也三一之變合陽竒之數也祭必以夏日至者以其隂氣潛萌於下地之始也故宮用林鍾於坤之宮以其萬物致養於坤也而謂之函鍾者取其容以象地也四二之變合隂偶之數也又大宗伯以禋祀實柴槱燎祀其在天者而以蒼璧禮之以血祭貍沈疈辜祭其在地者而以黃琮禮之皆所以順其隂陽辨其時位傚其形色而以氣類求之此二禮之不得不異也故求諸天而天神降求諸地而地示出得以通精誠而逆福釐以生烝民以阜萬物此百王不易之禮也去周既逺先王之法不行漢元始中奸臣妄議不原經意附㑹周官大合樂之説謂當合祭平帝從而原之也天地共犢禮之失自此始矣由漢厯唐千有餘年之間而以五月親祠北郊者惟四帝而已如魏文帝之大和周武帝之建徳隋髙祖之開皇唐睿宗之先天皆希濶一時之舉也然而隨得隨失卒無所定垂之本朝未遑釐正恭惟皇帝恢五聖之述作舉百王之廢墜典章法度固已比隆先王之時矣豈襲後世一切之禮乎是以臣親奉徳音俾正訛舛訛舛之禮首宜正其大者大者不正而末節雖正無益也況天地嵗祀今亦不廢顧惟有司攝事而已誠未足以上盡聖誠恭事之意也臣以謂既罷合祭則南北自當別祀伏請陛下每遇親祀之嵗先以夏日至祭地示於方丘然後以冬日至祀昊天於圓丘此所謂大者正也然議者或謂先王之禮其廢也乆不可復行古者齊居近儀衛省用度約賜予寡故雖一嵗遍祀而國不費人不勞今也齊居逺儀衛繁用度侈賜予多故雖三嵗一郊而猶或憚之況一嵗兩祀乎必不獲已則三年而迭祭或如後漢以正月上丁祀南郊禮畢次北郊或如南郊以正月上辛祠昊天次辛瘞后土不亦可乎臣竊謂不然記曰祭不欲疎疎則怠夫三年迭祭則是昊天大神六年始一親祀得無已怠乎記曰大事必順天時二至之郊周公之制也捨是而從後王之失禮可謂法歟彼議者徒知苟簡之便而不睹尊奉之嚴也伏惟陛下鑒先王已行之明效舉曠世不講之大儀約諸司之儀衛損大農無名之費使臣得以講求故事㕘究禮經取太常儀注之文以正其訛謬稽大駕鹵簿之式以裁其繁冗惟以至恭之意對越大祇以迎至和以格純嘏庶成一代之典以示萬世
薛瑄從祀議〈明霍韜〉
臣謹按厯代從祀孔庭之儒若孔門七十二賢則親炙聖化者也漢儒則蒐輯聖經者也唐儒則疏註聖經者也宋儒則闡明聖經者也再按漢若董仲舒唐若韓愈宋若程顥歐陽修於孔子之道或神㑹自得或深造篤詣行足以法言足以訓非區區於訓詁者也薛瑄生當聖賢道學大明之時實能誦法孔子雖不如七十二子親炙孔門原其精神心術無頃刻不師孔子之教雖不必如漢儒蒐輯遺經實自童丱至沒齒無頃刻忘聖經之言雖不如唐儒宋儒疏註闡明遺經觀其讀書録平易親切非身心體驗不能及臣謂薛瑄造詣不及董仲舒而篤實似之穎悟弗及韓愈歐陽修而篤行過之粹精淵微弗及程顥而渾厚似之出處不改其操禍患不易其節貧賤不移其介身為世師言為世訓動為世式晦而彌彰抑而彌光非真誠積累之素不能也故曰我聖朝從祀之儒惟薛瑄無愧自瑄而下或篤行髙蹈而識度淺隘或髙明超邁而淫於佛老隂翊邪説明叛聖軌天資愈髙陷溺愈深皆孔子中正之道未有聞故也薛瑄於孔子之道雖未造其大實遵軌轍而不敢踰故曰從祀孔廟薛瑄無愧臣願勅下禮部再加詳議於薛瑄取其趨向純正畧其造詣未至舉列從祀以端士習正道大明聖化洋溢於風教甚非小補
禮部左侍郎薛瑄從祀奏議〈唐順之〉
竊惟陛下懋建皇極身作君師惠然留意理學之臣博採於庶官之論欲以定祀典而彰潛徳甚盛心也夫瑄之為人諸臣論之詳矣臣可無説也臣請折衷之祀典以答明詔可乎臣聞聖人之道有宗傳有羽翼蓋孔門身通六藝者七十人其徳行稱者纔四人而夫子獨許回庶幾其三人又不與也一貫語之參賜而性與天道賜又自以為不可得聞則其精微之際心授心受毫釐不差者固亦難矣所謂宗傳者也然文學政事言語亦得與徳行分科而居皆不失為聖人之一體至於門人之辨之勇之藝聖人亦自讓以為賢於我也且曰自吾得某也而惡聲不入於耳自吾得某也而門人加親是聖人與人之周也所謂羽翼者也此孔門人物之衡也亦後世論孔門從祀者之衡也如使必其宗傳而後可以從於祀也則顔曽思孟而下及於濂洛四三鉅儒而足矣雖七十子亦有在所畧者矣而況於經師之口傳與王韓輩之疵而未醇者乎然且羣然而爼豆焉則羽翼之故也故曰與其過而廢之寜過而存之至如瑄者以復性為究境以持敬凝靜為工夫非聖人之道不以志而學非濂洛闗閩之説不以尊而信雖其於所謂精微之際未知其何如也而厯其平生其背於聖人者亦少矣謂其為聖門之羽翼也復何疑乎此瑄之可附於祀典者一也臣聞衆心安定而成俗俗必有尚衆志鼓舞而成尚尚必有倡倡之者始之也祭之為言報也以報本而反其始也我朝理學彬彬乎盛矣然自瑄以前儒者猶汨乎辭章事功之習而未有能卓然於道徳性命之歸者也而瑄實倡之矣自瑄以後其有如瑄者繼踵而出乎未可知也其有能直接孔氏之心傳者出乎未可知也而瑄實倡之矣是則瑄其我朝理學之一闢也比之濂洛倡道於宋雖其所自得或有深淺而功則並之此瑄之可附於祀典者二也臣聞之記曰凡釋奠者必有合也有國故則否解之者曰國故云者若虞則䕫伯夷周則周公魯則孔子也此三代各自釋奠於其代之人而國又各自釋奠於其先師解之者曰若漢髙堂生制氏毛公伏生也此漢代釋奠於漢之人之證也故䕫伯夷周公孔子雖不能接世而生而髙堂生制氏毛公伏生固亦非曠世之所希有然而與於釋奠者代有其人則自建學以來皆然未有空一代而絶無其人也明興且二百年絃歌之化暢乎逺近豎子皆知誦法孔氏而璧宮之側至今無一人得爼豆其間者非所以鼓士氣而彰聖朝棫樸之盛也元之世且推其臣許衡而從祀焉我明乃無一人之幾於衡者其不然矣由此言之苟為聖人之徒者猶宜援而進之而況如瑄之真可謂羽翼聖門者乎如是而曰我國之故也而祀焉以比於漢髙堂生制氏毛公伏生許衡其亦可以無愧矣乎況今之所謂祀者乃其偃然於累代羣儒之後而非如記所謂特祀以為先師者也奚不可哉此瑄之可附於祀典者三也臣聞周禮大司樂曰凡有徳有道者使教焉沒則以為樂祖祭於瞽宗瞽宗者殷學也此學宮祀其能為師者之證也其釁器舍菜而神之者乃其攝齊鼓篋而師之者也瑄嘗督學於齊魯而諸生翕然尊之曰吾薛夫子也故其時師道之尊而庠序之飭始自齊魯而風於天下蓋在勝國時許衡實為祭酒勝國時之能尊師道而作人材者莫如衡而我朝之能尊師道而作人材者莫如瑄其亦近乎樂祖瞽宗之義否耶此瑄之可附於祀典者四也然或者謂瑄於六經少所著述宜不得與從祀臣竊以為不然夫聖人所為作經者何也以摹寫此心而已儒者求諸心而有得也是真能發揮六經者也且自古儒者説經之多莫如馬融其體認本心絶不肯為六經註腳者莫如陸九淵陛下嘗進九淵而黜融則聖明照鑒固有取於躬行妙悟之實而不徒以聞見講解為功矣況瑄所著讀書録且十萬餘言固濂洛闗閩之緒而六經之㫖也其為著述則亦已繁此瑄之無礙於祀典者也然宋儒之賢若尹洙羅從彥李侗黃幹皆不得與今瑄所得未知其與數子何如乃得與或者亦有是説臣又以為不然夫瑄之所得誠未知其與數子何如也然自濂洛倡道之後羣儒連茹而出耳目薫染親相授受故其興起為易而瑄獨崛起絶學之後故其樹立為尤難
救見災豫防後患議〈何應春〉
昔宋蘇軾官杭州嵗饑奏於其君曰事豫則立不豫則廢救災恤患尤當在早災傷之民救之於未饑則用物約而所及廣救之於已饑則用物博而所及微臣切見今嵗戶部兩次㑹官議賑淮徐等處災傷是救之於已饑之餘用物博而所及微矣然又有可豫憂者古人云天災流行國家代有向去之災如人初病繼來之災如病再發病勢雖同氣力衰耗恐難支持今各處累嵗災傷幸被皇慈大施拯恤民扵百死中微有生意來年收穫知復何如軾謂當急救之於可救之前莫待救之於不可救之後者實前事之鑒也宋孝宗時朱熹論荒政曰蠲除賑貸固當汲汲扵其始而撫存休養尤在謹之於其終譬如傷寒大病之人方得病時湯劑砭炙不可少絶而其既愈之後飲食起居所以將護節宣小失其宜則勞復之證百死一生尤不可不深畏今者饑民雖免死亡然皆鳩形鵠面薾然無異於大病之新起若有司加惠撫綏寛其財力二三年間筋骸氣血庶幾可復其舊若遂以既愈而不復致其調攝但見其尚能耕墾田疇撐拄門戶而遽責以累年之逋負與夫倚閣之官物是人其必無全理矣熹之所論譬即軾之論也熹謂乾道間旱稅苗皆嘗恩宥而流殍甚衆乆而不復蓋次年帶納逼迫所致至淳熈初乃以洊饑始䝉蠲放則三年之間所失已多而無及於事又明事之所當鑒者也臣敢通録如前上勤睿覽望詔在廷蚤加規畫臣聞漢宣帝時魏相因嵗不登奏故事詔書二十餘事凡賈誼鼂錯董仲舒等所言皆條請行之唐宋諸臣因災進言於君多按前代故事我祖宗惻怛民隠之實徳發扵詔令為荒政者甚備具載有司臣無容盡述惟願皇帝陛下特勅該部詳檢而速行之敬天保民救災恤患之術蓋必有在若稍増飭斟酌議論則前代故事見諸史冊亦極詳悉臣敢亦採掇一二頗切於今日者竊附愚忠開坐扵後幸惟陛下少垂省焉臣忝居議列上凟天聽無任惶恐激切屏營之至一唐徳宗時陸贄奏曰聖人作則皆以天地為本隂陽為端慶賞者順陽之功行於春夏刑罰者法隂之氣用之秋冬事或愆時人必罹咎典籍垂誠言固不誣天人符同理當必應既有繫於舒慘是能致於災祥雖天所降沴不在郊畿然海內為家無論遐邇願滌瑕以徳消沴以和威惠之相濟合宜隂陽之運行自序臣惟今日賞多濫得罰失公平可用之財未歸藏府最彰之罪弗正典刑以月令推之愆時咎徴水旱並臻良有攸自贄所謂慶賞刑罰者惟聖明留意省恩幸之常祿可以哺困窮追巨罪之逋贓可以補租賦檢視臺諫前後章疏一聽於公可消前戾一宋太宗時王禹偁奏曰一榖不收謂之饉五穀不收謂之饑饉則大夫以下皆損其祿饑則盡無祿廩食而已今旱雲未霑宿麥未茁既無積蓄民饑可憂望下詔直雲君臣之間政教有闕上自乘輿服御下至百官俸糧非宿衛軍士邊廷將帥悉逓減之上答天譴下厭人心俟雨足復故雖朝行中家最貧祿最薄亦願首減俸以贖私蠧之咎但感人心必召和氣臣惟今日饑則淮南江北等處為甚饉則湖廣等布政司在處有之成化間布政彭韶曽奏要將在京在外文武官員位髙祿厚者額設皂𨽻逓減名數還官公用該部查例具奏多寡次第以經斟酌彼時不為災傷且有此議近日侍郎吳廷舉又奏南京府部院等衙門直堂皂𨽻應合退出若干賑濟次第明白深合昔人逓減之意四品以上祿厚則家不可以言貧五品以下家貧則俸不能以更積禹偁所謂上答而下厭者惟聖明留意自四品以上悉逓減之文官五品及武官四品以下聽其自審為義無積不強在京在外官有因事加俸添皂之資即當裁割以備拯恤若夫乘輿服御宮禁用度應體大禹克儉之徳內帑何患無餘中貴外戚百凡賞賚無論舊例際茲歉嵗俱各省免𠉀災傷寜日通議定特一宋髙宗時李光奏曰方今之患莫甚於州縣之吏蓋公廉多不容而贓貪或得倖免百姓受弊不可勝言慶歴間嵗旱范仲淹請遣使者徃勞來之於是命仲淹為江淮安撫今日荒旱民多流徙願選公忠諒直之臣通民情曉吏治者以撫為名察郡縣貪苛之吏孝宗時趙汝愚奏曰講行荒政全在得人任得其人則能每事隨宜措置不至乖疎任非其人鮮不敗事守令之不堪倚仗者宜委諸路監司體察監司之責在今尤須謹擇若旱傷分數稍重路分必須選帥臣有才望者専一措置施行臣惟今日所在有司得人甚少災傷地方復有貪苛之吏都御史吳廷舉等通民情曉吏治責任斯在固當追效古人伏望勅㫖叮嚀而督勸之使於當職人員有賞格以待能幹有刑條以懲不職作新濟農之倉大舉惠民之政則齊民獲免於饑餓饑民不至於流徙流民不至於殍亡斯副朝廷好生之徳一宋髙宗時廖剛奏曰昔晉饑民乞糴於秦秦伯以問諸臣百里奚曰救災恤鄰道也行道有福㔻鄭之子豹在秦請伐之秦伯曰其君是惡其民何罪於是乎輸粟於晉故後莫不以秦伯為有徳於晉而以晉之閉糴為負義夫秦晉敵國猶知通有無以拯其民孰謂一統之內乃欲分彼此耶昨嵗旱傷所在不收今舊穀將沒民且艱食竊慮州縣官吏各私其民胡越相視而不相恤則老弱有溝壑之患而壯者聚為盜賊在朝夕矣欲望申戒諸路監司使之檢察所部官吏毋得遏糴庶幾通融周急國無饑民臣惟今日荒熟相近地方有米願糶有錢願易商旅規利船裝車載有司正當招誘以通有無而州縣官各私其民彼路此郡有米去處遏不出境是豈臣子與國休戚之心朝廷一視同仁之義哉臣訪知各處為監司而遏糴亦間有之剛所謂通融周急者惟聖明留意勅下該部行撫按官今後有災地方召人興販無災州郡遇有隣郡米客收買許依市價平糴仍約課務不得邀阻收稅則商旅皆願出於其途有無一通價值自減而饑民獲接濟矣一宋孝宗時趙汝愚奏曰諸郡連嵗旱傷流徙未定不可不厚有施惠以慰人情合將旱傷州縣人戶第四等第五等來年諸物課錢盡數蠲放使彼無聊之民䝉被徳澤豫知嗣嵗青黃未接之際免其催徴自然人情稍安不至失所臣惟今日重災地方百姓艱食已多流徙若不早加安慰彼戀土者亦將首尾兩端逮春徂夏日月尚遙豐凶之期豈能自定戶有負逋各懐憂畏寜無相率而逃失業既衆羸弱者餓死溝壑強壯者聚為盜賊盜賊一起猝難討擒兵盜相尋邦國深禍汝愚所謂使彼豫知免催徴者惟聖明留意勅下該部行撫按官於重災地方再行詢究分別等第先後奏聞曠然垂恩以示諭之催徴既寛逃亡必少所在田畆不至拋業鄉農安心布種自救其饑萬一更罹薄災可以不仰官司重為拯卹而將來公家租賦亦免失陷矣
處置經費議〈張邦竒〉
臣伏覩國家近日以來經用不給至有欲以鬻爵度僧為言者夫二事者所獲無幾而所害甚大誠非聖世所宜行臣竊惟今天下非小蹙也土地之所生人力之所養其出不為少也而猶毎患用之不給其來必有自矣蓋欲足費莫若省費所以省費者有三一曰昭儉徳其本也二曰裁濫賞三曰汰冗食其末也至於所以經畫之方有二曰清理鹽法開廣屯田二者是已臣讀食貨志見文帝躬行𤣥黙而紅腐貫朽武帝商工計利不遺錙銖而大司農每毎告匱以是知省費之可以足費也曩者朝廷以大昏詔戶部措置銀四十萬兩廷臣議欲減半亦已多矣而陛下竟莫之從夫一事之舉所費如此可謂百日累之一日損之矣今耗財之路不可縷舉姑以光祿寺言之一日之費供一宴之設而或至於鉅萬先帝已嘗裁減近日復以如舊尾閭漏巵一至於此夫烏得不竭也陛下誠躬行儉約明詔中外則凡耗財之路猶庶幾其以漸而可塞也古者非有功不賞賞一人則千萬人勸彼獻一技弋一鳥者何功國家而陛下輙厚賚之耶又況享內庖之奉者多贅設支太倉之粟者率市人則一人耕之而聚而食之者復不止於十人矣此而不為之裁抑臣恐財用日耗於上而民生日困於下也夫不塞耗財之路無以開生財之源今取於民者軍需雜征與夫斗斛耗米之加已不啻數倍於常時矣民已竭矣不可以有加矣其尚有可行者臣聞劉晏理財嵗收數十百萬而鹽利居其大半夫鹽之為利上下交濟公私兼益昔之人行之而有騐祖宗制之而有法固可以坐享其利而永永無弊也今利不歸於國家而歸於權倖之門豈不惜哉必使憲臣與轉運等官絶交通互鬻之私而輕減鹽估多召鹽商循常股之制以次而給之而苞苴請託禁絶而不行焉則利不歸於權門而上下交受其益矣臣又聞西北邊地肥而人鷙曩者小有邊警朝廷遣使以數十萬給之此其可以常繼也哉誠使將臣召募邊人墾田給種使之世為土著之兵則不惟可以備不虞於無事之日而轉輸餽餉之煩亦可以計日而減也此蓋諸葛亮郭子儀行之而有效范仲淹朱熹議之而未及行者今欲行之亦在擇其人焉専委任之而巳矣舍此而欲別議經費之方則桑羊孔僅之謀非臣之所敢出也臣聞之易大傳曰何以守位曰人何以聚人曰財財也者所以守邦之本也今竊見四方之人來京師者言今年天下州郡多被水旱而東南為尤甚不知朝廷將何以䘏之不幸而卒然邊鄙有急數十萬之師又將何以餽之此臣之所以為大懼也且天下之事上因循則下玩愒因循玩愒之餘而不有振勵作興之政出其間以鼓動中外之心而革其故習則其勢將有至於不可為者矣此臣之所以重為之寒心也謹條所聞上塵睿覽伏惟詔㫖特賜施行不勝幸甚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五十二
<集部,總集類,文章辨體彙選>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五十三
明 賀復徴 編
奏議五
明堂議〈隋宇文愷〉
臣聞在天成象房心為布政之宮在地成形景午居正陽之位觀雲告月順生殺之序五室九宮統人神之際金口木舌發令兆民玉瓚黃琮式嚴宗祀何嘗不矜莊扆寧盡妙思於規模凝睟冕旒致子來於矩矱伏惟皇帝陛下提衡握契御辯乘乾咸五登三復上皇之化流凶去暴丕下武之緒用百姓之異心驅一代以同域康哉康哉民無能而名矣故使天符地寳吐醴飛甘造物資生澄源反朴九圍清謐四表削平襲我衣冠齊其文軌茫茫上𤣥陳珪璧之敬肅肅清廟感霜露之誠正金奏九韶六莖之樂定石渠五官三雍之禮乃卜瀍西爰謀洛食辨方面勢仰稟神謀敷土濬川為民立極兼聿遵先言表置明堂爰詔下臣占星揆日於是採崧山之祕簡披汶水之靈圖訪通議於殘亡購冬官於散逸總集衆議勒成一家昔張衡渾象以三分為一度裴秀輿地以二寸為千里臣之此圖用一分為一尺推而演之冀輪奐有序而經構之㫖議者殊途或以綺井為重屋或以圓楣為隆棟各以臆説事不經見今録其疑難為之通釋皆出證據以相發明
後漢賊臣董卓廟議〈唐髙適〉
昔漢祚陵夷桓靈棄徳宦官用事國步多艱宗社有綴旒之危宦臣非補袞之具董卓地兼形勝手握兵符顚而不扶禍則先倡興晉陽之甲君側未除入洛陽之宮臣節如掃至乃發掘園寢逼辱妃嬪太后之崩豈稱天命𢎞農之廢孰謂人心敢諷朝廷以自尊貴大肆剽虜以極誅求焚燒都邑馳突放橫衣冠凍餒倚死牆壁之間兆庶困窮生塗草莽之上於是天地憤怒鬼神號哭而山東義旗攘袂爭起連州跨郡皆以誅卓為名故兵挫於孫堅氣奪於袁紹僭擬輿服黨助奸邪驅蹙東人脅帝西幸淫刑以逞有湯鑊之酷要之縻爛刳剔異端乃謂漢鼎可移郿塢方盛殊不知禍盈惡稔未或不亡故神賛允誠天假布手母妻屠戮種族無留懸首燃臍遺臭萬代骨肉灰燼不其快哉今狄道之人不慙卓之不臣而務其為鬼茍斯鬼足尚則漢莽可得而神晉敦可得而廟桓𤣥父子可享於江鄉爾朱兄弟可祠於朔土嗟乎仁賢之魄寂寞於丘陵義烈之魂沈埋於泉壤何馨香之氣而用扵暴悖之鬼哉適竊奉吹噓庇身戎幕每承餘論飽識公忠之言不達下風盡知仁義之本昨忝髙㑹敬受徳音今具賊臣之事悉以條上謹按尚書王者望秩天地之神祇諸侯祭境內之山川亂臣不言淫祀無取則董卓之廟義當焚毀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五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五十四
明 賀復徴 撰
奏議六
駁張敞入粟贖罪議〈漢蕭望之〉
張敞議曰少府左馮翊所言常人之所守耳昔先帝征四夷兵行三十餘年百姓猶不加賦而軍用給今羌虜一隅小夷跳梁於山谷間漢但令罪人出財減辠以誅之其名賢於煩擾良民橫興賦歛也又諸盜及殺人犯不道者百姓所疾苦也皆不得贖首匿見知縱所不當得為之屬議者或頗言其法可蠲除今因此令贖其便明甚何化之所亂甫刑之罰小過赦薄罪贖有金選之品所從來乆矣何賊之所生敞備皂衣二十餘年嘗聞罪人贖矣未聞盜賊起也竊憐涼州被冦方秋饒時民尚有饑乏病死於道路況至來春將大困乎不早慮所以振救之䇿而引常經以難恐後為重責常人可與守經未可與權也敞幸得備列卿以輔兩府為職不敢不盡愚蕭望之駁之曰民函隂陽之氣有好義欲利之心在教化之所助雖堯在上不能去民欲利之心而能令其欲利不勝其好義也雖桀在上不能去民好義之心而能令其好義不勝其欲利也故堯桀之分在扵義利而已道民不可不慎也今欲令民量粟以贖罪如此則富者得生貧者獨死是貧富異形而法不一也人情貧窮父兄囚執聞出財得以生活為人子弟者將不顧死亡之患敗亂之行以赴財利求救親戚一人得生十人以喪如此伯夷之行壞公綽之名滅政教一傾雖有周召之佐恐不能復古者藏於民不足則取有餘則與詩曰爰及矜人哀此鰥寡上惠下也又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下急上也今有西邊之役民失作業雖戶賦口歛以贍其困乏古之通義百姓莫以為非以死救生恐未可也陛下布徳施教教化既成堯舜亡以加也今議開利路以傷既成之化臣竊痛之
駁左雄察舉議〈胡廣〉
臣聞君以兼覽博照為徳臣以獻可替否為忠書載稽疑謀及卿士詩美先民詢於芻蕘是以慮無失䇿舉無過事竊見尚書令左雄議郡舉孝廉皆限年四十以上諸生試章句文吏試箋奏明詔既許復令臣等得與相參竊惟王命之重載在篇典當令縣於日月固於金石遺則百王施之萬世詩云天難諶斯不易惟王可不慎與蓋選舉英才無拘定製六竒之䇿不出經學鄭阿之政非必章奏甘竒顯用年乖強仕終賈揚聲亦在弱冠漢承周秦兼覽殷夏祖徳師經參雜霸軌聖主賢臣世以致理貢舉之制莫或回革今以一臣之言剗戾舊章便利未明衆心不厭矯枉變常政之所重而不訪台司不謀卿士若事下之後議者剝異異之則朝失其便同之則王言已行臣愚以為可宣下百官參其同異然後覽擇勝否詳採厥衷敢以瞽言冒干天禁惟陛下納焉
駁劉僕射舉樂之議〈梁昭明太子〉
三年十一月始興王憺薨舊事以東宮禮絶傍親書翰並依常議太子以為疑命僕射劉孝綽議其事孝綽議曰案張鏡撰東宮儀記稱三朝發哀者踰月不舉樂鼓吹寢奏服限亦然尋傍絶之義義在去服服雖可奪情豈無悲鐃歌輟奏良亦為此既有悲情宜稱兼慕卒哭之後依常舉樂稱悲竟此理例相符謂猶應兼慕請至卒哭僕射徐勉左率周捨家令陸襄並同孝綽議太子令曰張鏡東宮儀記雲依士禮終服月稱慕悼又雲凡三朝發哀者踰月不舉樂鼓吹寢奏服限亦然劉僕射議雲傍絶之義義在去服服雖可奪情豈無悲鐃歌輟奏良亦為此既有悲情宜稱兼慕卒哭之後依常舉樂稱悲竟此理例相符尋情悲之説非止卒哭之後縁情為論此自難一也用張鏡之舉樂棄張鏡之稱悲一鏡之言取捨有異此自難二也陸家令止雲多厯年所恐非事證雖復累稔所用意常未安近亦嘗以此問外由來立意謂猶應有慕悼之言張豈不以舉樂為大稱悲事小所以用小而忽大良亦有以至如元正六佾事為國章雖情或未安而禮不可廢鐃吹軍樂比之亦然書疏方之事則成小差可縁心聲樂自外書疏自內樂自他書自已劉僕射之議即情未安可令諸賢更共詳衷司農卿明山賔步兵校尉朱異議稱慕悼之詞宜終服月於是令付典書遵用以為永凖
駁復讎議〈唐柳宗元〉
臣伏見天后時有同州下邽人徐元慶者父爽為縣尉趙師韞所殺卒能手刃父讎束身歸罪當時諫臣陳子昂建議誅之而旌其閭且請編之於令永為國典臣竊獨過之臣聞禮之大本以防亂也若曰無為賊虐凡為子者殺無赦刑之大本亦以防亂也若曰無為賊虐凡為治者殺無赦其本則合其用則異旌與誅莫得而並焉誅其可旌茲謂濫黷刑甚矣旌其可誅茲謂僭壊禮甚矣果以是示於天下傳扵後代趨義者不知所向違害者不知所立以是為典可乎蓋聖人之制窮理以定賞罰本情以正褒貶統於一而己矣嚮使刺讞其誠偽考正其曲直原始而求其端則刑禮之用判然離矣何者若元慶之父不陷扵公罪師韞之誅獨以其私怨奮其吏氣虐於非辜州牧不知罪刑官不知問上下䝉冒籲號不聞而元慶能以戴天為大恥枕戈為得禮處心積慮以衝讎人之胸介然自克即死無憾是守禮而行義也執事者宜有慙色將謝之不暇而又何誅焉其或元慶之父不免於罪師韞之誅不愆於法是非死於吏也是死於法也法其可讎乎讎天下之法而戕奉公之吏是悖驁而陵上也執而誅之所以正邦典而又何旌焉且其議曰人必有子子必有親親親相讎其亂誰救是惑扵禮也甚矣禮之所謂讎者蓋以寃抑沉痛而號亡告也非謂抵罪觸法陷於大戮而曰彼殺之我乃殺之不議曲直暴寡脅弱而己其非經背聖不亦甚哉周禮調人掌司萬人之讎凡殺人而義者令勿讎讎之則死有反殺者邦國交讎之又安得親親相讎也春秋公羊傳曰父不受誅子復讎可也父受誅子復讎此推刃之道復讎不除害今若取此以㫁兩下相殺則合扵禮矣且夫不忘讎孝也不愛死義也元慶能不越扵禮服孝死義是必達理而聞道者也夫達理聞道之人豈其以王法為敵讎者哉議者反以為戮黷刑壞禮其不可以為典明矣請下臣議附於令有㫁斯獄者不宜以前議從事謹議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五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五十五
明 賀復徵 編
諡議一
吳訥曰按諡法雲諡者行之跡大行受大名細行受小名白虎通曰人行始終不能若一故據其終始明別善惡所以勸人為善而戒人為惡也繇是觀之則諡之所繫豈不重歟漢晉而下凡公卿大夫賜諡必下太常定議博士乃訽察其善惡賢否著為諡議以上於朝若晉秦秀之議何曽賈充唐獨孤及之議苗晉卿宋李清臣之議歐陽永叔是也當時雖或未能盡從其言然千百載之下讀其詞者莫不油然興起其好惡之心嗚呼是其所繫豈不甚重乎哉至若近世名儒隱士之沒門人朋舊有私諡易名之議亦不可不知雲
附吳訥諡法考〈按周禮大夫䘮事曰小䘮賜諡疏雲小䘮卿大夫也卿大夫諡君親制之使太史往賜之至遣之日小吏往為讀之又按禮記曰㓜名冠字五十以伯仲死諡周道也是則賜諡之制實始於周焉崇文總目載周公諡法一巻又有春秋諡法廣諡等書然皆後人取古人諡號増輯而為之也宋仁宗朝眉山蘇洵嘗奉詔編定乃取世傳周公諡法以下諸書列為三巻總一百六十八諡至孝宗淳熈中夾漈鄭樵後本蘇氏書増損定為上中下三等通二百一十諡為書以進大抵諡者所以表其實行故必繇君上所賜善惡莫之能揜然在學者亦不可不知其説故今特載周公諡法於編蓋以諸家之説皆祖於此若夫鄭氏之論亦多有可取者今亦錄附於後讀者詳之〉
周公諡法
惟周公旦太公望開嗣王業建功於牧野終將𦵏乃制諡法遂敘諡法諡者行之跡也號者功之表也車服位之章也是以大行受大名細行受小名行出於已名生於人〈名謂諡號〉民無能名曰神〈不名一善下俱本註〉一德不懈曰簡〈一不委世〉靖民則法曰皇〈靖安〉平易不訾曰簡〈不信訾毀〉德象天地曰帝〈同於天地〉尊賢貴義曰恭〈尊事賢人寵貴義士〉仁義歸往曰王〈民往歸之〉敬事供上曰恭〈恭奉也〉立志及衆曰公〈志無私也〉尊賢敬讓曰恭〈敬有德讓有功〉執應八方曰侯〈所執行八方應之也〉既過能改曰恭〈言自知也〉賞慶刑威曰君〈能行四者〉執事堅固曰恭〈守正不移〉従之成羣曰君〈民従之〉愛民長弟曰恭〈順長接弟〉揚善賦簡曰聖〈所稱得人所善得實所賦得簡〉執禮御賔曰恭〈迎待賔也〉敬賔厚禮曰聖〈厚於禮〉芘親之闕曰恭〈修德以益之〉照臨四方曰明〈以明照之〉尊賢讓善曰恭〈不專已善推之於人〉譛愬不行曰明〈逆知之故不行〉威儀悉備曰欽〈威則可畏儀則可象〉經緯天地曰文〈成其道〉大慮靜民曰定〈思樹惠也〉道德博聞曰文〈無不知〉純行不爽曰定〈行一不傷〉勤學好問曰文〈不恥下問〉安民大慮曰定〈以慮安民〉慈惠愛民曰文〈惠以成政〉安民法古曰定〈不失舊意〉愍民惠禮曰文〈惠而有禮〉闢地有德曰襄〈取之以義〉賜民爵位曰文〈與同升〉甲冑有勞曰襄〈亟征伐〉綏柔士民曰德〈安民以居安土以事〉小心畏忌曰僖〈思所當忌〉諌爭不威曰德〈不以威拒諌〉有一伐而還曰釐〈知難而退〉剛強直理曰武〈剛無欲強不屈直正直理忠恕也〉質淵受諌曰僖〈深故能受〉威強敵德曰武〈與有德者敵〉溫柔賢善曰懿〈性能純淑〉克定禍亂曰武〈以兵往故能定〉心能制義曰度〈制事得宜〉刑民克服曰武〈法以正民能使服也〉聰明睿哲曰獻〈有通知之聰〉夸智多窮曰武〈大志行兵多所窮極〉智質有聖曰獻〈有所通而無蔽〉安民立政曰成〈政以安定〉五宗安之曰孝〈五世之宗〉淵源流通曰康〈性無忌〉慈惠愛親曰孝〈周愛親族〉溫柔好樂曰康〈好豐年勤民事〉恊時肇厚曰孝〈恊合肇始〉秉德不囘曰孝〈順於德而不違〉安樂撫民曰康〈無四方之虞〉合民安樂曰康〈富而教之〉執心克莊曰齋〈能自嚴〉布德執義曰穆〈穆純也〉資輔就共曰齊〈資輔佐而供成〉中情見貎曰穆〈性公露〉甄心動懼曰頃〈甄精〉容儀恭美曰昭〈有儀可象行恭可美〉敏以敬愼曰頃〈疾於所敬〉昭德有勞曰昭〈能勞讓〉柔德安衆曰靖〈成衆使安〉聖聞周達曰昭〈聖聖通合〉恭已鮮言曰靖〈恭已正身少言而中〉治而無眚曰平〈無災罪也〉寛樂令終曰靖〈性寛樂義以善自終〉執事有制曰平〈不在意〉威德剛武曰圍〈禦亂患〉布綱治紀曰平〈施之政事〉彌年壽考曰胡〈久也〉由義而濟曰景〈用義而成〉保民耆艾曰胡〈六十曰耆七十曰艾〉耆意大慮曰景〈耆彊也〉強毅果敢曰剛〈強於仁義果曰毅〉布義行剛曰景〈以剛行義〉追補前過曰剛〈勤善以補過〉清白守節曰貞〈行清白志同〉猛以剛果曰威〈猛則少寛果敢行〉大慮克就曰真〈能大慮非正而何〉不隱無屈曰貞〈恆然無私〉強毅執正曰威〈問正言乖邪〉闢土服逺曰栢〈以闕正定〉治典不殺曰祈〈秉常不衰〉克敬動民曰栢〈敬以使之〉大慮行節曰孝〈言成其節〉闢土兼國曰栢〈兼人故啓土〉治民克盡曰使〈克盡恩惠〉能思辯衆曰元〈別之使各有次〉好和不爭曰安〈生而少斷〉行義說民曰元〈民說其義〉道德純一曰思〈道大而徳一〉始建國都曰元〈非善之良何以始之〉大省兆民曰思〈大親民而不殺〉主義行德曰元〈以義為主闕德故〉外內思索曰思〈言求善〉聖善周聞曰宣〈聞謂所聞善事也〉追悔前過曰思〈思而能改〉兵革亟作曰莊〈以數征為嚴〉行見中外曰慤〈內外如一〉通圉克服曰莊〈通邊圉使闕服〉狀古述今曰譽〈立言之稱〉勝敵制強曰莊〈以武㓛言〉昭功寧民曰商〈明有功者〉死於原野曰莊〈非嚴何以死難〉克殺秉政曰夷〈秉政不闕賢〉屢征殺伐曰莊〈以嚴釐之〉安心好靜曰夷〈不爽政〉武而不遂曰莊〈武功不成〉執義揚善曰德〈稱人之善〉柔質慈民曰惠〈知其性〉慈仁短折曰懷〈短未六十折未三十〉愛民好與曰惠〈與謂施〉述義不克曰丁〈不能成義〉夙夜警戒曰敬〈敬身急戒〉夙夜恭事曰敬〈敬以蒞事〉有功安民曰烈〈以武立功〉象方益平曰敬〈法常而知〉秉德尊業曰烈〈業以通德為而能尊〉合善典法曰敬〈非敬何以善之〉剛克為伐曰翼〈伐功也〉剛德克就曰肅〈成其使為終〉思慮深逺曰翼〈好逺思也〉執心決斷曰肅〈言嚴果〉外內貞復曰白〈正而復終始一〉不生其國曰聲〈生於外家〉不勤成名曰靈〈任本性不見賢思齊〉未家短折曰殤〈未家未娶〉死而志成曰靈〈士志不恡命〉愛民好治曰戴〈好民治也〉死見神能曰靈〈有鬼不為厲〉曲禮不愆曰戴〈無過〉亂而不捐曰靈〈不能以治損亂〉短折不成曰殤〈有知而夭殤〉好祭鬼神曰靈〈瀆鬼神不致逺〉隱拂不成曰隱〈不以隱拂改其性〉極知鬼事曰靈〈其智能聰徹之〉不顯屍國曰隱〈以間主國〉見美堅長曰隱〈美過其今〉殺戮無辜曰厲〈賊良善人〉官人應實曰知〈能官人〉愎佷逐過曰剌〈去誎曰愎反是曰佷〉肆行勞祀曰悼〈放心勞於淫祀言不修德〉不思㤀愛曰剌〈忘其愛已者也〉年中早夭曰悼〈年不稱志〉早孤短折曰哀〈早未知人事〉凶年無穀曰荒〈不務耕稼〉好變動民曰躁〈數移徙也〉外內縱亂曰荒〈家不治官不治〉不悔前過曰戾〈知而不改〉好樂怠政曰荒〈淫於聲樂怠於政事〉怙威肆行曰醜〈肆意行威〉在國遭憂曰愍〈仍多大䘮〉壅遏不通曰幽〈弱坎下〉在國逢難曰愍〈逢兵冦之事〉早孤鋪位曰幽〈鋪位即位而卒〉禍亂方作曰愍〈國無政動長亂〉動祭亂常曰幽〈易神之班〉使民悲傷曰愍〈苛政賊害〉柔質受諌曰慧〈以虛受人〉貞心大度曰匡〈心正而明察也〉名實不爽曰質〈應也〉德正應和曰莫〈正其德應其和〉溫良好樂曰良〈言其人可好可樂〉施勤無私曰類〈無私惟義所在〉慈和徧服曰順〈能使人皆服其慈和〉思慮果逺曰明〈自任多近於專〉博聞多能曰憲〈雖多能不至於大道〉嗇於賜與曰愛〈言貪恡〉滿志多窮曰惑〈自足者必不足也〉危身奉上曰忠〈險不辭難〉思慮不爽曰厚〈不差所思而得〉克威捷行曰魏〈有威而敏行〉好內逺禮曰煬〈朋淫於家不奉禮〉克威惠禮曰魏〈雖威不逆禮〉怠政外交曰推〈不自明而恃外交也〉去禮逺衆曰煬教誨不倦曰長〈以道教之〉疏逺繼位曰紹〈非其次第偶得之也〉肇敏行成曰直〈始疾行成言不深也〉彰義揜過曰堅〈明義以蓋前過〉內外賔服曰正〈言以正服之〉華言無實曰夸〈恢誕〉好亷自克曰節〈自勝其情慾〉逆天虐民曰抗〈背尊大而逆之〉好更改舊曰易〈變故改常〉名與實爽曰繆〈言名美而實傷〉愛民在刑曰克〈道之以政齊之以法〉擇善而従曰比〈比方善而従之〉除殘去虐曰湯亂而不損為靈隱哀也景武也施德為文除惡為武闢地為襄服逺為桓剛克為僖柔克為懿履正為莊有過為僖施而不成為宣惠無內德為獻治而生眚為平亂而不損為靈由義而濟為景餘皆象也
序論〈宋鄭樵〉
法之為諡者取一文耳非有說也諡法行而其說紛紛其書見於世者有周公諡法有春秋諡法有廣諡有今文尚書有大戴記有世本有獨斷有劉熈之書有來奧之書有沈約之書有賀琛之書有王彥威之書有蘇冕之書有扈䝉之書有蘇珣之書其實皆由漢魏以來儒生取古人之諡而釋以已說集而為法也故蘇氏曰周公之法反取賀琛之新法而載之書是知世之諡法其名尤古者益非古法也今考周公之書所用後人之語甚多是皆為諡法者展轉相因言文雜揉無足取也惟沈約之書博採古今銓次有紀然亦無所建明至蘇氏承詔編定六家諡法乃取周公春秋廣諡沈約賀琛扈䝉之書斷然有所去取其善惡有一成之論實前人所不及也皇也帝也王也公也侯也君也師也長也胥也實尊卑之號上下之稱且生有爵死有諡以是為諡未之敢聞也若帝王可以為諡則天子亦可以為諡矣若公侯可以為諡則卿大夫亦可以為諡矣若師長可以為諡則父兄亦可以為諡矣無義之談莫此為甚經幾百年間而後蘇氏開之堯取累土以命名舜取穠華以命名禹取於獸湯取於水桀以喬木紂以繹絲是非已之所更必父兄之所命也且生有爵死有諡以是為諡未之敢聞也蘇氏未暇及臣不敢後焉謹條其可用者二百十諡分為三類只以一文見義無事乎文之廣無事乎說之繁庶乎表裏蘇氏之學是亦典禮之大者
後論〈鄭樵〉
語曰孔文子何以為之文也子曰敏而好學不恥下問是以謂之文也然則文子之諡初無諡法仲尼則因問而即其人之行事以釋之奈何先立其法必使人之曲中也規矩本為方圎設而非豫為小大劑量使制器者範圍於此況所作之法只採經傳之言其間有大不通理處子曰敏而好學不恥下問是以謂之文而雲敏而好學曰文可也孟子曰陳善閉邪謂之敬而雲陳善開邪曰敬可也易之益曰君子見善則遷有過則改而雲遷善改過曰益可也左氏曰共用之謂勇而雲率義共用曰勇可也奈何詩曰哿矣能言巧言如流曰哿可乎書曰賔於四門四門穆穆而雲闢於四門曰穆可乎傳曰季子生而有文在其手曰友遂命之而雲有文在手曰友何義也書曰乃聖乃神乃武乃文而雲乃聖乃神曰武何義也詩序曰太平之君子能持盈守成而雲持盈守滿曰成何義也至於終始如一者則謂之終為人所渴望者則謂之渴於義安乎取竝後匹嫡之義而為竝取牝雞之晨惟家之索義而為索是可用乎千百年間學者見之禮官博士行之而斷無以為非者
晉太宰何曽諡議〈秦𤣥良〉
故太宰何曽雖階世族之𦙍而少以髙亮嚴肅顯登王朝然資性驕奢不循軌則詩云節彼南山惟石巖巖赫赫師尹民具爾瞻言其德行髙峻動必以禮耳丘明有言儉德之恭侈惡之大也大晉受命勞謙隱約曽受寵二代顯亦累世暨乎耳順之年身兼三公之位食大國之租荷保傅之貴方之古人責深負重雖鞠躬盡死猶不稱位而乃驕奢過度名被九域以古義言之非惟失輔相之宜實壞人倫之教近世以來宰臣輔相未有受垢辱之聲被有司之劾而䝉恩貸若曽者也周公弔三季之陵遲哀大教之不行於是作諡以紀其終曽參奉之啓手歸全易簀而沒蓋明愼終死而後已齊之史氏季世陪臣耳猶書君賊累死不懲況於皇代守典之官敢畏強盛而不盡禮管子有言禮義廉恥是謂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亾宰相大臣人之表儀若生極其情死又無貶是則帝室無王刑也王公貴人復何畏哉所謂四維復何寄乎謹按諡法名與實爽曰繆怙亂肆行曰醜宜諡繆醜
晉賈充諡議〈秦𤣥良〉
賈充無子舍宗族弗立而以異姓外孫韓謐為後悖禮溺情以亂大倫昔鄫養外孫莒公子為後春秋書莒人滅鄫聖人豈不知外孫親邪但以義推之則無父子之親而絶祖宗之祀諡法昏亂紀度曰荒請諡為荒
甄琛諡文穆議〈袁翻〉
按禮諡者行之跡也號者功之表也車服者位之章也是以大行受大名細行受細名行生於已名生於人故闔棺然後定諡皆累其生時美惡所以為將來勸戒身雖死使名常存也凡薨亾者屬所即言太鴻臚移本郡大中正條其行節功過承中正移言公府下太常部博士評議為諡列上諡不應法者博士坐如選舉不以實論若行狀失其中正坐如博士自古帝王莫不殷勤重愼以為褒貶之實也今日之行狀皆出自其家任其臣子自言君父之行無復相是非之事臣子之欲光揚君父但苦跡之不髙行之不美是以極辭肆意無復限量觀其狀也則周孔聫鑣伊顔接袵論其諡也雖窮文盡武㒺或加焉然今之博士與古不同惟知依其行狀又先問其家人之意臣子所求便為議上都不復斟酌與奪商量是非致號諡之加與汎階莫異專以極美為稱無復貶降之名禮官之失一至於此案甄司徒行狀至德與聖人齊蹤鴻名共大賢比跡文穆之諡何足加焉但比來贈諡於例普重如甄琛之流無不復諡謂宜依諡法慈惠愛民曰孝宜諡曰孝穆公自今已後明勅太常司徒有行狀如此言辭流宕無復節限者悉請裁量不聽為受必凖人立諡不得甚加優越仍踵前來之失者付法司科罪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五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五十六
明 賀復徵 編
諡議二
駁韋巨源諡昭議〈唐李邕〉
韋巨源與韋後繼敘源流佞媚官爵謬說符祥取媚中宗識者嗟憤及韋庶人之難出至都街為亂兵所殺太常博士李處直議諡曰昭戶部貟外郎李邕駁之曰三思引之為相阿韋托之為親無功而封無德而祿同族則醜止安石他人則附邪楚客諡之曰昭良恐不當處直仍固請依前議邕又駁之曰夫古之諡在乎勸沮將杜小人之業冀長君子之風故為善者雖存不貴仕而沒有餘名此賢達所以砥節也為惡者雖生有所幸死懷所懲此回邪所以易心也嗚乎巨源嘗未察斯而乃聞義不從與惡相濟蓄㒺上之志恊羣凶之謀茍容聖朝貪昧厚祿自以宰臣之貴不崇朝而賈害者固鬼得而誅之也彼則匹夫之微未受命而行刑者固人得而誅之也幽明之憤斷焉可知天地之心自此而見矣頃者皇運中興功臣翼政時序未幾邪逆執權姦慝者拜爵於私門忠正者降黜於藩郡巨源此際用事方殷且於阿韋何親而結為昆季於國家何力而累忝大官此則闇通中人附會武氏託城社之固亂皇家之基其罪一也又國家之事在祀與戎酌於禮經陳於郊祭將以對越天地光揚祖宗既告成功以觀海內惟昔亞獻不聞婦人阿韋蓄無君之誠懷自達之意潛圖帝位議啄皇孫昇壇擬儀拜賜明命將預國事無守國章巨源創跡於前悖逆演成於後時有禮部侍郎徐堅太常博士唐紹蔣欽緒彭景直並言之莫従其罪二也又上天不弔先帝遇毒悔禍無徵阿韋將纂畫計未果逆心尚搖周章夷猶倉皇迷謬於是太平公主矯為陳謨上官昭容詒草遺詔故得今上輔政阿韋參謀將大業垂成而休命中輟者職由巨源躡韋溫之足楚客附巨源之耳梟聲遽發狼顧相驚以阿韋臨朝以韋溫當國其罪三也又人為邦本財實聚人奪其財則人心自離無其人則國本何恃巨源累踐台輔專行句徵廢越條章崇尚侵刻樹怨天下剝害生靈兆庶流離戶口減耗況以三思食邑往在貝州時屬久隂災逢多雨租庸蠲免申令昭明匪今獨然自古不易三思慮其封物巨源啓此異端以為稼穡湮沈雖無菽粟蠶桑織紝可輸庸調致使河朔黎人海隅士女去其鄉井鬻其子孫飢寒切身朝夕奔命其罪四也但巨源長於華宗仕於累代作萬國之相處具瞻之地蔽日月之層輝負丘山之重責今乃妄加褒述安能分謗者哉
唐丞相諡文貞楊綰諡議代太常荅蘇端駁議〈梁肅〉
議曰有國之典存以位敘其德沒以諡易其名名之小大視德之美惡蓋書其著而畧其微要其終而明其義故曰諡以尊名節以一惠恥名之浮於行也楊文貞體淳素之質恊時中之德爰自下列至於宰司秉心不渝動必由道與夫立功立事開物濟衆不同日語矣而清儉厲俗明哲保身曰文與貞在我惟允秉公議者其誰曰不然今奉符謂公與元載交㳺嘗為載薦引載之咎惡悉歸於公斯乃昧於觀行定諡之義且非君子成人之美也請區而評之昔荀爽為董卓所舉致位三公及卓斁亂漢政可謂甚矣而漢史曾不以卓之過累於慈明晏子陳氏俱事齊侯陳志邪而晏志正春秋亦不以陳之惡延於平仲是知道不必合事不必同則載之於公其事可見況當載秉鈞而公不叅大政載以時望慕我我則靜而守中因疎為簡適見清節又有發載之惡皆漏泄致辭患自掇也庸可救乎及夫載覆其餗公膺大任任職日淺屢以疾辭位且不安安可以寂寥啓悟而責之乎昔季文子相三君無食粟之馬衣帛之妾君子以為忠楊公以大名厚位出入三朝無宅一區無馬一駟志於清白交不謟凟可不謂貞乎掌訓誥秉銓衡處成功貳宗伯潤色王度無替厥美加以敏而好學見善如不及可不謂文乎謹按諡法貞之列有三清白守節曰貞大憲克就曰貞憂國忘死曰貞文之義有六經緯天地曰文道德博聞曰文愍人接禮曰文不恥下問曰文慈惠愛人曰文脩德來逺曰文名既不偹事亦殊貫又安可以二王三恪私廟家祭之闕併責於一名哉若具美果在一名則士文伯孔文子且無經緯天地之文孟武伯寗武子又非克定禍亂之武若以廢禮不稱其名臧孫辰縦逆祀不得諡文管夷吾臺門反玷不得諡敬是知議名之道取其所長則捨其所短志其大行則遺其小節使善惡決於一字褒貶垂於將來蓋先王制諡之方也若綜覈名實形於公論宜取坦然明白彰於遐邇者今或乗人之意肆誣謗之辭所謂抉瑕刺骨之說非正議也且聖無全能才不必偹以鄭公徵立言正色恥君不如堯舜其節大矣而昧於知人許公瓌固執遺詔廷沮邪計其志明矣終不能守故春秋為賢者諱過傳稱不以一眚掩大德語曰無求備於一人蓋二公所以為文貞也若曰百行所歸九德咸事如周公之文宣父之德然後擬議則千舌莫嗣而諡典絶矣安在一二蘇魏足為定製乎謹上叅典禮近考故事楊公之名請如前議雲爾
唐丞相故太保贈太師苖晉卿諡議〈獨孤及〉
太師稟天純懿為唐股肱兩朝當國庶績惟允論道敷政送往事居葉恭秉彜動㒺違德惠和以懋其事明哲以保其身昔嘗懸衡九流剖竹四郡刀尺之下無滯用襦袴之內無貧人洛陽居守東夏輯睦天寳之季二京為戎皇輿西狩億兆左袵太師踐危機不易心處橫潰不㤀國奮身拔跡於豺狼之口道不汚而節不奪忠之大者至德乾元中天下多故皇綱未張肅宗脩漢宣故事用刑名繩下而太師以曺參為師持清靜守職勵翼王度將順事典人亦寧一厥猷茂焉能知人能官人愼選乃僚言刈其楚至有拔羣萃而取公器不五六年比肩袞職者光映冊府當代榮之漢史稱胡廣與故吏陳蕃竝為三司太師有焉夫九德咸事寛為之首百工惟時哲則能惠宜其享天眉壽為國元老古者生以行觀其志死以諡易其名諡之美惡視行之大小後代或三字以表德貞惠文子是也或二字以彰善鄼文終侯留文成侯是也蓋其跡大名盛則禮優諡崇太師德冠縉紳位侔周召將加誄諡之制宜以鄼留為凖謹按大戴禮體和居中曰懿文賢有成曰獻稽千載之令典合二名以配德請諡曰懿獻謹議
唐丞相故江陵尹御史大夫呂諲諡議〈獨孤及〉
呂諲任職従政聰敏肅給能以才智潤餙吏道至德中與三司同鞫大獄獨引律文附會經義而平反之當時卒用中典諲叅其論在台司齪齪雖無匪躬之能然平章法度守而勿失其為荊州一年有成號令明具賦歛均一物有制而事有倫大抵以威信為主戮陳希昂按申太芝之奸而三楚之人恱服厥功茂焉自至德以來荷推轂受脤之寄處方靣者數十輩而將不驕卒不墮政脩人和如諲者蓋鮮失豈不以人散久矣而兵未戢挹濁流者難俟清整棼絲者難為功諲當此時能以慈惠易其疾苦且訓其三軍如臂使指闔境無拔葵㗖棗之盜而楚人到於今猶歌詠之其識略必有過人者雖勿褒之其可乎按諡法威德克就曰肅禁暴威也愛人德也考禮議名而擬諸其形容請諡曰肅謹議
駁議呂諲〈嚴郢〉
伏以故相國江陵尹兼御史大夫贈吏部尚書呂公諲昔事先朝累當大任至德之初天步艱難公首披荊榛扈蹕靈武㤀軀進忠一日三接先朝察匪躬之節納沃心之議爰立作相弼諧神人其嘉謀嘉猷獻可替否之跡入則造膝出則詭辭溫樹不言難可得而知也至有爛焉明白欲蓋而彰者請區而載之乾元收復之際兩都衣冠多繫於三司詔獄御史中丞崔良器議事失入時宰苖太師崔趙公等雖廷諍之然未堅決公有犯無隱引經正辭上是其言刑為之省所全活者蓋數百人明主收雷電之威聖朝行寛大之典者繄公之力也古者進賢受上賞書不云乎咎繇曰都在知人公踐台衡專以推賢任人為務故相國房公琯故吏部侍郎韋公陟入登右職皆公之由今相國黃門侍郎杜公之蒞江陵也公薦在方靣之任今相國中書侍郎元公之在度支也公咨以幕府之政曽未數嵗而二相接武於上台天地交泰聖賢相得庶績咸熈五典克従者茲公之舉善也則子皮之舉子産鮑叔之舉管仲蕭何之舉曺參武侯之舉蔣琬方之前人我有餘地其在荊南也戢兵和衆令行禁止理績為天下最雖古之羊杜無得而踰今太常議荊南之政詳矣而曰在台司齪齪無匪躬之能者乃抉瑕掩瑜之論非中適之言也國家故事宰臣之諡皆有二字以彰善旌德焉夫以呂公文能無害武能禁暴貞則幹事忠則利人盛烈𢎞規不可備舉傳敘八元之德曰忠肅恭懿若以美諡擬於形容請諡呂公曰忠肅謹議
重議呂諲〈獨孤及〉
博士獨孤及議曰呂諲任宰相日淺當時㑹肅宗躬親萬務庶政羣臣畏威奉職而已雖有謀謨於巖廊之上莫由有知之者其荊門之政為仁由已略見於事其恩惠被於物風謡存乎人故人得而稱之議名之際敢不闕其所疑而録其尤者著者有司之職也其閱實訟獄在未執政之前前議之詳矣敢辱再告至若推進名賢使登大任既同溫室之樹且行狀所不載孔子曰君子於其所不知蓋闕如也故不書今奉符令必用二字且以忠配肅謹按舊儀凡歿者之故吏得以行狀請諡於尚書省而考行定諡則有司存廷辯可否宜在衆議今駁議撰諡異同之說並故吏專之伏恐亂庖人尸祝之分違公器不私之誡且非唐虞師錫僉曰之道昔周道衰孔子作春秋以繩當代而亂臣賊子懼諡法亦春秋之微㫖也在懲惡勸善不在哀榮在議美惡不在字多文王伐崇周公殺三監誅淮夷晉重耳一戰而霸諸侯武功盛矣而皆諡曰文以冀缺之恪德臨事寗俞之忠於其國隨㑹之納諌不㤀其師言身不失其友其文德豈不優乎而並諡曰武固知書法者必稱其大而略其細故言文不言武言武不言文三代以下樸散禮壞乃有二字之諡二字諡非古也其源生於衰周施及戰國之君漢興蕭何張良霍去病霍光俱以文武大略佐漢時致太平其事業不一謂一名不足以紀其善於是乎有文終文成景桓宣成之諡雖凟禮甚矣然猶褒不失人唐興叅用周漢之制謂魏徵以王道佐時近文直言極諌愛君而㤀身近貞二德並優廢一莫可故曰文貞公謂蕭瑀端直鯁亮近貞性多猜貳近褊言褊則失其謇正稱貞則遺其𠫤狹非一言所能名故曰貞褊公其餘舉凡推類大抵凖此皆有為言之也若跡無殊途事歸一貫則直以一字目之故杜如晦諡成封德彜諡明王珪諡懿陳叔達諡忠溫彥博諡恭岑文本諡憲韋巨源諡昭唐休璟諡忠魏知古諡忠崔日用諡昭其流不可悉數此並當時赫赫以功名居宰相位諡不過一字不聞其子孫佐吏有以字少稱屈者由此言之二字不必為褒一字不必為貶若褒貶果在字數則是堯舜禹湯文武成康不如周威烈王慎靚王也齊桓晉文不如趙武靈魏安釐秦莊襄楚考烈也杜如晦王珪已下或成或明或懿或憲不如蕭瑀之貞褊也厯考古訓及貞觀以來制度似皆不然今奉符所議雲國家故事宰相必以二字諡未知出何品式請具諲當以為按據若忠者臣事君之常道茍靖恭於位誰則非忠非有炳然之異則不以為諡如議獄緩死任賢舉善德之美者然肅者威德克就之名足以表之矣月令曰孟秋天地始肅詩曰曷不肅雍又肅肅王命仲山甫將之肅嚴也敬也忠之屬也天地不肅則嵗不成宗廟不肅則禮不立軍旅不肅則人不服肅之時義大矣哉以諲之従政也威能閑邪德可濟衆故以肅易名而忠在其中矣亦猶隨㑹寗俞之不稱文豈必因而重之然後為美魏晉以來以賈詡之籌算賈逵之忠壯張既之政能程昱之智勇顧雍之密重王渾之器量劉惔之鑒裁庾翼之志略彼八君子者方之東平冝無慙德死之日並諡曰肅當代不以為貶何嘗徴一字二字為之升降乎謹上稽前典下據甲令參之禮經而究其行事請依前諡曰肅謹議
駁議郭知運〈崔廈〉
左司貟外郎崔廈議曰郭知運承恩詔𦵏向五十年今請易名竊恐非禮謹按禮記雲禮時為大又曰過時不為禮也昔衛公叔文子卒將𦵏其子戍請諡於君曰日月有時將𦵏矣請易其名者蓋時不可踰也節度既名不浮行數紀之前門生故吏已合謀諡今乃申請竊將有為而作節度嗣子英又頃屬多故屢制方隅朝廷䇿勲位表端揆附従者竊不中之禮㑹無妄之求況節度當開元初賵贈特加碑誌逾等皆出恩命追悼之遇亦已當矣今又鹵莽外於典章追送往之闕遺啓將來之冒昧況今裂土者接畛專征者百輩若率而行之誰曰無情不惟有司疲於簡牘抑恐名器等於草芥雖欲曲全竊將不可又禮經雲已孤暴貴不為父作諡若節度合諡而不以其時則嗣子廢先君之德若不合諡而茍遂其意則先君因嗣子而見尊以僕射而言恐貽越禮之議以國家而言又殊旌善之體請下太常重議謹議
重議郭知運〈獨孤及〉
博士獨孤及議曰禮時為大順次之將次𦵏易名時也有故闕禮追逺請諡順也假如諸侯五月而𦵏魯惠公之薨也有宋師至隱公元年十月而改𦵏不以踰時廢禮又公叔戍請諡適當𦵏前謹按禮經曽不言已𦵏則不可追諡況帝王殊塗不相沿襲新禮則死必有諡不雲日月有時今請易名者五家無非𦵏後苖太師一年矣呂諲四年矣盧奕五年矣顔杲卿八年矣並荷褒寵無異同之論獨知運以其子不幸遂以過時見抑茍必以已𦵏未𦵏為節則八年與五十年其緩一也而與奪殊制無乃不可乎議雲已孤暴貴不為父作諡此謂其父無位而子居大官不當以已之貴加榮於父也禮不云乎父為士子為大夫𦵏以士耳若知運者處方靣之寄位列九卿茂勲崇名與衛霍侔飾終之禮宜加於他將一等豈待因依嗣子然後作諡今之專征者率多起屠販皁𨽻之中雖逢風雲化為侯王其祖父爵位與知運齒者鮮矣奈何懼名器等於草芥以是殺禮竊謂近誣乾元以來累有詔追贈百官祖父內外文武具僚之先悉䝉恩錫或音徽久昧或墓木已拱受大名貴位於九原者以萬數未嘗以歿代逺近為限夫贈諡一也贈者一時之寵諡者不刋之令今以嵗久而廢易名是王澤浹於天下而獨隔於一人也當開元二年吐蕃以舉國之師入五原塞擊柝之聲聞於秦雍知運與郭䖍瓘討平之以張王室當時微知運則汧隴之西左袵是懼今朝廷方將命將帥以征不服討不庭宜褒之以勸握兵者安可以𦵏久而廢大典況夫諡法者蓋考其言行事業之邪正必以字褒貶之使生者聞美諡而慕暏惡諡而懼不待賞罰而賢不肖皆勸是一字之諡賢於三千之刑本非為歿者之子孫以為哀榮寵贈之具假令知運無子且未嘗立勲茍位至上將則諡不可廢豈以其子之存亾為請諡之可否竊稽載籍徵諸舊章易名之禮請如前議謹議
唐故御史中丞盧奕諡議〈獨孤及〉
盧奕剛毅而忠直方而清勵精吏事所居可紀天寳十四載洛陽覆歿於時東都人士狼狽鹿駭猛虎磨牙而爭其肉居位者皆欲保性命而完妻子或先䇿髙足爭脫羿彀或不恥茍活甘飲盜泉奕獨正身守位蹈義不去以死全節誓不辱勢窘力屈以朝服就執猶慷慨數賊梟獍之罪觀者股慄奕不變其色西向而辭然後受害雖古烈士方之者鮮矣或曰洛陽之存亾操兵者實任其咎非執法吏所能抗師將奔去之可也委身寇讐以死誰懟某以為不然勇者禦而忠者守必社稷是衛則生死以之危而去之是智免也於忠何有蓋荀息殺身於晉不食其言也仲由結纓於衛不避其難也𤣥冥勤其官而水死守位而㤀軀也伯姬待保姆而火死先禮而後身也彼四人者死之日皆於事無補夫豈愛死而賈禍也以為死輕於義故蹈義而捐生古人書之使事君者勸然則祿山之亂大於里丕孔悝廉察之任切於𤣥㝠之官分命所繫不啻保姆逆黨兵威烈於水火於斯時也能與執干戈者同其戮力挽之不來推之不去豈不以師可虧義不可茍身可殺節不可奪故全其特操於白刅之下孰與懷安偷生者同其風哉謹按諡法圖國㤀死曰貞秉德遵業曰烈奕執憲戎馬之間志藩王室可謂圖國矣國危不能拯而繼之以死可謂㤀死矣厯官十一任言必正行必果而清節不撓去之日若始至可謂秉德矣先黃門以直道佐時奕嗣之以忠純可謂遵業矣請諡曰貞烈謹議
歐陽文忠公諡議〈宋李清臣〉
太子太師歐陽公歸老於其家以疾不起將𦵏行狀上尚書省移太常請諡太常合議曰公維聖宋賢臣一世學者之所師法明於道德見於文章䆒覽六經羣史諸子百家馳騁貫穿述作數十百萬言以傳先王之遺意其文卓然自成一家比司馬遷揚雄韓愈無所不及而有過之者方天下溺於末習為章句聲律之時聞公之風一變為古文咸知趨尚根本使朝廷文明不愧於三代漢唐者太師之功於教化治道為最多如太師真可謂文矣愽士李清臣得其議則閱讀行狀考按諡法曰唐韓愈李翺權德輿孫逖本朝楊億皆諡文太師固宜以文諡吏持衆議曰太常官長有曰文則信然不可易也然公平生好諌爭當加獻為文獻無已則忠為文忠衆相視曰其如何則又合議曰文獻疉犯廟諡固不可忠亦太師之大節太師常參天下政事進言仁宗乞早下詔立皇子使有明名定分以安人心及英宗繼體今上即皇帝位兩預定䇿謀有安社稷功和裕內外周旋兩宮間迄於英宗之視政蓋太師天性正直心誠洞達明白無所欺隠不肯曲意順俗以求自便安好論列是非分別賢不肖不避人之怨誹徂疾亡身履危以為朝廷立事按諡法道德愽聞曰文廉方公正曰忠今加忠以麗文宜為當衆以狀授清臣為諡議清臣曰不改於文而傳之以忠議者之盡也清臣其敢不従遂諡文忠謹議
陳執中諡榮靈議〈韓維〉
執中幸得以公卿子遭世承平因縁一時之言遂至貴顯皇祐之末天子以後宮之䘮問所以𦵏祭之禮執中位為上相不能總率羣司考正儀典以承答天問知治䘮皇儀非嬪御之禮追冊位號於宮闈有嫌建廟用樂踰祖宗舊制執中白而行之曽不憚愧遂使聖朝大典著非禮之舉此不忠之大者閨門之內禮分不明夫人正室踈薄自絀庶妾賤人悍逸不制醜聲流布行路共知此又治家無足言者夫宰相所當秉道率禮以弼天子正身齊家以儀百官執中不務出此而方杜門深居謝絶賓客曰我無私也我不黨也豈不陋哉謹按諡法寵祿光大曰榮不勤成名曰靈執中出入將相以一品就第可謂寵祿光大矣得位行政不為不逢死之日賢士大夫無述焉可謂不勤成名矣請合一法諡曰榮靈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五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五十七
明 賀復徴 編
諡議三
宋武帝諡議〈顔延之〉
以為聖哲同風功美殊稱葢出乎道者無方故刑於物者不一伏惟道塞人神信通期運愛敬所稟因心則逺英粹之照正性自天體苞潛躍慮周巻舒龍徳在隂雖艱貞而不悶因時而惕故有來其必亨在晉之季皇塗薦阻攙搶干紀璇璣失馭天鑒靈武民屬聖明不假十室之資不藉百乘之賦首義馳風一鼓靜亂滌除泰階消殞薄蝕斯亮弼登庸之基經綸之始者也內難雖弭外圖未輯河華海岱負固相望荊濮燕亳侯服交侵眷言帝畿思康王路戎不再駕遺氓即序斥堠之所未羈亭徼之所不譯莫不飭城請罪欵塞來賔故能灑掃中嶽致廟九鼎神道㑹昌寶命既集損而之益沒身愈光既而儀刑帝載揖讓天厯改玉乎文祖班瑞乎神宗貫革寢機文武搢笏故宸居兩楹坐一八表國訓成均之學家沾撫辜之仁大美配天必終之以儉德道固萬葉猶申之以話言允所謂教思無窮樹之長世取高上代顧邈前王矣
齊武帝諡議〈沈約〉
臣聞天德平分而四時之名或異聖功一揆而皇王之稱不同葢跡因事殊名由義立堯臣禹佐咸率茲典伏惟盡寂窮微合神獨照德茂始裳之主道冠初耜之君含精靈於五緯駕貞明於三象初爻勿用英氣凌雲負掲日月仰揚霄漢龍姿鳯采煥若麗天登庸在試盛績雲舉雖屈景潢汙降情尺木而拯世濟民浚發懷抱昔成湯百家仁被比屋文王十里化先寡妻前聖後賢重規㳫矩震雄圖於九江播靈威於夏汭旌斾未麾鯨鯢自殞弗勞羗僰之長無待六事之人義等伐謀功高善陣建有國之符成定鼎之業㑹朝清明事資於牧野受命作周非止於西伯視膳寢門孝徳光備守器宗祧元良熈載逺嗣大寶以君百辟敷景化以致隆平字在四夷威行海內囹圄寂寞禮讓交興八柄馭下九官咸事臨朝凝黙尊嚴若神風行日烜無思不暢至仁與造化爭流靈威與雷霆齊軌上貫蒼昊下洞深泉春無淒風夏無苦雨時若㒺愆多稔如積三革不累五刄不砥庠塾大啟儒雅雲集訓閱得宜蒐狩有序丹徼青丘之野跂踵反舌之民浮深駕阻迴首革靣北夷畏力獻琛內欵不藉終軍之使無假絶漠之威嘉祥霧合秘瑞泉涌史不輟文簡無虛〈闕〉方當垂七曜之旗駕八龍之乘望禮中嶽肆覲群後造化不仁穆卜愆應慕切遺弓哀同遏密晦朔不居殯宮將啓勤茲大名宜盡徽極
齊明帝諡議〈任昉〉
以為窮神之跡無繼於成名教思所宗言歸於有稱是以則天為大義盡於翼善武功受命理貫於斯文伏惟功高五讓道冠三極愛敬始於揚名孝饗終乎嚴配寥廓大度誕君人之符閨庭小節應軌物之訓厯世允諧納揆時序貽厥之寄義均負圖榱棟惟新壓焉將及於是承制宣德定策公卿登嗣後於西鐘反獨夫於侯服既而主幼時艱仍離屯蹇應當璧之祥注息肩之願立德以長紹開中興擬度天行取則乾健日昃罷朝幽枉必達官曹寂寞圄犴空虛虎門肆義大足恊律巖廊有縉紳之談鄉塾無橫議之士既冨而敎𢎞此孝治遂使家少蕩子野有棲畝寘天下於掌握覽八荒於戸牖寵微金穴之家恩絶淑風之館天應民和祥符惣暨故能上變雲物下漏深泉若乃青丘丹陵之國黃銀紫玉之瑞幽符逺萃詢德報功方將馳道日觀清宮鳴澤為而不恃高揖成功百川所以朝宗參辰於焉取正豈所謂中衢均奠懸衡共軌者歟
梁髙祖武帝諡議〈元帝蕭繹〉
臣聞翼善傳聖曰堯仁聖盛明曰舜受禪成功曰禹除虐去殘曰湯諡者行之跡號者功之表雖賤不誄貴卑不誄尊而彰乎名者盛德之嘉號也被於物者治定之實錄也斯所以聲明煥乎鐘石昭晰備於絃管者焉伏惟天縱欽明惟睿作聖功超三五聲踰七十仰之彌高就之彌逺載潛載躍乃武乃文先是木運吿終羣後改屬乾維罔搆地紐如崩祧祀阽危公卿旰食九牧有淪胥之悲八表興橫流之歎乃凝威黑水錶瑞丹陵雲合景從表裏禔福受終文祖允恭克讓知黔首不可以無歸蒼生不可以無主降汾陽之逺志不得已而臨之於是類帝禋宗革命創制禘郊式展殷薦斯潔臨茲大寳化與和氣俱宣扇此王風政與秋霜並肅言懸日月功格區宇不以紫宸為貴不以黃屋為尊政謐刑措民殷國阜虹旌式巻堡燧載清胥象相因環楛無曠天衢亭泰王道昇平南海候風東溟奉貢膏露凝枝慶雲觸石山開蒼璧地出𤣥珪驃騎把鉞則休屠欵塞太尉抗旌則名王蹷角聲敎所漸浹靈虵之都威令所行通燭龍之外開庠建序布濩於成均正俗移風氛氳於司樂虛納十亂引諒直之規廣闢四門𢎞招賢之徳青衿知擊壤之性黃髪恣鼓腹之𭭕加以鑚味微言硏精至道文終所收之典史倚所讀之書無輟萬㡬日且千遍馳鬱郁之聲表乾乾之德允所謂皇哉君哉日用而不知者矣方且吿成岱嶽鏤升中之玉簡昭事梁甫祕社首之金繩而文王明夷事侔往冊黃帝橋山痛深前典萬有淪傷三辰掩曜人祇軫慕山海含悲慟切陟方哀深遏密煩寃荼毒貫切心髓風樹不靜陟岵何期思所以欽若九功仰稽七德
宋仁宗諡號議〈王珪〉
臣伏奉勅命以七月二十九日集官於南郊壇告天請上大行皇帝諡曰神文聖武明孝皇帝差官撰諡議及廟號文武臣謹上議曰臣聞元精磅礴濟萬物而不昭其跡者薦名曰天至德汪洋澤萬世而不有其功者建諡於帝伏思在昔帝王生膺大名終紀大行使金聲而玉振之以詔虖無窮之聞者帝莫盛於堯舜王莫隆於禹湯也葢易名之典下不得誄上古者將為至尊之諡必質於郊然後定之茲所以推天下之至美明天下之至公雖天子不得以自專也洪惟大行皇帝躬上智之姿承累聖之序流大漢之豈弟履放勲之欽明苞富有之業而能守以約攬泰定之埶而弗恃以安固嘗邈然馳視所未形俛然積思所不及謂天命之匪易迺嚴恭戒懼庶以荅靈心之顧謂民懷之靡常迺涵容煦沭庶以陶善類之歸知括萬慮而不可頥思滲四垠而不可形如兩儀之無不燾載如三辰之無不臨燭於是修廢官繼絶世禮高年勸力穡減常賦抑末㳺虛已以馭豪畯之材降志以從忠直之諌振立賞罰而權衡之章明典禮而黼黻之宥恕刑獄而蕩滌之惠哀困窮而衣食之人情莫不欲逸愛其力而不勞人情莫不欲壽輔其生而不傷羣公庶尹㒺弗夷正相與謀王之朝殊隣絶區㒺弗億寧相與慕王之境父父子子兄兄弟弟㒺弗順祇相與立王之塗葢仁政之施沛然其若是莫之能禦也矧復耕籍於千畝之田祫祭於先王之廟報天之誠篤則八奠於圜丘嚴父之志盡則再侑於明堂宗室既蕃則廣諸分王之愛邦統未昭則豫有主器之屬下議樂之詔以考鐘石之和置冩書之官以綴經墳之學邇英敷席圖講藝也凝機祓字資味道也藻思粹發窮聖作也飛毫灑落肆天縱也知聲色之靡伐於德義於是乎屏燕飲之娯知雉兎之獲殫於精神於是乎絶盤遊之慾念組織之勤則卻服御之華念土木之費則損宮室之麗西羗阻命不欲乆戍勞師而遂納玉闗之誓南蜒肆奸不欲深入薄冦而自致藁街之僇時則有隃沙軼漠卓犖之貢委應圖合諜沕潏之瑞叢四十二年於茲可謂海內大治矣竊跡羲皇之前夐虖莫索其詳自詩書之載揆厥所元終都攸卒未有如茲之盛者也方將勤鴻休受永祐豈圖神機歘厭邦釁上延仙鼎已成不返荊山之御玊衣雖在空陳渭水之遊嘉原既新同軌迫至張鳯葢於北極引龍輴之西巡此萬國所以摧心三靈為之變色有司繇是飭舊典冊丕稱皇哉鑠乎㡬有以綏王靈而炳帝烈也謹按諡法一民無為曰神經天緯地曰文通達先知曰聖保大定功曰武昭臨四方曰明慈惠愛親曰孝若乃羣生啿啿鼓之舞之不知至化之所自然非至神虖制禮作樂際天接地燠然而大備非至文乎永惟宗廟之奉實發先識以建大本非至聖乎戴白之老不識兵革之警非至武乎遐末荒昧之情格於聽聞而無所遺非至明乎惇敘九族以述夫祖先之志非至孝乎粵廟號之建尚矣惟其歴古聖賢之君莫不極所以尊明令顯之稱又或至於代相襲之夫仁者聖人之盛德豈獨未有以當之耶抑當時鴻儒鉅學乃畧於稽求將天之所啟期以克配大行之廟乎詩云維天之命於穆不已此之謂與惟功以創業為祖德以守成為宗皆尊尊之大誼也大行皇帝尊諡冝天錫之曰神文聖武明孝皇帝廟曰仁宗臣謹議
成肅皇后諡議〈衛涇〉
臣聞論母后之極致者莫大乎盡事尊之孝而饗重闈之飬備母道之純全者莫大乎閱親傳之盛而兼擁右之功故禮義致化周詩所以載二南之本光大含𢎞羲易所以賛重坤之象蓋后妃之德始於閨門刑於邦家垂於來裔其體則一而其用有三承順於上則欲殫其婦道之勤儆戒於中則欲觀其內則之助保艾爾後則欲求其孫謀之詒三者備而後二南無餘藴坤道無遺功矣書契以來位配於方祗禮崇於東朝為國壽母就安長樂者何代無之至於原始要終善並美具則在昔盛時未有攷焉故養莫嚴於舅姑而或罕全乎逮事之敬慶莫長於祚嗣而或莫遂乎含飴之樂二妃嬪於有虞親逢授受之舉矣而堯舜非一門之美大任媚於周姜嘗為京室之婦矣而文孫不竝世而隆夫惟天功靳於渾全人道難乎具備簮緌族系四世祖孫全者有㡬矧夫塗山沙𪋤之興大明思齊之作以言乎奉親則克共孝敬於三朝之上以言乎齊家則輔佐憂勤於三紀之久以言乎蔭祐則翊扶神器於再傳之際皇乎休哉兼而全之未有如太皇之盛者也恭惟大行太皇太后端靖而誠荘淑聖而柔令惠問光於彤筦慈儀冠乎六宮逰娯之事希従圖史之箴自警紘綖是則蘋藻必躬化始閨閫風行邦國有亷退之節有徽嘉之行跡其垂髫之初體相多異則有以著俔天之表受冊之夕日華宣明則有以彰天作之合母育累朝壽盈七歸榮衍於六字寳冊侈乎四上尊崇之養康寧之福奐乎不可尚已若乃發揚其鮮儷之休推美其難名之懿則若此之類殆未能髣髴其萬一焉伊昔思陵康強暇豫克巽大位無愧陶唐重華恊帝晨昏定省共為子職行過曽閔時惟太皇克修壼職鷄鳴問安而喜憂有常盥櫛佐餕而㫖甘必進紀千秋之節則每從於鳯輦上萬嵗之觴則克恱於龍顔嚴君既樂聖嗣之無違永壽益喜椒塗之盡愛於是五日一朝之禮風雨弗渝兩宮九閏之餘毫釐無間及乎勛華厭代慈福永年傳歸於子已居太母之尊思媚諸姑猶執寢門之敬以至疾視湯液䘮執衰麻始終之際無遺恨焉此則送往事居婦道昭矣洪惟阜陵朝聽夕訪如湯日新履革衣綈如禹服菲䘏孤逮鰥如文懷保時惟太皇基跡潛邸謹禮度嚴內外脫簮之誡形於誕吿有以相勵精之勤損常儀裁妄費三澣之衣數年不易有以佐克已之儉遵傷生之戒推不忍之心日膳一羊上章懇免有以廣愛物之仁是以人倫既正朝廷既治隆乾淳熙之政薄海仰宵旰之誠二十八年之間當寧無聲色之跡逮夫賛乾剛之㫁決震子之策相與齊蹤於揖遜而不以脫屣為太遽奉承高蹈於希夷而不以澹泊為難能三聖相授千古同符此則自家刑國內助著矣紹熙五䙫烈祖奄棄而遐升光廟㷀然而在疚慈皇獨㫁於心憲聖恊謀於內時惟太皇一德一心是翊是保神孫御極式遵慈訓不絿不競無偏無陂皇嗣既立資善肇開綠車娯侍聖情懌愉風流篤厚衣食滋植暨至邊隅有警供億浩穰出私帑錢給戰士費其視衣大練衣無闗政之心殆有過焉此則垂休㒺極而詒謀逺矣是以初定長秋之序則稟命於庭闈再舉鴻名之典則歸尊於儀範未原內禪之助則極言其保右斯三者繇漢厯唐亶未前聞惟皇天佑於我家惟我宋代有賢后是以大行太皇太后全前世之所未能全備昔人之所未能備易詩所載二南重坤之徳聖人復起不可有加矣揆厥始初序冠四妃嵗踰一紀和平逮下久而始正位號則闗雎之樂得淑女也派分江左胄本高華而述其世緒慊然形於抑損則葛覃之不忘母家也外門之無私謁也蹈和率禮夫豈一端哉盛德至善則昉於前三者矣春朝介壽將舉縟儀忽騩馭之上賔痛仙逰之莫返因山有制先逺吿期皇上遹繩祖武躬執通䘮申詔禮官稽經諏律節惠易名統於所尊率循彛典謹按諡法婦徳均一曰成夙夜警戒曰敬能執婦道曰嚴因嚴敎敬曰肅夫徽音懿鑠演迤四世垂範作則與宋無疆非成之大乎飭正宮壼宣暢陰教上惠於宗公下庇於雲仍非肅之至乎竊惟繪畫日月形容天地模擬有限而德美無窮揚厲鋪張姑述臣子之職而已大行太皇太后宜以宗廟之命錫之曰肅成皇后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五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五十八
明 賀復徴 編
諡議四
朱公叔私諡議〈漢蔡邕〉
漢益州刺史南陽朱公叔卒門人陳季珪等議所諡雲冝曰忠文子陳留蔡邕議曰昔在聖人之制諡也將以勸善彰惡俾民興行賢愚臧否依事從實雖文武之美幽厲之穢㒺不具存自王公以降至於列國大夫皆用配號傳於無窮秦以世言諡而黜其事漢興以來唯天子與五等之爵然後有之公卿大臣其禮闕焉厯世彌久莫之或修益州府君貫綜典術率由舊章始與諸儒考禮定儀加陳留府君以益州之諡是後覧之者亦無間焉今子亶纂襲前業不忘遺則孝既至矣禮實宜之謹覽陳生之議思忠文之意參之羣典稽之諡法夫萬類莫貴乎人百行莫美乎忠故夏后氏正以人統教以忠德然則忠也者人徳之至也而猶有三焉孔子曰進思盡忠又曰臣事君以忠奉上之忠也曰為人謀而不忠乎又曰忠焉能勿誨乎謀誨之忠也春秋左傳曰小大之獄必以情情忠之屬也又曰上思利人曰忠撫下之忠也三者人之則也而忠行乎其中益州府君自始事至沒身忠言不輟乎口忠謀不已乎心其在帝室正身危行言如砥矢䇿合神明蹇蹇之諌文章具存奉上忠矣其在部臣匡救善𨗳精白一心疑不我聽者果有躓覆不測之禍謀誨忠矣爰牧益州時值凶荒勞心苦思勤恤庻事誅斃貪暴糾戢貴黨雖則強禦當官能行夫豈淫刑將有利也發墓盜柩議而不罪夫豈漏姦察以情也撫下忠矣位在牧伯職據納言秉權食祿實有年數而居無畜好財貨不益舊糲食布衾槩謂之精麗者昔魯季孫行父卒宰庀家器無衣帛之妾無食粟之馬君子曰相三君矣而無私積可不謂忠乎而諡曰文子春秋外傳曰忠文之實也然則文忠之彰也忠以為質文以彰之事通議合兩名一致是忠貞儉之稱文也邾子籧篨卜遷於繹史曰利於民不利於君公曰民茍利矣孤亦與焉於是遷而遂卒諡曰文公是危身利民之稱文也衞大夫孔圉諡曰文子子貢疑焉惟敏而好學不恥下問仲尼與之是勤學好問之稱文也府君所在屢以忤違阽以深患茍除民害死生以之前後三黜一罹疾廢於是危矣兼包六典命世作師猶復宗事趙叟示有攸尊能下問矣有一於此猶可以稱況乃忠兼三義文備三徳於古志不悖而諡法亦曰宜矣本議曰忠文子按古之以子配諡者魯之季文子孟懿子衞之孔文子公叔文子皆諸侯之臣也至於王室之卿大夫其尊與諸侯並故以公配春秋曰劉巻卒𦵏劉文公公羊傳曰劉巻者何天子大夫也經又曰王子虎卒左傳曰王叔文子卒而如同盟禮也此皆天子大夫得稱其禮與同盟諸侯敵體故也又禮縁臣子咸欲尊其君父故雖侯伯子男之臣自稱其君鹹得曰公及其卒也異國之人稱之皆然是以邾子許男稱公以葬春秋之正義也以例言之則府君王室亞卿也有王叔劉氏之比以臣子之辭言之則有邾許稱公之文雖無土而其位是也今曰公猶可若稱子則降等多矣懼禮廢日乆將詭時聽周有仲山甫伯陽嘉父優老之稱也宋有正考父魯有尼父配諡之稱也春秋曰孔父而曰伯某父亡之稱也父雖非爵號與天子諸侯咸用優賢禮同順乎門人臣子所稱之宜可於公父之中擇一處焉使不得稱子而已
淵頴呉先生私諡議〈明宋濓〉
傳曰物生而後有象象而後有滋滋而後有數數成而文見矣是則文者固囿乎天地之中而實能衞翼乎天地品裁六度葉和三靈敷陳五彛開道四德何莫非文之所為而所謂文者非他道而已矣故聖人載之則為經學聖人者必法經以為文譬之於木經其區幹者與文其柯條者與安可以岐而二之也自史氏失職以訓故列之儒林以辭章書之文苑雖〈闕〉昭後世之𡚁而矢之古義葢逺矣有〈闕〉長卿書院山長呉公先生風裁峻朗才猷允茂潄六藝之芳潤為一代之文英〈闕〉 之勤汗簡日積於詩書則科分脈終而〈闕〉 凡於春秋則脫略三傳而發其藴於諸子則研覈真偽而〈闕〉其言於三史則析分義例而嚴其㫁藻繢所及無物不華汪如大江峻如喬嶽激如雷電和如春陽其妙用通於造化其〈闕〉 若應龍之不可羈觀其所志直欲等秦漢而上之凡〈闕〉 無根之學孱弱不振之章皆不足闖其藩垣而逐其〈闕〉 也嗚呼盛哉門生學子僉曰經義𤣥深非淵而何文辭貞敏非頴而何於是私諡曰淵頴先生雲門人金華宋濓等謹議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五十八
<集部,總集類,文章辨體彙選>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五十九
明 賀復徵 編
奏狀一
徐師曾曰按劉勰雲狀者陳也條具其事陳之於上也辭有散文有四六
請逥前任司職田粟施貧人粥狀〈唐王維〉
右臣比見道路之上凍餒之人朝尚呻吟莫填溝壑陛下聖慈憐憫煑公粥施之頃年以來多有全濟至仁之徳感動上天故得年穀頗登逆賊皆㓕報施之應福祐昭然臣前任中書舎人給事中兩任職田並合交納近奉恩勅不許併請望將一司職田逥與施粥之所於國家不減數粒在窮窘或得再生庶以上福聖躬永𢎞寳祚乃望令劉晏分付所由訖具數奏聞如聖恩允許請降墨勅
舉處士張季秀狀〈元結〉
臣州僻在嶺隅其實邉裔土風貪於貨賄舊俗多習吏事獨季秀能介直自全退守廉讓文學為業不求人知寒餒切身彌更守分貴其所尚願老山林臣切以兵興已來人皆趨競茍利分寸不愧其心則如季秀者不可不加褒異臣特望天恩令州縣取其穏便與造草舎十數間給水田一兩頃免其當戸徭役令得保遂其志此實聖朝旌退讓之道亦為士庶識廉恥之方謹錄奏聞
請給將士父母糧狀〈元結〉
當軍將二千人父隨子者四人母隨子者二十八人
以前件如前將士父母等皆因喪亂不知所歸在於軍中為日亦久夫孝而仁者可與言忠信而忠信者可以全義勇豈有責其忠信使之義勇而不勸之孝慈恤以仁惠今軍中有父母者皆共分衣食先其父母寒餒日甚未甞有辭其將士父母等伏望各量事給其衣食則義有所存恩有所及俾人感勸實在於此謹錄狀上
奏復七聖謚號狀〈顔真卿〉
謹按禮記曰先王謚以尊名節以一惠故行出於已而名生於人使夫善者勸而惡者懼也而虞夏之質殷周之文至矣而禹湯文武之君咸以一字為謚言文則不稱武言武則不稱文豈聖徳所不優乎蓋羣臣稱其至者是以子不得議父臣不得議君天子崩則臣下制謚於南郊明受之於天也諸侯薨則太子赴告於天子明受之於君也至於周室卑大樸散謚始以兩字為重人或以虛美為榮漢承戰國餘烈參而用之君臣易名事歸至當少不以為貶多不以為褒雖衆美所歸可一言而盡矣魏晉以降蓋不足徴聖唐欽明憲章周漢爰初創業順考古道高祖謚太武用漢制太宗謚曰文用周道也名正理順垂之無窮上元中政在宮壼亂名改作始建神尭文武大聖之號蓋非髙宗之所獲已𤣥宗之末姦臣竊柄析言而亂舊法輕議以改鴻名遂廣累聖之謚有加至十一字者皇帝則悉有大聖之號皇后則皆有順聖之名使言之者惑於今行之者異於古非舊制也其後劍門下罪已之詔敘高祖以下累聖悉用舊謚則𤣥宗悔已徃之失亦已明矣寳應中二聖山陵有司請謚事不師古變而行權去古質而尚浮華舎舊名而廣新謚謂一名不足以節惠乃十倍於古焉而累聖謚名悉以字多者為定是廢高祖太宗之令豈曰愛君今制謚非古人皆知之有司因循其事而無敢言者假使當今守之而不改後人議之以為非然所失豈不大哉何者臣子之於君父莫不欲廣其美稱先王制禮不敢過也故至敬無文至文尚質質之數極於一尭舜之美足以彰矣文之數極於二孝文孝景之徳亦已明矣質則近古文則近今此高祖太宗所以更用其法後世所宜守之法也非天下之至聖其孰能定之此天皇所以興聖王而正鴻名太宗所以待孝孫而修廢典微臣所以守經義而崇聖朝陛下宜奉天心繼先太宗之志使子孫䝉其法而萬代守之此天下之能事也臣愚以為高祖以下累聖謚號悉宜取初謚為定謹按舊制宜上高祖為武皇帝太宗為文皇帝高宗為天皇太帝中宗為孝和皇帝睿宗為聖真皇帝其二聖謚名字數大廣有逾古制臣愚謹擇其美稱而正之謹按謚法秉徳不回曰孝照臨四方曰明宜上𤣥宗為孝明皇帝又按謚法聖善周聞曰宣宜上肅宗為孝宣皇帝仍准漢魏及國朝故事於尚書省議定奏御夫文弊則救之以質至敬也名惑而反之以正至明也祖作之而孫述之至孝也三者備矣然後能立天下之大本正天下之大名建天下之大業能事畢矣伏惟皇帝陛下詳擇
奏元皇帝祧遷狀〈顔真卿〉
王制天子七廟三昭三穆與太祖之廟而七又禮器雲有以多為貴者天子七廟又伊尹曰七世之廟可以觀徳此經典之明證也七廟之外則又曰去祧為壇去壇為墠故歴代儒者制迭毀之禮皆親盡宜毀伏以太宗文皇帝七代之祖高祖神尭皇帝國朝首祚萬葉所承太祖景皇帝受命於天始封於唐元本皆在不毀之典代祖元皇帝地非開統親在七廟之外代宗皇帝升祔有曰元皇帝神主禮令祧遷或議者以祖宗之名難以迭毀昔漢朝廷近古不敢以私㓕公故前漢十二帝為祖宗者四而已至後漢漸違經意子孫以推美為先自光武以下皆有廟號則祖宗之名莫不建也安帝以讒害大臣廢太子及崩無上宗之奏後自建武以來無毀者因以陵號稱宗至桓帝失徳尚有尊號故初平中左中郎蔡邕以和帝以下功徳無殊而有過差不應為宗及餘非宗者追尊三代皆奏毀之是知祖有功宗有徳存至公之議非其人不居本三代立禮之本也自東漢已來則此道喪矣魏明帝自稱烈祖論者以為逆自稱祖宗故近代此名悉為廟號未有子孫踐祚而不祖宗先王者以此明之則不得獨據兩字而為不祧遷之證假令傳祚百代豈可上存百代以為孝乎請以三昭三穆之義永為通典寳應二年升祔𤣥宗肅宗則獻祖懿祖已從迭毀伏以代宗睿文孝皇帝卒哭而祔則合上遷一室元皇帝代數已逺其神主凖禮祧而禘祫之時然後饗祀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五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六十
明 賀復徴 編
奏狀二
論敘遷幸之繇狀〈唐陸贄〉
臣前日䝉恩召見陛下敘説涇原叛卒驚犯宮闕及初行幸之事因自剋責辭㫖過深臣奏雲陛下引咎在躬誠尭舜至徳之意臣切有所見以為致今日之患者羣臣之罪也陛下又曰卿以君臣之禮不忍歸過於朕故有此言然自古國家興衰皆有天命今遇此厄運雖則是朕失徳亦應事不繇人未及對詔之間陛下遂言及宗祧涕泗交集主憂臣憤人情之常情激於𮕵不覺嗚咽旋屬游瓌請對臣言未獲畢辭今輙上煩以盡愚懇臣所謂致今日之患是羣臣之罪者非敢徒飾浮説茍寛聖懐事皆有繇言庶可復自胡羯稱亂遺患未除朝廷因循久務容養事多僣越禮闕朝㑹陛下神武統天將壹區宇乃命將帥四征不庭兇渠稽誅逆將繼亂兵連禍結行及三年興師四方無逺不暨父子訣別夫妻分離一人征行十室資奉居者有餽送之苦行者有鋒刃之憂去留騷然而閭里不行矣聚兵日衆供費日多常賦不充乃令促限促限才畢復命加徴加徴既殫又使別配別配不足於是𣙜算之科設率貸之法興禁防滋章條目纎碎吏不堪命人無聊生農桑廢於追呼膏血竭於笞箠市井愁苦室家怨咨兆庶嗸然而羣邑不寧矣邉陲之戍用保封疆禁衛之師以備廵警二者或闕則生戎心國之大防莫重於此陛下急於靖難累遣東征邉備空虛親軍寡弱尋又搜閲私牧以取馬簿責將家以出兵凡有私牧者例元勲貴戚之門所謂將家者皆統帥岳牧之徒是乃甞䝉親委或著忠勞復除征徭固有常典今忽奪其畜牧其子孫有乞假以給資裝有破産以營卒乗道路悽憫部曲感傷貴位崇勲孰不解體加以聚斂之法轂下尤嚴邸第侯王咸輸屋稅禆販夫婦畢算緡錢貴而不見優近而不見異其為憤慼又甚諸方誅求轉繁庶類恐懼興廢無已羣情動揺朝野囂然而京邑關畿不寧矣陛下又以百度廢弛志期肅清持義以掩恩任法以成理神㫁出於太速睿察失於太精斷速則多怨於人而疑似之間不容辨也察精則多猜於物而臆度之際未必然也多怨則重臣懼禍反側之釁易生多猜則羣下防嫌茍且之風漸扇是以叛亂繼起怨讟並興非常之虞億兆同慮惟陛下穆然凝邃獨不得聞至使㓙卒鼔行白晝犯闕重門無結草之禦環衛無誰何之人自古禍變之興未有若斯之易豈不以乗我間隙因人擕離哉陛下有股肱之臣有耳目之任有諍諌之列有備衛之司見危不能竭其誠臨難不能効其死所謂致今日之患羣臣之罪者豈徒言與聖㫖又以國家興衰皆有天命今遇此厄運應不繇人者臣志性介劣學識庸淺凡是占算祕術即不渉其源流至於興衰大端則甞聞諸典籍書曰天視自我人視天聽自我人聽又曰徳惟一動罔不吉徳二三動罔不凶惟吉凶不僣在人惟天降災祥在徳又曰天難諶命靡常常厥徳保厥位厥徳靡常九有以亡此則天所視聽皆因於人天降災祥皆考其徳非於人事之外別有天命也故祖伊責紂之辭曰我生不有命在天武王數紂之罪曰吾有命罔懲其侮此又捨人事而推天命必不可之理也易曰自天祐之吉無不利仲尼以為祐者助也天之所助者順也人之所助者信也履信思乎順又以尚賢是以自天祐之吉無不利又曰危者安其位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亂者有其理者也故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理而不忘亂是以身安而國家可保又曰視履考祥又曰吉凶得失之象也夫易之為道窮變知化其於性命可謂研精及乎論天人祐助之繇辨安危理亂之故必本於履行得失而吉凶之報象焉此又天命繇人其義明矣春秋傳曰禍福無門唯人所召又曰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謂命也是以有動作威儀禮義之則以定命能者養之以福不能者敗以取禍禮記引詩而釋之曰大雅雲殷之未喪師克配上帝儀監於殷駿命不易言得衆則得國失衆則失國也又引書而釋之曰康誥曰惟命不於常言善則得之不善則失之此則聖哲之慮六經㑹通皆謂禍福繇人不言盛衰有命蓋人事著於下而天命降於上是以事有得失而命有吉凶天人之間影響相凖詩書已後史傳相承理亂廢興大略可紀人事理而天命降亂者未之有也人事亂而天命降康者未之有也六經之教既如彼歴代之明驗又如此尚恐其中有可疑者臣請復以近事徴之自頃征討頗頻刑網稍宻物力竭耗人心驚疑如居風濤洶洶靡定上自朝列下達蒸黎日夕族黨聚謀咸憂必有變故旋屬涇原叛卒果如衆庶所虞京師之人動逾億計固非悉知算術皆曉占書則明致冦之繇未必盡關天命伏惟陛下鑒既徃之深失建將來之令圖拯宗社阽危刷億兆憤恥在於審察時變博詢人謀王化聿修天祐自至恐不宜推引厄運謂為當然撓追咎之誠沮維新之望臣聞理或生亂亂或資理有以無難而失守有因多難而興邦理或生亂者恃理而不修也亂或資理者遭亂而能懼也無難失守者忽萬機之重而忘憂畏也多難興邦者渉庶事之艱而知敕慎也今生亂失守之事則既徃不可復追矣其資理興邦之業在陛下勉勵而謹修之當至危至難之機得其道則興失其道則廢其間不容復有所悔也惟陛下勤思焉熟計焉捨已以從衆焉違欲以遵道焉逺憸佞而親忠直焉推至誠而去詐逆焉杜讒沮之路廣諌諍之門焉掃求利之㳒務息人之術焉錄片善片能以盡羣材焉忘小瑕小怨俾無棄物焉斯道甚易知甚易行不勞神不勞力但在約之於心耳又陛下天資睿哲有必致之具安得捨而不為哉斯道夕誓之於心則可以感神明動天地朝施之於事則可以服庶類懐萬方何憂乎亂人何危乎厄運何患乎天下不寧昔古公以避狄而興周文以百里而王是乃因危難而恢盛業繇僻小而闡王圖況陛下稟英姿乗寳歴四海之利權繇已列聖之徳澤在人茍能增修蔑有不濟至如東北羣孽荏苒逋誅涇原亂兵倉卒犯禁蓋上天保佑陛下恐陛下神武果斷有輕天下之心使知艱難將永福祚耳伏願悔前禍以答天戒新聖化以承天休勿謂時踵厄運而自疑勿謂事不繇人而自解勤勵不息足致昇平豈止蕩滌妖氛旋復宮闕而已臣愚不勝區區憂國奉君之至誠有所切辭不覺煩伏惟陛下不以人廢言不以言廢直千慮一得或有取焉
奉天論前所答奏未施行狀〈陸䞇〉
臣某言賊泚逋誅尚穴宮禁陛下思念宗廟痛傷黎元仁孝交感至於憤激猥以急務下詢㣲臣臣雖鄙懦尊慕仁義荷陛下知已之遇感陛下思理之誠愚𮕵所懐承問輙發不以淺深自揆不以喜怒上虞誠缺於周防承順之規是亦忠於陛下一至之分也前奉詔問尋具上陳請延羣臣稍與親接廣諮訪之路開諌諍之門通擁鬱之情𢎞採拔之道自獻答奏迨茲彌旬不聞施行不賜酬詰未審宸音以為何如昧於忖量但務竭盡恐猶辭理蹇拙不能暢達事情慺慺血誠伏願披瀝顯煩黷冒豈不慙惶蓋犬馬感恩思効之心睠睠而不能自止者也臣聞立國之本在乎得衆得衆之效在乎見情故仲尼以謂人情者聖王之繇言理道所繇生也是則時之否泰事之損益萬化所繫必因人情情有通塞故否泰生情有厚薄故損益生通天下之情者莫智於聖人盡聖人之心者莫深於易象其別卦也乾下坤上則曰泰乾上坤下則曰否其取象也損上益下則曰益損下益上則為損乾為天為君坤為地為臣天在下而地處上於位乖矣而反謂之泰者上下交故也君在上而臣處下於義順矣而反謂之否者上下不交故也氣不交則庶物不育情不交則萬邦不和天氣下降地氣上騰然後嵗功成君澤下流臣誠上達然後理道立損益之義亦繇是焉上約已而裕於人人必悅而奉上矣豈不謂之益乎上蔑人而肆諸已人必怨而叛上矣豈不謂之損乎然則上下交而泰不交而否自損者人益自益者人損情之得失豈容易哉故喻君為舟喻人為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舟即君道水即人情舟順水之道乃浮違則沒君得人之情乃固失則危是以古先聖王之居人上也必以其心從天下之心而不敢以天下之人從其欲乃至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㡬夫幾者事之微也以聖人之徳天子之尊且猶慎事之微乃至一日萬慮豈不以居上接下懼失其情與書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微則萬幾之慮不得不精也危則覆舟之戒不得不慎也夫揆物以意宣意以言言或是非莫若考於有跡跡或成敗莫若驗於已行自昔王業盛衰君道得失史冊盡在粲然可徴與衆同欲靡不興違衆自用靡不廢從善納諫靡不固逺賢恥過靡不危故詩書稱尭徳則曰稽於衆捨已從人數舜之功則曰眀四目達四聰言務同欲也序禹之所繇興則曰益贊於禹禹拜昌言述湯之所以王則曰用人惟已改過不吝言能納諫也歌文王作周則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寧美武王克殷則曰亂臣十人同心同徳言皆從善也尭舜禹湯文武此六君者天下之盛王也莫不從諌以輔徳詢衆以成功是則徳益盛者慮益微功愈高者意愈下及代之衰也則道亦反焉故書曰紂有億兆夷人離心離徳言違衆也詩曰女炰烋於中國斂怨以為徳不明爾徳時無背無側爾徳不明以無陪無卿又曰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刑曾是莫聴大命以傾言逺賢也書曰謂人莫已若者亡詩曰惟彼不順自獨俾臧自有肺腸俾民卒狂言自用也前史數桀紂之惡曰強足以拒諫辯足以飾非言恥過也考得失於已行之跡覽盛衰於已驗之符孰失道而不衰孰得理而不盛報應以類影響不差胡可不則而象之儆而畏之乎粵自秦漢暨於周隋其間將歴千祀代興者非一姓繼覆者非一君雖所遇殊時所為異跡然失衆必敗得衆必成與尭舜禹湯同務者必興與桀紂幽厲同趨者必敗全失衆則全敗全得衆則全成多同於善則功多甚同於惡則禍甚善惡從類端如貫珠成敗象行明若觀火此歴代之元龜也尚恐議者曰時異事異臣請復為陛下粗舉近效之尤章章者以辨焉太宗文皇帝以天縱之才有神器之重武定禍亂文致太平威行如雷霆明照侔日月英略施於百勝聖功被於九歌固非世品之所度量常情之所鑽仰然猶兢兢畏慎懼失人心毎戒臣下獻規恆以危亡為慮夙興聴理日旰忘勞公卿迭趨庭奏庶務評議得失與衆共之下無滯情上無私斷退朝之暇宴接侍臣諮訪謀猷詢求過闕或論徃古成敗或問人間事情毎言及暗主亂朝則省懼自戒言及賢君理代則企竦思齊言及稼穯艱難則上下相匡務遵勤儉言及閭閻疾苦則君臣同慮議息征徭懋徳懲違觸類滋長尚恐過言謬舉既徃難追毎召宰相平章必遣諫官俱入小大頗失隨即箴規得一善則遽命甄昇聽一諌必明加褒錫故得時無闕事人樂輸誠又引文學之流更直宿於內署或講求典禮或諷誦詩書毎至夜分情忘厭倦夫以太宗之徳美貞觀之理安且猶務得人心其勤若此是則人心之於理道可一日而不接乎高宗始年亦親聽納故當時翕然歸美以為有貞觀之風兼賴遺澤在人先範垂裕幸無改作俗以阜康數十年間天下無事承平之業滋久倦勤之意頗彰燕居益深接下彌簡前哲之耿光浸逺中宮之威柄漸移卒有嗣聖臨朝天授革命豈不以經邦之道闕疇咨於大猷宴安之懐溺偏信於近狎馴致禍變幾將傾邦雖亂匪自他然其失一也弊俗一靡餘風遂流訖神龍景雲之間皆嬖倖亂朝聰眀不達𤣥宗躬定大難手振宏綱開懐納忠克已從諌尊用舊老採拔羣材大臣不敢壅下情私眤不敢干公議朝清道泰垂三十年謂化已行謂安可保耳目之娯漸廣憂勤之志稍衰侈心一萌邪道並進貪權竊柄者則曰徳如尭舜矣焉用勞神承意趨媚者則曰時已太平矣胡不為樂有深謀逺慮者謂之迂誕驚衆有讜言切諌者謂之誹謗邀名至尊収視於穆清上宰養威於廊廟儀曹以頌美為奉職法吏以識㫖為當官司府以厚斂為公忠權門以多賂為聞望外寵持竊國之勢內寵擅回天之謡𥚽機熾然燄燄滋甚舉天下如居積薪之上人人懼㷊而朝廷相䝉曾莫之省日務逰宴方謂有無疆之休大盜一興至今為梗豈不以忽於戒備逸於居安憚忠鯁之怫心甘諛詐之從欲漸漬不聞其失以至於大失者乎肅宗懲致冦之繇藴撥亂之略虛受廣納同符乎太宗招延詢謀輟食廢寢洞啓誠腑推心與人豁披胸襟忘已應物故得來蘇之望允塞配天之業勃興先皇帝繼守恭勤而益之以和惠惠則有感和則有親雖時繼艱屯而衆不離析理尚寛大務因循而重作為然於紫宸聽朝常限三人奏事亦宣諭徳令課責侍臣或賞其盡規或讓以容黙性本仁恕事多含𢎞諫雖未從且不深責情茍有阻終獲上通故君臣相安而人亦小息陛下英姿逸辯邁絶人倫武略雄圖牢籠物表憤習俗以妨理任削平而在躬以眀威照臨以嚴法制斷流弊日久浚恆太深逺者驚疑而沮命逃死之亂作近者畏懾而偷容避罪之態生君臣意乖上下情隔君務致理而下防誅夷臣將納忠而上慮欺誕故睿誠不布於羣物物情不達於睿聰臣於徃年曾任御史獲奉朝謁僅得半年陛下嚴邃高居未甞降㫖臨問羣臣跼蹐趨退亦不列事奏陳軒墀之間且未相諭宇宙之廣何繇自通雖復例對使臣列延宰輔既殊師錫且異公言未行者則戒以樞宻勿論已行者又謂之遂事不諫漸生拘礙動渉猜嫌繇是人各隠情以言為諱至於變亂將起億兆同憂獨陛下恬然不知方謂太平可致陛下以今日之所覩驗徃時之所聞孰真孰虛何得何失則事之通塞備詳之矣人之情偽盡知之矣列聖升降之效歴歴如彼當今理亂之繇昭昭如此未有不興於得衆殆於失人裕於僉諧蔽於偏信濟美因乎納諫虧徳繇乎自賢善始本乎憂勤失全萌乎安泰今陛下將欲悔禍徼福去危從安若不循太宗創業之規襲肅宗中興之理鑒天寳致亂之所以懲今者選幸之所繇則何以孚聖懐彰令聞新逺邇之聴歸反側之心乎前承徳音訪及庸鄙敢縁私議輙以獻聞自邇以來反覆千慮智愚有分信非可移至今拳拳猶滯所見不勝愚誠懇欵謹復布款以聞臣某惶怖死罪謹言
奉天請數對羣臣兼許令論事狀〈陸贄〉
朝隠奉宣聖㫖頻覽卿表狀勸朕數對羣臣兼許令論事辭理懇切深表盡忠朕本性甚好推誠亦能納諫但縁上封事及奏對者少有忠良多是論人長短或探朕意㫖朕雖不受讒譛出外即妄生是非以為威福朕徃日將謂君臣一體都不隄防縁推誠信不疑多被奸人賣弄今所致患害朕思亦無他故卻是失在推誠又諫官論事少能慎宻例自矜衒歸過於朕以自取名朕從即位以來見奏對論事者甚多大抵皆是雷同道聴塗説試加質問即便辭窮若有竒才異能在朕豈惜拔擢朕見從前已來事祗如此所以近來不多取次對人亦不是倦於接納卿宜深悉此意者聖徳廣大如天包容俯矜狂愚仍賜奬諭嘉臣以懇切目臣以盡忠雖甚庸駑實懐感勵夫知無不言之謂盡事君以義之謂忠臣之夙心久以自誓以此為奉上之道以此為報主之資幸逢休眀獲展誠願既免罪戾又為褒稱庶奉周旋不敢失墜倘陛下推廣此道施及萬方咸奬直以矜愚各錄長而捨短人之所善誰不如臣自然聖徳益彰羣心盡達愚𮕵懇懇實在於斯睿眷益深縷宣宻㫖備該物理曲盡人情其於慮逺防微固非常識所逮然臣竊謂天子之道與天同功天不以地有惡木而廢發生天子不以時有小人而廢聴納帝王之盛莫盛於尭雖四㓙在朝而僉議靡輟故曰惟天為大惟尭則之是知人有邪直賢愚在處之各得其所而已必不可以忠良者少而闕於詢謀獻納之道也昔人有因噎而廢食者又有懼溺而自沉者其為矯枉防患之慮豈不過哉願陛下取鑒於茲勿以小虞而妨大道也臣聞人之所助在乎信信之所立繇乎誠存誠於心可以俾衆無惑存信於已可以教人不欺惟信與誠有補無失一不誠則心莫之保一不信則言莫之行故聖人重焉以為食可去而信不可失也又曰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物者事也言不誠則無復有事矣匹夫不誠無復有事況王者頼人之誠以自固而可不誠於人乎陛下所謂失於誠信以致患害者臣竊以斯言為過矣孔子曰可與言而不與之言失人不可與言而與之言失言智者不失人亦不失言繇此言之陛下可審其所言而不可不慎信其所與而不可不誠海禽至微猶識情偽含靈之類固必難誣前志所謂衆庶者至愚而神蓋以蚩蚩之徒或昬或鄙此其似於愚也然而上之得失靡不辨上之好惡靡不知上之所祕靡不傳上之所為靡不效此其類於神也故馭之以智則人詐示之以疑則人偷接不以禮則狥義之意輕撫不以恩則効忠之情薄上行之則下從之上施之則下報之若響應聲若影從表表枉則影曲聲滛則響邪懐鄙詐而求顔色之不形顔色形而求觀者之不辨觀者辨而求衆庶之不惑衆庶惑而求叛亂之不生自古及今未之有也故惟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若不盡於已而望盡於人衆必紿而不從矣不誠於前而曰誠於後衆必疑而不信矣今方鎮有不誠於國者陛下則興師以伐之臣庶有虧信於上者陛下則出令以誅之有司順命誅伐而不敢縱捨者蓋以陛下之所有責彼之所無故也向若陛下不誠於物不信於人人將有辭何以致討是知誠信之道不可斯須去身願陛下順守而行之有加恐非所以為悔者也臣聞春秋傳曰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易曰日新之謂盛徳禮記曰徳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商書仲虺述成湯之徳曰用人惟已改過不吝周詩吉甫美宣王之功曰袞職有闕惟仲山甫補之夫禮易春秋百代不刋之典也皆不以無過為美而謂大善盛徳在於改過日新成湯聖君也仲虺聖輔也以聖輔而贊揚聖君不稱其無過而稱其改過周宣中興之賢主也吉甫文武之賢臣也以賢臣之歌誦賢主不美其無闕而美其補闕是則聖賢之意較然著明唯以改過為能不以無過為責蓋為人之行已必有過差上智下愚俱所不免智者改過而遷善愚者恥過而遂非遷善則其徳日新是為君子遂非則其惡彌積斯謂小人故聞義能徙者常情之所難從諌勿咈者聖人之所尚至於贊揚君徳歌述主功或以改過不吝為言或以有闕能補為美中古已降淳風浸微臣既尚䛕君亦自聖掩盛徳而行小道於是有入則造膝出則詭辭之態興矣姦繇此滋善繇此阻帝王之意繇此惑諌臣之罪繇此生媚道一行為害斯甚太宗文皇帝挺秀千古清眀在躬再恢聖謨一變流弊以虛受為理本以直言為國華有面折廷爭者必為霽雷霆之威而眀言奬納有上封獻議者必為黜心意之欲而手敕褒揚故得有過必知知而必改存致雍熙之化沒齊尭舜之名向若太宗狥中主之常情滯習俗之凡見聞過則美已之短納諌又畏人之知雖有求理之心必無濟時之效雖有悔過之意必無從諫之名此則聴納之實不殊隠見之情小異其於損益之際已有若此相懸又況不及中材師心自用肆於人上以遂非拒諫孰有不危者乎且以太宗有經緯天地之文有底定禍亂之武有躬行仁義之徳有理致太平之功其為休烈耿光可謂盛極矣然而人到於今稱詠以為道冠前古澤被無窮者則從諫改過為其首焉是知諌而能從過而能改帝王之美莫大於斯陛下所謂諫官論事少能慎宻例自矜衒歸過於朕者臣以為不宻自矜信非忠厚其於聖徳固亦無虧陛下若納諌不違則傳之適足增美陛下若違諫不納又安能禁之勿傳伏願以貞觀故事為楷模使太宗風烈重光於聖代恐不可謂此為歸過而阻絶直言之路也臣聞虞舜察邇言故能成聖化晉文聴輿誦故能恢霸功大雅有詢於蒭蕘之言洪範有謀及庶人之義是則聖賢為理務詢衆心不敢忽細微不敢侮鰥寡侈言無驗不必用質言當理不必違遜於志者不必然逆於心者不必否異於人者不必是同於衆者不必非辭拙而效速者不必愚言甘而利重者不必智是皆考之以實慮之以終其用無他惟善所在則可以盡天下之理見天下之心夫人之常情罕能無惑大抵蔽於所信阻於所疑忽於所輕溺於所欲信既偏則聴言而不考其實繇是有過當之言疑既甚則雖實而不聴其言於是有失實之聴輕其言則遺其可重之事欲其事則存其可棄之人斯並苟縱私懐不稽皇極於以虧天下之理於以失天下之心故常情之所輕乃聖人之所重圖逺者先驗於近務大者必慎於微將在愽採而審用其中固不在慕高而好異也陛下所謂比見奏對論事皆是雷cq=152同道聴塗説者臣竊以衆多之議足見人情必有可行亦有可畏恐不宜一槩輕侮而莫之省納也陛下又謂試加質問即便辭窮者臣恐陛下雖窮其辭而未盡其理能服其口而未服其心何以知其然臣毎讀史書見亂多理少因懐感歎甞試思之竊謂為下者莫不願忠為上者莫不求理然而下毎苦上之不理上毎苦下之不忠若是者何兩情不通故也下之情莫不願達於上上之情莫不求知於下然而下恆苦上之難達上恆苦下之難知若是者何九弊不去故也所謂九弊者上有其六而下有其三好勝人恥聞過騁辨給衒聰眀厲威嚴恣彊愎此六者君上之弊也謟諛顧望畏愞此三者臣下之弊也上好勝必甘於佞辭上恥過必忌於直諫如是則下之謟諛者順㫖而忠實之語不聞矣上騁辨給必勦説而折人以言上衒聰眀必臆度而虞人之詐如是則下之顧望者自便而切磨之辭不盡矣上厲威必不能降情以接物上恣愎必不能引咎以受規如是則下之畏愞者避辜而情理之説不申矣夫以區域之廣大生靈之衆多宮闕之重深高卑之限隔自黎獻而上獲覩至尊之光景者踰億兆而無一焉就獲覩之中得接言議者又千萬無一幸而得接者猶有九弊居其間則上下之情所通鮮矣上情不通於下則人惑下情不通於上則君疑疑則不納其誠惑則不從其令誠而不見納則應之以悖令而不見從則加之以刑下悖上刑不敗何待是使亂多理少從古已然考其初心不必滛暴亦在乎兩情相阻馴致其失以至於艱難者焉昔龍逢誅而夏亡比干剖而商㓕宮奇去而虞敗屈原放而楚衰臣謂夏殷虞楚之君若知四子之盡忠必不勦棄若知四子之可用必不推違所以至於忍害而捨絶者蓋謂其言不足行心不足保故也四子既去四君亦危然則言之固難聴亦不易趙武吶吶而為晉賢臣絳侯木訥而為漢元輔公孫𢎞上書論事帝使難𢎞以十䇿𢎞不得其一及為宰相卒有能名周昌進諫其君病吃不能對詔乃曰臣口雖不能言心知其不可然則口給者事或非信辭屈者理或未窮人之難知尭舜所病胡可以一酬一詰而謂盡其能哉以此察天下之情固多失實以此輕天下之士必有遺才臣是以竊慮陛下雖窮其辭而未窮其理能服其口而未服其心良有以也古之王者眀四目達四聰蓋欲幽抑之必通且求聞已之過也垂旒於前黈纊於側蓋惡視聴之太察唯恐彰人之非也降及末代則反於斯聰眀不務通物情視聴祗以伺罪釁與衆違欲與道乖方於是相尚以言相示以智相冒以詐而君臣之義薄矣以陛下性含仁聖意務雍熈而使至道未孚臣竊為陛下懐愧於前哲也古人所以有恥君不如尭舜者故亦以是為心乎夫欲理天下而不務於得人心則天下固不可理矣務得人心而不勤於接下則人心固不可得矣務勤接下而不辨君子小人則下固不可接矣務辨君子小人而惡其言過悅其順已則君子小人固不可辨矣趣和求媚人之甚利存馬犯顔取怨人之甚害存焉居上者易其害而以美利利之猶懼中谷之不蔇況有踈隔而勿接又有猜忌而加損者乎天生蒸人本以為國人之有口不能無言人之有心不能無欲言不宣於上則怨讟於下欲不歸於善則湊集於邪聖人知衆之不可以力制也故植榜木陳諫鼔列爭臣之位置采詩之官以宣其言尊禮義安誠信厚賢能之賞廣功利之途以歸其欲使上不至於亢下不至於窮則人心安得而離亂兆何從而起古之無為而理者其率用此與茍有理之之意而不知其方茍知其方而心守不一則得失相半天下之理亂未可知也其又違道以師心棄人而任已謂欲可逞謂衆可誣謂專斷無傷謂詢謀無益謂諛説為忠順謂獻替為妄愚謂進善為比周謂嫉惡為嫌忌謂多疑為御下之術謂深察為照物之眀理道全乖國家之顛危可立待也理亂之戒前哲備言之矣安危之效歴代甞試之矣舊典盡在殷鑒足徴其於措置施為陛下眀識所擇耳伏願廣接下之道開奬善之門𢎞納諫之懐勵推誠之美其接下也待之以禮煦之以和虛心以盡其言端意以詳其理不禦人以給不自衒以眀不以先覺為能不以臆度為智不形好惡以招謟不大聲色以示威如權衡之懸不逆其輕重故輕重自辨無從而詐也如水鏡之設無意於妍蚩而妍蚩自彰莫得而怨也有犯顔讜直者奬而親之有利口讒佞者踈而斥之自然物無壅情言不苟進君子之道浸長小人之態日消何憂乎少忠良何有乎作威福何患乎妄説是非如此則接下之要備矣其奬善也求之若不及用之懼不周如梓之任材曲直當分如海之歸水洪涓必容能小事則處之以小官立大勞則報之以大利不忌怨不避親不抉瑕不求備不以人廢舉不以已格人聞其材必試以事能其事乃進以班自然無不用之才亦無不實之舉如此則奬善之道得矣其納諫也以補過為心以求過為急以能改其過為善以得聞其過為眀故諫者多表我之能好諫者直示我之能賢諫者之狂誣明我之能恕諫者之漏泄彰我之能從有一於斯皆為盛徳是則人君之與諫者交相益之道也諫者有爵賞之利君亦有理安之利諫者得獻替之名君亦得採納之名然猶諫者有失中而君無不美唯恐讜言之不切天下之不聞如此則納諌之徳光矣其推誠也在彰信在任人彰信不務於盡言所貴乎出言則可復任人不可以無擇所貴乎已擇則不疑言而必誠然後可以求人之聴命任而勿貳然後可以責人之成功誠信一虧則百事無不紕繆疑貳一起則羣下莫不憂虞是故言或乖宜可引過以改其言而不可茍也任或乖當可求賢以代其任而不可疑也如此則推誠之義孚矣微臣所以屢屢塵黷而不能自抑者蓋以陛下有拯亂之志而多難未平有務理之誠而庶績未乂有尭舜聰眀之徳而未光宅於天下有覆載含𢎞之量而未翕受於衆情故臣毎中夜靜思無不竊嘆而深惜也向若陛下有其位而無必行之志有其志而無可致之資則臣固已從俗浮沉何苦而汲汲如是惟陛下詳省所闕亟行所宜歸天下之心濟中興之業此臣之願也億兆之福也宗社無疆之休也
奉天論赦書事條狀〈陸贄〉
右隠朝奉宣聖㫖並以中書所撰赦書示臣令臣審看可否如有須改張處及事宜不盡竝條奏來者臣謹如詔㫖詳審再三猶懼所見不周兼與諸學士等叅考得失僉以為綱條粗舉文理亦通事多循常辭不失舊用於平昔頗亦可行施之當今則恐未稱何則履非常之危者不可以常道安解非常之紛者不可以常語諭自陛下嗣承大寳志一中區窮用甲兵竭取財賦甿庶未達於暫勞之意而怨咨已深昊穹不假以悔禍之期而患難繼起復以刑謫太峻禁防傷嚴上下不親情志多壅乃至變生都輦盜據宮闈九廟鞠䧟於匪人六師出次於郊邑奔逼憂危言之痛心自古禍亂所鍾罕有若此之暴今重圍雖解逋冦尚存裂土假王者四㓙滔天僣帝者二豎又有顧瞻懐貳叛援黨姦其流實繁不可悉數皇輿未復國柄未歸勞者未獲休功者未獲賞困窮者未暇恤滯抑者未克申將欲紓多難而収羣心唯在赦令誠言而已安危所屬其可忽諸動人以言所感已淺言又不切人誰肯懐昔成湯遇災禱於桑野躬自髠剔以為犧牲古人所謂割髪宜及膚翦爪宜侵體良以誠不至者物不感損不極者益不臻今之徳音亦類於是悔過之意不得不深引咎之辭不得不盡招延不可以不廣潤澤不可以不𢎞宣暢鬰湮不可不洞開襟抱洗刷疵垢不可不盪去瘢痕使天下之廓然一變若披重昏而睹朗曜人人得其所欲則何有不從者乎應須改革事條謹具別狀同進除此之外尚有所虞竊以知過非難改過為難言善非難行善為難假如赦文至精止於知過言善猶願聖慮更思所難易曰聖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夫感者誠發於心而形之於事事或未諭故宣之以言言必顧心心必副事三者同符不相越踰本於至誠乃可求感事或未致不如勿言一虧其誠終莫能信伏願陛下先斷厥志乃施於辭度其可行而宣之其不可者措之無茍其言以重其悔言克誠而人心必感人心既感而天下自平事何可不詳亦何可不務罄輸𠂻懇伏聴聖裁謹進
奉天請許臺省長官舉薦屬吏狀〈陸贄〉
今月日顧少連延英對迴奉密㫖卿先奏令臺省長官各舉屬吏近聞外議雲諸司所舉皆有情故兼受賄賂不得實才此法甚非穏便已後除改卿宜自揀擇不得信任諸司者臣以闇劣謬當大任果速官謗上貽聖憂過䝉恩私曲降慈誨感戴循省寢興不寧縁是宻㫖特宣不敢對衆陳謝祇稟成命所宜必行恭惟聖規又合無隠茍有未達安敢勿言雖知塵情固不可已夫理道之急在於得人而知人之難聖哲所病聴其言則未保其行求其行則或遺其才校勞考則巧偽繁興而貞方之人罕進狥聲華則趨競彌長而沉退之士莫升自非素與交親備詳本末探其志行閲其器能然後守道藏用者可得而知沽名飾貎者不容其偽故孔子曰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夫欲觀視而察之非一朝一夕之所能也是以前代有鄉閭舉選之法長吏辟署之制所以眀歴試廣旁求敦行能息馳騖也昔周以伯冏為太僕命之曰慎簡乃僚罔以巧言令色便辟側媚其惟吉士是則古之王朝但命其大官大官得自簡寮屬之明驗也漢朝務求多士其選不惟公府辟召而已又有父任兄任皆得為郎選入之初雜居三署臺官闕則用補之是則古之郎官皆以任選此其明驗也魏晉以後暨於國初採擇庶官多由選部惟高位重職考庶官之有成者請而命焉故晉代山濤為吏部尚書中外員品多所啓授宋朝以蔡廓為吏部尚書廓先使人謂宰相徐羨之曰若得行吏部之職則拜不然則否羨之答雲黃散已下悉已委之廓猶憤恚以為失職遂不之官是則黃門散騎侍郎皆由吏部選授不必朝廷列位盡合簡在台司此其明驗也國朝之制庶官五品以上制勅命之六品以下則竝㫖授制勅所命者蓋宰臣議奏可而除拜之也㫖授者蓋吏部銓材署職然後上言詔㫖但畫聞以從之而不可否者也開元中吏部注擬選人奏置循資格自起居遺補及御史等官猶竝列於選曹銓綜之例著在格令至今不刋未聞常參之官悉委宰臣揀擇此又近事之明驗也其後舊典失序倖臣專朝捨僉議而重已權廢公舉而行私惠是使周行庶品苟不出時宰之意者則進莫致焉任衆之道益微進善之途漸隘近者毎須任使常苦乏人臨事選求動淹旬朔姑務應用難盡當才豈不以薦舉凌遲人物衰少居常則求精太過有急則備位不充欲令庶績咸熙固亦難矣臣實駑頑一無所堪猥䝉任使待罪宰相雖懐竊位之懼且乏知人之眀自揣庸虛終難上報唯知廣求才之路使賢者各以彚征啓至公之門令職司皆得自達臣當謹守法度考課百官奉揚聰眀信賞必罰庶乎人無滯用朝不乏才以此為酬恩之資以此為致理之具爰初受命即以上陳求賢審官麄立常制凡是百司之長兼副貳等官及兩省供奉之職並因察舉勞効須加奬任者竝宰臣敘擬以聞其餘臺省屬僚請委長官擇選指陳才實以狀上言一經薦揚終身保任各於除書之內且標舉授之由示衆以公眀彰得失得賢則進考增秩失實則奪俸贖金亟得則褒升亟失則黜免非止捜揚下位亦可閲試大官前志所謂達觀其所舉即此義也自䝉允許即以宣行南宮舉人纔至十數或非臺省舊吏則是使府佐僚累經薦延多歴事任議其資望既不愧於班行考其行能又未聞其闕敗而議者遽以騰口上煩聖聰道之難行亦可知矣陛下勤求理道務狥物情因為舉薦非宜復委宰臣簡擇其為崇任輔弼愽採輿詞可謂聖徳之盛者也然於委任責成之道聴言考實之方閑邪存誠猶恐有闕所謂委任責成者將立其事先擇其人既得其人慎謀其始既得其始詳慮其終終始之間事必前定有疑則勿果於用既用則不復有疑待終其謀乃考其事事愆於素者革其弊而黜其人事葉於初者賞其人而成其美使受賞者無所與讓見黜者莫得為辭夫如是則有材者皆得受任以竭其材此聖王委任責成無為而理之道也所謂聽言廣納𢎞接下之規眀目達聰廣濟人之道欲知事之得失不可不聽之於言欲辨言之真虛不可不考之於實言事之得者勿即謂是必原其所得之由言事之失者勿即謂非必窮其所失之理稱人之善者必詳徴行善之跡論人之惡者必公辨為惡之端凡聴其言皆責其實既得其實又察以情既盡其情復稽於衆衆議情實必叅相得然後信其實奬其誠如或矯誣亦寘眀罰夫如是則言者不壅聴者不勞無浮妄亂教之談無隂邪傷善之説無輕信見欺之失無潛搆不辨之寃此古聖王聴言考實不出戸而知天下之方也陛下既納臣言而用之旋聞橫議而止之於臣謀不責成橫議不考實此乃謀失者得以辭其罪議曲者得以肆其誣率是以行觸類而長固無必定之計亦無必實之言計不定則理道難成言不實則小人得志國家所病恆必由之昔齊桓公將啓霸圖問管仲以害霸之事管仲對曰得賢不能任害霸也任賢不能固害霸也固而不能終害霸也與賢人謀事而與小人議之害霸也所謂小人者不必悉懐險詖敗覆邦家蓋以其意性險邪趣向狹促以沮議為出衆以自異為不羣趨近利而昧逺圖效小信而傷大道故論語曰言必信行必果硜硜然小人也夫以能信於言能果於行唯以硜硜淺道不克𢎞通宣尼猶謂其小人管仲尚憂其害霸況又有言行難保而恣其非心者乎此皆任不責成言不考實之𡚁也聖㫖以為外議雲諸司所舉皆有情故兼受賄賂不得實才者臣請陛下當使所言之人悉陳所犯之狀某人受賄某舉有情陛下然後以事質於臣臣復以事考於舉主若便首伏則據罪施刑如或有辭則付法閲實謬舉者必行其罰誣善者亦反其辜自然憲典克明邪慝不作懲一沮百理之善經何必貸其姦贓不加辨詰私其公議不出主名使無辜見疑有罪獲縱枉直同貫人何頼焉聖㫖有以官長舉人法非穏便令臣竝自揀擇不可信任諸司者伏以宰輔常制不過數人人之所知固有限極必不能偏諳諸士備閲羣材若令悉命羣官理須輾轉詢訪是則變公舉為私薦易明敭以暗投儻如議者之言所舉多有親故舉於君上且未絶私薦於宰臣豈肯無詐失人之弊必又甚焉所以承前命官罕有不渉私謗雖則秉鈞不一或自行情亦由私訪所親轉為所賣其弊非逺聖鑒明知今又將狥浮言專任宰臣除吏宰臣不徧諳識踵前須訪於人若訪於親朋則自悔其覆車不易前轍之失也若謗於朝列則自求其私薦必不如公舉之愈也二者利害惟陛下更詳擇焉恐不如復委長官慎簡寮屬所簡既少所求亦精得賢有鑒識之名失實當暗謬之責人之常性莫不愛身況於臺省長官皆是當朝高選孰肯狥私妄動以傷名取責者乎所謂臺省長官即僕射尚書左右丞侍郎及御史大夫中丞是也陛下比擇輔相亦多不出其中今之宰相則徃日臺省長官也今之臺省長官乃將來之宰臣也但是職名暫異固非行業頓殊豈有為長官時則不能舉一二屬吏居宰臣位則可委擇千百具僚物議悠悠其惑斯甚聖人制事必度物宜無求備於一人無責人以不逮尊者領其要卑者任其詳是以人主擇輔臣輔臣擇庶官庶官擇佐僚所任愈崇故所擇愈少所試漸下故所舉漸輕進不失倫選不失類以類則深知實行有倫則杜絶徼求將務求人無易於是故選自卑逺始升於朝者各委長吏任舉之則下無遺賢矣寘於周行既任以事者於是宰臣敘進之則朝無曠職矣才徳兼茂歴試不渝者然後人主倚任之則海內無遺士矣夫求才貴廣考課貴精求廣在於各舉所知長吏之薦擇是也考精在於按名責實宰臣之敘進是也求不廣則下位罕進下位罕進則用常乏人用常乏人則懼曠庶官懼曠庶官則茍取備員是以考課之法不暇精也考不精則能否無別能否無別則砥礪漸衰砥礪漸衰則職業不舉職業不舉則品格寖微是以賢能之功不克彰也皆失於不廣求人之道而務選士之精不思考課之行而望得人之美是以望得彌失務精益麄塞源浚流未見其可臣欲詳徴舊説伏恐聴覽為煩粗舉一端以明其理徃者則天太后踐祚臨朝欲収人心尤務拔擢𢎞委任之意開汲引之門進用不疑求訪無倦非但人得薦士亦得自舉其才所薦必行所舉輙試其於選士之道豈不傷容易哉然而課責既嚴進退皆速不肖者旋黜才能者驟升是以當代謂知人之明累朝賴多士之用此乃近於求才貴廣考課貴精之效也陛下誕膺寳厯思致理平雖好賢之心有踰前哲而得人之盛未逮往時蓋由鑒賞獨任於聖聰搜擇頗難於公舉但啓詳延之路罕施練覈之方遂使先進者漸益凋訛後來者不相接續施一令則謗沮互起用一人則瘡痏立成此乃失於選才太精製法不一之患也則天舉用之法傷易而得人陛下慎簡之規太精而失士是知雖易於舉用而不易於茍容則所易者適足廣得人之資不為害也不精於法制而務精於選才則所精者適足梗進賢之途不為利也人之才行自昔罕全茍有所長必有所短若錄長補短則天下無不用之人責短捨長則天下無不棄之士加以情有憎愛趣有異同假使聖如伊周賢如楊墨求諸物議孰免譏嫌昔子貢問於孔子曰鄉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鄉人皆惡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鄉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𢙣之蓋以小人君子意必相反其在小人之惡君子亦如君子之惡小人將察其情在審其聴聴君子則小人道廢聴小人則君子道消今陛下慎選宰臣必以為重於庶品精擇長吏必以為愈於末流及至宰臣獻規長吏薦士陛下則但納橫議不稽始謀是乃任以重者輕其言待以輕者重其事且又不辨所毀之虛實不校所議之短長人之多言何所不至將使人無所措其手足豈獨選任之道失其端而已乎臣之公言固非為已所惜者致理之道所感者見遇之恩輙因陳謝布露以聞惟陛下幸察之謹奏奉天奏李建徽楊惠元兩節度兵馬狀〈陸贄〉
右懐光當管師徒足以獨制兇冦逗遛未進抑有他由所患太強不資傍助比者又遣李晟李建徽楊惠元三節度之衆附麗其營無益成功祗足生事何則四軍接壘羣帥異心論勢力則懸絶高卑據職名則不相統屬懐光輕晟等兵微位下而忿其制不從心晟等疑懐光養冦蓄奸而怨其事多凌已端居則互防飛謗欲戰則逓恐分功齟齬不和嫌釁遂搆俾之同處必不兩全強者惡積而後亡弱者勢危而先覆㓕亡之禍翹足可期舊冦未平新患方起憂危所切實堪疚心太上消慝於未萌其次救失於始兆況乎事情已露禍難垂成委而不謀何以寧亂李晟見機慮變先請移軍就東建徽惠元勢轉孤弱為其吞噬理在必然他日雖有良圖亦恐不能自拔拯其危急唯在此時今因李晟願行便遣合軍同徃託言晟兵素少慮為賊泚所邀藉此兩軍迭為犄角仍先諭㫖宻使促裝詔書至營即日進路懐光意雖不欲然亦計無所施是謂先人有奪人之心疾雷不及掩耳者也夫制軍馭將所貴見情離合疾徐各有適宜當離者合之則召亂當合者離之則寡功當疾而徐則失機當徐而疾則漏䇿得其要挈其時然後舉無敗謀措無危勢今者屯兵而不肯為用聚將而罔能葉心自為鯨鯢變在朝夕留之不足以相制徒長厲階析之各競於擅能或建勲績事有必應斷無可疑解鬭不可以不離救焚不可以不疾理盡於此惟陛下圖之
奉天請不置瓊林大盈二庫狀〈陸贄〉
右臣聞作法於涼其弊猶貪作法於貪弊將安救示人以義其患猶私示人以私患必難弭故聖人之立教也賤貨而尊讓逺利而尚廉天子不問有無諸侯不言多寡百乗之室不畜聚斂之臣夫豈能忘其欲賄之心哉誠懼賄之生人心而開禍端傷風教而亂邦家爾是以務鳩斂而厚其帑櫝之積者匹夫之富也務散發而収其兆庶之心者天子之富也天子所作與天地同生之長之而不恃其為成之収之而不私其有付物以道混然忘情取不為貪㪚不為費以言乎體則博大以言乎術則精微亦何必撓廢公方崇聚私貨降至尊而代有司之守辱萬乗以効匹夫之藏虧法失人誘姦聚怨以斯制事豈不過哉今瓊林大盈自古悉無其制傳諸耆舊之説皆云創自開元貴臣貪權飾巧求媚乃言郡邑貢賦所用盍各區分賦稅當委之有司以給經用貢獻宜歸於天子以奉私求𤣥宗悅之新是二庫蕩心侈欲萌蒂於茲迨乎失邦終以餌冦禮曰貨悖而入者亦悖而出豈非其明效與陛下嗣位之初務遵理道敦行約儉斥逺貪饕雖內庫大藏未歸太府而諸方曲獻不入禁闈清風肅然海內丕變議者咸謂漢文卻馬晉武焚裘之事復見於當今矣近以冦逆亂常鑾輿外幸既屬憂危之運宜增儆勵之誠臣昨奉使軍營出由行殿忽覩右廊之下牓列二庫之名矍然自驚不識所以何則天衢尚梗師旅方殷瘡痛呻吟之聲噢咻未息辛勤守戰之効賞賚未行而諸道貢珍遽私別庫萬目所視孰能忘懐竊揣軍情或生觖望試詢𠉀館之吏兼採道路之言果如所虞積憾已甚或忿形謗讟或醜肆謳謡頗含思亂之情亦有悔忠之意是知甿俗昏鄙識昧高卑不可以尊極臨而可以誠意感頃者六師初降百物無儲外扞兇徒內防危堞晝夜不息迨將五旬凍餒交侵死傷相枕畢命同力竟夷大艱良以陛下不厚其身不私其欲絶甘以同卒伍輟食以㗖功勞無猛制而人不擕懐所感也無厚賞而人不怨悉所無也今者兵圍已解衣食已豐而謡讟方興軍情稍沮豈不以勇夫恆性嗜貨矜功其患難既與之同憂而好樂不與之同利茍異恬黙能無咨怨此理之常固不足怪記曰財散則民聚豈非殷鑑與衆怒難任蓄怨終洩其患豈徒人散而已亦將慮有搆姦鼔亂干紀而強取者焉夫國家作事以公共為心者人必樂而從之以私奉為心者人必咈而叛之故燕昭築金臺天下稱其賢殷紂作玉杯百代傳其惡蓋為人與為已殊也周文之囿百里時患其尚小齊宣之囿四十里時病其太大蓋同利與專利異辨察茲理洒濯其心奉三無私以一有衆人或不率於是用刑然則宣其利而禁其私天子所恃以理天下之具也捨此不務而壅利行私慾人無貪不可得已今茲二庫珍幣所歸不領度支是行私也不給經費非宣利也物情離怨不亦宜乎智者因危而建安明者矯失而成得以陛下天資英聖儻加之見善必遷是將化蓄怨為啣恩反過差為至當促殄遺孽永垂鴻名易如轉規指顧可致然事有未可知者但在陛下能行與否爾能則安否則危能則成徳否則失道此乃必然之理也願陛下慎之惜之陛下誠能近想重圍之殷憂追戒平居之專欲器用取給不在過豐衣食所安必以分下凡在二庫貨賄盡令出賜有功坦然布懐與衆同欲是後納貢必歸有司毎獲珍華先給軍賞瑰異纖麗一無上供推赤心於其腹中降殊恩於其望外將卒慕陛下以必信之賞人思建功兆庶悅陛下改過之誠孰不歸徳如此則亂必靖賊必平徐駕六龍旋復都邑興行墜典整緝棼綱乗輿有舊儀郡國有恆賦天子之貴豈當憂貧是乃散其小儲而成其大儲也損其小寳而固其大寳也舉一事而衆美具行之又何疑焉恡小失多廉賈不處溺近迷逺中人所非況乎大聖應機固當不俟終日不勝管窺願効之至謹陳冒以聞謹奏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六十
<集部,總集類,文章辨體彙選>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六十一
明 賀復徵 編
奏狀三
興元訪續從賊中赴行在官等狀〈唐陸贄〉
右欽漵奉宣聖㫖近日𨓏𨓏有卑官從山北來皆稱自京城偷路奔赴行在大都此輩多非良善有一邢建論説賊中體勢語最張皇察其事情頗是窺覘今且令留在一處安置如此之類更有數人若不根尋恐有姦計卿宜商量如何穏便者臣伏以任總百揆者與一職之守不同富有萬國者與百揆之體復異蓋尊領其要卑主其詳尊尚恢𢎞卑務近細是以練覈小事紏察微姦此有司之守也維御萬樞選建庶長總綱而衆目咸舉明邇而羣方自通此大臣之任也愚智兼納洪纎靡遺葢之如天容之如地垂旒黈纊而黜其聰察匿瑕藏疾而務於包容不示威而人畏之如雷霆不用明而人仰之如日月此天子之徳也以卑而僭用尊道則職廢於下以尊而降代卑職則徳䘮於上職廢則事不舉徳䘮則人不歸事不舉者弊雖切而患輕人不歸者釁似㣲而禍重茲道得失所關興亡知宇宙之大不可以耳目周故清其無為之心而觀物之自為也知億兆之衆不可以智力勝故一其至誠之意而感人之不誠也異於是者乃以一人之聴覽而欲窮宇宙之變態以一人之防慮而欲勝億兆之姦欺役智彌精失道彌逺故仲尼述陶唐之盛曰惟天為大惟尭則之周詩美文王之徳曰不識不知順帝之則是皆覆育萬物渾然大同無好無惡不忌不克之謂也項籍納秦降卒二十萬慮其懐詐復叛一舉而盡坑之其於防虞亦已甚矣漢高豁達大度天下之士至者納用不疑其於備慮可謂䟽矣然而項氏以㓕劉氏以昌蓄疑之與推誠其效固不同也秦皇嚴衞雄猜而荊軻奮其隂計光武寛容愽厚而馬援輸其欵誠豈不以虛懐待人人亦思附任數御物物終不親情思附則感而悅之雖冦讎化為心膂有矣意不親則懼而沮之雖骨肉結為仇慝有矣臣故曰茲道得失所關興亡伏惟陛下睿哲文思光被四表孝友勤儉行高百王然猶化未大同俗未至理者良以智出庶物有輕待人臣之心思周萬機有獨馭區㝢之意謀吞衆略有過慎之防明照羣情有先事之察嚴束百辟有任刑致理之規威制四方有以力勝殘之志繇是才能者怨於不任忠藎者憂於見疑著勲業者懼於不容懐反側者迫於攻討馴致離叛搆成禍災兵連於外變起於內嵗律未平乗輿再遷國家艱屯古未甞有以陛下至聖之徳而遇茲殷憂之期天其或者欲大啓睿心儆小失而崇丕業耳臣謂陛下當奉若天意追咎已然凡所致冦之由悉已詳知其故將革前弊以消羣疑今承徳音尚襲流誤若未悔禍何繇弭災臣獲䝉過知又辱下問若務順㫖是為欺天庸敢指陳庶禆闕漏徃嵗初奮師旅四征不庭義烈之徒人思自効捨逆歸款者繼獻於闕下陳謀諫失者爭詣於禁門陛下能於此時乗軍氣之方雄因人心之願盡輟沐吐哺虛襟坦懐海納風行不凝不滯功者報之義者旌之直者奬之才者任之其或有志而無補於時敢言而不當其理亦必恕其妄作錄其善心率皆優容以禮進退如此則海內風靡翕然歸心賢愚咸懐小大畢力蕞爾㓙醜曾何足平臣固知久已理安無奉天之幸矣其所以孕禍胎而索義氣者在乎獨斷宸慮專任聰明降附者意其窺覦輸誠者謂其逰説論官軍撓敗者猜其挾姦毀沮陳兇黨強狡者疑其為賊張皇獻討者防其漏言進諫者憚其宣謗凡此之類悉貽聖憂咸使拘留謂之安置或詰責而寘於客省或勞慰而延於紫庭雖呵奬頗異其辭然於圏閉一也既杜出入勢同狴牢解釋無期死生莫測守護且峻家私不通一遭縶維動歴年嵗想其痛憤何可勝言繇是歸化漸稀而上封殆絶矣狥義之心既沮脅從之黨彌堅而貴近之臣徃來之使希望風㫖詭辭取容惟揣樂聞不憂失實咸言聖謀深逺䇿略如神小冦孤危㓕亡無日陛下急於誅惡皆謂其事信然窮兵竭財坐待平一人心轉潰冦亂愈滋遂致轂下生戎宮闈不守倘陛下能於此際遽敷大號謝過萬方敘忠良見忌之寃而舉其尤鯁亮者加之厚秩紏阿諛不實之罪而數其極姦妄者處之大刑賞罰既明忠邪畢辨以此臨下誰敢不誠以此懐人誰有不服過而能改亂亦遄安臣固知尋復京師必無梁岷之逰矣陛下既闕慎於始又失圖於中収之西隅唯在茲日豈可復使一事紕繆一言過差哉今賊泚未平懐光繼叛都邑城闕猰㺄迭居關輔郊畿豺狼雜處朝廷僻介於逺郡道路縁歴於連山杖䇿從君其能有幾推心降接猶恐未多稍不禮焉固不來矣若又就加猜刻且復囚拘使反者得辭來者懐懼則天下有心之士安敢復言忠義哉卵胎不傷鳯麟方至魚鼈咸若龜龍乃逰蓋悅近者來逺之資懐小者致大之術也竊料邢建等輩必非助逆之徒假如過有張皇跡渉疑似亦望矜愚惜體屈法裕人並量器能隨事甄貸武者措之於戎伍文者付之於宰司大則授以職員次但優其選序必有須離行在難處親軍則或除諸道一官或委諸使錄用就其常分各稍加恩古人有言撫我則後虐我則讐惠澤所及謳歌乃歸流聞四方孰不欣戴昔趙殺鳴犢聖人輟行燕尊郭隗賢士繼徃況乎天子所作天下式瞻一言阻物則天下莫不自疑一事䘏人則天下莫不同悅固不可以小失為無損而不悔亦不可以小善為無益而不行小猶慎之矧又非小願陛下惟事無大小皆以覆車之轍為戒實宗社無疆之休
興元初収城論詔渾瑊取褁頭內人等狀〈陸贄〉
右徳亮承㫖所錄散失內人名字令臣撰詔書與渾瑊遣於奉天尋訪以得為限仍量與資裝速送赴行在者頃以理道乖錯禍亂薦踵陛下思咎懼災憂人罪已屢降大號誓將更新天下之人垂涕相賀懲忿釋怨懐仁戴明畢力同心共平多難止土崩於絶岸収版蕩於橫流殄冦清都不失舊物實由陛下至誠動於天地深悔感於人神故得百靈降康兆庶歸徳茍不如此自古何甞有擲棄宮闕失守宗祧繼逆於赴難之師再遷於䝉塵之日不踰半嵗而復興大業者乎今渠魁始平法駕將返近自畿甸逺周寰瀛再役疲瘵之甿重傷殘廢之卒皆忍死扶病傾耳竦肩願聞徳聲翹望聖澤陛下固當感上天悔禍之眷荷烈祖垂裕之休念將士鋒刃之殃愍黎元塗炭之酷以致冦為戒以居上為危以務理為憂以復官為急損之又損尚懼汰侈之易滋艱之惟艱猶患戒慎之難久謀始盡善克終已稀始而不謀終則何有夫以內人為號蓋是中和末流天子之尊富有宮掖如此等輩實繁有徒但恐傷多豈憂乏使翦除元惡曾未浹辰奔賀徃來道路如織何必自虧君徳首訪婦人又令資裝送赴行在萬目閲視衆口流傳恐非所以答慶頼之心副惟新之望也夫事有先後義有重輕重者宜務之於先輕者宜措之於後故武王克殷有未及下車而為之者有下車而為之者蓋美其不失先後之宜也自翠華播越萬姓靡依清廟震驚三時乏祀當今所務莫大於斯誠宜速遣大臣馳傳先徃奉迎神主修整郊壇展祀享之儀申告謝之意然後弔恤死義慰犒有功綏輯黎庶優問耆耋安定反仄寛宥脇從宣暢鬰堙褒奬忠直官失職之士復廢業之人是皆宜先不可後也至如崇飭服器繕緝殿臺掄耳目之娯選巾櫛之侍是皆宜後不可先也宜後而先則為先之道喪宜先而後則理國之義差古之興王必慎於此陛下將務治安又安可不慎乎其散失內人已經數月既當離變之際早為將卒所私其人若稍有知必當自來陳獻其人若甚無識求之適使憂虞自因冦亂喪亡頗有大於此者一聞捜索懐懼必多餘孽尚繁羣情未一因而善撫猶恐危疑若又懼之於何不有昔人所以捨絶纓而飲盜馬者豈必忘其情愛耶蓋知君之大體然也以小妨大明者不為天下固多䙝人何必獨在於此易曰危者安其位者也亂者有其理者也故君子安不忘危治不忘亂是以身安而國家可保也春秋傳曰或多難以固其國或無難以喪其邦誠以處危則思安之情切遭亂則求理之志深切於思安深於求理國之固也不亦宜乎及夫居安而驕恃理而怠驕則縱肆其奢欲怠則厭惡於忠言奢欲日行忠言日梗國之喪也不亦宜乎昔衛獻出奔久而復國大夫迎於境者執其手而與之言迎於門者頷之而已言其驕怠之易生也齊桓將圖霸功管仲戒之以君無忘於在莒懼其情志之易變也今臣亦願陛下企思危固國如不及懲忘亂喪國如探湯以在莒為書紳之規以衰衛為覆車之鑑則徳為帝範理致時雍與夫貪逸欲而踐禍機其利害亦云逺矣所令撰賜渾瑊詔未敢承㫖伏𠉀聖裁謹奏
興元奏請論渾瑊李晟等諸軍兵馬不要指授方畧狀〈陸贄〉
右欽淑奉宣聖㫖省卿所奏蕃軍退歸及關中體勢理皆切當甚慰朕懐然渾瑊李晟等諸軍須有商量規畫令其進取朕見欲遣使宣慰卿宜審細條䟽速奏來者臣聞將貴專謀兵以竒勝軍機遙制則致變戎帥稟命則不威是以古之賢君選將而分任之於閫誓莫干也授之以鉞俾專㫁也夫然故軍敗則死衆戰勝則䇿勲不用刑而師律貞不勞慮而武功立其於委任之體豈不博大哉其於責成之利豈不精覈哉自昔帝王之所以夷大難成大業者由此道也其或疑於委任以致㫁由已為大權昧於責成以指麾順㫖為名將鋒鏑交於原野而決䇿於九重之中機㑹變於斯須而定計於千里之外違令則失順從令則失宜失順則挫君之嚴失宜則敗君之衆用捨相礙否臧皆㓙上有掣肘之機下無死綏之志其於分畫之道豈不兩傷哉其於經綸之術豈不都謬哉自昔帝王之所以長亂繁刑喪師蹙國者由此道也茲道得失兵家大樞當今事宜所繫尤切蓋以冦盜充斥乗輿播遷人心有觀變之揺王室無自固之重秦梁迴繚千里而遙臨之以威則力勢不制授之以䇿則阻逺不精頃者驟降詔書教諭羣帥事無大小悉為規裁及乎章表陳誠使臣復命進退遲速率乖聖謀豈皆樂於違忤哉亦由傳聞與指實不同懸筭與臨事有異故也設使其中或有肆情奸令者陛下能於此時戮其違詔之罪乎臣竊恐未能也陛下復能奪其兵而易置將帥乎臣亦恐未能也是則違命者既不果刑罰從命者又未必葉宜徒費空言秪勞睿慮匪惟無益其損實多何則時方艱屯下凌上替凡在執干戈而衛社稷者皆自謂勲業由已義烈發心安於專行病於羈制陛下宜俯循斯意因而委之遂其所安䕶其所病敦以付授之義固以親信之恩假以便宜之權待以殊常之賞其餘細故悉勿關言所賜詔書務從簡要慎其言以取重深其託以示誠言見重則君道尊託以誠則人心感尊則不嚴而衆服感則不令而事成其勢當令智者騁謀勇者奮力小大咸竭其分賢愚各適其懐將自効忠兵自樂戰與夫迫於驅制不得已而從之者志氣何啻百倍哉夫君上之權特異臣下惟不自用乃能用人其要在順於物情其契在通於時變今之要契頗具於茲儻䝉究思或有可取謹奏
駕幸梁州在路論百姓進𤓰果請賜帛不與官第二狀〈陸贄〉
右欽淑齎中書所與進𤓰果人擬官狀示臣仍奉宣聖㫖朕所到處欲得人心喜悅試官虛名無損於事宰臣以下商量進擬與亦無妨臣愚以為信賞必罰霸王之資輕爵䙝刑衰亂之漸信賞在功無不報必罰在罪無不懲非功而獲爵則爵輕非罪而肆刑則刑䙝爵賞刑罰國之大綱一綱或棼萬目皆弛雖有善理末如之何天寳季年嬖倖傾國爵以情授賞以寵加天下蕩然紀綱始紊逆羯乗釁遂亂中原防成嵗增䇿勲日廣財賦不足以供賜而職官之賞興焉職員不足以容功而散試之號行焉青朱雜㳫於胥徒金紫普施於輿皁薫蕕無辨涇渭不分二紀於茲莫之能整當今所病方在爵輕設法貴之猶恐不重若又自棄將何勸人聖㫖以為試官虛名無損於事臣伏恐陛下思之未熟偶有是言儻或謂之信然臣竊以為過矣夫立國之道惟義與權誘人之方惟名與利名近虛而於教為重利近實而於徳為輕凡所以裁是非立法制者則存乎其義至於叅虛實揣重輕竝行而不傷迭用而不悖因衆之欲度時之宜消息盈虛使人不倦者則存乎其權專實利不濟之以虛名則耗匱而物力不給專虛名而不副之以實利則誕漫而人情不趨故國家之制賞典錫貨財賦秩廩所以裁實也差品列異章服所以飾虛也居上者必明其義達其變相須以為表裏使人日用而不知則為國家之權得矣謹按命秩之載於甲令者有職事官焉有散官焉有勲官焉有爵號焉雖同其類而分其流有四然其掌務而受俸者雖繫於執事之一官以序才能以位賢徳此所謂施實利而寓之虛名者也其勲散爵號無有所繫大抵止於服色資䕃而已以馭崇貴以甄功勞此所謂假虛名以佐實利者也虛實交相養故人不瀆賞輕重互相制故國不廢權今之員外試官頗同勲散爵號雖則授無廢祿受不損事然突銛鋒排患難者則以是賞之竭筋力展勤勞者又以是酬之其為用也可謂重矣今或捧𤓰一器挈果一盛亦授試官以酬所獻則彼突銛鋒而竭筋力者必相謂曰吾以忘軀命而獲官此以進𤓰果而獲官是乃國家以吾之軀命同於𤓰果矣視人如草木誰復為用哉且員外試官無俸祿之資無管攝之柄無見敬之貴無免役之優唯假空言以籠浮俗俗所以若存若亡而未甚厭棄者徒以上之所惜爾今陛下若又輕用之以為無損於事人悟斯㫖復何頼焉後之立功曷用為賞陛下若欲賞之以職事則官員有限而勲閥無窮固不勝其用矣陛下欲賞之以貨財則人才已殫而帑藏皆匱固不充其費矣既未有實利以敦勸又不重虛名而濫施人無藉焉何以為國且植𤓰樹果多是野人貧者所資惟在衣食假以冗號亦奚用為必欲使之歡欣不如厚賞錢帛人不失利國不失權各得所宜兩全其寳何為不可固傷大猷願留睿思少賜詳度
興元論解姜公輔狀〈陸贄〉
右欽漵奉宣聖㫖緣唐安公主喪亡不可向此間遷措權令造一塔安置待収復京城即擬將歸以禮葬送所造塔役功費用亦甚微小都不合是宰相所論之事姜公輔忽有奏表都無道理但欲指朕過失擬自取名朕本拔擢將為腹心今卻如此豈不負朕至深卿宜商量如何穏便者公輔頃在翰林與臣久同職任臣今據理辨直則渉於私黨之嫌希㫖順承則違於匡輔之義渉嫌止貽於身患違義實玷於君恩狥身忘君臣之恥也別嫌奬義主之明也臣今不敢冒行所恥亦頼陛下明聖而鑒焉古語有之順㫖者愛所繇來逆意者惡所從至故人臣皆爭順㫖而避逆意非忘家為國捐身成君者誰能犯顔色觸忌諱建一言開一説哉是以哲後興王知其若此求諫如不及納善如轉圜諒直者嘉之訐犯者義之愚淺者恕之狂誕者容之仍慮驕汰之易滋而忠實之不聞也於是置敢諫之鼔植告善之旌垂戒慎之鞀立司過之士猶懼其未也又設官制以言為常繇是有史為書瞽為詩工誦箴諫大夫規誨士傳言庶人謗尚恐其怠也毎嵗孟春遒人以木鐸狥於路而振警之官師相規工執藝事以諫其或不恭邦有常刑然非明智不能招直言非聖徳不能求過行招直則其智彌大求過則其徳彌光惟衰亂之朝闇惑之主則必諱其過行忿其直言以阿諛為納忠以諫諍為揚惡怨讟溢於下國而耳不欲聞腥徳達於上天而心不求悟迨乎顛覆猶未知非情之昬迷乃至於是故明者廣納以成徳闇者獨用而敗身成敗之途千古相襲與敗同轍者罔不覆與成同軌者罔不昌以陛下日月之明江海之量自當矯夏癸殷辛拒諫飾非之慝恊大禹成湯拜言改過之誠矧又時運方屯物情猶鬰乃是陛下握髪吐哺之日宵衣旰食之辰士無賢愚咸宜錄用言無小大皆務招延固不可復有忤逆之嫌甘辛之忌也夫君人者以衆智為智以衆心為心恆恐一夫不盡其情一事不得其理孜孜訪納唯善是求豈從諫不咈而已哉乃至求謗言聴輿誦葑菲不以下體而不採故英華靡遺芻蕘不以賤品而不詢故幽隠必達今公輔官在諫議任居宰衡獻替彌綸乃其職分比於芻蕘葑菲豈不優而且重哉此理之常奚足怪也縱使引喻非當不猶愈於輿誦乎矯激過深不猶愈於謗言乎晉文聴輿人之誦而覇業興虞舜設誹謗之木而帝徳廣斯實聖賢之高躅陛下何疾焉聖㫖又以造塔役費微小非宰臣所論之事下臣愚戅竊謂不然當問理之是非豈論事之大小若造塔為是役雖大而作之何傷若造塔為非費雖小而言者何罪夫小者大之漸微者著之萌故君子慎初聖人存戒知幾者所貴乎不逺而復制理者必在於未亂之前本立輔臣置之左右朝夕納誨意在防微微而弼之乃其職也涓涓不遏終變桑田燄燄靡除卒燎原野流煽已甚禍災已成雖欲救之固無及矣書曰不矜細行終累大徳易曰小人以小善為無益而不為也以小惡為無傷而不去也故惡積而不可掩罪大而不可解然則小之不可不慎也如此陛下安得使之勿論乎虞書載咎繇之言曰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幾兢兢慎也業業危也幾者動之微也唐虞之際主聖臣賢庶績咸熙萬邦已恊而猶上下相戒既慎且危慮事之微日至萬數然則微之不可不重也如此陛下又安可忽而勿念乎舜之為君始作漆器羣臣固爭咸謂非宜漆器之為用也甚堅其為費也蓋寡然猶相繼諷諫者豈不欲杜其漸而慎其初與是知君臣之間義同一體事罔大小相須而成故舜命其臣曰作朕股肱耳目夫股肱之奉於元首不以煩細而闕於運行耳目之助於心靈不以麼微而廢於視聴是以臣子之於君父也盡其敬而敬焉盡其愛而愛焉敬則願極於尊榮愛則懼䧟於過惡萬邦黎獻莫不皆然而況位列朝廷任當輔弼主辱與辱主安與安此而不言誰復言者禮曰近而不諫則尸利也若宰相者可謂近矣事或乖誤得無諫乎武丁賢君也傅説賢相也而武丁引金作礪以命其相傅説喻木從繩以戒其君是則輔弼之任匡救攸屬巨細之事悉宜盡規陛下所言役費微小非宰相所論之事又謂指朕過失擬自取名此誠異乎愚臣之所聞是以願披肺腸而不敢自黙者也若以諫諍為指過則剖心之主不宜見罪於哲王若以諫諍為取名則匪躬之臣不應垂訓於聖典獻替列職竟使奚為左右有人復將焉用臣竊謂指過以示直固不如改過以見稱進諫以取名固不如納諫以為美假有意將指過諫以取名但能聞善而遷見諫不逆則所指者適足以彰陛下莫大之善所取者適足以資陛下無疆之休因而利焉所獲多矣倘或怒其指過而不改則陛下招惡直之譏惡其取名而不容則陛下被違諫之謗是乃掩已過而過彌著損彼名而名益彰果而行之所失大矣一獲一失可不慎乎伏願嘉忤㫖之忠祛逆耳之吝平積忿之氣弭逆詐之情然後試以愚言反覆叅較庶臻至理且諒微誠
興元論解蕭復狀〈陸贄〉
右欽漵齎蕭復表示臣兼奉宣聖㫖朕比緣李懐光兇狂且就此逥避山南既與京畿接近指麾兵馬日望収城今蕭復勸朕今幸江陵表狀之中張皇頗甚朕不㑹其意昨問從一從一亦甚驚怪不知事繇蕭復奏事官李充朕適喚對共語亦似不是純良此人莫是李承昭家子弟否卿宜審看蕭復表中意趣斟酌奏來者臣伏覩其表兼揣其情蓋以逺路傳聞事多失實大臣獻納務且竭誠雖有過當之虞失中之䇿但宜勿用不足為尤何則駐蹕奉天迍難已甚況又不駐艱危可知蕭復備位樞衡奉使宣撫忽聞變故寧免驚憂梁岷之間窮隘特甚輦輓攸止資奉實難凡在戀主之誠各懐徯後之志是以延賞奉迎於西蜀韓滉望幸於東呉此乃臣子之常情古今之通禮蕭復所請亦類於斯事雖非宜意則可恕李充頃任御史臣甞與之同僚其人是故福建觀察使李猗之男共承昭房從已逺才頗通敏性亦溫恭宗族之中足稱佳器伏願更廣詢訪方驗臣言不誣〈闕〉又答論蕭復狀雲右欽漵奉宣聖㫖卿所奏蕭復事朕已具悉假使更無別意終是不識事宜更令巡行諸道轉恐事多乖失緣孟皥年老今欲除蕭復為福建觀察使便令赴任去就亦應得所卿意以為何如者伏以將相之任所委皆崇中外迭居亦是常理然君臣有禮進退不可以不全理體有宜本末不可以不稱頃盜興都邑駕適郊畿陛下悔征賦之殷繁念黎元之困悴誕降慈㫖深示憫傷特遣大臣普詢疾苦本期還報將議優蠲衆情顒顒日望上達今若未終前命遽授逺藩則是膏澤將布而復収渙汗已發而中廢事既失望人何以觀斯乃進退之禮不全本末之宜不稱謂為得所臣實疑之倘慮處事乖方不欲淹留在外則當諭以詔㫖促其歸程逺近巡歴未周一令副使分徃待其復命親訪物情革𡚁垂恩用符徳號使務既畢能否益彰徐擇所宜以圖進退庶於事體允得厥中
論請不替鳯翔節度使李楚琳狀〈陸贄〉
右欽漵奉宣聖㫖李楚琳不可久在鳯翔終須別與移改有人陳奏請朕到鳯翔日簡擇一人替楚琳充節度使楚琳別與一官便隨朕歸京既有迎駕諸軍威勢甚盛因此替換亦是權宜卿商量穏便否者臣聞王者有作先懐永圖謀必可傳事必可繼不因利以茍得不乗便而幸成故能上下相接而理可長久也彼楚琳者固是亂人乗國亂而肆逞其姦賊邦君而簒居其位投以典法是宜汚瀦既屬多虞不遑致討乃分之以旄鉞又繼之以寵榮逮至南巡頗全外順道塗無壅亦有頼焉雖爵命累加蓋非獲已然王言一出則不可渝縱闕君臣之恩猶須進退以禮今若因行幸之威勢假迎扈之甲兵易置以歸是同虜執以言乎除亂則不武以言乎務理則不誠禍變繁興為日已久負釁居位豈唯一人以此時巡後將焉入以此撫御其誰敢懐昔漢高偽逰韓信見獲功臣繼叛天下幾危征伐紛紜以至於沒其徼幸之不可為也如是陛下得不以為至誡哉議者謂之權宜臣又未諭其理夫權宜之為義取類權衡衡者秤也權者錘也故權在於衡則物之多少可凖權施於事則義之輕重不差其趣理也必取重而捨輕其逺疑也則就輕而避重茍非聖哲難盡精微故聖人貴之乃曰可與適道未可與立可與立未可與權言知機之難也今者甫平大亂將復天衢輦輅所經首行脇奪易一帥而虧萬乗之義得一方而結四海之疑乃是重其所輕而輕其所重謂之權也不亦反乎以反道為權以任數為智君上行之必失衆臣下用之必䧟身歴代所以多喪亂而長姦邪由此誤也夫以韓信才畧當代莫儔且負嫌猜已遭告訐縱之足以亂區㝢除之可以安國家幸而成擒猶謂失䇿當時救攻戰之害百代流詭詐之機況楚琳卒伍凡材廝養賤品因時擾攘得肆猖狂非有䧟堅殪敵之雄出奇制勝之畧頗同狐䑕乗夜睢盱晨光既昇勢自跧蹜今郊畿已乂武衛方嚴汧隴鎮壓於其西邠涇扼制於其北顧是岐下若居掌中以楚琳瑣劣之資處掌中控握之地縱令蹢躅何惡能為願陛下姑務含𢎞普安反側促駕遄止錄功犒勤敷肆𤯝之恩布惟新之令然後徵韋臯楚琳俾入分文武之職擇元勲宿望命出總岐隴之師則彼承詔欣榮奔走不暇安敢蠆芥復勞誅鋤措置得宜萬無一跌何遽過動不為逺圖仰希睿聰試更詳慮謹奏
論嶺南請於安南置市舶中使狀〈陸贄〉
嶺南節度經畧使奏近日舶船多徃安南市易進奉事大實懼闕供臣今欲差判官就安南収市望定一中使與臣使司同勾當庶免隠欺希顔奏宣聖㫖宜依者逺國商販唯利是求綏之斯來擾之則去廣州地當要㑹俗號殷繁交易之徒素所奔湊今忽捨近而趨逺棄中而就偏若非侵刻過深則必招懐失所曾無內訟之意更興出位之思玉毀櫝中是將誰咎珠飛境外安可復追書曰不貴逺物則逺人格今既狥欲如此宜其殊俗不歸況又將蕩上心請降中使示貪風於天下延賄道於朝廷黷汚清時虧損聖化法宜當責事固難依實且嶺南安南莫非王土中使外使悉是王臣若縁軍國可用可有令式恆制人思奉職孰敢闕供豈必信嶺南而絶安南重中使以輕外使殊失推誠之體又傷賤貨之風望狎不出
請還田緒所寄撰碑文馬絹狀〈陸贄〉
右田緒使節度隨軍劉可送書與臣其書意緣奉進止令為其亡父承嗣撰遺愛碑文故送前件馬絹等以申情貺臣先奉恩㫖令撰碑文於今半年竟未綴緝良以勸戒之道忠義攸先褒貶之詞春秋所重爵位有僥倖而致名稱非詐力可求將使循軌轍者畏昭憲而莫踰怙姦妄者顧清議而知恥仲尼修春秋而亂臣賊子懼豈必臨之以武脅之以刑哉褒貶茍明亦足助理田承嗣阻兵犯命靡惡不為竟逭天誅全歸土壤此乃先朝所愧恨義士所惋嗟今田緒尚於宸嚴請頌遺愛微臣隘跼實憤於心謬承恩光備位台輔既未能滌除姦慝禆益大猷而又飾其愧詞以贊凶徳納彼重賂以襲貪風情所未安事固難強是以屢甞執翰不能措詞輙投所操太息而止緣承聖誨姑務懐柔昨見田緒使人臣亦惋為報答但告雲所為碑頌皆奉徳音既異私情難承厚貺𠉀稍休暇續當撰成既無拒絶之言計亦不至疑阻其來書謹封進所送馬及絹等令劉瞻便領卻逥訖不敢不秦
請依京兆所請折納事狀〈陸贄〉
京兆府先奏當管蟲食豌豆全然不収請據數折納大豆奉敕宜依度支續奏稱據時估豌豆毎㪷七十價已上大豆毎㪷三十價已下京兆府所請將大豆替豌豆令各據估計錢數折納則冀免損官司者求瘼救災國之令典求瘼在知其所患救災在恤其所無只如螟蜮為殃豌豆全損簡覆若非虛謬地稅固合免徴直道而行大體斯在府司折納充數已為剋下從權度支凖估計錢乃是幸災窺利所得無幾其傷實多傷風得財非謂理道且豌豆為物入用甚微舊例所支惟充畜料凖數逥給大豆諸司誰曰不然計價剩徴義將安在理無所據事不可從望依前敕處分未審可否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六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六十二
明 賀復徴 編
奏狀四
論今年停舉選狀〈唐韓愈〉
右臣伏見今月十日敕今年諸色舉選宜權停者道路相傳皆云以嵗之旱陛下憐閔京師之人慮其乏食故權停舉選以絶其來者所以省費而足食也臣伏思之竊以為十口之家益之以一二人於食未有所費今京師之人不啻百萬都計舉者不過五七千人並其僮僕畜馬不當京師百萬分之一以十口之家計之誠未為有所損益又今年雖旱去年大豐商賈之家必有儲蓄舉選者皆齎持資用以有易無未見其弊今若暫停舉選或恐所害實深一則逺近驚惶二則人士失業臣聞古之求雨之詞曰人失職與然則人之失職足以致旱今緣旱而停舉選是使人失職而召災也臣又聞君者陽也臣者隂也獨陽為旱獨隂為水今者陛下聖明在上雖尭舜無以加之而羣臣之賢不及於古又不能盡心於國與陛下同心助陛下為理有君無臣是以久旱以臣之愚以為宜求純信之士骨鯁之臣憂國如家忘身奉上者超其爵位置在左右如殷高宗之用傅説周文王之舉太公齊桓公之拔𡩋戚漢武帝之取公孫𢎞清閑之餘時賜召問必能輔宣王化銷殄昊災臣雖非朝官月受俸錢嵗受祿粟茍有所知不敢不言謹詣光順門奉狀以聞伏聴聖㫖
論淮西事宜狀〈韓愈〉
右臣伏以淮西三州之地自少陽疾病去年春夏已來圖為今日之事有職位者勞於計慮撫循奉所役者修其器械防守金帛糧畜耗於賞給執兵之卒四向侵掠農夫織婦擕持幼弱餉於其後雖時侵掠小有所得力盡筋疲不償其費又聞畜馬甚多自半年已來皆上槽櫪譬如有人雖有十夫之力自朝及夕常自大呼跳躍初雖可畏其勢不久必自委頓乗其力衰三尺童子可使制其死命況以三小州殘弊困劇之餘而當天下之全力其破敗可立而待也然所未可知者在陛下㫁與不㫁耳夫兵不多不足以必勝必勝之師必在速戰兵多而戰不速則所費必廣兩界之間疆埸之上日相攻刼必有殺傷近賊州縣徴役百端農夫織婦不得安業或時小遇水旱百姓愁苦當此之時則人人異議以惑陛下之聴陛下持之不堅半塗而罷傷威損費為弊必深所以要先決於心詳度本末事至不惑然可圖功為統帥者盡力行之於前而參謀議者盡心奉之於後內外相應其功乃成昔者殷高宗大聖之主也以天子之威伐背叛之國三年乃克不以為遲志在立功不計所費傳曰㫁而後行鬼神避之遲疑不㫁未有能成其事者也臣謬承恩寵獲掌綸誥地親職重不同庶寮輙竭愚誠以效禆補謹條次平賊事宜一一如後
一諸道發兵或三二千人勢力單弱羇旅異鄉與賊不相諳委望風懾懼難便前進所在將帥以其客兵難處使先不存優恤待之既薄使之又苦或被分割隊伍𨽻屬諸頭士卒本將一朝相失心孤意怯難以有功又其本軍各須資遣道路遼逺勞費倍多士卒有徵行之艱閭里懐離別之思今聞陳許安唐汝夀等州與賊界連接處村落百姓悉有兵器小小俘刼皆能自防習於戰鬭識賊深淺既是土人䕶惜鄉里比來未有分處猶願自備衣糧共相保聚以備冦賊若令召募立可成軍若要添兵自可取足賊平之後易使歸農伏請諸道先所追到行營者悉令卻牒歸本道據行營所追人額器械弓矢一物已上悉送行營充給所召募人兵數既足加之教練三數月後諸道客軍一切可罷比之徴發逺人利害懸隔
一繞逆賊州縣堡柵等各置兵馬都數雖多毎處則至少又相去濶逺難相應接所以數被攻刼致有損傷今若分為四道毎道各置三萬人擇要害地屯聚一處使有隠然之望審量事勢乗時逐利可入則四道一時俱發使其狼狽驚惶首尾不相救濟若未可入則深壁高壘以逸待勞自然不要諸處多置防備臨賊小縣可収百姓於便地作行縣以主領之使免散失
一蔡州士卒為元濟迫脅勢不得已遂與王師交戰原其本根皆是國家百姓進退皆死誠可閔傷宜明勅諸軍使深知此意當戰鬭之際固當以盡敵為心若形勢已窮不能為惡者不須過有殺戮喻以聖徳放之使歸銷其凶悖之心貸以生全之幸自然相率棄逆歸順一論語曰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比來征討無功皆由欲其速㨗有司計筭所費茍務因循小不如意即求休罷河北淮西等見承前事勢知國家必不與之持久併力苦戰幸其一勝即希冀恩赦朝廷無至忠憂國之人不惜傷損威重因其有請便議罷兵徃日之事患皆然也臣愚以為淮西三小州之地元濟又甚庸愚而陛下以聖明英武之姿用四海九州之力除此小冦難易可知太山壓卵未足為喻
一兵之勝負實在賞罰賞厚可令亷士動心罰重可令凶人喪魄然後集事不可愛惜所費憚於行刑
一淄青恆冀兩道與蔡州氣類畧同今聞討伐元濟人情必有救助之意然皆闇弱自保無暇虛張聲勢則必有之至於分兵出界公然為惡亦必不敢宜特下詔雲蔡州自呉少誠已來相承為節度使亦微有功效少陽之役朕亦本擬與元濟恐其年少未能理事所以未便處置待其稍能緝綏然後許其承繼今忽自為狂悖侵掠不受朝命事不得已所以有此討伐至如淄青恆州范陽等道祖父各有功業相承命節年嵗已久朕必不利其土地輕有改易各宜自安如妄有疑懼敢相扇動朕即赦元濟不問迴軍討之自然破膽不敢妄有異説
黃家賊事宜狀〈韓愈〉
一臣去年貶嶺外刺史其州雖與黃家賊不相鄰接然見徃來過客並諳知嶺外事人所説至精至熟其賊並是夷獠亦無城郭可居依山傍險自稱洞主衣服言語都不似人尋常亦各營生急則屯聚相保比縁邕管經畧使多不得人徳既不能綏懐威又不能臨制侵欺虜縳以致怨恨蠻夷之性易動難安遂至攻刼州縣侵暴平人或復私讐或貪小利或聚或散終亦不能為事近者征討本起於裴行立陽旻此兩人者本無深謀逺慮意在邀功求賞亦縁見賊未屯聚之時將謂單弱立可摧破爭獻謀計惟恐後時朝廷信之遂允其請自用兵以來已經二年前後所奏殺獲計不下一二萬人儻皆非虛賊已尋盡至今賊猶依舊足明欺罔朝廷邕容兩管因此凋敝殺傷疾患十室九空百姓怨嗟如出一口陽旻行立相繼身亡實由自邀功賞造作兵端人神共嫉以致殃咎陽旻行立事既已徃今所用嚴公素者亦非撫御之才不能別立規模依前還請攻討如此不已臣恐嶺南一道未有寧息之時
一昨者併邕容兩管為一道深合事宜然邕州與賊逼近容州則甚懸隔其經畧使若置在邕州與賊隔江對岸兵鎮所處物力必全一則不敢輕有侵犯一則易為逐便控制今置在容州則邕州兵馬必少賊見勢弱易生姦心㐲請移經畧使於邕州其容州但置刺史實為至便
一比者所發諸道南討兵馬例皆不諳山川不伏水土逺鄉羇旅疾疫殺傷臣自南來見説江西所發共四百人曾未一年其所存者數不滿百岳鄂所發都三百人其所存者四分纔一續添續死毎發倍難若今於邕容側近召募添置千人便割諸道見供行營人數糧賜均融充給所費既不增加而兵士又皆便習長有守備不同客軍守則有威攻則有利
一自南討已來賊徒亦甚傷損察其情理厭苦必深大抵嶺南人稀地廣賊之所處又更荒僻假如盡殺其人盡得其地在於國計不為有益容貸羈縻比之禽獸來則捍禦去則不追亦未虧損朝廷事勢以臣之愚若因改元大慶赦其罪戻遣一郎官御史親徃宣諭必望風降伏讙呼聴命仍為擇選有材用威信諳嶺南事者為經畧使處置得宜自然永無侵叛之事
論鹽法事宜狀〈韓愈〉
張平叔所奏鹽法條件
右奉勅將變鹽法事貴精詳宜令臣等各陳利害可否聞奏者平叔所上變法條件臣終始詳度恐不可施行各隨本條分析利害如後
一件平叔請令州府差人自糶官鹽収實估匹叚省司凖舊例支用自然獲利一倍已上者臣今通計所在百姓貧多富少除城郭外有見錢糴鹽者十無二三多用雜物及米穀愽易鹽商利歸於已無物不取或從賖貸升斗約以時熟填還用此取濟兩得利便今令州縣人吏坐鋪自糶利不關已罪則加身不得見錢及頭叚物恐失官利必不敢糶變法之後百姓貧者無從得鹽而食矣求利未得斂怨已深自然坐失鹽利常數所云獲利一倍臣所未見
一件平叔又請鄉村去州縣逺處令所由將鹽就村糶易不得令百姓闕鹽者臣以為鄉村逺處或三家五家山谷居住不可令人吏將鹽家至戸到多將則糶貨不盡少將則得錢無多〈無或作不〉計其徃來自充糧食不足比來商人或自負擔斗石徃與百姓博易所冀平價之上利得三錢兩錢不比所由為官所使到村之後必索百姓供應所利至少為弊則多此又不可行者也
一件平叔雲所務至重須令廟堂宰相充使臣以為若法可行不假令宰相充使若不可行雖宰相為使無益也又宰相者所以臨察百司考其殿最若自為使縱有敗闕遣誰舉之此又不可者也
一件平叔又雲法行之後停減鹽司所由課糧年可収錢十萬貫臣以為變法之後弊隨事生尚恐不登常數安得更望贏利
一件平叔欲令府縣糶鹽毎月更加京兆尹料錢百千司錄及兩縣令毎月各加五十千其餘觀察及諸州刺史縣令錄事叅軍多至毎月五十千少至五千三千者臣今計此用錢已多其餘官典及巡察手力所由等糧課仍不在此數通計所給毎月不下十萬貫未見其利所費已廣平叔又雲停鹽司諸色所由糧課約毎嵗合減得十萬貫錢今臣計其新法亦用十萬不啻減得十萬卻用十萬所亡所得一無贏餘也平叔又請以糶鹽多少為刺史縣令殿最多者遷轉不拘常例如闕課利依條科責者刺史縣令職在布化今惟以鹽利多少為之升黜不復考其治行非唐虞三載考績黜陟幽明之義也
一件平叔請定鹽價毎斤三十文又毎二百里毎斤價加収二文以充腳價量地逺近險易加至六文腳價不足官與出名為毎斤三十文其實已三十六文也今鹽價京師毎斤四十諸州則不等此變法之後祗校數文於百姓未有厚利也腳價用五文者官與出二文用十文者官與出四文是鹽一斤官糶得錢名為三十其實斤多得二十八少得二十六文折長補短毎斤収錢不過二十六七百姓折長補短毎斤用錢三十四則是公私之間毎斤常失七八文也下不及百姓上不歸官家積數至多不可遽筭以此言之不為有益平叔又請令所在及農隙時併召車牛般鹽送納都倉不得令有闕絶州縣和雇車牛百姓必無情願事須差配然後付腳錢百姓將車載鹽所由先皆無檢齊集之後始得載鹽及至院監請受又須待其輪次不用門戸皆被停留輸納之時人事又別凡是和雇無不皆然百姓寧為私家載物取錢五文不為官家載物取十文錢也不和雇則無可載鹽和雇則害及百姓此又不可也
一件平叔稱停減鹽務所由収其糧課一嵗尚得十萬貫文〈尚或作計〉今又稱既有巡按請量閑劇留官吏於倉場勾當要害守捉少置人數優恤糧料嚴加把捉如有漏失私糶等竝凖條處分者平叔所管鹽務所由人數有幾量留之外収其糧課一嵗尚得十萬貫此又不近理也比來要害守捉人數至多尚有漏失私糶之弊今又減置人數謂能私鹽㫁絶此又於理不可也
一件平叔雲變法之後嵗計必有所餘日用還恐不足謂一年以來且未責以課利然必數倍較多者此又不可方今國用常言不足若一嵗頓缺課利為害已深雖雲明年較多豈可懸保此又非公私蓄積尚少之時可行者也
一件平叔又雲浮寄姦猾者轉富土著守業者日貧若官自糶鹽不問貴賤貧富士農工商道士僧尼併兼游惰因其所食盡輸官錢並諸道軍諸使家口親族逓相影占不曾輸稅若官自糶鹽此輩無一人遺漏者臣以此數色人等官未自糶鹽之時從來糴鹽而食不待官自糶然後食鹽〈糴上或有來字 今按文勢恐來字上更有從字今亦補足〉若官不自糶鹽此色人等不糴鹽而食官自糶鹽即糴而食之則信如平叔所言矣若官自糶與不自糶皆常糴鹽而食則今官自糶亦無利也所謂知其一而不知其二見其近而不見其逺也國家𣙜鹽糶與商人商人納𣙜糶與百姓則是天下百姓無貧富貴賤皆已輸錢於官矣不必與國家交手付錢然後為輸錢於官也
一件平叔雲初定兩稅時絹一匹直錢三千今絹一匹直錢八百百姓貧虛或先取粟麥價及至収穫悉以還債又充官稅顆粒不殘若官中糶鹽一家五口所食鹽價不過十錢隨日而輸不勞驅遣則必無舉債逃亡之患者臣以為百姓困弊不皆為鹽價貴也今官自糶鹽與依舊令商人糶其價貴賤所校無多通計一家五口所食之鹽平叔所計一日以十錢為率一月當用錢三百是則三日食鹽一斤一月率當十斤新法實價與舊毎斤不校三四錢以下通計五口之家以平叔所約之法計之賤於舊價日校一錢月校三十不滿五口之家所校更少然則改用新法百姓亦未免窮困流散也初定稅時一匹絹三千今只八百假如特變鹽法絹價亦未肯貴五口之家因變鹽法日得一錢之利豈能便免作債収穫之時不被徴索輸官稅後有贏餘也以臣所見百姓困弊日久不以事擾之自然漸蘇不在變鹽法也今絹一匹八百百姓尚多寒無衣者若使匹值三千則無衣者必更衆多況絹之貴賤皆不縁鹽法以此言之鹽法未宜變也
一件平叔雲毎州糶鹽不少長吏或有不親公事所由浮詞雲當界無人糴鹽臣即請差清強巡官檢責所在實戸據口團保給一年鹽使其四季輸納鹽價口多糶少及鹽價遲違請停觀察使見任改散慢官其刺史已下貶與上佐其餘官貶逺處者平叔本請官自糶鹽以寛百姓令其蘇息免更流亡今令責實戸口圑保給鹽令其隨季輸納鹽價所謂擾而困之非前意也百姓貧家食鹽至少或有淡食動經旬月若據口給鹽依時徴價辦與不辦竝須納錢遲違及違條件觀察使已下各加罪譴茍官吏畏罪必用威刑臣恐因此所在不安百姓轉致流散此又不可之大者也
一件平叔請限商人鹽納官後不得輙於諸軍諸使覓職掌把錢捉店看守荘磑以求影庇請令所在官吏嚴加訪察如有違犯應有資財竝令納官仍牒送府縣充所由者臣以為鹽商納𣙜為官糶鹽子父相承坐受厚利比百姓實則校優今既奪其業又禁不得求覔職事及為人把錢捉店看守莊磑不知其罪一朝窮蹙之也若必行此則富商大賈必生怨恨或収市重寳逃入反側之地以資冦盜此又不可不慮也
一件平叔雲行此䇿後兩市軍人富商大賈或行財賄邀截喧嘩請令所由切加収捉如獲頭首所在決殺連狀聚衆人等各決脊杖二十檢責軍司軍戸鹽如有隠漏竝凖府縣例科決並賞所由告人者此一件若果行之不惟大失人心兼亦驚動逺近不知糶鹽所獲幾何而害人蠧政其弊實甚
論太和五年八月將故維州城歸降准詔卻執送本蕃就戮人吐蕃城副使悉怛謀狀〈李徳裕〉
右臣頃䝉先朝授劒南西川節度使其悉怛謀雖是吐蕃酋長久樂皇風將彼堅城降臣當道臣差行維州刺史虞藏儉便領兵馬入據其城飛章以聞先帝驚喜其時與臣讐者望風疾臣遽興疑言上罔宸聴以為與吐蕃盟約不可背之必恐將此為詞侵犯郊境遂詔臣卻還此城兼執送悉怛謀等令彼自戮復降中使迫促送還昔白起殺降終於杜郵致禍陳湯見按是為郅支報讐感歎前事愧心終日今日幸逢英主忝被台司輙敢追論伏希省察且維州據高山絶頂三面臨江在戎瀘平州之衝是漢地入邉之路初河湟盡沒惟此州獨存吐蕃潛將婦人嫁與此州門子二十年後兩男長成竊開壘門引兵而入遂為所㓕號無憂城從此得併力於西邉更無虞於南路憑陵近甸旰食累朝貞元中韋臯以經畧河湟此城為始盡鋭萬旅急攻數年吐蕃愛惜既甚遣其舅論莾熱來救雉堞高峻臨衝難及於層霄鳥徑屈蟠猛士多麋於𥗬石莫展公輸之巧空擒莾熱而還及南蠻負恩掃地驅刼臣初到西蜀衆心未安外揚國威中緝邉備其維州熟臣信令乃送款與臣臣告之以須俟奏報貴探情偽其悉怛謀等尋帥城兵并州印甲仗塞途相繼空壘來歸臣即大出牙兵受其降禮南蠻在列莫敢仰視況西山八國隔在此州比帶使名都成虛語諸羗久苦蕃中徴役願作王人自維州降後皆云但得臣信牒㡌子便相率內屬其蕃界合水棲雞等城既失險阻自須抽歸可減八處鎮兵坐収千餘里舊地臣見此有莫大之利為恢復之機所以面許奏聞各加酬賞臣自與錦袍金帶顒俟朝㫖且吐蕃維州未降以前一年猶圍逼魯州以此言之豈守盟約況臣未甞用兵攻取彼自感化來降又沮議之人豈思事實犬戎遲鈍土曠人稀毎欲乗秋犯邉皆須數嵗聚食臣得維州逾月未有一使入疆自此之後方應破膽豈有慮其復怨鼓此游詞臣受降之初指天為誓寧忍將三百餘人性命棄信累表陳論乞垂矜含答詔嚴切竟令執還加以體被三木輿於竹畚及將即路寃呌鳴呼將吏對臣無不隕涕其部送者更遭蕃帥譏誚雲既以降彼何須送來乃卻將此降人戮於漢界之上恣行殘忍用固㩦離至乃擲其嬰孩承以槍槊臣聞楚靈誘殺蠻子春秋明譏周文収送鄧叔簡冊昭垂況乎大國負此異族絶忠款之路快凶虐之情從古以來未有此事職由愚臣䧟此非罪臣所以具陳根本不憚繁細冀䝉睿鑒追奬忠魂㐲乞宣付中書各加褒贈冀華夷感徳幽顯伸寃警既徃之倖心激將來之峻節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六十二
<集部,總集類,文章辨體彙選>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六十三
明 賀復徴 編
奏狀五
論夏竦諡第一狀〈宋司馬光〉
臣等近以故贈太師中書令夏竦賜諡文正輙有奏陳乞賜改更至今未奉俞㫖臣等竊以凡爲人臣受祿不必多居位不必高茍當官不言則刑戮之人也是以夙夜惶懼不敢黙黙伏惟陛下不以鄙賤而忽其言臣等竊跡諡法本意所謂道德博聞曰文者非聞見雜博之謂也葢以所學所行不離於道德也靖共其位曰正者非柔懦茍媮之謂也葢以詩云靖共爾位好是正直也今竦奢侈無度聚斂無厭內則不能制義於閨門外則不能立效於邊鄙言不副行貌不應心語其道德則貪淫矣語其正直則回邪矣此皆天下所共聞非臣等所敢誣加也陛下乃以文正諡之臣等戇愚不逹大體不知復以何諡待天下之正人良士哉且陛下所以念竦如此之厚者以竦嘗為東宮之臣故也嚮者東宮之臣死而得諡者非一陛下未嘗親有所定至於竦獨不然豈非知竦所為不合衆心耶陛下必以竦為正直無疑則何不委之有司付以公議然則陛下揜覆其短適所以彰之也陛下念竦不已則莫若厚撫其家至於諡者先王所以勸善阻惡非供恩澤之具也議者將以諡為虛名何害借人臣等請試言其害凡國家所以馭臣下者不過禍福榮辱而已若爲善者生享其福死受其榮為不善者生遇其禍死䝉其辱天下雖欲不治安何可得已若有不令之臣生則盜其祿位死則盜其榮名善者不知所勸惡者不知所懼臧否顛倒不可復振此其為害可勝道哉虞書曰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機孔安國傳曰言當戒懼萬事之微夫事之方微治之易絶及其既著誰得治之況天下之人皆知竦為大邪陛下雖諡之以正此不足以掩竦之惡而適足以傷國家之至公耳且諡法所以信於後人者為其善善惡惡無私也今以一臣之故而敗之使忠良儁傑之士䝉美諡者後世皆疑之則諡法將安用哉臣等所以冒犯天威區區不已與人父子爲怨者誠惜國家勸沮大法不可因循虧廢也伏惟陛下憐察少加采擇特依前奏所陳改賜竦諡天下幸甚臣等不勝惶恐待命之至
請建儲副或進用宗室第一狀〈司馬光〉
竊以人臣之進言者捨其急而議其緩則言益繁而用益寡矣人君之聽納者忽其大而謹其細則心益勞而功益淺矣故明主不惡逆耳之言以察治亂之原忠臣不避滅身之禍以論安危之本是以上下交㤗而事業光美也臣竊見陛下自首春以來聖體小有不康天下之人側足而立累氣而息恟恟憂懼若蹈氷炭間者雖已痊平而民間猶有妄為訛言以相驚動者雖有司以嚴刑束之彼口不得言中心惶惶何所不慮耶陛下胡不試思其所以然者何哉豈非儲貳者天下之根本根本未定則衆心不安也賈誼有言抱火厝之積薪之下而寢其上火未及然因謂之安當誼之時漢孝文帝春秋鼎盛有孝景以為之太子中外乂安公私富溢誼猶有是言使誼處於今日當云何哉陛下好學多聞博覽經史試以前古之事質之治亂安危之幾何嘗不繇繼嗣哉得其人則治不得其人則亂分先定則安不先定則危此明白之理皎如日月得失之機間不容髪於朝廷至大至急之務孰先於此而陛下晏然不以為憂羣臣愛身莫以為言此臣所以日夜痛心疾首忘其身之踈賤而不顧鼎鑊之罪者也伏望陛下哀而察之今夫細民之家有百金之寳猶擇親戚可信任者使謹守之況天下之大乎三代之王以至二漢所以能享天之祿若是其乆者豈非皆親任九族以為藩輔乎使親者猶不可信則踈者庸足恃乎臣竊惟陛下天性純孝振古無倫事無大小闗於祖宗者未嘗不勤身苦體小心翼翼以奉承之況所受祖宗光明盛大之基業豈可不為之深思慮遠措之於安平堅固之地以保萬世無疆之休哉臣聞天子之孝非若衆庶止於養親而已葢將慎守前人之業而傳於無窮然後為孝也故經稱天子之孝曰德教加於百姓刑於四海諸侯之孝曰保其社稷而和其民人卿大夫之孝曰守其宗廟士之孝曰保其祿位而守其祭祀庶人之孝曰謹身節用以養父母此皆聖人之言非臣之狂瞽也今陛下所以奉事祖宗其道至矣若獨於此未留睿意早定大議則曏時純孝巍巍之德皆無益矣此天下所共為陛下重惜非特愚臣而已臣聞禮大宗無子則同宗為之後為之後者為之子也故為人後者事其所後禮皆如父所以尊尊而親親也伏惟祖宗受天明命功德在人本支百世子孫千億而陛下未有皇嗣人心憂危伏望陛下深念祖宗之艱難基業之閎美神器之大寳蒼生之重望勿聽苟且之言勿從因循之計斷自聖志昭然勿疑謹擇宗室之中聰明剛正孝友仁慈者使居攝儲貳之位以俟皇嗣之生退居藩服儻聖意未欲然者或且使之輔政或典宿衛或尹京邑亦足以鎮安天下之心如此則天神地祗宗廟社稷實共賴陛下聖明之德況羣臣兆民其誰不歡呼鼓舞乎昔魯漆室之女憂魯君老太子㓜彼匹婦也猶知憂國家之難葢以魯國有難則身必與焉故也況臣食陛下之祿立陛下之朝又得承乏典冊之府比於漆室之女斯亦重矣誠不忍坐視國家至大至急之憂而隱黙不言臣誠知言責不在臣言之適足自禍然而必言者萬一冀陛下采而聽之則臣於國家譬如螻蟻而為陛下建萬世無窮之基救四海生民之命臣榮多矣願陛下勿以臣人微位賤謂之狂狷而忽之試以臣言自為聖意延問大臣忠於社稷者儻以為非臣請伏妄言之誅儻以為是願陛下決志而速行之焚臣此奏勿以示外足以明臣非敢徼冀毫釐之幸也虞書曰勅天之命惟時惟幾陛下當此之時變危為安變亂為治易於反掌若失時不斷使天下之人有以議陛下之純孝者則臣雖欲畢命捐軀以報陛下亦無及已臣不勝區區憤懣之誠干犯冕旒伏地待罪
請建儲副或進用宗室第二狀〈司馬光〉
臣先於六月十九日輙以瞽言干犯聖德伏地傾耳以俟明詔於今月餘一無所聞陛下寛仁不加誅於狂愚之臣然亦未賜采納臣竊自痛人品猥細言語吃訥不能發明國家安危大體致陛下輕而棄之此皆臣之罪也雖然臣性誠愚位誠賤而意誠忠語誠切願陛下不以人之愚賤而廢忠切之言少留聖心於宗廟社稷之至計則天下幸甚竊以為國家者政有大小事有緩急知所先後則功無不成議者或曰當今之務大而急者在於水災汛溢是大不然彼水災所傷不過汚下及濵河之民若積雨既止有司少䟽而塞之則民皆復業豈能為國家之患哉又曰然則在於糓帛窘乏是又不然夫以四海之富治平之乆若養之有道用之有節使良有司治之糓帛不可勝用也豈能為國家之患哉又曰然則在於戎狄侵盜是又不然夫戎狄侵盜不過能驚擾邊鄙之民若禦之有道偹之有謀可使朝貢相維豈能為國家之患哉以臣之愚當今最大最急之患在於本根未建衆心危疑釋此不憂而顧憂彼三者是捨其肺腑而救其四肢也不亦左乎借有高才之臣能復九河之道儲九年之食開千里之邊而本根未建猶無益也況復細於彼三事者烏足道哉今陛下聖體雖安四方之人未能遍知尚有疑懼者陛下不以此時早擇宗室之賢者使攝居儲副之位內以輔衛聖躬外以鎮安百姓萬一有狂妄之人出於意外喧嘩驚衆雖知萬全無慮然亦豈可不過而為之防哉臣竊意陛下聖智聰明洞照安危䇿慮已定而尚宻之未欲宣示於外審或如此亦恐不可何則今天下之人企踵而立抉耳而聽以須明詔之下然後人人自安又何待而宻哉若以儲副體大非造次可定者或且使之輔政或典宿衛或尹京邑亦足以遏禍難之原靖中外之意今安危之幾間不容髪日失一日貴在及時而朝廷置之意外不為汲汲朝夕所議大抵皆目前常事非甚大而急者臣恐高拱雍容養成國家之患從而理之用力難矣此臣所以日夜區區寢不能安食不能飽不避死亡之誅進言不已者也伏望陛下察其愚𠂻特賜詳擇臣前日所奏及今狀內事理稍有可施行者乞決計而速行之以安天下元元之心然後理臣僣妄建言之罪不敢辭也請建儲副或進用宗室第三狀〈司馬光〉
臣先於六月十九日八月一日兩曽上言乞擇宗室賢者進而用之葢以上則輔衛聖躬下則鎮安百姓迄今未聞聖朝少垂采聽臣誠愚昧不逹國家高遠之意若臣所言非耶當明治其罪以示天下若其是耶亦謂聖心不宜棄忽豈可直以臣之愚賤不察其言若投羽毛於滄海之中杳然莫知其所之豈踈遠所望哉臣不勝憤懣敢復剖析肝膽陳布以聞雖抵罪萬死亦無怨悔臣聞書曰遠乃猷詩云猶之未遠是用大諌凡國家之弊在於樂因循而多忌諱不於治安之時豫為長遠之謀此患難所從而生也竊觀漢室以至有唐簡䇿所載帝王即位則立太子此乃古今不易之道也其或謙讓未暇則有司請之所以尊宗廟重社稷皆國家莫大之慶未聞人主以為諱惡也及唐中葉以來人主始有惡聞立嗣者羣臣莫敢發言言則刑戮隨之是以禍亂相尋不可復振殊不知本強則茂基壯則安此乃國家所當深鑒而不足以為法也今天下之人上自公卿下至庶人茍有知識忠於國家者其心皆知當今之務無此為大無此為急然而各畏忤㫖之誅莫敢進言臣獨不愛犬馬之軀為陛下言之陛下豈可不少留聖意而聽察之耶臣嘗歴觀春秋以來迨至國初積一千六百餘年其間天下混一內外無患兵寢不用者不過四百餘年而已至如聖朝芟夷僭亂一統四海內平外順上安下和使在朝在野之人自祖及孫耳目相傳不識戰鬬葢自上世以來治平之乆未有若今之盛者也臣竊見國家於州縣倉庫斗糧尺帛未嘗不嚴固扄鐍擇人而守之況如是融明閎茂之業豈可不謹擇親戚可信任者使助陛下守之乎此則賢愚之人所共為陛下重惜者也陛下當此之時頥指如意不早決至䇿以固萬世不㧞之基獨不念太祖太宗䟦履山川經營天下真宗宵衣旰食以致太平之艱難乎此臣所以夙夜遑遑起則思之臥則夢之感嘆涕泗不能自已不避煩瀆之誅再三進言者也或者謂臣身賤居外而言朝廷之事侵官也臣愚以為自古諌諍無官自公卿大夫士至於庶人百工商旅矇瞍芻蕘無有不得言者所以逹下情而察國政也若置官而守之非其官者皆不得言則下情壅而不通如是則國家雖有廹切之憂行道之人皆知之而在上者莫得聞也此其為害豈不深乎況臣食陛下之祿於今三世矣先臣某以亷直恬退特為陛下所知擢自孤微升之侍從此恩之所垂子子孫孫何時敢忘而又陛下曏以水災親下明詔延訪中外勤求得失臣獨何人身逄盛際捨此大節隠而不言其餘𤨏碎豈足道哉抑又聞之元後作民父母陛下臣父也安有為人之子見危而不告其父乎伏望陛下察臣區區之心不為私其一身不惜少頃之間取臣前後所奏略賜省覽其中萬一茍有可施行者乞以陛下之意斷而行之宣告中外使遠近渙然無復憂疑則自然神靈恱於上而災異伏衆庶喜於下而姦宄消至於草木昆蟲靡不䝉被其福其為功業豈不盛哉夫時者難得而易失惟陛下早留神詳察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六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六十四
明 賀復徴 編
奏狀六
論史館日厯狀〈宋歐陽修〉
右臣伏以史者國家之典法也自君臣善惡功過與其百事之廢置可以垂勸戒示後世者皆得直書而不隠故自前世有國者莫不以史職為重伏見國朝之史以宰相監修學士修撰又以兩府之臣撰時政記選三館之士當升擢者乃命修起居注如此不為不重矣然近年以來員具而職廢其所撰述簡畧遺漏百不存一至於事闗大體者皆沒而不書此實史官之罪而臣之責也然其弊在於修撰之官惟據諸司供報而不敢書所見聞故也今時政記雖是兩府臣僚修纂然聖君言動有所宣諭臣下奏議事闗得失者皆不紀錄惟書除目辭見之類至於起居注亦然與諸司供報公文無異修撰官只據此銓次繫以月日謂之日厯而已是以朝廷之事史官雖欲書而不得書也自古人君皆不自閲史今撰述既成必錄本進呈則事有諱避史官雖欲書而又不可得也加以日厯時政記起居注例皆承前積滯相因故纂錄者常務造修累年前事而歲月既遠遺失莫存至於事在目今可以詳於見聞者又以追修積滯不暇及之若不革其弊則前後相因史官永無舉職之時使聖朝典法遂成廢墜矣臣竊聞趙元昊自初僭叛至復稱臣始終一宗事節皆不曽書亦聞修撰官甚欲紀述以修纂後時追求莫得故也其於他事又可知焉臣今欲乞特詔修時政記起居注之臣竝以德音宣諭臣下奏對之語書之其修撰官不得依前只據諸司供報編次除目辭見竝須考驗事實其除某官者以某功如狄青等破儂智高文彥博等破王則之類其貶某職者坐某罪如昨來麟州守將及并州龎籍緣白草平事近日孫沔所坐之類事有文據及跡狀明白者皆備書之所以使聖朝賞罰之典可以勸善懲惡昭示後世若大臣用情朝廷賞罰不當者亦得以書為警戒此國家置史之本意也至於其他大事竝許史院據所聞見書之如聞見未詳者直牒諸處㑹問及臣寮公議異同朝廷裁置處分竝書之已上事節竝令修撰官逐時旋據所得錄為草巻標題月分於史院躬親入櫃封鎻候諸司供報齊足修為日厯仍乞每至歲終令監修宰相親至史院㸃檢修撰官紀錄事跡內有不勤其事隳官失職者奏行責罰其時政記起居注日厯等除今日以前積滯者不在追修外截自今後竝令次月供報如稍遲滯許修撰官自至中書樞宻院催請其諸司供報拖延及史院有所㑹問諸處不畫時報應致妨修纂者其當行年分竝許史院牒開封府勾追嚴斷其日厯時政記起居注竝乞更不進本所貴少修史職上存聖朝典法此乃臣之職事不敢不言
議學狀〈歐陽修〉
右臣等伏見近日言事之臣為陛下言建學取士之法者衆矣或欲立三舍以養生徒或欲復五經而置慱士或欲但舉舊制而修廢墜或欲特創新學而立科條其言雖殊其意則一陛下慎重其事下其議於羣臣而議者遂欲創新學立三舍因以辨士之能否而命之以官其始也則教以經藝文辭其終也則取以材識德行聽其言則甚備考於事則難行夫建學校以養賢論材德而取士此皆有國之本務而帝王之極致也而臣等謂之難行者何哉葢以古今之體不同而施設之方皆異也古之建學取士之制非如今之法也葢古之所謂為政與設教者遲速異宜也夫立時日以趨事考其功過而督以賞罰者為政之法也故政可速成若夫設教則以勸善興化尚賢勵俗為事其被於人者漸則入於人也深收其效者速則推其功也遠故常緩而不迫古者家有塾黨有庠遂有序國有學自天子諸侯之子下至國之俊選莫不入學自成童而學至年四十而仕其習乎禮樂之容講乎仁義之訓敦乎孝弟之行以養父兄事長上信朋友而臨財亷處衆讓其修於身行於家逹於隣里聞於鄉黨然後詢於衆庶又定於長老之可信者而薦之始謂之秀士乆之又取其甚秀者為選士乆之又取其甚秀者為俊士乆之又取其甚秀者為進士然後辨其論隨其材而官之夫生七八十歲而死者人之常夀也古乃以四十而仕葢用其半生為學考行又廣察以隣里鄉黨而後其人可知然則積德累善如此勤而乆求賢審官如此慎而有次第然後矯偽干利之士不容於其間而風俗不陷於偷薄也古之建學取士其設施之方如此也方今之制以貢舉取人往者四歲一詔貢舉而議者患於太遲更趣之為間歲而應舉之士來學於京師者類皆去其鄉里遠其父母妻子而為旦暮干祿之計非如古人自成童至於四十就學於其庠序而鄰里鄉黨得以衆察徐考其行實也葢古之養士本於舒遲而今之取人患於急迫此施設不同之大槩也臣請詳言方今之弊既以文學取士又欲以德行官人將速取之歟則真偽之情未辨是朝廷本欲以學勸人修德行反以利誘人為矯偽此其不可一也若遲取之歟待其衆察徐考而漸進則文辭之士先已中於甲科而德行之人尚未登於內舍此其不可二也且今入學之人皆四方之游士齎其一身而來烏合羣處非如古人在家在學自少至長親戚朋友隣里鄉黨衆察徐考其行實也不過取於同舎一時之毀譽而決於學官數人之品藻爾然則同學之人蹈利爭進愛憎之論必分朋黨昔東漢之俗尚名節而黨人之禍及天下其始起於處士之橫議而相訾也此其不可三也夫人之材行若不因臨事而見則守常循理無異衆人茍欲異衆則必為迂僻竒怪以取德行之名而高談虛論以求材識之譽前日慶厯之學其弊是也此其不可四也今若外方專以文學貢士而京師獨以德行取人則實行素履著於鄉曲而守道丘園之士皆反見遺此其不可五也近者朝廷患四方之士寓京師者多而不知其士行遂嚴其法使各歸於鄉里今又反使來聚於京師雲欲考其德行若不用四方之士止取京師之士則又示人以不廣此其不可六也夫儒者所謂能通古今者皆知其意逹其理而酌時之宜爾大抵古者教學之意緩而不迫所以勸善興化養賢勵俗在於遲乆而不求近效急功也臣謂宜於今而可行者立為三舍可也復五經博士可也特創新學雖不若即舊而修廢然未有甚害創之亦可也教學之意在乎敦本而修其實事給以餱糧多陳經籍選士之良者以通經有道之士為之師而舉察其有過無行者黜去之則在學之人皆善士也然後取以貢舉之法待其居官為吏已接於人事可以考其賢善優劣而時取其尤出類者旌異之則士知修身力行非為一時之利而可伸於終身則矯偽之行不作而偷薄之風歸厚矣此所謂實事之可行於今者也臣等伏見論學者四人其説各異而朝廷又下臣等俾之詳定是欲盡衆人之見而採其長者爾故臣等致陳其所有以助衆議之一非敢好為異論也伏望聖慈特賜裁擇
論杜衍范仲淹等罷政事狀〈歐陽修〉
臣聞士不忘身不為忠言不逆耳不為諌故臣不避羣邪切齒之禍敢干一人難犯之顔惟頼聖明幸加省察臣伏見杜衍韓琦范仲淹富弼等皆是陛下素所委任之臣一旦相繼罷黜〈一作而罷〉天下之士皆素知其可用之賢而不聞其可罷之罪臣雖供職在外事不盡知然臣竊見自古小人䜛害忠賢其説不遠欲廣陷良善則不過指為朋黨欲動揺大臣則必須誣以專權其故何也夫去一善人而衆善人尚在則未為小人之利慾盡去之則善人少過難為一二求瑕惟有指以為朋則可一時盡逐至如大臣已被知遇而䝉信任則難以他事動揺惟有專權是上之所惡故須此説方可傾之臣料衍等四人各無大過而一時盡逐弼與仲淹委任尤深而忽遭離間必有以朋黨專權之説上惑聖聰臣請試辨之昔年仲淹初以忠言讜論聞於中外天下賢士爭相稱慕當時姦臣誣作朋黨猶難辨明自近日陛下擢此數人竝在兩府察其臨事可以辨也葢衍為人清慎而謹守䂓矩仲淹則恢廓自信而不疑琦則純正而質直弼則明敏而果鋭四人為性既各不同雖皆歸於盡忠而其所見各異故於議事多不相從至如杜衍欲深罪滕宗諒仲淹則力爭而寛之仲淹謂契丹必攻河東請急修邊備富弼料以九事力言契丹必不來至如尹洙亦號仲淹之黨及爭水洛城事韓琦則是尹洙而非劉滬仲淹則是劉滬而非尹洙此數事尤彰著陛下素已知者此四人者可謂天下至公之賢也平日閑居則相稱美之不暇為國議事則公言廷諍而不私以此而言臣見衍等真得漢史所謂忠臣有不和之節而小人䜛為朋黨可謂誣矣臣聞有國之權誠非臣下之得專也然臣竊思仲淹等自入兩府以來不見其專權之跡而但見其善避權也權者得名位則可行故好權之臣必貪位自陛下召琦與仲淹於陜西琦等讓至五六陛下亦五六召之富弼三命學士兩命樞宻副使每一命皆再三懇讓讓者愈切陛下用之愈堅臣見其避讓太繁不見其好權貪位也及陛下堅不許辭方敢受命然猶未敢別有所為陛下見其皆未作事乃特開天章召而賜坐授以紙筆使其條事然衆人避讓不敢下筆弼等亦不敢獨有所述因此又煩聖慈特出手詔指定姓名專責弼等條例大事而施行弼等遲回又近一月方敢畧條數事然仲淹深練世事必知凡百難猛更張故其所陳志在逺大而多若迂緩但欲漸而行之以乆冀皆有效弼性雖鋭然亦不敢自出意見但多舉祖宗故事請陛下擇而行之自古君臣相得一言道合遇事便行臣方怪弼等䝉陛下如此堅意委任督責丁寧而猶遲緩自疑作事不果然小人巧譖已曰專權者豈不誣哉至如兩路宣撫聖朝常遣大臣況自中國之威近年不振故元昊叛逆一方而勞困及於天下契丹乗釁違盟而動其書辭侮慢至有貴國祖宗之言陛下憤恥雖深但以邊防無備未可與爭屈志買和莫大之辱弼等見中國累年侵凌之患感陛下不次進用之恩故各自請行邊思雪國家之前恥沿山傍海不憚勤勞欲使武備再修國威復振臣見弼等用心本欲尊陛下威權以禦四夷未見其侵權而作過也伏惟陛下睿哲聰明有知人之聖臣下能否洞見不遺故於千官百辟之中特選得此數人驟加擢用夫正士在朝羣邪所忌謀臣不用敵國之福也今此數人一旦罷去而使羣邪相賀於內四夷相賀於外此臣所為陛下惜之也伏惟陛下聖德仁慈保全忠善退去之際恩禮各優今仲淹四路之任亦不輕矣惟願陛下拒絶羣謗委任不疑使盡其所為猶有禆補方今西北二邊交爭未已正是天與陛下經營之時如弼與琦豈可置之閑處伏望陛下早辨䜛巧特加信任則不勝幸甚臣自前歲召入諌院十月之內七受聖恩而致身兩制方思君寵至深未知報効之所今羣邪爭進䜛巧正士繼去朝廷乃臣忘身報國之秋豈可緘言而避罪敢竭愚瞽惟陛下擇之臣無任祈天待罪懇激屏營之至臣修昧死再拜
論臺官上言按察使狀〈歐陽修〉
右臣伏覩近降朝㫖約束諸路按察使備載臺官所上之言意謂按察使等所奏之人多不實或因迎送文移之間有所闕失挾其私怒枉奏平人朝廷都不深思輕信其説臣自聞降此約束日夕憂嗟竊思國家方此多事難了之時正是責人展効之際奬之猶恐不竭力疑之誰肯盡其心昨大選諸路按察之際兩府聚㕔數日盡破常例不次用人中外翕然皆謂一時之極選凡被選之員皆亦各負才業乆無人知常患無所施為一旦忽䝉擢用各思宣力爭奮所長不惟欲報朝廷亦且更希進用豈可頓為欺罔便狥私情料其心必未至此苟或如臺官所説則是兩府聚㕔數日選得不公之人其或不至如斯何必更加約束竊以任人之術自古所難常能力主張猶或有阻者何況更生疑異使其各自心闌如此用人安能集事況按察之任人所難能或大臣薦引之人或權勢僥倖之子彼按察使者下當怨怒上忤權勢而不敢避者只頼朝廷主張而已今按察者所奏則未能施行沮毀者一言則便加輕信皆由朝廷未知官吏為州縣大患而按察可以利民委任之意不堅故毀謗之言易入也所可惜者自差諸路按察今雖未有大効而老病昏昧之人望風知懼近日致仕者漸多州縣方欲澄清而朝廷自沮其事臣欲乞聖慈令兩府召臺官上言者至中書問其何路按察之人因挾私怒茍有跡狀乞下所司辨明若實無人乃是妄説其近降劄子乞賜抽還不使四方見朝廷自沮按察之權而為貪贓老繆之吏所快
再論按察官吏狀〈歐陽修〉
右臣自初忝諌官於第一次上殿日首曽建言方今天下凋殘公私困急全由官吏冗濫者多乞朝廷選差按察使糺舉年老病患贓汚不材四色之人以行澄汰仍具陳按察之法條目甚詳如臣之議葢欲使使者四出而天下悚然知朝廷有賞善罰惡之意然後按文責實甚惡者黜有善者升中材之人盡使警勵凡臣所言者乃所以救民急病革數十年蠧弊之事若非遭逄聖主鋭意求治之時上下力行之不可也奈何議者憚於作事惟樂因循祗命諸路轉運使就兼其職命出之時外論皆謂諸路之中貪贓如魏兼老病如陳杲穢惡如錢延年庸常齪齪如袁抗張可乆之輩盡為轉運使皆自是可黜之人必不能舉職臣亦再具論奏其議格而不行按察空名今遂寢廢生民蠧病日益可哀伏見陛下聖德日新憂心庶政近發手詔督勵宰輔然天下之事積弊已多如治亂絲未知頭緒欲事事更改則力未能周而煩擾難行欲漸漸整頓則困弊已極而未見速効臣謂如欲用功少為利溥及民速於事切則莫若精選明幹朝臣十許人分行天下盡籍官吏能否而升黜之如臣前所陳者而後可臣聞治天下者如農夫之治田不可一槩也蒿萊蕪穢乆荒之地必先力加墾闢芟除待其成田然後以時耘耨冗濫之官蕪穢天下乆矣必先力行澄汰待其百職粗治然後精選有司常令糺舉今特遣之使如乆荒而芟闢也轉運兼按察乃以時之耘耨者耳寛猛疾徐各有所宜也漢時刺舉唐世黜陟使考課使之類歲歲遣出祖宗朝亦有考課院葢按察升黜古今常法非是難行之異事也方今言事者多以髙論見棄或以有害難行如臣所言只是選十餘人明幹朝臣察視官吏善惡灼然有跡易見者著之簿籍朝廷詳之黜其甚者耳臣自謂於論不為甚高行之有利無害然尚慮議者未以為然謹條陳冗官利害六事以明利溥效速而可行不疑伏望聖慈特賜裁擇如有可採乞早施行
一曰去冗官則民之科率十分減九臣伏見兵興以來公私困𡚁者不惟賦斂繁重全由官吏為姦每或科率一物則貪殘之吏先於百姓而刻剝老繆之吏恣其羣下之誅求朝廷得其一分姦吏取其十倍民之重困其害在斯今若去此四色冗官代以循良之吏事隨便宜絶去騷擾使民專供朝廷實數科率免卻州縣分外誅求故臣謂於民力十分減九也比於別圖減省細碎無益者其利博矣
二曰不材之人為害深於贓吏國家之法除贓吏因民告發者乃行之其他不材之人大者壊州小者壊縣皆明知而不問臣謂凡贓吏多是強黠之人所取在於豪富或不及貧弱不材之人不能馭下雖其一身不能乞取而恣其羣下共行誅剝更無貧富皆被其殃為害至深縱而不問故臣尤欲盡取老病繆懦者與贓吏一例黜之
三曰內外一體若外官不澄則朝廷無由致治今朝廷雖有號令之善者降出方外若落四色冗官之手則或施設乖方不知朝廷本意反為民害或稽遲廢失全不施行而又無糺舉棄作空文若外邊去卻冗官盡得良吏則朝廷所下之令雖有乖錯彼亦自能回改或執奏更易終不至為大害是民之得失不獨上頼朝廷全繫官吏善惡以此而言冗官豈可不去
四曰去冗官則吏員清簡差遣通流今天下官有定員而入仕之人無定數既不黜陟濫冐者多差遣不行賢愚同滯每有一闕衆人爭之爭得者無亷恥之風不得者騰怨嗟之口濫官之弊近古無之今若擇四色冗官去之則待闕之人可無怨滯
五曰去冗官則中材之人可使勸懼今天下官吏豈必盡是不材葢為朝廷本無黜陟善惡不分今若見國家責實求治逐一人人精別則中材之人皆自勉強不敢因循雖有貪殘亦須斂手
六曰去冗官則不過朞月民受其賜方今朝廷雖有愛念疲民之意然上下困乏必未有餘力廣惠及民若但去冗官則民受速賜葢臣常見外處州縣每一繆官替去一能者代之不過數日民已歌謡今若盡去冗濫之吏而以能吏代之不過朞月民即受賜此臣所謂及民速於事切者也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六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六十五
明 賀復徴 編
奏狀七
論乞廷議元昊通和事狀〈宋歐陽修〉
右臣近有奏論今後軍國大事不須秘宻請集百官廷議近聞元昊再遣使人將至闕下和之與否決在此行竊計廟謀合思成算臣謂此最大事也天下安危繫之今公卿士大夫愛君憂國者人人各為陛下深思極慮惟恐廟堂之失䇿遂落元昊之奸謀衆口云云各有論議一曰天下困矣不和則力不能支少屈就之可以紓患一曰𦍑夷險詐雖和而不敢罷兵則與不和無異是空包屈就之羞全無紓患之實一曰自屈志講和之後退而休息練兵訓卒以為後圖然此亦必不能者只以河朔之事可知葢慮纔和之後便忘發憤因循弛廢為患轉深一曰縱使元昊復臣西邊減費不弛武備不忘後圖然猶有大可憂者北戎將攬通和之事以為已功過有邀求遂興兵革是暫息小患於闗西復生大患於河北臣忝為耳目之官見國有大事旁採外論所聞如此異同然大抵皆謂就和則難不和則易不和則害少和則害多然臣又不知朝廷之意其議云何臣見漢唐故事大事必須廷議葢以朝廷示廣大不欲自狹謀臣思公共不敢自強故舉事多臧衆心皆服伏思國家自兵興以來常秘大事初欲隠藏䕶惜不使人知及其處置乖違豈能掩蔽臣謂莫若採大公之議收衆善之謀待其都無所長自用廟謀未晩其元昊請和一事伏乞於使人未至之前集百官廷議臣只自朝夕以來諸處詢訪已聞衆説如此若使竝集於廷各陳所見必有長䇿以禆萬一謹具狀奏聞伏候勅㫖
論西賊議和利害狀〈歐陽修〉
右臣伏自如定等到京以來竊聞朝議不許賊稱吾祖必欲令其稱臣然後許和此乃國家大計廟堂得䇿葢由陛下至聖至明不茍目前之事能慮嚮去之憂斷自宸𠂻決定大議然數日來風聞頗有無識之人妄陳愚見不思遠患欲急就和臣雖知必不能上惑聖聰然亦慮萬一少生疑沮則必壊已成之計臣職在言責理合辨明伏自西賊請和以來衆議頗有異同多謂朝廷若許賊不稱臣則慮北戎別索中國名分此誠大患然臣猶謂縱使賊肯稱臣而北戎尚有邀功責報之患是臣與不臣皆有後害如不得已則臣而通好猶勝不臣然於後患不免也此有識之士憂國之人所以不願急和者也今若不許通和不過懼賊來冦耳且數年西兵遭賊而敗非是賊能善戰葢由我自謬謀今如遣范仲淹處置邊防稍不失所賊之勝負尚未可知以彼驕兵當吾整旅使我因而獲勝則善不可加但得兩不相傷亦已挫賊鋭氣縱仲淹不幸小敗亦所失不至如前後之謬謀是比於通和之後別有大患則所損猶少此善算之士見遠之人所以知不和害小而不懼未和也臣謂方今不羞屈志急欲就和者其人有五一曰不忠於陛下者欲急和二曰無識之人慾急和三曰姦邪之人慾急和四曰疲兵懦將欲急和五曰陜西之民欲急和自用兵以來居廟堂者勞於斡運在邊鄙者勞於戎事若有避此勤勞茍欲陛下屈節就和而自偷目下安逸他時後患任陛下獨當此臣所謂不忠之臣欲急和者也和而偷安利在目下和後大患伏而未發此臣所謂無識之人慾急和者也自兵興以來陛下憂勤庶政今小人但欲茍和之人寛陛下以太平無事而望聖心怠於庶政因欲進其邪佞惑亂聰明大抵古今人主憂勤小人所不願也此臣所謂姦邪之人慾急和也屢敗之軍不知得人則勝但謂賊來常敗此臣所謂懦將疲兵欲急和也此四者皆不足聽也惟西民困乏意必望和請因宣撫使告以朝廷非不欲和而賊未遜順之意然後深戒有司寛其力役可也其餘一切小人無識之論伏望聖慈絶而不聽使大議不沮而善算有成則社稷之福也
言西邊事宜第一狀〈歐陽修〉
右臣伏見諒祚狂僭釁隙已多不越歲年必為邊患臣本庸暗不逹時機輙以外料敵情內量事勢鑒往年已驗之失思今日可用之謀雖兵不先言俟見形而應變然坐而制勝亦大計之可圖謹具條陳庶禆萬一臣所謂外料敵情者諒祚世有夏州自彜興克睿以前止於一鎮五州而已太宗皇帝時繼捧繼遷始為邊患其後遂陷靈鹽盡有朔方之地葢自淳化咸平用兵十五餘年既不能翦㓕遂務招懐適㑹繼遷為潘羅支所殺其子德明乃議歸欵而我推以恩信復其王封歲時俸賜極於優厚德明既無南顧之憂而其子元昊亦壯遂併力西攻回紇拓地千餘里德明既死地大兵強元昊遂復背叛國家自寳元慶厯以後一方用兵天下騷動國虛民敝如此數年元昊知我有厭兵之患遂復議和而國家待之恩禮又異於前矣號為國主僅得其稱臣歲予之物百倍德明之時半於契丹之數今者諒祚雖曰狂童然而習見其家世所為葢繼遷之叛而復王封元昊再叛而為國主今若又叛其志可知是其欲自比契丹抗衡中國以為鼎峙之勢爾此臣竊料敵情在於如〈一無如字〉此也夫所謂內量事勢者葢以慶厯用兵之時視方今禦邊之備較彼我之虛實強弱以見勝敗之形也自真宗皇帝景德二年盟北虜於澶淵明年始納西夏之欵遂務休兵至寳元初元昊復叛葢三十餘年矣天下安於無事武備廢而不修廟堂無謀臣邊鄙無勇將將愚不識干戈兵驕不識戰陣器械朽腐城郭隳頽而元昊勇鷙桀黠之羌也其包畜奸謀欲窺中國者累年矣而我方恬然不以為慮待其謀成兵具一旦反書來上然後茫然不知所措中外震駭舉動倉皇所以用兵之初有敗而無勝也既而朝廷用韓琦范仲淹等付以西事極力經營而勇夫鋭將亦因戰陣稍稍而出數年之間人謀漸得武備漸修似可枝梧矣然而天下已困也所以屈意忍恥復與之和此慶厯之事爾今則不然方今甲兵雖未精利不若往年之腐朽也城壘粗嘗完緝不若往年之隳頽也土兵蕃落増添訓練不若往年寡弱之驕軍也大小將校曽經戰陣者往往尚在不若往年魏昭炳夏隨之徒綺紈子弟也一二執政之臣皆當時宣力者其留心西事熟矣不若往時大臣茫然不知所措者也葢往以不知邊事之謀臣馭不識干戈之將用驕兵執朽器以當桀黠新興之羌此所以敗也方今謀臣武將城壁器械不類往年而諒祚狂童不及元昊遠甚往年忽而不思今又已先覺可以早為之備茍其不叛則已若其果叛未必不為中國利也臣謂可因此時雪前恥收後功但顧人謀如何爾若上憑陛下神威睿算係纍諒祚君臣獻於廟社此其上也其次逐狂虜於黃河之北以復朔方故地最下盡取山界奪其險而我守之以永絶邊患此臣竊量事勢謂或如此臣所謂鑒往年已驗之失者其小失非一不可悉數臣請言其大者夫元昊變詐兵交陣合彼佯敗以為誘我貪利而追之或不虞橫出而為其所邀或進陷死地而困於束手此前日屢敗之戒今明習兵戰者亦能知之此雖小事也亦不可忽所謂大計之繆者攻守之䇿皆失爾臣視慶厯禦邊之備東起麟府西盡秦隴地長一千餘里分為路者五而路分為州軍者又二十有四而州軍分為寨為堡為城者又幾二百皆須列兵而守之故吾兵雖衆不得不分所分既多不得不寡而賊之出也常舉其國衆合聚為一而來是吾兵雖多分而為寡彼兵雖寡聚之為多以彼之多擊吾之寡不得不敗也此城寨之法既不足自守矣而五路大將所謂戰〈一無此字〉兵者分在二十四州軍欲合而出則懼後空而無備欲各留守備而合其餘則數少不足以出攻此當時所以用兵累年終不能一出者以此也夫進不能出攻退不足自守是謂攻守皆無䇿者往年已驗之失也臣所謂今日可用之謀者在定出攻之計爾必用先起制人之術乃可以取勝也葢列兵分地而守敵得時出而撓於其間使我處處為備常如敵至師老糧匱我勞彼逸者周世宗以此䇿困李景於淮南昨元昊亦用此䇿以困我之西鄙夫兵分備寡兵家之大害也其害常在我以逸待勞兵家之大利也其利常在彼所以往年賊常得志也今誠能反其事而移我所害者予敵奪敵所利者在我則我當先為出攻之計使彼疲於守禦則我亦得志矣凡出攻之兵勿為大舉我每一出彼必呼集而來拒彼集於東則別出其西我歸彼散則我復出而彼又集我以五路之兵番休出入使其一國之衆聚散犇走無時暫停則無不困之虜矣此臣所謂方今可用之謀也葢往年之失在守方今之利在攻昔至道中亦嘗五路出攻矣當時將相為謀不重葢欲攻黠桀方彊之國不先以謀困之而直為一戰必取之計大舉深入所以不能成功也夫用兵至難事也故謀既審矣則其發也必果故能動而有成功也其若山川之險易道里之迂直蕃漢兵馬之強弱騎軍歩卒長兵短兵之所利與夫左右前後一出一入開闔變化有正有竒凡用兵之形勢有可先知者有不可先言者臣願陛下遣一重臣出而廵撫遍見諸將與熟圖之以先定大計凡山川道里蕃漢歩騎出入之所宜可先知者悉圖上方畧其餘不可先言付之將率使其見形應變因敵制勝至於諒祚之所為宜少屈意含容而曲就之既以驕其心亦少緩其事以待吾之為備而且嚴戒五路訓兵選將利器甲畜資糧常具兵行之計待其反書朝奏則王師暮出以駭其心而奪其氣使其枝梧不暇則勝勢在我矣往年議者亦欲招輯橫山蕃部謀取山界之地然臣謂必欲招之亦須先藉勝㨗之威使知中國之強則方肯來附也由是言之亦以出攻為利矣凡臣之所言者大畧如此爾然臣足未嘗踐邊陲目未嘗識戰陣以一儒生偏見之言誠知未可必用直以方當陛下勞心西事廣詢衆議之時思竭愚慮備芻蕘之一説爾
論契丹侵地界狀〈歐陽修〉
右臣伏見北兵近於界首添建城寨及拘囚定州巡兵湯則侵過銀坊冶谷地界等事竊聞朝廷至今未有分明嚴切指揮令邊臣以理爭辨竊料朝廷之意必謂爭之恐有引惹之慮此乃慮之過而計之失也夫敵性貪狼久為國患欺弱畏強難示以怯今杜之於早而力為拒絶猶恐不能若縱之不爭而誘其來侵乃是引惹況西山道路有三十餘處皆可行兵其險要所扼在於軍城銀坊等路為彼奪據而不爭則北寨王柳等口漸更來侵豈能爭矣是則西山險要盡為彼奪一日使敵以大兵渡易水由威虜之西平陸而來以竒兵自飛狐出西山諸口而下則我腹背受敵之患不知何以禦之此葢兵法必爭之地也且與人為鄰敵而自棄險要任彼奪據而不爭雖使我弱彼強尚須勉強何況勢均力敵又違誓約而彼曲我直乎臣謂朝廷所以然者葢由未察敵中強弱之形而不得其情偽之實也臣又見朝廷常有懼敵之色而無憂慮之心夫憂之與懼名近而意殊憂者深思極慮而不敢暫忘懼者臨事惶惑而莫知所措今邊防之事措置多失其機者懼敵之意過深也若能察其強弱之形得其情偽之實則今日之事誠不足懼而將來之患深有可憂奈何不憂其深可憂而反懼其不足懼且北塞雖以戰射為國而耶律氏自㓜承其父祖與中國通和之後未嘗躬戰陣遭勍敵謀臣舊將又皆老死今其臣下如貫寧者無三兩人寧才不及中人已是彼之傑者所以君臣計事動多不臧當初對梁適遣使河西使與中國通好及議和垂就不能小忍以邀中國厚利乃與元昊爭夾山小族遂至交兵而累戰累敗亡人失馬國內瘡痍誅斂山前漢人怨怒往時北人殺漢人者罰漢人殺北人者死近聞反此二法欲悅漢人漢人未能收其心而北人亦已怒矣又聞今春女真渤海之類所在離叛攻刼近纔稍定方且招輯敗亡修完器甲內恐國中之復叛外有西夏之為虞心自懐疑憂我乗虛而北襲故於界上勉強虛張囚我巡兵侵我地界葢其實弱而示強者用兵之詭計故臣謂茍能察其強弱知其情偽則無不勝之理何必懼其不足懼哉自國家困於西鄙用兵常慮北戎合謀乗隙而動及見二國相失而交攻議者皆云中國之福夫幸其相攻為我之福則不幸使其解仇而復合豈不為我禍乎臣謂北人昨所以敗於元昊者亦其乆不用兵驟戰而逄勍敵耳聞其自敗䘐以來君臣恐懼日夜謀議通招丁口揀募甲兵處處開教閲之場家家括糧馬之數以其天姿驍勁之俗加以日夜訓練之勤則其強難敵矣今彼國雖未有人然大抵為國者乆無事則人難見因用兵則將自出使其交戰既頻而謀臣猛將爭能並出則是夾山一敗警其四十年因循之弊變驕心而為憤志化惰卒而為勁兵因屢戰而得驍將此乃北人之福非中國之福也此臣所謂將來之患者也然二國勢非乆相攻也一二年間不能相併則必復合使北人驅新勵之強兵無西人之後患而南向以窺河北則又將來之患大者也臣雖不知朝廷顧河北為如何但於本路之事以今年較去年則亦可見去年以前河北官吏無大小皆得舉材而擇能急於用人如不及者惟恐一事之失計故也自今春已來差除漸循舊弊凡幹敏之吏熟於北方事者舉留奏乞百不一從不惟使材臣能吏不勸而殆亦足見朝廷不憂河北之事辦否也至如廢緣邊乆任之制而徙劉貽孫以王世文當冀州李中吉當廣信王中庸當保州劉忠順當邢州如此數人於閑慢州軍尚憂敗政況於邊要之任乎臣愚以朝廷不以北事為憂則又怯懼如此既曰懼矣則於用人之際又若忽而不憂此臣之所未諭也臣聞北人侵我冶谷雖立寨屋三十餘間然尚遲延未敢便貯兵甲更伺我意𦂳慢若不及早毀拆而少緩縱之使其以兵守之則尤難爭矣此旦夕之間不可失也至於湯則亦聞囚而未敢殺此亦不可不爭臣願陛下但以將來之患為憂不忘此事用人之際革去舊例而惟材是擇勿聽小人之繆謀勿於忠良而疑貳使得上下畢力庶幾漸成禦備至於目今小事未銷過自怯懼夫事之利害激切而言則議者以為太過言不激切則聽者或未動心此自古以為難也況未形之事雖曰必然而敢冀盡信乎伏望陛下留意聽納不以人廢言則庶竭愚瞽少禆萬一
論劉三嘏事狀〈歐陽修〉
臣伏見契丹宣徽使劉三嘏挈其愛妾兒女等七口向化南歸見在廣信軍聽𠉀朝㫖竊慮朝廷只依常式來投人等依例約回不納國家大患無如契丹自四五十年來智士謀臣晝思夜筭未能為朝廷出一竒䇿坐而制之今天與吾時使其上下乖離而親貴臣忽來歸我此乃陛下威德所加祖宗社稷之福竊慮憂國之臣過有思慮以謂納之別恐引惹臣請畧陳納之卻之二端利害伏望聖慈裁擇其可往年山遇捨元昊而歸遼邊臣為國家存信拒而遣之元昊甘心山遇盡誅其族由kao是河西之人皆怒朝廷不納而痛山遇以忠而赤族吾既自絶西人歸化之路堅其事賊之心然本欲存信以懐元昊而終至叛逆幾困天下是拒而不納未足存信而反與賊堅人心此已驗之効也其後朝廷悟其失計歸罪郭勸悔已難追矣此事不逺可為鑒戒伏望陛下思之此不可拒而可納一也三嘏是契丹貴臣秉節鉞兼宣徽可謂至親且貴矣一旦君臣離心走而歸我是彼國中大醜之事必須掩諱不欲人聞必不敢明言求之於我此其可納二也況彼來投又無追者相繼既絶縱跡別無明驗雖欲索之於我難以為辭此其可納三也三嘏既彼之貴臣彼國之事無不與知今既南來則彼之動靜虛實我盡知之可使契丹日夕懼我攻取之不暇安敢求索於我自起兵端若使契丹疑三嘏果在中國則三四十年之間卒無南向之患此又納之大利其可納四也彼既窮來歸我若拒而遣之使其受山遇之禍則幽燕之間四五十年來心欲南向之人盡絶其歸路而堅其事狄之心思為三嘏報仇於中國又終不能固契丹之信此為誤計其失尤多且三嘏在中國則契丹必盡疑幽燕之人是其半國離心常恐向背凡契丹南冦常藉幽燕使其盡疑幽燕之人則可無南冦之患此又可納大利五也古語曰天與不取反受其咎此不可失之幾也其劉三嘏伏望速降宻㫖與富弼令就近安存徵遣赴闕惟乞決於睿斷不惑羣言取進止
論修河第一狀〈歐陽修〉
右臣竊見朝廷近因臣寮建議欲塞商胡開橫壠回大河於故道已下三司𠉀今秋興役見令京東計度物料次臣伏以國家興大役動大衆必先順天時量人力謀於其始而審然後必行計其所利者多乃能無悔伏見比年以來興役動衆勞民費財不精謀慮於厥初輕信利害之偏説舉事之始既已倉惶羣議一揺尋復悔罷臣不敢逺引他事上煩聖聰只如往年河決商胡是時執政之臣不慎計慮遽謀修塞科配一千八百萬稍芟騷動六路一百有餘州官吏催驅急若星火民庶愁苦盈於道塗或物已輸官或人方在路未及興役遽已罷修虛費民財為國斂怨舉事輕脫為害若斯雖既往之失難追而可鑒之蹤未遠今者又聞復有修河之役聚三十萬人之衆開一千餘里之長河計其所用物力數倍往年當此天災歲旱之時民困國貧之際不量人力不順天時臣知其有大不可者五葢自去秋以及今春半天下苦旱而京東尤甚河北次之國家常務安靜賑䘏之猶恐饑民起而為盜何況於此兩路聚大衆興大役此其必不可者一也河北自恩州用兵之後繼以凶年人戶流亡十失八九數年以來人稍歸復然死亡之餘所存無幾瘡痍未斂物力未完今又遭此旱歲京東自去冬無雨雪麥不生苖已及莫春粟未布種不惟目下乏食兼亦向去無望而欲於此兩路興三十萬人之役若別路差夫則遠處難為赴役就河便近則此兩路力所不任此其必不可者二也臣伏見往年河決滑州曽議修塞當時公移事力未如今日貧虛然猶收聚物料誘率民財數年之間方能興役況今國用方乏民力方疲且合商胡塞大決之橫流此自是一大役也鑿橫壠開乆廢之故道此又一大役也自橫壠至海一千餘里埽岸乆已廢壊頓須修緝此又一大役也往年公私有力之時興一大役尚須數年今併三大役倉卒興為於災旱貧虛之際此其必不可者三也就令商胡可塞故道可回猶宜重察天時人力之難為何況商胡未必可塞故道未必可回者哉臣聞鯀障洪水九年無功禹得洪範五行之書知水趨下之性乃因水之流䟽決就下而水患乃息然則以大禹之神功不知障塞其流但能因而䟽決爾今欲逆水之性障而塞之奪洪河之正流幹以人力而回注此大禹之所不能此其必不可者四也橫壠湮塞已二十年商胡決流又亦數歲故道已塞而難鑿安流已乆而難回昨聞朝廷曽遣故樞宻直學士張奎計度功料極大近者再行檢計減得功料全少功料少則所開淺狹淺狹則水勢難回此其必不可者五也臣伏見國家累歲災譴甚多其於京東變異尤大地貴安靜動而有聲巨嵎山摧海水揺蕩如此不止僅乎十年天地警戒必不虛發臣謂變異所起之方尤宜加意防懼今乃欲於凶旱之年聚三十萬之大衆於變異最大之方臣恐地動山揺災禍自此而始方今京東赤地千里饑饉之民正苦天災又聞河役將動往往伐桑拆屋無復生計流亡盜賊之患不可不虞欲望聖慈特降德音速罷其事當此凶歲務安人心徐詔有司審詳利害縱令河道可復乞𠉀豐年餘力漸次興為臣實庸愚本無遠見得於外論不敢不言
論修河第二狀〈歐陽修〉
臣伏見學士院集兩省臺諌官議修河事未有一定之論葢由賈昌朝欲復故道李仲昌請開六塔互執一説莫知孰是以臣愚見皆謂不然言故道者未詳利害之原述六塔者近乎欺罔之謬何以言之今謂故道可復者但見河北水患而欲還之京東然不思天禧以來河水屢決之因所以未知故道有不可復之勢此臣故謂未詳利害之原也若言六塔之利者則不攻而自破矣且開六塔既雲減得大河水勢然今恩冀之患何緣尚告危急此則減水之利虛妄可知開六塔者又雲可以全回大河使復橫壠故道見今六塔只是分減之水下流無歸已為濵德慱之患若全回大河以入六塔則其害如何此臣故謂近乎欺罔之繆也臣聞河本泥沙無不淤之理淤澱之勢常先下流下流淤高水行不快乃自上流低下處決此其常勢也然避高就下水之本性故河流已棄之道自是難復臣不敢逺引書史廣述河源只以今所欲復之故道言天禧以來屢決之因初天禧中河出京東水行於今所謂故道者水既淤澁乃於滑州天臺歸決尋而修塞水復故道未幾又於滑州南鐡狗廟決其後數年又議修塞水令復故道已而又於王楚歸決所決差小與故道分流然而故道之水終以壅淤故又於橫壠大決是則決河非不能力塞故道非不能力復不乆終必決於上流者由故道淤高水不能行故也及橫壠既決水流就下所以十餘年間河未為患至慶歴三四年橫壠之水又自下流先淤是時臣為河北轉運使海口已淤一百四十餘里其後遊金赤三河相次又淤下流既梗乃又於上流商胡口決然則京東橫壠兩河故道皆是下流淤塞河水已棄之高地京東故道屢復屢決理不可復其驗甚明則六塔所開故道之不可復不待言而易知臣聞議者計度京東故道功料止雲銅城已上地高不知大抵東去皆高而銅城已上乃特高耳其東北銅城已上則似低比商胡已上則實髙也若雲銅城已東地勢斗下則當日水流宜決銅城已上何緣而頓於橫壠之口亦何緣而大決也然則兩河故道既皆不可為則河北水患何為而可去臣聞智者之於事有不能必則較其利害之輕重擇其害少者而為之猶勝害多而利少何況有害而無利此三者可較而擇也臣見往年商胡初決之時議欲修塞計用一千八百萬稍芟科配六路一百有餘州軍今欲塞者乃往年之商胡必須用往年之物數至於開鑿故道張奎元計功料極大後來李參等減得全少猶用三十萬人然欲以五十歩之狹容大河之水此可笑也又欲増一夫所開三尺之方倍為六尺且濶厚三尺而長六尺已是一倍之功在於人力已為勞苦若雲六尺之方以開方法算之乃八倍之功此豈人力之所勝是則前功浩大而難興後功雖小而不實大抵塞商胡開故道凡二大役皆困國而勞人所舉如此而欲開難復屢決已驗之故道使其虛費而商胡不可塞故道不可復此所謂有害而無利者也就使幸而暫塞暫復以紓目前之患而終於上流必決如龍門橫壠之比重以困國勞人此所謂利少而害多也若六塔者於大河有減水之名而無減水之實今下流所散為患已多若全回大河以注之則濵棣德慱河北所仰之州不勝其患而又故道淤澁上流必有他決之虞此直有害而無利耳是智者之不為也今若因水所在増治隄防䟽其下流浚以入海則可無決溢散漫之虞今河所歴數州之地誠為患矣堤防歲用之夫誠為勞矣與其虛費天下之財虛舉大衆之役而不能成功終不免為數州之患勞歲用之夫則此所謂害少者乃智者之所擇也大抵今河之勢負三決之虞復故道上流必決開六塔上流亦決今河下流若不浚使入海則上流亦決臣請選知水利之臣就其下流求其入海之路而浚之不然下流梗塞則終虞上決為患無涯臣非知水者特以今事目可驗者而較之耳言狂計愚不足以備聖君慱訪之求此大事也伏乞下臣之議廣謀於衆而裁擇之
論修河第三狀〈歐陽修〉
右臣伏見朝廷定議開修六塔河口回水入橫壠故道此大事也中外之臣皆知不便而未有肯為國家極言其利害者何哉葢其説有三一曰畏大臣二曰畏小人三曰無竒䇿今執政之臣用心於河事亦勞矣初欲試十萬人之役以開故道既又捨故道而修六塔未及興役遽又罷之已而終為言利者所勝今又復修然則其勢難於復止也夫以執政大臣銳意主其事而又有不可復止之勢固非一人口舌可回此所以雖知不便而罕肯言也李仲昌小人利口偽言衆所共惡今執政之臣既用其議必主其人且自古未有無患之河今河浸恩冀目下之患雖小然其患已形回入六塔將來之害必大而其害未至夫以利口小人為大臣所主欲與之爭未形之害勢必難奪就使能奪其議則言者猶須獨任恩冀為患之責使仲昌得以為辭大臣得以歸罪此所以雖知不便而罕敢言也今執政之臣用心太過不思自古無不患之河直欲使河不為患若得河不為患雖竭人力猶當為之況聞仲昌利口詭辨謂費物少而用功不多不得不信為竒䇿於是決意用之今言者謂故道既不可復六塔又不可修詰其如何則又無竒䇿以取勝此所以雖知不便而罕肯言也衆人所不敢言而臣今獨敢言者臣謂大臣非有私仲昌之心也直欲興利除害爾若果知其為患愈大則豈有不回者哉至於顧小人之後患則非臣之所慮也且事欲知利害權輕重有不得已則擇其害少而患輕者為之此非明智之士不能也況治水本無竒䇿相地勢謹隄防順水性之所趨爾雖大禹不過此也夫所謂竒䇿者不大利則大害若循常之計雖無大利亦不至大害此明智之士善擇利者之所為也今言修六塔者竒䇿也然終不可成而為害愈大言順水治隄者常談也然無大利亦無大害不知為國計者欲何所擇哉若謂利害不可必但聚大衆興大役勞民困國以試竒䇿而僥倖於有成者臣謂雖執政之臣亦未必肯為也臣前已具言河利害甚詳而未䝉採聽今復畧陳其大要惟陛下詔計議之臣擇之臣謂河水未始不為患今順已決之流治隄防於恩冀者其患一而遲塞商胡復故道者其患二而速開六塔以回今河者其患三而為害無涯自河決橫壠以來大名金堤埽歲歲増治及商胡再決而金堤益大加功獨恩冀之間自商胡決後議者貪建塞河之䇿未嘗留意於堤防是以今河水勢深溢今若專意併力於恩冀之間謹治堤防則河患可禦不至大害所謂其患一者十數年間今河下流淤塞則上流必有決處此一患而遲者也今欲塞商胡口使水歸故道治隄修埽功料浩大勞人費物困弊公私此患一也幸而商胡可塞故道復歸高淤難行不過一二年間上流必決此二患而速者也今六塔河口雖雲已有上下約然全塞大河正流為功不小又開六塔河道治二千餘里隄防移一縣兩鎮計其功費又大於塞商胡數倍其為困弊公私不可勝計此一患也幸而可塞水入六塔而東橫流散溢濵棣徳博與齊州之界咸被其害此五州者素號富饒河北一路財用所仰今引水注之不惟五州之民破壊田産河北一路坐見貧虛此二患也三五年間五州凋弊河流注溢乆又淤高流行梗澁則上流必決此三患也所謂為害而無涯者也今為國誤計者本欲除一患而反就三患此臣所不喻也至如六塔不能容大河橫壠故道本以高淤難行而商胡決今復驅而注之必橫流而散溢自澶至海二千餘里堤埽不可卒修修之雖成又不能捍水如此等事甚多士無愚智皆所共知不待臣言而後悉也臣前未奉使契丹時已嘗具言故道六塔皆不可為惟治堤順水為得計及奉使往來河北詢於知水者其説皆然雖恩冀之人今被水患者亦知六塔不便皆願且治恩冀隄防為是下情如此誰為上通臣既知其詳豈敢自黙伏乞聖慈特諭宰臣使更審利害速罷六塔之役差替李仲昌等不用選一二精幹之臣與河北轉運使副及恩冀州官吏相度隄防併力修治則今河之水必不至為大患且河水天災非人力可回惟當順導防捍之而已不必求竒䇿立難必之功以為小人僥冀恩賞之資也況功必不成後悔無及者乎臣言狂計愚惟陛下裁擇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六十五
<集部,總集類,文章辨體彙選>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六十六
明 賀復徴 編
奏狀八
論河北京東盜賊狀〈宋蘇軾〉
熈寧七年十一月日太常慱士直史舘權知宻州軍州事蘇軾狀奏臣伏見河北京東比年以來蝗旱相仍盜賊漸熾今又不雨自秋至冬方數千里麥不入土竊料明年春夏之際寇攘為患甚於今日是以輙陳狂瞽庶補萬一謹按山東自上世以來為腹心根本之地其與中原離合常係社稷安危昔秦並天下首收三晉則其餘強敵相繼㓕亡漢高祖殺陳餘走田橫則項氏不支光武亦自漁陽上谷發突騎席巻以並天下魏武帝破殺袁氏父子收冀州然後四方莫敢敵宋武帝以英雄絶人之資用武厯年而不能併中原者以不得河北也隋文帝以庸夫穿窬之智竊位數年而一海內者以得河北也故杜牧之論以為山東之地王者得之以為王霸者得之以為霸猾賊得之以為亂天下自唐天寳之後奸臣僭峙於山東更十一世竭天下之力終不能取以至於亡近世賀德倫挈魏愽降後唐而梁亡周高祖自鄴都入京師而漢亡由此觀之天下存亡之權在河北無疑也陛下即位以來北方之民流移相屬天災譴告亦甚於四方五六年間未有以塞大異者至於京東雖號無事亦當常使其民安逸富強緩急足以灌輸河北缾竭則罍恥脣亡則齒寒而近年以來公私匱乏民不堪命今流離饑饉議者不過欲散賣常平之粟勸誘畜積之家盜賊縱橫議者不過欲増開告賞之門申嚴緝捕之法皆未見其益也常平之粟累經賑發所存無幾矣而饑寒之民所在皆是人得升合官費丘山蓄積之家例皆困乏貧者未䝉其利富者先被其災昔季康子患盜問於孔子對曰茍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乃知上不盡利則民有以為生茍有以為生亦何苦而為盜其間凶殘之黨樂禍不悛則須敕法以峻刑誅一以警百今中民以下舉皆闕食冐法而為盜則死畏法而不盜則饑饑寒之與棄市均是死亡而賖死之與忍饑禍皆不免相率為盜正理之常雖日殺百人勢必不止苟非陛下至明至聖至仁至慈較得喪之孰多權禍福之孰重特於財利少有所捐衣食之門一開骨髓之恩皆徧然後信賞必罰以威克恩不以僥倖廢刑不以災傷撓法如此而人心不革盜賊不衰者未之有也謹條其事畫一如左一臣所領宻州自今歲秋旱種麥不得直至十月十三日方得數寸雨雪而地冷難種雖種不生比常年十分中只種得二三竊聞河北京東例皆如此尋常檢放災傷依條須是檢行根苖已定所放分數今來二麥元不曽種即根苖可檢官吏守法無緣直放若夏租一例不放則人戶必至逃移尋常逃移猶有逐熟去處今數千里無麥去將安往但恐良民舉為盜矣且天上無雨地下無麥有眼者共見有耳者共聞決非欺罔朝廷豈可坐觀不放欲乞河北京東逐路選差臣僚一員體量放稅更不檢視若未欲如此施行即乞將夏稅斛㪷取今日以前五年酌中一年實直令三等已上人戶取便納見錢或正色其四等以下且行倚閣緣今來麥田空閑若春雨調勻卻可以廣種秋稼𠉀至秋熟並將秋色折納夏稅若是已種苖麥委有災傷仍與依條檢放其闕麥去處官吏諸軍請受且支白米或支見錢所貴小民不致大段失所一河北京東自來官不𣙜鹽小民仰以為生近日臣僚上章輙欲禁𣙜頼朝廷體察不行其言兩路吏民無不相慶然臣勘㑹近年鹽稅日增元本兩路祖額三十三萬二千餘貫至熈寧六年増至四十九萬九千餘貫七年亦至四十三萬五千餘貫顯見刑法日峻告捕日繁是致小民愈難興販朝廷本為此兩路根本之地而煑海之利天以養活小民是以不忍盡取其利濟惠鰥寡隂銷盜賊舊時孤貧無業惟務販鹽所以五六年前盜賊稀少是時告捕之賞未嘗破省錢惟是犯人催納役人量出今鹽課浩大告訐如麻貧民販鹽不過一兩貫錢本偷稅則賞重納稅則利輕欲為農夫又值凶歲若不為盜惟有忍饑所以五六年來課利日増盜賊日衆臣勘㑹宻州鹽稅去年一年比祖額増二萬貫卻支捉賊賞錢一萬一千餘貫其餘未獲賊人尚多以此較之利害得失斷可見矣欲乞特敕兩路應販鹽小客截自三百斤以下並與權免收稅仍官給印本空頭闗子與竈戶及長引大客令上厯破使逐旋書填月日姓名斤兩與小客限十日更不行用如敢借名為人影帶分減鹽貨許諸人陳告重立賞罰𠉀將來秋熟日仍舊並元降勅牓明言出自聖意令所在雕印散牓鄉村人非木石寧不感動一飲一食皆誦聖恩以至舊來貧賤之民近日饑寒之黨不待驅率一歸於鹽奔走爭先何暇為盜人情不遠必不肯捨安穩衣食之門而趨冐法危亡之地也議者必謂今用度不足若行此法則鹽稅大虧必致闕事臣以為不然凡小客本少力微不過行得三兩程若三兩程外須藉大商興販決非三百斤以下小客所能行運無緣大段走失且平時大商所苦以鹽遲而無人買小民之病以僻遠而難得鹽今小商不出稅錢則所在爭來分買大商既不積滯則輪流販賣收稅必多而鄉村僻遠無不食鹽所賣益廣損益相補必無大虧之理縱使虧失不過卻只得祖額元錢當時官司有何闕用茍朝廷捐十萬貫錢買此兩路之人不為盜賊所獲多矣今使朝廷為此兩路饑饉特出一二十萬貫見錢散與人戶人得一貫只及二十萬人而一貫見錢亦未能濟其性命若特放三百斤以下鹽稅半年則兩路之民人人受賜貧民有衣食之路富民無盜賊之憂其利豈可勝言哉若使小民無以為生舉為盜賊則朝廷之憂恐非十萬貫錢所能了辦又況所支捉賊賞錢未必少於所失鹽課臣所謂較得喪之孰多權禍福之孰重者為此也一勘㑹諸處盜賊大半是按問減等災傷免死之人走還舊處挾恨報讐為害最甚盜賊自知不死既輕犯法而人戶亦憂其復來不敢告捕是致盜賊公行切詳按問自言皆是詞窮理屈勢必不免本無改過自新之意有何可改獨使從輕同黨之中獨不免死其災傷勅雖不下與行不同而盜賊小民無不知者但不傷變主免死無疑且不傷變主情理未必輕於偶傷變主之人或多聚徒衆或廣置兵仗或摽異服飾或質刼變主或驅虜平人或賂遺貧民令作耳目或書冩道店恐動官私如此之類雖偶不傷人情理至重非止闕食之人茍營餱糧而已欲乞令後盜賊贓證未明但已經考掠方始承認者並不為按問減等其災傷地方委自長吏相度情理輕重內情理重者依法施行所貴凶民稍有畏忌而良民敢於捕告臣所謂衣食之門一開骨髓之恩皆徧然後信賞必罰以威克恩不以僥倖廢刑不以災傷撓法者為此也右謹具如前自古立法制刑皆以盜賊為急盜竊不已必為強刼強刼不已必至戰攻或為豪傑之資而致勝廣之漸而況京東之貧富係河北之休戚河北之治亂係天下之安危識者共知非臣私説願陛下深察此事至重所捐小利至輕斷自聖心決行此䇿臣聞天聖中蔡齊知宻州是時東方饑饉齊乞放行鹽禁先帝從之一方之人不覺饑旱臣愚且賤雖不敢望於蔡齊而陛下聖明度越堯禹豈不能行此小事有愧先朝所以越職獻言不敢自外伏望聖慈察其區區之意赦其狂僣之誅臣無任悚懐待罪之至
代李琮論京東盜賊狀〈蘇軾〉
右臣伏見自來河北京東常苦盜賊而京東尤甚不獨穿窬胠篋椎埋發塜之奸至有飛揚䟦扈割據僭擬之志近者李逄徒黨青徐妖賊皆在京東凶愚之民殆已成俗自昔大盜之發必有釁端今朝廷清明四方無虞而此等常有不軌之意者殆土地風氣習俗使然不可不察也漢高帝沛人項羽宿遷人劉裕彭城人黃巢宛朐人朱全忠碭山人其餘厯代豪傑出於京東者不可勝數故凶愚之人常以此藉口而其材力心膽實亦過人加以近年改更貢舉條制埽除腐爛專取學術其秀民善士既以改業而其朴魯強捍難化之流抱其無用之書各懐不逞之意朝廷雖敕有司別立字號以收三路舉人而此等自以世傳朴學無由復踐塲屋老死田裡不入彀中私出怨言幸災伺隙臣每慮及此即為寒心揚雄自言御得其道則天下徂詐咸作使御失其道則天下徂詐咸作敵而班固亦論劇孟郭解之流皆有絶異之姿而惜其不入於道德茍放縱於末流是知人之善惡本無常性若御得其道則向之奸猾盡是忠良故許子將謂曹操曰子治朝之能臣亂世之奸雄使韓彭不遇漢高亦與盜賊何異臣竊嘗為朝廷計以謂窮其黨而去之不如因其材而用之何者其黨不可勝去而其材自有可用昔漢武嘗遣繡衣直指督捕盜賊所去以軍興從事斬二千石以下可謂急矣而盜賊不為少衰者其黨固不可盡也若朝廷因其材而用之則盜賊自消而豪傑之士可得而使請以唐事明之自天寳以後河北諸鎮相繼僭亂雖憲宗英武亦不能平觀其主帥皆卒伍庸材而能於六七十年間與朝廷相抗者徒以好亂樂禍之人背公私黨之士相與出力而輔之也至穆宗之初劉總入朝而河北始平總知河北之亂權在此軰於是盡籍軍中宿將名豪如朱克融之流薦於朝冀厚與爵位使北方之人羨慕向進革其亂心而宰相崔植杜元頴皆庸人無遠慮以為河北既平天下無事克融軰乆留京師終不錄用饑寒無告怨忿思亂㑹張洪靖赴鎮遂遣還幽州而克融等作亂復失河朔今陛下鑑唐世既往之咎當收京東河北豪傑之心臣伏見近日沂州百姓程棐告獲妖賊郭進等竊聞棐之弟岳乃是李逄之黨配在桂州豪俠武徤又過於棐京東州郡如棐岳者不可勝數此等棄而不用即作賊收而用之即捉賊其理甚明臣願陛下精選青鄆兩帥京東東西職司及徐沂兗單濰宻淄齊曹濮知州諭以此意使隂求部內豪猾之士或有武力或多權謀或通知術數而曉兵或家富於財而好施如此之類皆召而勸奬使以告捕自效籍其姓名以聞於朝所獲盜賊量輕重酧賞若獲真盜大奸隨即録用若只是尋常刼賊即累其人數酬以一官使此輩歆艶其利以為進身之資但能㧞擢數人則一路自然競勸貢舉之外別設此科則向之遺材皆為我用縱有奸雄嘯聚亦自無徒但毎州搜羅得一二十人即耳目徧地盜賊無容足之處矣歴觀自古竒偉之士如周處戴淵之流皆出於羣盜改惡修善不害為賢而況以捉賊出身有何不可若朝廷隨材試用異日攘夷狄立功名未必不由此塗出也非陛下神聖英武不能決行此䇿臣雖非職事而受恩至深有所見聞不敢瘖然
論積欠六事並乞檢㑹應詔四事一處行下狀〈蘇軾〉
元祐七年五月十六日龍圗閣學士左朝奉郎知揚州蘇軾狀奏臣聞之孔子曰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夫民既富而教然後可以即戎古之所謂善人者其不及聖人遠甚今二聖臨御八年於茲仁孝慈儉可謂至矣而帑廩日益困農民日益貧商賈不行水旱相繼以上聖之資而無善人之效臣竊痛之所至訪問耆老有識之士陰求其所以皆曰方今民荷寛政無他疾苦但為積欠所壓如負千鈞而行免於僵仆則幸矣何暇舉首奮臂以營求於一飽之外哉今大姓富家昔日號為無比戶者皆為市易所破十無一二矣其餘自小民已上大率皆有積欠監司督守令守令督吏卒文符日至其門鞭笞日加其身雖有白圭倚頓亦化為蓽門圭竇矣自祖宗已來每有赦令必曰凡欠官物無侵欺盜用及雖有侵盜而本家及伍保人無家業者並與除放祖宗非不知官物失陷姦民倖免之弊特以民既乏竭無以為生雖加鞭撻終無所得緩之則為姦吏之所蠶食急之則為盜賊之所憑藉故舉而放之則天下恱服雖有水旱盜賊民不思亂此為捐虛名而收實利也自二聖臨御以來每以施捨已責為先務登極赦令每次郊赦或隨事指揮皆從寛厚凡今所催欠負十有六七皆聖恩所貸矣而官吏刻薄與聖恩異舞文巧詆使不該放監司以催欠為職業守令上為監司之所迫下為胥吏之所使大率縣有監催千百家則縣中胥徒舉欣欣然日有所得若一旦除放則此等皆寂寥無獲矣自非有力之家納賂請賕誰肯舉行恩貸而積欠之人皆隣於寒餓何賂之有其間貧困掃地無可蠶食者則縣胥教令通指平人或雲𠂻私擅買抵當物業或雖非𠂻私而雲買不當價似此之類蔓延追擾自甲及乙自乙及丙無有窮已每恨皆空身到官或三五限得一二百錢謂之破限官之所得至微而胥徒所取葢無虛日俗為此等為縣胥食邑戶嗟乎聖人在上使民不得為陛下赤子而皆為姦吏食邑戶此何道也商賈販賣例無現錢若用現錢則無利息須今年索去年所賣明年索今年所賖然後計算得行彼此通濟今富戶先已殘破中民又有積欠誰敢賖賣物貨則商賈自然不行此酒稅課利所以日虧城市房廊所以日空也諸路連年水旱上下共知而轉運司窘於財用例不肯放稅縱放亦不盡實雖無明文指揮而以喜怒風曉官吏孰敢違者所以逐縣例皆拖欠兩稅較其所欠與依實檢放無異於官了無所益而民有追擾鞭撻之苦近者詔㫖凡積欠皆分為十料催納通計五年而足聖恩隆厚何以加此而有司以謂有㫖倚閣者方得依十料指揮餘皆併催縱使盡依十料吏卒乞覓必不肯分料少取人戶既未納足則追擾常在縱分百料與一料同臣頃知杭州又知潁州今知揚州親見兩浙京西淮南三路之民皆為積欠所壓日就窮蹙死亡過半而欠籍不除以至虧欠兩稅走陷課利農末皆病公私並困以此推之天下大率皆然矣臣自潁移揚舟過濠夀楚泗等州所至麻麥如雲臣每屏去吏卒親入村落訪問父老皆有憂色雲豐年不如凶年天災流行民雖乏食縮衣節口猶可以生若豐年舉催積欠胥徒在門枷棒在身則人戶求死不得言訖淚下臣亦不覺流涕又所至城邑多有流民官吏皆云以夏麥既𤍨舉催積欠故流民不敢歸鄉臣聞之孔子曰苛政猛於虎昔常不信其言以今觀之殆有甚者水旱殺人百倍於虎而人畏催欠乃甚於水旱臣竊度之每州催欠吏卒不下五百人以天下言之是常有二十餘萬虎狼散在民間百姓何由安生朝廷仁政何由得成乎臣自到任以來日以檢察本州積欠為事內已有條貫除放而官吏不肯舉行者臣即指揮本州一面除放去訖其於理合放而於條未有明文者即且令本州權住催理聽𠉀指揮其於理合放而於條有礙者臣亦未敢住催各具利害奏取聖㫖
議學校貢舉狀〈蘇軾〉
熈寧四年正月日殿中丞直史舘判官蘇軾具議狀聞奏者右臣伏以得人之道在於知人知人之法在於責實使君相有知人之才朝廷有責實之政則胥史皂𨽻未嘗無人而況於學校貢舉乎雖因今之法臣以為有餘使君相無知人之才朝廷無責實之政則公卿侍從常患無人況學校貢舉乎雖復古之制臣以為不足矣夫時有可否物有廢興方其所安雖暴君不能廢及其既厭雖聖人不能復故風俗之變法制隨之譬如江河之徙移順其所欲行而治之則易為功強其所不欲而復之則難為力使三代聖人復生於今其選舉養才亦必有道矣何必由學且天下固嘗立學矣慶厯之間以為太平可待至於今日惟有空名僅存今陛下必欲求德行道藝之士責九年大成之業則將變今之禮易今之俗又當發民力以治宮室斂民財以食游士百里之內置官立師獄訟聽於是軍旅謀於是又當以時簡不率教者屏之遠方終身不齒則無乃徒為紛亂以患苦天下耶若乃無大變更而望有益於時則與慶厯之際何異故臣以謂今之學校特可因循舊制使先王之舊物不廢於吾世足矣至於貢舉之法行之百年治亂盛衰初不由此陛下視祖宗之世貢舉之法與今為孰精言語文章與今為孰優所得文武長才與今為孰多天下之事與今為孰辦較此四者而長短之議決矣今議者所欲變改不過數端或曰鄉舉德行而畧文章或曰專取䇿論而罷詩賦或欲舉唐室故事兼採譽望而罷封彌或欲罷經生朴學不用貼墨而攷大義此數者皆知其一不知其二者也臣請厯言之夫欲興德行在於君人者修身以格物審好惡以表俗孟子所謂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君之所向天下趨焉若欲設科立名以取之則是教天下相率而為偽也上以孝取人則勇者割股怯者廬墓上以亷取人則弊車羸馬惡衣菲食凡可以中上意無所不至矣德行之弊一至於此乎自文章而言之則䇿論為有用詩賦為無益自政事言之則詩賦䇿論均為無用矣雖知其無用然自祖宗以來莫之廢者以為設法取士不過如此也豈獨吾祖宗自古堯舜亦然書曰敷奏以言明試以功自古堯舜以來進人何嘗不以言試人何嘗不以功議者必欲以䇿論定賢愚能否臣請有以質之近世士大夫文章華靡者莫如楊億使楊億尚在則忠清鯁亮之士也豈得以華靡少之通經學古者莫如孫復石介使孫復石介尚在則迂濶矯誕之士也又何施之於政事之間乎自唐至今以詩賦為名臣者不可勝數何負於天下而必欲廢之近世士人纂類經史綴緝時務謂之䇿括待問條目捜抉畧盡臨時剽竊竄易首尾以有司有司莫能辨也且其為文也無規矩凖繩故學之易成無聲病對偶故考之難精以易學之士付難考之吏其弊有甚於詩賦者矣唐之通牓故是弊法雖有以名取人厭伏衆論之美亦有賄賂公行權要請託之害至使恩去王室權歸私門降及中葉結為朋黨之論通牓取人又豈足尚哉諸科舉取人多出三路能文者既已變而為進士曉義者又皆去以為明經其餘皆朴魯不化者也至於人才則有定分施之有政能否自彰今進士日夜治經傳子史貫穿馳騖可謂慱矣至於臨政曷嘗用其一二顧視舊學已為虛器而欲使此等分別注䟽麄識大義而望其才能増長亦已踈矣故曰此數者皆知其一而不知其二也特願陛下留意其遠者大者必欲登俊良黜庸回總覽衆才經畧世務則在陛下與二三大臣下至諸路職司與良二千石耳區區之法何預焉然臣竊有私憂過計者敢不以告昔王衍好老莊天下皆師之風俗凌夷以至南渡王晉好佛捨人事而修異教大厯之政至今為笑故孔子罕言命則為知者少也子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夫性命之説自子貢不得聞而今之學者恥不言性命此可信也哉今士大夫至以佛老為聖人粥書於市者非莊老之書不售也讀其文浩然無當而不可窮觀其貌超然無著而不可挹豈此真能然哉葢中人之性安於放而樂於誕也使天下之士能如莊周齊死生一毀譽輕富貴安貧賤則人主之名器爵祿所以礪世磨鈍者廢矣陛下亦安用之而況其實不能而竊取其言以欺世者哉臣願陛下明敕有司試之以法言取之以實學慱通經術者雖樸不廢稍渉浮誕者雖工必黜則風俗稍厚學術近正庶幾得忠實之士不至蹈衰季之風則天下幸甚謹録奏聞伏候敕㫖
乞開杭州西湖狀〈蘇軾〉
元祐五年四月二十九日龍圖閣學士左朝奉郎知杭州蘇軾狀奏右臣聞天下所在陂湖河渠之利廢興成毀皆若有數惟聖人在上則興利除害易成而難廢昔西漢之末翟方進為丞相始決壊汝南鴻隙陂父老怨之歌曰壊陂誰翟子威飯我荳𡙡芋魁反乎覆陂當復誰言者兩黃鵠葢民心之所欲而託之天以為有神下告我也孫晧時吳郡上言臨平乆廢復開事闗興運雖天道難知而民心所欲天必從之杭州之有西湖如人之有眉目葢不可廢也唐長慶中白居易為刺史方是時湖溉田千餘頃及錢氏有國置撩湖兵士千人日夜cq=153開浚自國初以來稍廢不治水涸草生漸成葑田熈寧中臣通判本州則湖之葑合葢十二三耳至今纔十六七年之間遂堙塞其半父老皆言十年以來水淺葑橫如雲翳空倐忽便滿更二十年無西湖矣使杭州而無西湖如人去其眉目豈復為人乎臣愚無知竊謂西湖有不中廢者五天禧中故相王欽若始奏以西湖為放生池禁捕魚鳥為人主祈福自是以來每歲四月八日郡人數萬㑹於湖上所活羽毛鱗介以百萬數皆西北向稽首仰祝千萬歲夀若一旦堙塞使蛟龍魚鼈同為涸轍之鮒臣子坐觀亦何心哉此西湖之不可廢者一也杭之為州本江海故地水泉鹹苦居民零落自唐李泌始引湖水作六井然後民足於水井邑日富百萬生聚待此而後食今湖狹水淺六井漸壊若二十年之後盡為葑田則舉城之人復飲鹹苦其勢必自耗散此西湖之不可廢者二也白居易作西湖石函記雲放水溉田每減一寸可溉十五頃每一伏時可溉五十頃若蓄洩及時則瀕河千頃可無凶歲今雖不及千頃而下湖數十里間茭菱糓米所獲不貲此西湖之不可廢者三也西湖深濶則運河可以取足於湖水若湖水不足則必取足於江潮潮之所過泥沙渾濁一石五斗不出三歲輙調兵夫十餘萬功開浚而河行市井中葢十餘里吏卒騷擾泥水狼籍為居民莫大之患此西湖之不可廢者四也天下酒舘之盛未有如杭者也歲課二十餘萬緡而水泉之用仰給於湖若湖漸淺狹水不應溝則當勞人遠取山泉水不下二十萬功此西湖之不可廢者五也臣以侍從出膺寵寄目覩西湖有必廢之漸有五不可廢之憂豈得茍安歲月不任其責輙已差官打量湖上葑田計二十五萬餘丈度用夫二十餘萬功近者伏䝉皇帝陛下太皇太后陛下以本路饑饉特寛轉運司上供額斛五十餘萬石出糶常平米亦數十萬石約勅諸路不取五糓力勝稅錢東南之民所活不可勝計今又特賜本路度牒三百而杭獨得百道臣謹以聖意増價召人中米減價出賣以濟饑民而増減耗折之餘尚得錢米約共一萬餘貫石臣輙以此錢米募民開湖度可得十萬功自今月二十八日興功農民父老縱觀太息以謂二聖既捐利與民活此一方而又以其餘棄興乆廢無窮之利使數千人得食其力以度此凶歲葢有泣下者臣伏見民情如此而錢米有限所募未廣葑合之地尚存大半若來者不嗣則前功復棄深可痛惜若更得度牒百道則一舉募民除去浄盡不復遺患矣伏望皇帝陛下太皇太后陛下少賜詳覽察臣所論西湖五不可廢之狀利害較然特出聖斷別賜臣度牒五十道仍勅轉運提刑司於前來所賜諸州度牒二百道內契勘賑濟支用不盡者更撥五十道價錢與臣通成一百道使臣得盡力畢志半年之間目見西湖復唐之舊環三十里際山為岸則農民父老與羽毛鱗介同詠聖澤無有窮已臣不勝大願
乞相度開石門河狀〈蘇軾〉
元祐六年三月日龍圖閣學士左朝奉郎知杭州蘇軾狀奏右臣謹按史記秦始皇三十六年東游至錢塘臨浙江水波惡乃西去二十里從狹中度始皇帝以天下之力狥其意意之所欲出赭山橋海無難而獨畏浙江水波惡不敢徑渡以此知錢塘江天下之嶮無出其右者臣昔通守此郡今又忝郡寄二十年間親見覆溺無數自溫台明波往來者皆由西興徑渡不渉浮山之嶮時有覆舟然尚稀少自衢睦處婺宣歙饒信及福建路八州往來者皆出入龍山㳂泝此江江水灘淺必乗潮而行潮自海門東來勢若雷霆而浮山峙於江中與魚浦諸山相望犬牙錯入以亂潮水洄洑激射其怒自倍沙磧轉移狀如鬼神往往於淵潭中湧出陵阜十數里旦夕之間又復失去雖舟師沒人不能前知其深淺以故公私坐視覆溺無如之何老弱呌號求救於湍沙之間聲未及終已為潮水巻去行路為之流涕而已縱有勇悍敢往之人又多是盜賊利其財物或因而擠之能自全者百無一二性命之外公私亡失不知一歲凡幾千萬而衢睦等州人衆地狹所産五糓不足於食歲常漕蘇秀米至桐廬散入諸郡錢塘億萬生齒待上江薪炭而活以浮山之嶮覆溺留礙之故此數州薪米常貴又衢婺睦歙等州及杭之富陽新城二邑公私所食鹽取足於杭秀諸場以浮山之嶮覆溺留礙之故官給腳錢甚厚其所亡失與依託風水以侵盜者不可勝數此最其大者其餘公私利害未可以一二遽數臣伏見宣德郎前權知信州軍州事侯臨因葬所生母於杭州之南蕩往來江濵相視地形訪問父老叅之舟人反覆講求具得其實建議自浙江上流地名石門並山而東或因斥鹵棄地鑿為運河引浙江及谿谷諸水凡二十二里有竒以逹於江又並江為岸度潮水所向則用石所不向則用竹大凡八里有竒以逹於龍山之大慈浦自大慈浦北折抵小嶺下鑿嶺六十五丈以逹於嶺東之古河因古河稍加浚治東南行四里有竒以逹於今龍山之運河以避浮山之嶮度用錢十五萬貫用捍江兵及諸郡廂軍三千人二年而成臣與前轉運使葉溫叟轉運判官張璹躬往按視皆如臨言凡福建兩浙士民聞臣與臨欲奏開此河萬口同聲以為莫大無窮之利臣縱欲不言已為衆論所迫勢不得黙已臣聞之父老章獻皇后臨朝日以江水有皇天蕩之嶮內出錢數十萬貫築長蘆起僧舍以拯溺者先帝又見長淮之嶮賜錢十萬貫米十萬石人夫九萬二千人以開龜山河今浮山之嶮非特長蘆龜山之比而二聖仁慈視民如傷必將捐十五萬緡以平此積嶮也謹昧死上臨所陳開石門河利害事狀一本及臣所差觀察推官董華用臨之説約度功料及合用錢物料狀一本並地圖一面伏乞降付三省㸔詳或召臨赴省面加質問仍乞下本路監司或更特差官同共相視若臣與臨言不妄乞自朝廷擘畫支賜錢物施行臣觀古今之事非知之難言之亦易難在成之而已臨之才幹衆所共知臣謂此河非臨不成伏望聖慈特賜訪問左右近臣必有知臨者乞專差臨監督此役不惟救活無窮之性命完惜不貲之財物又使數州薪米流通田野市井詠歌聖澤子孫不忘臣不勝大願
貼黃今建此議不知者必有二難其一不過謂浙江浮山之嶮經歴古今賢哲多矣若可平治必不至今日知此乃巷議臆度不足取信只如龜山新河易長淮為安流近日呂梁之嶮竊聞亦已平治豈可謂古人偶未經意便謂今人不可復作其一不過謂並江作岸為潮水所衝齧必不能經乆今浙江石岸亦有成規自古本用木岸轉運使張夏始易以石自龍山以東江水溢深石岸立於漲沙之上又潮頭為西陵石磯所射正戰於岸下而四五十年隠然不動雖時有缺壊隨即修完人不告勞官無所費今自大慈浦以西江水皆露出石腳而潮頭自龍山轉向西南則岸之易成而難壊非張夏所建東堤之比也
杭州召還乞郡狀〈蘇軾〉
元祐六年五月十九日龍圖閣學士左朝奉郎前知杭州蘇軾狀奏右臣近奉詔書及聖㫖劄子不允臣辭免翰林學士承㫖恩命及乞郡事臣已第三次奏乞除臣揚越陳蔡一郡去訖切慮區區之誠未能遽回天意須至盡露本心重干聖聽惶恐死罪惶恐死罪臣昔於治平中自鳳翔職官得替入朝首被英宗皇帝知遇欲驟用臣當時宰相韓琦以臣年少資淺未經試用故且與舘職亦㑹臣丁父憂去官及服闋入覲便䝉神宗皇帝召對面賜奬激許臣職外言事自維羈旅之臣未應得此豈非以英宗皇帝知臣有素故耶是時王安石新得政變易法度臣若少加附㑹進用可必自維遠人䝉二帝非常之知不忍欺天負心欲具論安石所為不可施行狀以禆萬一然未測聖意待臣深淺因上元有㫖買燈四千椀有司無狀虧減市價臣即上書論奏先帝大喜即時施行臣以此卜知先帝聖明能受盡言上䟽六千餘言極論新法不便後復因考試進士擬對御試䇿進上並言安石不知人不可大用先帝雖未聽從然亦嘉臣愚直初不譴問而安石大怒其黨無不切齒爭欲傾臣御史知雜謝景溫首出死力彈奏臣丁憂歸鄉日舟中曽販私鹽遂下諸路體量追捕當時梢工篙手等考掠取證但以實無其事故鍜錬不成而止臣緣此懼禍乞出連三任外補而先帝眷臣不衰時因賀謝表章即對左右稱道黨人疑臣復用而李定何正臣舒亶三人構造飛語醖酸百端必欲致臣於死先帝初亦不聽而此三人執奏不已故臣得罪下獄定等選差悍吏皇遵將帶吏卒就湖州追攝如捕冦賊臣即與妻子訣別留書與弟轍處置後事自期必死過楊子江便欲自投江中而吏卒監守不果到獄即欲不食求死而先帝遣使就獄有所約勅故獄吏不敢別加非橫臣亦覺知先帝無意殺臣故復留殘喘得至今日及竄責黃州每有表䟽先帝復對左右稱道哀憐奬激意欲復用而左右固爭以為不可臣雖在逺亦具聞之古人有言聚蚊成雷積羽沉舟言寡不勝衆也以先帝知臣特逹如此而臣終不免於患難者以左右疾臣者衆也及陛下即位起臣於貶所不及一年偹位禁林遭遇之異古今無比臣每自維昆蟲草木之微無以仰報天地生成之德惟有獨立不倚知無不言可以少報萬一始衙前差顧利害與孫永傅堯俞韓維爭議因亦與司馬光異論光初不以此怒臣而臺諌諸人逆探光意遂與臣為仇臣又素疾程頥之姦未嘗假以色詞而頥之黨人無不側目自朝廷廢黜大姦數人而其餘黨猶在要近陰為之地特未發爾小臣周穜乃敢上䟽乞用王安石配享以嘗試朝廷料穜草芥之微敢建此議必有陰主其事者是以上書逆折其姦鋒乞重賜行遣以破小人之謀因此黨人尤加忿疾其後又於經筵極論黃河不可回奪利害且上䟽爭之遂大失執政意積此數事恐別致患禍又緣臂痛目昏所以累章力求補外竊伏思念自忝禁近三年之間臺諌言臣者數四隻因發䇿草麻羅織語言以為謗訕本無疑似白加誣執其間曖昧譛愬陛下察其無實而不降出者又不知其幾何矣若非二聖仁明洞照肝膈則臣為黨人所傾首領不保豈敢望如先帝之赦臣乎自出知杭州二年粗免人言中間法外刺配顔章顔益二人葢攻積弊事不獲已陛下亦已赦臣而言者不赦論奏不已其意豈為顔章等哉以此知黨人之意未嘗一日不在傾臣洗垢求瑕止得此事今者忽䝉聖恩召還擢用又除臣弟轍為執政此二事皆非大臣本意竊計黨人必大猜忌磨礪以須勢必如此聞命悸恐以福為災即日上章辭免乞郡行至中路果聞弟轍為臺諌所攻般出廨宇待罪又䝉陛下委曲照見情狀方獲保全臣之剛褊衆所共知黨人嫌忌甚於弟轍豈敢以衰病之餘復犯其鋒雖自知無罪可言而今之言者豈問是非曲直竊謂人主之待臣子不過公道以相知黨人之報怨嫌必為巧發而陰中臣豈敢恃二聖公道之知而傲黨人陰中之禍所以不避煩凟自陳入仕以來進退本末欲陛下知臣危言危行獨立不回以犯衆怒者所從來逺矣又欲陛下知臣平生冐渉患難危嶮如此今餘年無幾不免有逺禍全身之意再三辭遜實非矯飾柳下惠有言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臣若貪得患失隨世俛仰改其常度則陛下亦安所用臣若守其初心始終不變則羣小側目必無安理雖䝉二聖深知亦恐終不勝衆所以反覆計慮莫若求去非不懐戀天地父母之恩而衰老之餘恥復與羣小計較短長曲直為世間高人長者所笑伏望聖慈察臣至誠特賜指揮執政檢㑹累奏只作親嫌迴避早除一郡所有今來奏狀乞留中不出以保全臣子臣不勝大願若朝廷不以臣不才猶欲驅使或除一重難邊郡臣不敢辭避報國之心死而後已惟不願在禁近使黨人猜疑別加陰中也干犯天威謹俟斧質臣不任祈天請命戰恐殞越之至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六十六
<集部,總集類,文章辨體彙選>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六十七
明 賀復徴 編
奏狀九
乞誅竄呂惠卿狀〈宋蘇轍〉
右臣聞漢武帝世御史大夫張湯挾持巧詐以迎合上意變亂貨幣崇長犴獄使天下重足而立幾至於亂武帝覺悟誅湯而後天下安唐德宗世宰相盧杞妬賢嫉能戕害善類力勸征伐助成暴斂使天下相率叛上至於流播德宗覺悟逐杞而後社稷復存葢小人天賦傾邪安於不義性本陰賊尤喜害人若不死亡終必為患臣伏見前參知政事呂惠卿懐張湯之辨詐兼盧杞之姦凶詭變多端敢行非度見利忘義黷貨無厭王安石初任執政用之心腹安石山野之人強狠傲誕其於吏事㝠無所知惠卿指摘教導以濟其惡青苖助役議出其手韓琦始言青苖之害先帝知琦樸忠翻然感悟欲退安石而行琦言當時執政皆聞德音安石惶遽自失亦累表乞退天下欣然有息肩之望矣惠卿方為小官自知失勢上章乞對力進邪説熒惑聖聽巧回天意身為館殿攝行內侍之職親往傳宣以起安石肆其偽辨破難琦説仍為安石書刼持上下之䇿大率多用刑獄以震動天下自是諍臣吞聲有識喪氣而天下靡然矣至於排擊忠良引用邪黨惠卿之力十居八九其後又建手實簿法尺椽寸土撿括無遺雞豚狗彘抄劄殆遍專用告訐推析毫毛鞭箠交下紙筆翔貴小民怨苦甚於苖役又因保甲正長給散青苖結甲赴官不遺一戶上下騷動不安其生遂致河北人戶流移雖上等富家有驅領車牛懐挾金銀流入襄鄧者旋又興起大獄以恐脇士人如鄭俠王安國之徒僅保首領而去原其害心本欲株連蔓引塗汚公卿不止如此頗頼先帝天姿仁聖每事裁抑故惠卿不得窮極其惡不然安常守道之士無噍類矣既而惠卿自以贓罪被黜於是力陳邊事以中上心其在延安始變軍制雜用蕃漢上與馮京異論下與蔡延慶等力爭惟黨人徐禧助之遂行其説違背物情壊亂邊政至今為患西戎無變妄奏警急擅領大衆渉入敵境竟不見敵遷延而歸糜費資糧棄捐戈甲以巨萬計恣行欺罔坦若無人立石紀功使西戎曉然知朝廷有吞㓕靈夏之意自是戎人怨畔邊鄙騷動河隴困竭海內疲勞永樂之敗大將徐禧本惠卿自布衣中保薦擢任始終恊議遂付邊政敗聲始聞震動宸極循致不豫初實由此邊釁一生至今為梗及其移領河東大發人牛耕葭蘆吳堡兩寨生地托以重兵方敢布種投種而歸不敢復視及至秋成復以重兵防托收刈所得率皆秕稗雨中收穫即時腐爛惠卿張皇其數牒轉運司交割妄言可罷饋運其實所費不貲而無絲毫之利邊臣畏憚皆不敢言此則惠卿立朝事跡一二雖復肆諸市朝不為過也若其私行嶮薄非人所為雖閭閻下賤有不食其餘者安石之於惠卿有卵翼之恩有父師之義方其求進則膠固為一更相汲引以欺朝廷及其權位既均勢力相軋反眼相噬化為讐敵始安石罷相以執政薦惠卿既以得位恐安石復用遂起王安國李士寧之獄以促其歸安石覺之被召即起迭相攻擊期致死地安石之黨言惠卿使華亭知縣張若濟借豪民朱華等錢置買田産使舅鄭膺請奪民田使僧文㨗請奪天竺僧舍朝廷遣蹇周輔推鞫其事獄將具而安石罷去故事不復究案在御史可覆視也惠卿言安石相與為姦發其私書其一曰無使齊年知齊年者馮京也京安石皆生於辛酉故謂之齊年先帝猶薄其罪惠卿復發其一曰無使上知安石由是得罪夫惠卿與安石出肺肝託妻子平居相結惟恐不深故雖欺君之言見於尺牘不復疑間惠卿方其無事已一一收錄以備緩急之用一旦爭利遂相抉擿不遺餘力必致之死此犬彘之所不為而惠卿為之曽不愧恥天下之士見其在位側目畏之夫人君用人慾其忠信於已必取仁於父兄信於師友然後付之以事故放麑違命也而推其仁則可以託國食子狥君也而推其忍則至於弒君欒布惟不廢彭越之命故高祖知其賢李勣惟不利李密之地故太宗許其義二人終事二主俱為名臣何者仁心所存無施不可雖公私有異而忠厚不殊至於呂布事丁原則殺丁原事董卓則殺董卓劉牢之事王恭則反王恭事司馬元顯則反元顯皆逆人理世所共疑故呂布見誅於曹公而牢之見殺於桓氏皆以其平生反覆勢不可存夫曹桓古之姦雄駕御英豪何所不有然推究利害終畏此人今朝廷選用忠信惟恐不及而置惠卿於其間譬如薫蕕雜處梟鸞竝棲不惟勢不兩立兼亦惡者必勝況自去歲以來朝廷廢吳居厚呂嘉問蹇周輔宋用臣李憲王中正等或以牟利或以黷兵一事害民皆不得逃譴今惠卿身兼衆惡自知罪大而欲以閒地自免天下公議未肯赦之然近日言事之官論奏姦邪至於鄧綰李定之徒微細畢舉而不及惠卿者葢其兇悍猜忍如蝮蠍萬一復用睚眥必報是以言者未敢輕發臣愚蠢寡慮以為備位言責與元惡同時而畏避隠忍辜負朝廷是以不憚死亡獻此愚直伏乞陛下斷自聖意畧正典刑縱未以汚鈇鑕猶當追削官職投畀四裔以禦魑魅謹錄奏聞
又論章惇狀〈任伯雨〉
左僕射章惇獨宰政柄首尾七年隨其喜怒恣作威福助尊私史則至於薄神考矜伐已功則至於累宣仁樂於用兵大開邊釁闗陜之民愁矣而進築不已內府之財竭矣而輦運不休忘祖宗積累之艱輕朝廷根本之地謂人之怨怒為當爾謂天之譴戒為偶然斥公論為流俗以獻忠為誹謗殺張天恱之徒以箝衆口廣鄒浩之獄以絶言路天下震駭人多自危頼宗廟之靈不廷不虞之變幸未發耳哲宗一於委任何負於惇惇負哲宗乃至於此雖陰謀密計發於蔡卞而力行果斷惇實主之用春秋誅意之法則罪卞可也任扶危持顛之責則非惇而誰然則卞為謀主惇乃罪魁殱厥渠魁理不可赦今惇仰恃容貸謀脫身禍自謂前日之事皆稟命於哲宗職當奉行非惇罪也嗚呼罪不在惇其在誰乎臣請以二事驗之可以考其餘矣乃者宣訓之説究治之事喧播中外上干宣仁高氏一門幾不獲免主張保全力沮其説者以哲宗本意不為已甚故也元祐大臣初議誅滅及其流竄尚欲勦除然而臣下之意竟不得行梅嶺以南猶有全活而北歸者以哲宗本意不為已甚故也今事出哲宗者則託於密贊而掠為已功已之所行則託於稟命而歸之先烈所可痛心孰大於是漢之匡衡事成帝為丞相石顯用事不能正救乃於成帝既沒之後論顯不忠之罪揚著成帝之失王尊劾衡以為卑君尊臣非所宜言天下後世以尊為是又哀帝之初臣下謗議多及成帝獨議郎耿育以謂事不當時固爭防禍於未然各隨指阿從以求容媚晏駕之後尊號已定萬事已訖乃追採不及之事訐揚幽昧之過此臣所深痛也今惇於往事每有匡衡歸過之心而獻言之人未聞耿育深痛之議其何以稱陛下欽承繼述之意乎
陳捍禦賊馬奏狀〈李綱〉
右臣伏覩進奏院報今月初二日三省同奉聖㫖敵人窺伺承楚如別有警急當親總六師往臨大江臣子之情中外同切憂憤況臣世受國恩嘗䝉眷奬擢置近司雖以罪戾退伏海濵荷保全之大德未嘗食息少忘朝廷安危休戚實與國家同之敢竭愚戇以今日捍禦賊馬事勢陳為三䇿以獻庶幾千慮一得仰禆廟算之萬一伏望聖慈特垂省覽赦其狂瞽而取其區區之心臣不勝幸甚臣竊以偽齊劉豫以虵豕之姿挾金人虎狼之勢僭竊名號盜據舊郡踰五年矣包藏禍心乆而未發今日輙敢遣其孽子率叛將驅遺民藉助強敵與之南牧侵擾淮甸睥睨江右雖兵之衆寡謀之淺深難以遙度而預料然吾之所以捍禦之䇿不可不用其至恭惟陛下天鍚勇智洞照事機慨然出自英斷將親總六師以臨大江則翠華所幸保據形勝號令諸將使相應援信賞必罰將士樂從貔貅之師百倍其氣敵之退屈已在目中睿謨克壯其計得矣然臣竊謂解雜亂紛紏者不控拳救鬭者不摶擊批亢擣虛形格勢禁則自為解耳昔人用兵多出於此魏趙相攻齊師救趙田忌引兵以趨大梁則魏兵釋趙而自救齊師大破之於馬陵兵家形勢從古已然今偽齊悉兵南下其境內必虗而岳飛新立功於襄漢其威名已振亦既班師屯於武昌偽齊必不虞其再至也陛下儻降明詔遣岳飛以全軍間道疾趨襄陽更擇湖南北驍將鋭兵為之繼援命信臣總統乗此機㑹擣頴昌以臨淮甸電發霆擊出其不意則偽齊必大震懼呼還醜類以自營救王師追躡必有可勝之理此舉非惟牽制南牧之兵亦有恢復中原之兆此上䇿也朝廷或以茲事體大饋餉之費調發之煩倉卒未能辦集則鑾輿駐蹕江上勢須號召上流之兵如岳飛王燮及湖南北諸將部曲除留屯外各擇精銳軍馬盡集官私舟船逐路應副錢糧命將統率順流而下旌旗金鼓千里相望以助聲勢則敵人雖衆豈敢南渡仍詔韓世忠劉光世帥其全師進屯淮南要害之地設竒邀擊絶其糧道賊必退遁保全東南徐議攻討此中䇿也萬一有借親征之名為順動之計委一二大將捍敵於後則臣恐車駕既還號令不行諸將無應援協濟之謀卒伍有潰散摽掠之勢士氣既索人心不固控扼一失其守賊得乗間深入州縣望風奔潰其為吾患有不可勝言者矣此最下䇿也或謂臣曰往歲金人南渡以退避得計今胡為而不可臣應之曰不然金人南渡利在侵掠既得子女玉帛而時方暑則勢必還師朝廷因得收復殘破州縣還定安集漸成區宇故在當時為退避之計則可今為是役者偽齊也使之渡江而南必謀割據得一縣則占一縣得一州則占一州得一路則占一路師不徒還而姦民潰卒見利忘義幸災樂禍者從而附之聲勢鴟張則將何以為善後之䇿哉故在今日為退避之計則不可況偽齊所驅脅而來皆京東西闗陜之民非金人比借有敵騎勢必不多朝廷措置得宜將士用命則安知此賊非送死於我昔苻堅以百萬之衆侵晉而謝安以偏師破之顧一時機㑹所以應之者如何耳臣愚伏望聖慈特降臣章與二三大臣熟議之臣自經憂患以來衰病交攻志氣凋落加有重膇之疾歩履艱難方國家多事之秋既不能執干戈以衛社稷又不獲陪羈靮而扞牧圉夙夜憂歎孤負大恩死不瞑目徒有拳拳之誠不能自已故敢以芻蕘之説上凟天聰傳曰狂夫之言聖人擇焉願陛下無以人廢言
奉詔條具邊防利害奏狀〈李綱〉
右臣伏奉詔書以偽齊金人皆已退遁令臣深思熟講凡今攻戰之利守備之宜措置之方綏懐之畧條具來上臣仰荷聖恩憐臣孤跡嘗備位於近司察臣迂愚有千慮之一得雖以罪戾屏伏海濵曽不遐遺以國家邊防恢復大計特降親問顧臣學術濶踈智識淺短何足以稱詔旨而禆廟畧之萬一敢竭愚瞽以塞明命伏惟陛下留神採擇臣不勝幸甚臣竊以僭逆之臣挾強捍之金提兵南嚮俶擾淮壖其意葢料朝廷蹈前日退避之轍得以乗間渡江憑陵東南不虞六飛親臨江上號令既行賞罰既明將士摧鋒俘馘係路敵氣挫屈潛師遯逃此葢陛下睿謨宏逺天威英斷之所致宗社無疆之休中外臣子之共慶也然臣區區之愚竊願陛下勿以賊馬退遁為可喜而以僭逆未誅仇敵未報為可憤勿以保全東南為可安而以中原未復赤縣神州猶陷於金人為可恥勿以諸將屢㨗為可賀而以軍政未修士氣未振尚使狂冦得以潛逃為可虞則中興之期可指日而俟矣臣謹考往古之跡揆方今之宜條具攻戰守備措置綏懐之䇿以獻議者或謂賊馬既退當遂用兵為大舉之計臣竊以為不然譬如奕棊當先自生乃可殺敵生理未固而欲浪戰以僥倖此非制勝之術也高祖先保闗中故能東嚮與項籍爭光武先保河內故能出征以降赤眉銅馬之屬肅宗先保靈武故能破安史而復兩京今朝廷以東南為根本儻不先為自固之計將何以能萬全勝敵又況將士暴露之乆財用調度之煩民力科取之困謂宜大為守備痛自料理使之蘇息乃為得計議者又謂賊馬退當且保據一隅以苟目前之安臣又以為不然善如奕棋捨局心而就邊角迫蹙褊小浸以衰微何以取勝秦師伐晉以報殽之師諸葛亮佐蜀連年出師以圖中原不如是不足以立國高祖在漢中謂蕭何曰吾亦欲東耳安能鬰鬰乆居此乎光武破隗囂詔岑彭曰人苦不知足既平隴復望蜀此皆帝王以天下為度者也不如是不足以混一區宇戡定禍亂又況祖宗之境土豈可坐視淪陷不務恢復今歲不征明年不戰使賊勢益張而吾之所紏合精鋭士馬日以損耗何以圖敵謂宜及防守既固軍政既修之後即議攻討乃為得計此二者守備攻戰之序也至於守備之宜則當料理淮南荊襄以為籓籬夫淮南荊襄者東南之屏蔽也六朝之所以能保有江左者以強兵巨鎮盡在淮南荊襄間故以魏武之雄苻堅石勒之衆宇文拓䟦之盛卒不能窺江表後唐李氏有淮南則可以都金陵其後淮南為周世宗所取遂以削弱今朝廷欲為守備則當於淮南東西及荊襄置三大帥屯重兵以臨之東路以揚州西路以廬州荊襄以襄陽為帥府分遣偏師進守支郡小築城壘如開以邊其初朝廷應副錢糧謂如淮東則以江東路財用給之淮西則以江西路財用給之荊襄則以湖南北路財用給之徐議營田使自贍養遇有賊馬則大帥遣兵應援稍能自守商旅必通乃可召人歸業漸次葺理假以歲月則籓籬成矣前有籓籬之固後有長江之險加以戰艦水軍使㳂江一帶帥府郡縣上連下接自為防守則賊馬雖多豈敢輕犯近年以來大將握重兵於江南官吏守空城於江北雖有天險初無戰艦水軍之制故敵人得以侵擾窺伺欲為守備無他反此而已或謂三大帥率重兵以屯江北則供億之費不貲臣應之曰使三大帥屯兵於江南亦仰給於朝廷其費等耳曷若使之渡江葺理淮南以為家計則朝廷異時可省經費而籓籬之勢成為無窮之利守備之宜莫大於是有守備矣然後可以議攻戰之利亦當分責於諸路大帥謂如淮東之帥則當責以收復京東東路淮西之帥則當責以收復京東西路荊襄之帥則當責以收復京西南北路川陜之帥則當責以收復陜西五路諸路剋㨗因利乗便收京畿復故都以戡大憝此雖落落難合然在陛下志先定於中而斷以至誠必為之意葢無不可成之理至於擇將之術治兵之政車馬器械之制號令賞罰之權兵家皆有常法無待臣言而戰陣之間因敵決勝臨事制變者兵無常形又不可以預圖也臣願竊以為獻者在勿失機㑹而已夫機㑹之來間不容髪以戰則勝以守則固一失其機悔不可追昔劉表悔不用蜀先主之言蜀先主曰天下日尋干戈事㑹之來豈有終極若能應之於後則此未足為恨也臣竊觀朝廷近年以來失機㑹者多矣自今以往如能保淮南荊襄以為固選將練卒厲兵秣馬聚財積糓應機而作則以弱為強取威定亂於一勝之間僣逆之臣可正藁街之誅強悍之敵豈無殄滅之日攻戰之利莫大於是此二者守備攻戰之䇿也若夫措置之方則臣願先定駐蹕之所葢萬乗所居必擇形勝然後能制服中外以圖事業臨安平江皆澤國褊迫偏伯所據非用武之地惟建康自昔號為帝王天子之宅以其江山雄壯地勢寛慱可容萬乗故六朝以來更都之今鑾輿未服舊都莫若權宜且於建康駐蹕控引二浙襟帶江湖運漕財糓無不便利臣昨於建炎初建議廵幸闗東為上襄陽次之建康為下者以天下形勢言之也今以建康為便者以東南形勢言之也然淮南有籓籬之固然後建康可都願陛下與二三大臣熟計之既料理淮南仍詔建康守臣治城壁修宮闕立官府創營房使粗成䂓模以待翠華之幸近年以來車駕所寓因陋就簡諸事草創雖陛下以時方艱難用過乎儉然宮室制度亦有不可已者有城壁然後人心不恐有官府然後政事可修有營房然後士卒可用惟自朝廷應副詔有司以漸修建庶幾不擾此措置之方所當先者也綏懐之畧則臣願先為自強之計夫西北之民皆陛下之赤子荷祖宗涵養之德其意曷嘗一日忘宋哉特製於黠敵之勢為所驅迫陷於塗炭故捨二百年之本朝而事大不道之僭逆豈其本心惟朝廷之力未能保覆之故數路之民雖困於重斂傷於峻刑而不能以自歸倘淮南荊襄籓籬既成壤地相接甲兵既備天威震驚必有結約來歸如宿遷之民者必有願為內應如京東郡縣者宜命諸帥優加拊循來歸者給田土內應者予爵賞官吏將士祿秩由舊許之自新孰不感悅朝廷近者得諸路簽軍皆不殺而優䘏之自敵中來歸者皆優與官秩可謂得䇿更願力為自治自強之計使陷溺之民知所依怙益堅戴宋之心此綏懐之畧所當先者也攻戰守備措置綏懐皆中興之至計今日之急務聖問所及臣已粗陳其梗槩矣臣伏讀詔書有曰朕將虛已以聽擇善而從君臣之間期於無隠利害之決斷以必行臣三復聖訓不知涕泗之交頥也何則君臣之遇號為千載聽言用謀尤其所難未信而言則有謗已之嫌交踈言深則有失身之戒葢雖朋友尚不易言而況於君臣之間乎今陛下求治之切詔書如此而臣以憂患之餘孤危特甚欲淺言之則何以副陛下期於無隠之訓欲深言之則慮有犯顔逆鱗之愆感懼交中進退維谷雖然陛下當艱危多故之秋詔臣以丁寧惻怛之意緘黙不言臣則有罪有君如此其忍負之敢冐鼎鑊刀鋸之誅以布心腹腎膓之實惟陛下幸察臣竊觀陛下有聰明睿智之姿有英武敢為之志然自臨御迄今九年國不闢而日蹙事不立而日壊將驕而難御卒惰而未練國用匱而無贏餘之畜民力困而無休息之期陛下憂勤雖至而未足以成中興之業者則羣臣誤陛下之故也陛下自近年以來所用之臣凡幾人慨然敢任天下之重建事立功與夫備位充員者皆不能逃於聖鑒夫用人如用醫必先知其術業可以已病然後使之進藥而責成功今於醫者之術業初不詳究而姑試之則雖日易一醫何補病者殆將飲藥以加病而已平居無事小亷曲謹初似無過而乏濟時之大畧忽有擾攘之故則錯愕無所措手足不過奉身以退天下憂危之重委之陛下而已不知何補於國家陛下亦安取此大概近年所操之説有二閒暇則以和議為得計而以治兵為失䇿倉卒則以退避為愛君而以進禦為誤國衆口和之牢不可破然累年之間冠葢相望而初不得其要領翠華䝉塵而尚未有所定居上下苟且偷安而不為長乆之計天歩艱難國勢益弱職此之由大運有開天啓宸𠂻超然逺覽悟前日和議之失而親總六師懲前日退避之非而親臨大敵逆臣悍敵數十萬衆飲馬江干雖未能掃蕩邀擊盡殱醜類而天威所臨已足以使之震怖不敢南渡潛師宵奔則和議之與治兵退避之與進禦其効槩可覩矣今賊馬雖退而金人伺釁變詐百出未大創懲疆塲相望道里不逺安知其秋高馬肥不再來擾我使疲於奔命哉是宜明詔於卻敵之初求善後之䇿也臣夙夜為陛下深思所以為善後之䇿者無他在盡反前日之所為解琴瑟而更張之先定其論如奕棋之立意後圖其功如奕棋之置子必可得志臣請試陳其説竊觀自古創業中興之主必以兵勝而為親征之計者其意豈謂必冐矢石履行陣而後可哉黃屋所臨人心自固賞罰既當士氣奮張用能成功故高祖既得天下擊韓王信陳狶黥布未嘗不親行光武自即位至平公孫述十二年間無一歲不親征本朝藝祖太宗定維揚平澤潞下河東皆躬御戎輅真廟亦有澶淵之行措天下於大安此所謂始於勤勞終於逸樂者也退避之策可暫而不可乆可一而不可再退一歩則失一歩退一尺則失一尺往時自南都退而至於維揚則闗陜河北河東失矣自維揚退而至於江浙則京東西失矣萬一有北騎南牧復將退避不知何所適而可航海之䇿萬乗冐風濤不測之險此尤不可者惟當於國家閒暇之時明政刑治軍旅選將帥修車馬備器械峙糗糧積金帛賊來則禦俟時而奮以光復祖宗之大業此最上䇿杜牧所謂上䇿莫如自治也臣願陛下自今以往勿復為退避之計可乎臣又觀古者敵國善鄰則有和親仇讐之邦鮮復遣使豈不以釁隙既深終無講好修睦之理故耶東晉渡江石勒遣使於晉元帝命焚其幣而卻其使彼遣使來且猶卻之此何可往假道於僭偽之國而自取辱無補於事祗傷國體金人自知情事之重懼我必報其措意為何如而我方且卑辭重幣屈體以求之其不推誠以見信決矣器幣禮物所費不貲使軺往來坐索士氣而又邀我以必不可從之事制吾以必不敢為之謀是和卒不成而徒為此擾擾也非特如此於吾自治自強之計動輙相妨實有所害金人二十餘年以此䇿破契丹困中國而終莫之悟夫辯是非利害者人心所同豈真不悟哉聊復用此以僥倖萬一曽不知為吾害者甚大此古人所謂幾何僥倖而不喪人之國者也臣願陛下自今以往勿復遣和議之使可乎此二説者既定然後擇所當為者一切以至誠之意為之先後本末各有次第俟吾之政事修倉廩實府庫充器用備士氣振力有可為乃議大舉則兵雖未交而勝負之勢已決矣抑臣聞朝廷者根本也藩方者枝葉也根本固則枝葉繁朝廷者腹心也將士者爪牙也腹心壯則爪牙奮今國家逺有盛強之北敵近有僭偽之逆臣所仰以為捍蔽者在籓方所資以致攻討也在將士然根本腹心則在朝廷惟陛下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使君子小人各得其分則是非既明賞罰必當自然籓方恊力將士用命雖強冦不足畏雖逆臣不足憂此特在陛下方寸之間耳臣昧死條上六事一曰信任輔弼二曰公選人材三曰變革士風四曰愛惜日力五曰務盡人事六曰寅畏天戒何謂信任輔弼夫撥亂之主履時艱難資輔弼之臣同心同德相與有為豈易致哉必如元首股肱之於一身父子兄弟之於一家乃能協濟故高祖視蕭何如左右手太宗遇房杜如子弟蜀先主得諸葛孔明如魚之有水不如是不能感㑹風雲以成王霸之業今陛下選於衆以圖任遂能捍禦大敵可謂得人矣然臣願陛下待以至誠無事形跡乆任以責成功勿使小人得以間之則君臣之美垂裕無窮昔高祖終始用蕭何太宗終始用房杜故能戡亂定功卒至太平管仲有言曰知人而不能用害伯也用而不能信任之害霸也信任而使小人叅之害伯也霸者猶如此而況於欲恢復天下者乎魏鄭公有言曰君臣同心是謂一體豈有置至公事形跡若上下共由茲路邦之興喪未可知也夫事形跡者未必有過舉而魏公以為興喪未可知者凡以無至誠相與之意而惟嫌疑之為避不足建興邦之大績故也陛下誠能推信任之誠臣將見輔弼任責而中興之業不難致矣何謂公選人材夫治天下者未嘗不資於人材而創業中興之主所資為尤多何則繼體守文率由舊章得中庸之材亦足共治至於艱難有為興衰撥亂則非得卓犖瓌瑋之材未易有濟故武王之有十亂宣王之有吉甫方叔召虎高祖之有三傑光武之有鄧禹耿弇吳漢之屬太宗之有房杜英衛之流憲宗有裴度武宗有李德裕皆以不世出之材佐大有為之主參翌佐佑以成大業古今通道其可忽諸然自昔抱不羣之材者多為小人之所忌嫉或中之以黯闇或指之為黨與或誣之以大惡或摘之以細故而以道事君者不可則止難於自進恥於自明雖負重謗遭深譴安於義命不復自辯惟至明之主為能察小人之情偽而辯其臣之非辜此霍光所以見察於昭帝房喬所以見信於太宗也陛下臨御以來用人材多矣世之所許以為正人端士者𨓏𨓏閒廢於無用之地豈非罹此謗邪遂使陛下寤寐側席而有乏材之歎懐才抱義願為國家宣力者無因而進前陛下盍亦少留聖意致察於此洪範皇極之疇曰無有作好遵王之道無有作惡遵王之路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好惡偏黨皆足以為至公之累惟以道為公而無好惡偏黨之私則王道明矣魏鄭公卒太宗遣人至其家得書半藁其可識者曰天下之事有善有惡任善人則國安用惡人則國弊公卿之內情有愛憎憎者惟見其惡愛者止見其善愛憎之間所宜詳審若愛而知其惡憎而知其善去邪勿疑任賢勿猜則可以興矣太宗感悟夫人主豈能無愛憎然必去愛憎而後得人以興者愛憎出於私情用人以興邦必由於公道故也管仲雖仇齊公必用雍齒雖怨漢祖必賞而況其餘乎陛下誠能推至公之道臣將見人材軰出中興之業不難致矣何謂變革士風夫用兵之際似與士風初不相及然其實相為表裏者也士風淳厚則議論正而是非明朝廷賞罰功罪當而人心服此措置所以得宜而寖明寖昌也士風澆薄則議論不正是非不明朝廷賞罰功罪不當而人心不服此措置所以失宜而寖㣲寖弱也晉之士風尚虛浮而不事事故當時措置乖謬盜賊並起而有五戎亂華之禍本朝嘉祐治平以前士風何其淳厚也自數十年來非特不事事而已奔競爭進議論狥私邪説利口足以惑人主之聽元祐大臣如司馬光之流皆持正論為朝廷長慮卻顧圖乆逺之計社稷之臣也而羣枉嫉之指為奸黨聽其言則大者可族小者可誅頼國家寛仁祗從竄逐其士風逓相倣傚顛倒是非變亂黒白政事大壊以馴致靖康之變非偶然也殆今四十餘年世變風移愛憎之情銷盡然後朝廷始知元祐羣臣之忠褒贈官秩錄用子孫然已何補於事曷若早變此風則忠臣無誅謫之寃國家有治安之實兩受其利豈不美哉臣觀近年士風尤薄隨時好惡以取世資不顧國體惟欲進身不覈事實惟欲傷人大詈則大進小詆則小遷𧬈訿成風此非朝廷之福也陛下得一張浚付以重權使禦強敵於闗陜浚雖以忠許國而事失機㑹不為無過言者痛繩醜詆誣以大惡豈不太甚歟浚有浴日之功足以結陛下之知有大臣之辨足以回陛下之聽故得自洗濯復侍清光於帷幄之中然其所傷已多矣藉使遭謗困䜛之臣無浚之功又無大臣為之辨白而有下石以擠之者則何以自雪於君父冀察其不然哉夫朝廷設耳目及獻納論思之官以廣視聽固許之以風聞至於大故亦須覈實使果如其言則誅責所加豈宜止從輕典使言而無實則誣人之罪伏䜛蒐慝得以中害善良皆非所以修政也臣願陛下降明詔以戒諭士大夫使體德意從忠厚變近年澆薄之風昔賈誼勸文帝養人臣以禮義亷恥陸䞇勸德宗聽言必考其實而察其情以正典刑不宜兩置而不問皆治道之要陛下誠能行責實之政臣將見士風淳厚而中興之業不難致矣何謂愛惜日力臣聞之周書曰功崇惟志業廣惟勤葢功以志崇所以為之䂓模也業以勤廣所以為之積累也猶建大廈堂室奧序其䂓模可一日而成至於鳩工聚財積累非一日所致創業中興何以異此高祖得韓信與之論亡楚之䇿光武得鄧禹與之論興漢之謀蜀先主得諸葛亮與之論鼎立之計皆定於談笑之間而高祖以五年成帝業光武以十三年混區宇先主得蜀亦在數年之後葢積累而致者如此今陛下臨御九年於茲境土未復僭逆未誅仇敵未報尚稽中興之業則其始不為之䂓模其後不為之積累故也邊事初定之時朝廷所推行者皆簿書期㑹不急之細務至於攻討防守之䇿國之大計皆未嘗留意安得不為僭逆之臣強悍之冦之所窺伺然則自今以往其可不惜日力哉昔禹不貴尺壁而惜寸隂今日朝廷艱難乃惜分隂之時臣願陛下詔二三大臣熟議所以䂓模者凡所施為畫一條具如立課程以次施行又詔州縣使體陛下德意而奉承之所立期限勿大遽以致騷擾勿大緩以失機㑹使事得其序不擾而辯乃為得䇿夫天下無不可為之事亦無不可為之時惟失其時則患之小者日益大事之易者日益難正如醫者之治病其在皮膚針烙及之其在五臟湯劑及之至於骨髓則雖有扁鵲俞跗蔑以為矣此時之所以不可失也詩曰迨天之未陰雨徹彼桑土綢繆牖戶今此下民或敢侮予孟子曰國家閒暇及是時明其政刑雖大國必畏之矣夫用知者當於未奔騰之前十日聚之以待一日之用渴而穿井鬭而鑄錐其能及乎陛下誠能存愛日之心將見為無不成中興之業不難致矣何謂務盡人事臣竊觀天人之道其實一致人之所為即天之所為也國之將興百度皆舉天實祐之猶之農夫盡其穮蓘之力乃亦有秋使未嘗竭耕耨之勤而欲望稼穡之利其可得耶天不人不因人不天不成人事盡於前則天理應於後自然之符也光武以兵三千攻尋邑百萬者人也適雷電風雨遂有昆陽之勝而中興之運啓者天也孫權以兵三萬拒曹操數十萬者人也適風順可以縱火遂有赤壁之㨗而鼎足之勢成者天也謝安以兵八千擊苻堅百萬者人也適秦師小卻遂有淝水之功而東晉之祚延者天也創業中興之主莫不皆然盡其在我者而以其成功歸之於天孟子曰君子創業垂統為可繼也若夫成功則天也今未嘗盡人事敵至則先自退屈而欲責成功於天其可乎臣願陛下詔二三大臣恊心同力務盡人事以聽天命則恢復土宇剪屠鯨鯢迎還兩宮必有日矣夫人心即天心也下得人心上合天心則無不成之功陛下誠能和同天人之際臣將見中興之業不難致矣何謂寅畏天戒夫天之於王者如父母之於子愛之至則所以為之戒者亦至是以孔子作春秋於災異必書以謹天戒臣觀商之盛如武丁周之盛如成王漢唐之盛如文景太宗之時未嘗無天變而不為災害者以能寅畏其戒而仰合其心也是知人主之於天戒必恐懼修省以致其寅畏之誠則能變災以為祥天人之際何其昭昭然也比年以來熒惑失次太白晝見地震水溢或乆陰不雨或乆雨不霽或當暑而反寒乃正月之朔日有食之此皆天意眷祐陛下丁寧反覆以致告戒陛下雖嘗降詔俾士大夫各修厥職以答天譴然臣竊謂應天以實不以文此在陛下以至誠之意正厥事以應之昔宋公一言而妖星退舍大戊桑穀共生於朝而反以為祥陛下誠能行應天之實臣將見百祥來止中興之業不難致矣此六者皆陛下所當先務正心以正朝廷者葢糞土愚臣忘生觸死為陛下詳言之抑臣又聞聖人不畏多難而畏無難或多難以固其國啓其疆土或無難以喪其國失其土宇者少康以一旅之衆而祀夏配天不失舊物光武太宗皆躬擐甲冑履危險而身致太平享國長乆今朝廷人材不乏將士足用江淮荊浙閩廣川陜財用可理足以為中興之資陛下勇知天鍚春秋鼎盛欲大有為何施不可要在改前日之轍斷而行之耳昔仲虺之稱湯不稱其無過而稱其改過不吝葢帝王之度如天地之無心是則行非則改何憚之有酈食其勸高祖鑄印以封六國之後子房一言則趣銷之封德彜勸太宗用刑法以威天下魏鄭公一言則行仁義遂至正觀之治無損盛德而大功可成豈竊竊然畏人之議已哉陛下視建炎以來其所措置是邪非邪以為是則何以不見其效以為非則安可復蹈其轍臣前所陳皆改轍之道非循舊跡所能為也擇善而從斟酌而行則在陛下夫以祖宗二百年之基四海億兆之生靈皆繫於陛下清燕之間聖慮及此得不慄慄危懼勉勉自強上以慰祖宗在天之靈下以副四海生靈之望哉昔周宣中興南征北伐之威復古挍下之美詠於小雅葢有文武之吉甫顯允之方叔以為之將帥有孝友張仲以在其左右故能內修政事外攘夷狄復文武之境土然則陛下所當法者深考周宣之詩則得之矣所謂善後之䇿何以加此臣以至愚極陋之質荷陛下非常特逹之知龍飛之初虛席以待眷遇之禮邁於等倫特以志廣材踈自度不足以任天下之責力丐罷政無補國事每自愧惕違去闕庭九更寒暑犬馬之心何嘗一日不在赤墀之下自以罪戾逺屏不敢復與世故芻蕘之言乆不上逹近者邊報警急戎輅親臨臣子之情不勝憤懣故敢冐昧以三䇿為獻伏䝉聖慈特降詔書奬諭今者又奉詔㫖咨以當世之務而臣不量芣淺冐進狂瞽之説以瀆天聰昔太宗謂魏鄭公為敢言謝曰陛下𨗳臣使言不然其敢數批逆鱗哉今陛下盛德過於太宗臣雖無魏公之敢言然展盡底藴亦思慮之所極也良藥苦口而利於病忠言逆耳而利於行在陛下察之而已況臣自經憂患衰病交攻氣息奄奄日與死迫常懼先犬馬填溝𡋹無以報盛德之萬一今得奉明問攄至情臣願足矣雖死之日猶生之年也伏望陛下哀憐赦其愚直而取其拳拳之忠實天下之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六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六十八
明 賀復徴 編
奏狀十
代郎中王國用論韓國公寃事狀〈明解縉〉
臣聞君親無將春秋誅意臣子事嫌於不軌固天下之所共誅幽明之所共憤者也然於事嫌不軌之中辨析幾㣲之際此禍機之所不測骨肉之所難言者惟明主能察焉竊見太師李善長與陛下同一心出萬死以得天下為勲臣第一生封公死封王男尚公主親戚皆被寵榮人臣之分極矣志願亦已定矣天下之富貴無以復加矣若謂其自圖不軌尚未可知而今謂其欲佐胡惟庸者揆之事理大謬不然矣人情之愛其子必甚於愛其兄弟之子安享萬全之富貴者豈肯僥倖萬一之富貴哉雖至病狂亦不為矣善長於胡惟庸則姪之親耳於陛下則子之親也豈肯舍其子而從其姪哉使善長佐胡惟庸成事亦不過勛世第一而已矣太師國公封王而已矣尚主納妃而已矣豈復有加於今日之富貴者乎且善長豈不知天命之不可倖求取天下於百戰而艱危也哉當元之季欲為此者何限莫不身為虀粉世絶官汚僅保首領者幾人哉此善長之所熟見也且人之年邁摧頺精神意慮鼓舞倦矣偷安苟容則善長有之曽謂有血氣之強暴感動其中也哉又其子事陛下托骨肉至親無纎介之嫌何得忽有深讐急變大不得已之謀哉凡為此者必有深讐急變大不得已而後父子之間或至相挾以求脫禍圖全耳未有平居晏然都無形跡而忽起此謀者也此理之所必無也若謂天象告變大臣當災則殺人以應天象夫豈上天之欲哉今不幸已失刑矣而臣猶懇惻為明之願陛下作戒於將來也天下孰不曰功如李善長又何如哉臣恐四方之解體也且臣至踈賤非不知言出而禍必隨之然恥立於聖明之朝而無諌爭之士始者側聽私室引耳朝端意謂羣臣豈無忠智左右侍近必有為陛下言者公卿大臣必有為陛下言者臺諫御史必有為陛下言者而事涉寃枉羣臣杜口竟無一人為陛下言之臣所以忘其疎賤冀陛下萬一感悟臣甘就鼎鑊無所復恨矣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六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六十九
明 賀復徴 編
奏狀十一
觀御製喜雪篇陳誠狀〈唐張九齡〉
右臣等適見工部侍郎侍講學士陳希烈所䝉恩賜聖製雪篇伏以聖惟無作任則應天地和陰陽斯之謂矣言㣲利慱㫖逺思深於彼蒼生焉知帝力臣聞食者萬姓之命雪為五糓之精兆且見於祈年律既和於言志聖心昭感天瑞合符豈比夫漢詠白雲但嗟歡樂周歌黃竹徒事巡遊而已哉臣等仰望昭回莫知逺近幸均生植同是霑濡況臣忝在樞衡無能翼亮聞罪已之義若寘氷谷循忘軀之節冀益涓塵伏誦聖文無任喜懼臣等誠惶誠恐謹言
進白鷹狀〈張謂〉
右臣管內大小鷹娑羅山採得前件鷹簡擇並堪進奉特稟異氣挺生殊姿頭圓頂平臆潤脛短丹目時轉志凌雲霄花毛始齊色靜霜雪既㧞竒而賞異實超等而殊倫但四鎮川原千里砂磧草木既少禽獸亦稀礪志〈疑〉爪距調其羽翮徒有願於擊摶竟無階於効用今寒風凜冽殺氣嚴凝萬乗時巡六龍冬狩出樊籠之地登校獵之塲必能隨人指蹤驅御苑之狐兎順時行令逐禁林之鳥雀物性有適天心所知
代李尚書進畫馬屏風狀〈李翺〉
右臣近得前件馬様以其圖冩諸家稍殊試為短屏備以文彩觀其體閒色浮氣逸神駿練影吳浦指山川而不揺花攅上林若雨露之新洗或屈膝千里或長鳴九霄昔以負圖為寳今願捍敵成功形影不殊効用何別講裁成十二扇隨狀奉進若以時從啓閉猶足靖於埃塵儻將用以驅馳庶可効其筋力輙敢輕冐戰懼伏深
賀破賊兼優䘏將士狀〈令狐楚〉
右中使臣希倩至伏奉詔書得全義總率諸軍已入賊界四月二十七日大破賊徒並擒斬生級如有身死王事者已委全義並給棺櫬送歸本道令臣五年莫停衣糧者吳少誠畎澮下流不朝於海根荄弱植自絶於天陛牢之中鳴吠未已今霜鋒雲集月羽風馳既壓賊軍纔聞儳鼓將麾冦壘已見靡旗實廟堂知先勝之形校隊陳爭登之力誅鋤有次蔑殺無難凡在方隅不勝欣抃臣伏以雖忠不烈戰士所羞視死如歸武夫之志伏惟陛下𢎞天覆幬為日照臨載激怒肝爰收膚骨漢世徒頒其槥櫝義闕送終周詩縱裹其餱糧賞延非嗣以今觀古奮一當千臣獲守邊陲叨居將帥無任感激之至
同州進雙鷄等狀〈元稹〉
同州防禦使供進烏鶻並雙鷄共四聯右臣當州元和十五年春宣令採雙鷄五聯各重四斤頻年採取一聯不獲自臣到州詢問採捕人等皆云二十年前採得一聯雙鷄爾後不曽採得昨旬日之內併獲兩聯斤兩輕重稍符詔㫖況浚郊初啓既已大剪豺狼鷙鳥自來可以助清梟獍臣所以恨身無羽翼不獲陪奉屬車擒狡兎之根源破狐狸之羣黨臣某無任忘軀思奮覩物感恩之至謹遣某官某乙隨狀奉進謹進
薦平泉處士韋楚狀〈元稹〉
右件人隠居樂道獨行善身斂跡市朝息機名利況家傳簮組兄在班行而楚獨棲山臥雲錬氣絶粒滋味不接於口塵埃不染其心二十餘年不改其樂志齊箕潁節類顔原搢紳之間多所稱歎臣為尹正合具薦論雖飛鴻入㝠自忘飲啄而白駒在谷亦貴縶維儻䝉寘彼周行縻之好爵降羔鴈之禮命助鵷鷺之羽儀足以厚貞退之風遏躁進之俗茲亦盛事有禆聖朝
謝清明日賜新火狀〈白居易〉
右今日高品官唐國珍就宅宣㫖賜臣新火者伏以節過藏煙時當改火助和氣以發滯表皇明以燭幽臣顧以賤㣲荷茲榮耀就賜而照臨第宅聚觀而光動里閭降實自天非因榆柳之燧仰之如日空傾葵藿之心徒奉恩輝豈勝欣戴
中和日謝恩賜尺狀〈白居易〉
右今日奉宣賜臣等紅牙銀寸尺各一者伏以中和屆節慶賜申恩當晝夜平分之時頒度量合同之令況以紅牙為尺白銀為寸美而有度煥以相宣逮下明忖度之心為上表裁成之德慶澤所及歡心畢同臣等塵忝日深寵賜歲至雖恩光下濟咫尺之顔不違而屍素內慙分寸之功未効捧受愧畏倍萬恆情謹具奏聞謹啓
謝賜告身鞍馬狀〈杜牧〉
右中使某奉宣聖㫖賜臣告身一通馬一疋並鞍轡臣生逄聖代竊位巖廊奉告令之詔書丹霄之雨露猶濕鍚代勞之駿馬內棧之風雲尚隨寳軸煥絲綸之言逸足騁拳竒之態螢光爝火何禆日月之明弱質孤根但荷乾坤之德殺身寧報撫已知慙無任感恩抃躍懇悃之至
為薦濮陽公陳許舉人自代狀〈李商隠〉
右臣伏凖某年月日勅內外文武官上後三日舉一人自代者臣伏見前件官欒郤舊族鄒魯名儒鏡納無私山高不讓而又循牆戒切銘座䂓深蘭省辭榮竹符出守漢悲來暮晉有去思晦而轉明浼而尤白既還綸閣復掌禮闈人驚吞鳳之才士切登龍之譽及司版籍以副地官比按西羗孤忠靡失居然國器實映朝倫今沔水無兵武昌非險用為亷問尚鬱廟謀臣所部乃秦韓戰伐之鄉周鄭郊圻之邑軍輸千乗地控三州若以代臣必為名將敢希睿澤曲遂愚𠂻俾寛竊位之譏冀受進賢之賞干冐陳薦無任兢越謹錄奏聞
為中丞榮陽公謝借飛龍馬送至府界狀〈李商隠〉
右中使某奉宣恩㫖以臣赴任特借飛龍馬一疋並鞭轡等送至京兆府界者臣謬奉恩榮出叨亷問豈期蹇歩深軫皇慈特命內臣俾騰上駟梁懸蜀鐙幾覆吳鞍每多曵練之疑不假着鞭之力倐踰秦甸將復周閑照地廻光瞻天送影長亭欲別未期東道而來雙闕儻嘶願附北風之思無任感恩戀闕言涕屏營之至
謝賜冬衣狀〈李商隠〉
當二日之鑿氷則殊豳埜及兩楹之飛雪無異朔山綾裁飛鵠絮裛仙蠶白分椒璧之光紫奪蘭牙之色已均下將仍逮連營晏子狐裘故敝何彰於國儉王恭鶴氅風流不自於君恩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六十九
<集部,總集類,文章辨體彙選>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七十
明 賀復徴 編
劄子一
徐師曽曰按劄者刺也宋人奏䟽有狀有書有表有封事而劄子之用居多蓋本唐人牓子録子之制而更其名也
論皇城司巡察親事官劄子〈宋司馬光〉
臣等伏聞皇城司親事官奏報有百姓殺人私用財物休和事下開封府推鞫皆無事實欲勾元初巡察人照勘其皇城司庇䕶不肯交付臣等竊以祖宗開基之始人心未安恐有大奸陰謀無狀所以躬自選擇左右親信之人使之周流民間宻行伺察當是之時萬一有挾私誣枉者則斧鉞隨之是以此屬皆知畏懼莫敢為非今海內承平已踰百年上下安固人無異望世變風移宜有釐革而因循舊貫更成大弊乃至帝室姻親諸司倉庫悉委此屬亷其過失廣作威福公受貨賂所愛則雖有大惡掩而不問所憎則舉動語言皆見掎摭臣等常病國家擇天下賢才以為公卿百官而猶不可信顧任此廝役小人以為耳目豈足恃哉今乃妄執平民加之死罪使人幽繫囹圄橫罹楚毒幸而不自誣服僅能辨明若更不聴有司詰問元初巡察之人少加懲戒臣恐此屬無復畏憚愈加恣橫使京師吏民無所措其手足此豈合祖宗之意哉伏望朝廷指揮皇城司令送元初巡察人下開封府推問本情或別有仇嫌或察訪鹵莽各隨其狀依法施行仍自今後永為定製庶可以塞欺㒺之源絶侵寃之門以全國家至公之道取進止
論正家上殿劄子〈司馬光〉
臣先曾上言為前管句兗國公主宅內臣等過惡至大乞不召還臣聞傳宣入內內侍省令管上件內臣梁懷吉赴宮室而依舊勾當外議諠譁無不駭異臣聞太宗皇帝時姚坦為兗王宮翼善王有過失坦輒盡言諌正王及左右皆患之左右教王詐疾踰月不朝太宗甚憂之召王乳母入宮問王起居狀乳母曰王本無疾但以翼善姚坦簡束太嚴王舉動不得自由鬱鬱成疾耳太宗怒曰朕選端士為王僚屬固欲教王為善今既不能納用䂓諫而又詐疾欲朕逐去正人以求自便其可得乎且王年少不知出此皆汝輩教之耳命捽至後園杖之數十召坦慰勉之太宗非不愛其子也誠以愛之則莫若納之於善若縱其所欲不得譴訶適所以害之也齊國獻穆大長公主太宗皇帝之子真宗皇帝之妹陛下之姑於天下可謂貴矣然獻穆公主仁孝讓恭有如寒族奉李氏宗䂓備盡婦道愛重其夫無妬忌之行至於天下稱婦德者以獻穆公主為首獻穆公主豈不自知其身之貴哉誠以貴而行教然後能保其福祿全其令名故也臣謂陛下教子以義宜以太宗皇帝為法公主事夫以禮宜以獻穆公主為法則風俗流於四方名譽施於後世今陛下曲狥公主之意不復裁之禮法使之無所畏憚陷入於惡觸情任性以邀君父憎賤其夫不執婦道將何以形四方之風垂來世之則易曰家人嗃嗃悔厲吉婦子嘻嘻終吝此言家道尚嚴不可專用恩治也伏望陛下近逐梁懷吉等復歸前來貶竄之處其公主左右之人慾使陛下召還梁懷吉等者皆教導公主為不善之人也悉宜治其罪而逐之別擇柔和謹愿者以補其缺仍戒勅公主以法者天下之公器若屢奉詔命不遵䂓矩雖天子之子亦不可得而私庶㡬有所戒懼率循善道可以永保福祿不失善名不然衆人所云甚可畏也取進止
乞簡省細務不必盡闗聖覽上殿劄子〈司馬光〉
臣聞臯陶贊於舜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蓋言人君明則百官得其人百官得其人則衆事無不美也又曰元首叢脞哉股肱墮哉萬事隳哉蓋言人君細碎無大畧則羣臣不盡力羣臣不盡力則萬事皆廢壞也此二者治亂之至要也荀子曰明主好要闇主好詳主好要則百事詳主好詳則百事荒故為人君者自有職事固不當詳察細務也然則人君之職謂何臣愚以為量材而授官一也度功而加賞二也審罪而行罰三也材有長短故官有能否功有高下故賞有厚薄罪有大小故罰有輕重此三者人君所當用心其餘皆不足言也臣伏見國家舊制百司細事如三司鞭一胥史開封府補一廂鎮之類往往皆須奏聞崇政殿所引公事有軍人武藝國馬芻秣之類皆一一躬親閱視此蓋國初艱難權時之制施於今日頗傷煩碎陛下龍興撫運聖政惟新臣愚以為宜令中書樞密院檢詳中外百司自來公事須申奏取㫖及後殿所引公事其間不繫大體非人君所宜身親者悉從簡省委之有司陛下養性安身以專念人君之三職足以法天地之易簡致虞舜之無為誠天下幸甚取進止
辭賜金第二劄子〈司馬光〉
臣前日蒙恩賜金五十兩並銀合臣以所賜過厚尋問永昭陵禮儀使范鎮知舊例所無不敢當受遂具奏陳乞許令回納伏蒙聖慈特降中使宣諭令受臣上荷恩遇至深至重螻蟻微命不足為報愧懼流汗無所容措然臣竊聞昔韓昭侯有弊袴命藏之侍者曰君仁君也不以賜左右而藏之昭侯曰吾聞明主愛一嚬一笑嚬有為嚬笑有為笑今袴豈特嚬笑哉吾必待有功者彼一弊袴猶不可以與無功之人況數十兩之金乎魏太祖之為政有功宜賞不吝千金無功妄施分毫不與我太祖太宗之御臣下亦然故能驅駕英豪光啓大業夫明主之不妄賞賜非吝之也誠以賜一無功則天下無功之人皆有徼覬之心有功之人皆懷怨望故也借使一人有功而人主賜之一金無功者不得其有功者必喜何則衆人不得而我獨得之是人主知我之功也其榮多矣如是則智者獻其謀勇者竭其力雖使之赴湯火猶將甘而樂之若有功者賜千金無功者亦賜千金其有功者必不恱何則彼無功而我與之鈞是人主待我無以異於彼也其辱深矣如是則有功者莫不解體誰肯竭其智力觸冒死亡以狥國家之亟哉故官爵金帛者人主所以鼓舞羣情使之奔走左右而不自知者也然則明主愛一嚬一笑豈為過論哉仁宗皇帝天性寛仁承累世餘烈府庫充實身雖節儉而好施於人羣臣左右貪求無厭賜予之例因茲寖廣府庫之積日益減耗不幸又於五年之中再遭大䘮左藏內藏奉宸等庫率皆空竭當此之時舊例所有猶宜䥴減以救其弊況可以例外橫賜無功之人乎且陛下以國用不足之故永厚陵猶遵遺制比永昭陵事事裁減而所賜羣臣之物反更多於永昭陵之時臣雖小人貪昧財賂揣循此理能自安乎此臣所以日夜憂惶無以自處者也況府庫之物乃天下萬民之物也自非有功於民者皆不宜得之臣所以仰違詔命堅辭賜物至於再三者非自以飾小亷也乃欲助陛下成治道也伏望聖慈察其誠懇依臣前奏許令將所賜金並銀合回納入庫取進止
乞改求諫詔書劄子〈司馬光〉
臣先於三月三十日上言乞下詔書廣開言路不以有官無官之人並許進實封狀仍頒下諸路州軍於要閙處出牓曉示鼓院檢院州軍長吏不得抑退臣昨奉聖㫖令入見於今月二十三日到京蒙降中使以五月五日詔書賜臣看閱臣狂瞽妄言曲荷采納豈獨㣲臣之幸抑亦天下之幸此乃聖主之先務太平之本原也然臣伏讀詔書其間有愚心未安者不敢不冒萬死極竭以聞竊見詔書始末之言固盡善矣中間有雲若乃陰有所懷犯非其分或扇揺事機之重或迎合已行之令上則觀望朝廷之意以徼倖希進下則衒惑流俗之情以干取虛譽審出於此茍不懲艾必能亂俗害治然則黜罰之行是亦不得已也臣聞明主推心以待其下而無所疑忌忠臣竭誠以事其上而無所畏避故情無不通言無不盡今詔書求諫而逆以六事防之臣以為人臣唯不上言上言則皆可以六事罪之矣其所言或於羣臣有所褒貶則可以謂之陰有所懷本職之外㣲有所涉則可以謂之犯非其分陳國家安危大計則可以謂之扇揺事機之重或與朝㫖暗合則可以謂之迎合已行之令言新法之不便當改則可以謂之觀望朝廷之意言民間之愁苦可閔則可以謂之衒惑流俗之情然則天下之事無復可言者矣是詔書始於求諫而終於拒諫也臣恐天下之士益箝口結舌非國家之福也又止令御史臺出牓朝堂自非趨朝之人莫之得見所狥者狹伏望聖明於詔書中刪去中間一節如臣三月三十日所奏頒布天下使天下之人曉然知陛下務在求諫無拒諌之心各盡所懷不憂黜罰如此則中外之事逺近之情如指諸掌矣取進止
乞省覽農民封事劄子〈司馬光〉
臣伏覩近降農民訴疾苦實封奏狀王嗇等一百五十道除所訴重復外俱已簽帖進入竊惟四民之中惟農最苦農夫寒耕熱耘霑體塗足戴星而作戴星而息蠶婦育蠶治繭績麻紡緯縷縷而積之寸寸而成之其勤極矣而又水旱霜雹蝗𧈱間為之災幸而收成則公私之債交爭互奪穀未離場帛未下機已非已有矣農夫蠶婦所食者糠籺而不足所衣者綈褐而不完直以世服田畝不知捨此之外更有可生之路故其子弟游市井者食甘服美目覩盛麗則不復肯歸南畝矣至使世俗俳諧共以農為嗤鄙誠可哀也又況聚歛之臣於租稅之外巧取百端以邀功賞青苗則強散重歛給陳納新免役則刻剝窮民收養浮食保甲則勞於非業之作保馬則困於無益之費可不念哉夫農蠶者天下衣食之原人之所仰以生也是以聖王重之臣不敢逺引前古竊聞太宗皇帝嘗游金明池召田婦數十人於殿上賜席使坐問以民間疾苦田婦愚戇無所隱避賜帛遣之太宗興於側微民間事固無不知所以然者恐富貴而忘之也故每臨朝無一日不言及稼穡真宗皇帝乳母秦國夫人劉氏本農家也喜言農家之事真宗皇帝自幼聞之故為開封尹以善政著聞及踐大位咸平景德之治為有宋隆平之極景德農田敕至今稱為精當昔周公相成王作無逸曰先知稼穡之艱難乃逸則知小民之依蓋以一盂之飯一尺之帛莫不出於艱難人主既知之則不肯用之於無益散之於無功驕侈之心無自而生矣伏惟太皇太后陛下深居九重皇帝陛下富於春秋自非今者濬發德音大開言路使畎畝之民皆得上封事則此曹疾苦何由有萬分之一得達於天聴哉其文辭鄙俚語言叢雜皆身受實患直貢其誠不可忽也伏望太皇太后陛下與皇帝陛下同賜省覽庶以開廣聰明資益聖性於民間情偽靡不周知異日太平之業由此為始矣取進止
乞罷刺陜西義勇第二上殿劄子〈司馬光〉
臣近曾上言乞罷刺陜西義勇事未審朝廷曽與不曾別為商量臣前次上殿乞陛下留意備邊所謂備者非但添屯軍馬積貯糧草而已在於擇將帥而修軍政今將帥不才者未聞有所更改軍政頺弊者未聞有所振舉而忽取腹內州軍之民盡刺以為兵外人聞之無不駭愕今陜西沿邊正軍動以萬數朝廷若能擇有方略膽勇之人以為將帥使之簡去疲弱選取精銳勤加教習明行賞罰則雖欲取銀夏而稅其地擒趙諒祚而制其命有何所難況但止其鈔盜乎今朝廷不孜孜以將帥軍政為急而無故籍耕桑之民使之執兵徒有驚擾而實無所用臣不知誰為陛下畫此䇿也昔康定慶厯之間朝廷以元昊犯邊官軍不利已曾籍陜西之民以為鄉弓手始者明出勅牓雲但欲使之守䕶鄉里必不刺充正軍屯戍邊境牓猶未收而朝廷盡刺充保捷指揮令於邊州屯戍當是之時臣丁憂在陜備見其事民皆生長太平不識金革一旦調發為兵自陜以西閭閻之間如人人有䘮戶戶被掠號哭之聲彌天亘野天地為之慘悽日月為之無色往往逃避於外官中縶其父母妻子急加追捕鬻賣田園以充購賞暨刺面之後人員教頭利其家富百端誅剝衣糧不足以自贍須至取於私家或屯戍在邊則更須千里供送祖父財産日銷月鑠以至於盡況其平生所習者惟桑麻耒耜至於甲冑弩槊雖日加教閱不免生踈而又資性戇愚加之畏懦臨敵之際得便即思退走不惟自䘮其身更且拽動大陣自後官中知其無用遂大加沙汰給與公憑放令逐便而惰游已久不復肯服稼穡之勞兼田産已空無所復歸皆流落凍餒不知所在長老至今言之猶長歎出涕其為失䇿較然可知足以為後來之戒而不足以為法也今朝廷雖雲所籍之民止刺手背農隙之時委州縣召集教閱只在鄉里不令戍邊而民間懲往年之事必大興訛言互相驚擾朝廷號令失信前後已多雖州縣之吏徧至民家靣加曉諭亦終不肯信逃亡避匿刑獄必繁怨嗟之聲周徧一方足以動揺羣心感傷和氣若使分毫有益於國亦無所顧此有害無益顯然明白近在目前設使教習得成一旦諒祚大舉入寇邊臣不能捍禦而使之深入三輔東過潼闗乃欲驅此烏合村民以拒之不亦難乎此適足以取戎狄之笑而已伏望陛下軫念生民深察得失其刺義勇事早賜寢罷取進止
乞聴宰臣等辭免郊賜劄子〈司馬光〉
臣伏覩宰臣曽公亮等奏以河朔菑沴調用䌓冗欲望將來大禮畢兩府臣寮更不賜銀絹奉聖㫖送學士院取㫖議者或以為兩府所賜無多納之不足以富國而於待遇大臣之禮太薄頗為傷體臣愚竊以為不然古者冢宰制國用視年之豐耗量入以為出固不可於饑饉之時守豐登之法也是故嵗㓙年榖不登君膳不祭肺大夫不食粱士飲酒不樂明君臣上下皆當深自貶損以救民急也臣竊惟國家帑藏素已空虛重以今嵗河北之地災害特甚曏者慶厯之末河決商胡民田雖傷官倉無損而河北父子相食飢殍蔽野今河決之外加以地震官府民居蕩為糞壤繼以霖雨倉粟朽腐軍食且乏何暇及民冬夏之交民必大困甚於慶厯之時國家豈可坐而視之不加賑救乎況復城櫓須修河防應塞百役並興所廢不貲當此之際朝廷上下安得不同心恊力痛加裁損以狥一方之急凡宣布惠澤則宜以在下為先樽節用度則宜以在上為始今欲裁損諸費不先於貴者近者則疏逺之人安肯甘心而無怨乎必若為臣有大勲於天下雖錫之山川土田附庸何為不可若止因郊禮陪臣而受數百萬之賞臣竊有所不安矣臣前所謂賞賜無節者此亦其一也雖臣下不辭猶應裁減況其自辭裁之何損乎儻若但務因循姑息度日欲裁損乘輿供奉之物則曰所減於制度大為削弱非所以華國欲裁損大臣無功之賞則曰所減無多虧傷大體非所以養賢欲裁損臣下浮冗之費則曰人情不恱恐致生事非所以安衆如此則是國用永無可省之日下民永無蘇息之期必至於涸竭窮極然後止也且君子之所尚者義也小人之所狥者利也為國者當以義褒君子以利恱小人今大臣以災害之故辭錫賚以佐百姓之急義之可褒者也陛下從而聴之乃所以為厚非所以為薄也雖然兩府銀絹止於二萬匹兩未足以救今日之災又國家舊制每遇郊禋大賚四海下逮行伍無不霑洽不可於公卿大夫全無賜予臣愚以為文臣自大兩省以上武臣及宗室自正任刺史以上內臣自押班以上將來大禮畢所賜竝宜減半俟他年豐稔自依舊制其文武朝臣以下一切更不減似為酌中臣亦知此物未能富國誠冀國家因此漸思減損其餘浮費自今日為始耳臣素愚戇識慮膚淺所言者皆目前之實狀非竒偉之高論也伏望陛下更賜裁察若果有可取乞斷自聖志勿為衆言所移則天下辛甚取進止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七十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七十一
明 賀復徴 編
劄子二
論美人張氏恩寵宜加裁損劄子〈宋歐陽修〉
臣近風聞禁中因皇女降生於左藏庫取綾羅八千疋染院工匠當此大雪苦寒之際敲冰取水染練供應頗甚艱辛臣伏思陛下恭儉勤勞愛民憂國以此勞人枉費之事必不肯為然外議相傳皆云見今染練未絶臣又見近日內降美人張氏親戚恩澤太頻臣忝為諫官每聞小有虧損聖德之事須合力言難避天譴臣竊見自古帝王所寵嬪御若能謙儉柔善不求恩澤則可長保君恩或恣意驕奢多求恩澤則皆速致禍敗臣不敢逺引古事只以今宮禁近事言之陛下近年所寵尚氏楊氏余氏苗氏之類當其被寵之時驕奢自恣不早裁損及至滿盈今皆何在況聞張氏本良家子昨自修媛退為美人中外皆聞以謂與楊尚等不同故能保寵最久今一旦宮中取索頓多恩澤日廣漸為奢侈之事以招外人之言臣不知陛下欲愛惜保全張氏或欲縱恣而敗之若欲保全則須常令謙儉不至驕盈臣料八千疋綾羅豈是張氏一人獨用不過支散與衆人而已乃是枉費財物盡為衆人至於中外譏議則陛下自受以此而言廣散何益昨正月一日曹氏封縣君至初五日又封郡君四五日間兩度封拜又聞別有內降應是疎逺親戚盡求恩澤父母因子而貴可矣然名分亦不可太過其他踈逺皆可減罷臣謂張氏未入宮之前踈逺親戚各皆何在今日富貴何必廣為閒人自招謗議以絫聖德若陛下只為張氏計亦宜如此況此事不獨為張氏大凡後宮恩澤太多宮中用度奢侈皆是虧損聖德之事繫於國體臣合力言伏望聖慈防微杜漸早為裁損取進止
論葬荊王劄子〈歐陽修〉
臣伏覩朝㫖雖差宋祁監䕶故荊王葬事然未見降下葬日及一行事件或聞以嵗月不利未可葬或聞有司以財用不足乞且未葬夫陰陽拘忌之說陛下聰明睿聖必不信此巫卜之言而違禮典但慮議者堅執方今財用不足不可辦葬陛下聞有勞民枉費之說則不得不慮因以遲疑臣謂前後勅葬大臣浮費枉用之物至多豈是朝廷本意皆為有司措置之失致人因縁以為姦爾今若盡節浮費及絶其侵蠧而使用物不廣則將復以何辭而雲不葬又不知所司曽將一行用度計定大數否內若干是浮費若干是實用若實用之物數猶至多而力不可辦則緩之可也若實用之物少只是舊例浮費多則可削去浮費而已今都不計度而但云無物可葬則不可也未見實用之數多少不量力能及否而曰必須遵禮而曰必須葬亦未可也如臣愚見酌此兩端葬則為便然須先乞令王堯臣宋祁等將一行合用之物列其名件內浮費不急者一一減去之若只留實用之物數必不多假如稍多更加節減雖至儉薄理亦無害如此則葬得及時物亦不費夫儉葬古人之美節侈葬古人之惡名今避儉葬不肯節費留䘮而待有物之年以就侈葬則非臣所知也若曰儉葬亦未能辦則乃過言之甚也然外之輿議為國家論事體者皆云葬則為便今朝廷議者分而為二顧物力者則不顧典禮國體論典禮國體者則不思財用辦否各執偏見議久不決以惑陛下之聰明今便葬之害一不葬之害五便葬之害不過費物然力有可為不葬之害所失則大不肯薄葬而留之以待侈葬成王之惡名一也信巫卜之説而違典禮二也目下減節力所易為他時豐足理或難待使皇叔之柩五七年間不得安宅而神靈無歸三也使四夷聞天子皇叔薨而無錢出葬遂輕中國而動心四也今天下物力雖乏然凡百用度不能節費處多獨於皇叔之身有所裁損傷陛下孝治之美五也此臣所謂葬則為便者也荊王於國屬最尊名位最重伏乞早令定議無使後時取進止
論賈昌朝除樞密使劄子〈歐陽修〉
臣伏見近降制書除賈昌朝為樞密使旬日以來中外人情莫不疑懼縉紳公議漸以沸騰蓋縁昌朝稟性回邪執心傾險頗知經術能文飾姦言好為陰謀以陷害良士小人朋附者衆皆樂為其用前在相位累害善人所以聞其再來望風恐畏陛下聰明仁聖勤儉憂勞每於用人尤所審慎然而自古毀譽之言未嘗不並進於朝而聴察之際人主之所難也臣以謂能知聴察之要則不失之矣何謂其要在先察毀譽之人若所譽者君子所毀者小人則不害其進用矣若君子非之小人譽之則可知其人不可用矣今有毅然立於朝危言讜論不阿人主不附權臣其直節忠誠為中外素所稱信者君子也如此等人皆以昌朝為非矣宦官宮女左右使令之人往往小人也如此等人皆以昌朝為是矣陛下察此則昌朝為人可知矣今陛下之用昌朝與執政大臣謀而用之乎與立朝忠正之士謀而用之乎與左右近習之臣謀而用之乎或不謀於臣下斷自聖心而用之乎昨聞昌朝陰結宦豎搆造事端謀動大臣以圖進用若陛下與執政大臣謀之則大臣勢在嫌疑必難啓口若立朝忠正之士則亡不以為非矣其稱譽昌朝以為可用者不過宦官左右之人爾陛下用昌朝為天下而用之乎為左右之人而用之乎臣伏思陛下必不為左右之人而用之也然左右之人謂之近習朝夕出入進見亡時其所䜛䛕能使人主不覺其漸昌朝善結宦官人人喜為稱譽朝一人進一言暮一人進一說亡不稱昌朝之善者陛下視聴漸熟遂簡在於聖心及將用之時則不必與謀也蓋稱薦有漸久已熟於聖聰矣見則陛下雖斷自聖心不謀臣下而用之亦左右之人積漸稱譽之力也陛下常患近嵗以來大臣體輕連為言事者彈擊蓋由用非其人不葉物議而然也今昌朝身為大臣見事不能公論乃結交中貴因內降以起獄以此䂓圗進用竊聞臺諫方欲論列其過惡而忽有此命是以中外疑愳物論喧騰也今昌朝未來議論已如此則使其在位必不免言事者上煩聖聴若不爾則昌朝得遂其志傾害善人壞亂朝政必為國家生事臣愚伏望聖慈抑左右陰薦之言採縉紳公正之論早罷昌朝還其舊鎮則天下幸甚臣官為學士職號論思見聖心求治甚勞而一旦用人偶失而外廷物議如此既有見聞合思禆補取進止
論臺諫官唐介等宜早牽復劄子〈歐陽修〉
臣材識庸暗碌碌於衆人中蒙陛下不次㧞擢置在樞府其於報効自宜如何而自居職以來已逾半嵗凡事闗大體必須衆議之恊同其餘日逐進呈皆是有司之常務至於謀猷啓沃蔑爾亡聞上辜聖恩下愧清議人雖未責臣豈自安所以夙夜思維願竭愚慮茍有可採冀裨萬一臣近見諫官唐介臺官范師道等因言陳旭事得辠或與小郡或逺方陛下自臨御已來擢用諍臣開廣言路雖言者時有中否而聖慈每賜優容一旦臺諫聯翩被逐四出命下之日中外驚疑臣雖不知臺諌所言是非但見唐介范師道皆久在言職其人立朝各有本末前後補益甚多豈於此時頓然改節故為欺㒺上昩聖聰在於人情不宜有此臣竊以謂自古人臣之進諫於其君者有難有易各因其時而已若剛暴猜忌之君不欲自聞其過而樂聞臣下之過人主好察多疑於上大臣側足畏辠於下於此之時諫人主者難而言大臣者易若寛仁恭儉之主動遵禮法樂聞其失則從諫如流聞臣下之過則務為優容以保全之而為大臣者外秉國權內有左右之助言事者未及見聴而怨仇已結於其身故於此時諫人主者易言大臣者難此不可不察也自古人主之聴言也亦有難有易在知其術而已夫忠邪並進於前而公論與私言交入於耳此所以聴之難也若知其人之忠邪辨其言之公私則聴之易也凡言拙而直逆耳違意初聞若可惡者此忠臣之言也言婉而順希㫖合意初聞若可喜者邪臣之言也至於言事之官各舉其職或當朝正色顯言於廷或連章列署共論其事言一出則萬口爭傳衆目共視雖欲為私其勢不可故凡明言於外不畏人知者皆公言也若非其言職又不敢顯言或宻奏乞留中或面言乞出自聖斷不欲人知言有主名者蓋其言涉傾邪懼遭彈劾故凡陰有奏而畏人知者皆挾私之說也自古人主能以此術知臣下之情則聴言易也伏惟陛下仁聖寛慈躬履勤儉樂聞諫諍容納直言其於大臣尤所優禮常欲保全終始思與臣下愛惜名節尤慎重於進退故臣謂方今言事者規切人主則易欲言大臣則難臣自立朝耳目所記景祐中范仲淹言宰相呂夷簡貶知饒州皇祐中唐介言宰相文彥博貶春州別駕至和初吳中復呂景初馬遵言宰相梁適並罷職出外其後趙抃范師道言宰相劉沆亦罷職出外前年韓絳言富弼貶知蔡州今又唐介等五人言陳旭得罪自范仲淹貶饒州後至今凡二十年間居臺諌者多矣未聞有䂓諌人主而得罪者臣故謂方今諌人主則易言大臣則難陛下若推此以察介等所言則可知其用心矣昨所罷黜臺諫五人惟是呂誨入臺未久其他四人出處本末跡狀甚明可以厯數也唐介前因言文彥博逺竄廣西煙瘴之地頼陛下仁恕哀憐移置湖南得存性命范師道趙抃並因言忤劉沆罷臺職守外郡遷延數年然後〈一有來字〉復今三人者又以言樞臣罷黜然則介不以前蹈必死之地為愳師道與抃不以中滯進用數年為戒遇事必言得罪不悔蓋所謂進退一節終始不變之士也至如王陶者本出孤寒只因韓絳薦舉始得臺官及絳為中丞陶不敢內顧私恩與之爭議絳終得罪夫牽顧私恩人之嘗情爾斷恩以義非知義之士不能也以此言之陶可謂狥公滅私之臣矣此四人者出處本末之跡如此可以知其為人也就使言雖不中亦其情必亡他議者或謂言事之臣好相朋黨動揺大臣以作威勢臣竊以謂不然至於去嵗韓絳言富弼之時介與師道不與絳為黨乃與諸臺諫共論絳為非然則非相朋黨非欲動揺大臣可明矣臣固謂未可以此疑言事之臣也況介等比者雖為謫官幸蒙陛下寛恩各得為郡未至失所其可惜者斥逐諫臣非朝廷美事阻塞言路不為國家之利而介等盡忠守節未蒙憐察也欲望聖慈特賜召還介等置之朝廷以勸守節敢言之士則天下幸甚今取進止
請狄青劄子〈歐陽修〉
臣聞人臣之能盡忠者不敢避難言之事人主之善馭下者嘗欲聞難言之言然後下亡隱情上亡壅聴姦宄不作禍亂不生自古固有伏藏之禍未發之機天下之人皆未知而有一人能獨言之人主又能聴而用之則銷患於未萌轉禍而為福者有矣若夫天下之人共知而獨人主不之知者此莫大之患也今臣之所言者乃天下之人皆知而惟陛下未知也今士大夫亡貴賤相與語於親戚朋友下至庶民亡愚智相與語於閭巷道路而獨不以告陛下也其故何哉蓋其事伏而未發言者難於指陳也臣竊見樞密使狄青出自行伍號為武勇自用兵陜右已著名聲及捕賊廣西又薄立勞効自其初掌機密進列大臣當時言事者已為不便今三四年間雖未見其顯過然而不幸有得軍情之名推其所因蓋由軍士本是小人靣有黥文樂其同類見其進用自言我輩之內出得此人既以為榮遂相恱慕加又青之事藝實過於人比其輩流又粗有見識是以軍士心共服其材能國家從前難得將帥經略招討常用文臣或不知軍情或不閒訓練自青為將領既能自以勇力服人又知訓練之方頗以恩信撫士以臣愚見如青所為尚未得古之名將一二但今之士卒不慣見如此等事便謂須是我同類中人乃能知我軍情而以恩信撫我青之恩信亦豈能徧及於人但小人易為扇誘所謂一犬吠形百犬吠聲遂皆翕然喜共稱說且武臣掌機宻而得軍情不唯於國家不便亦於其身未必不為害然則青之流言軍士所喜亦其不得已而勢使之然也臣謂青不得已而為人所喜亦將不得已而為人所禍者矣為青計者宜自退避事權以止浮議而青本武人不知進退近日以來訛言益甚或言其身應圖䜟或言其宅有火光道路傳說以為常談矣而惟陛下猶未聞也且唐之朱泚本非反者倉卒之際為軍士所迫爾大抵小人不能成事而能為患者多矣泚雖自取族滅然為德宗之患亦豈小哉夫小人陷於大惡未必皆其本心所為直由漸積以至蹉跌而時君不能制患於未萌爾故臣敢昧死而言人之所難言者惟願陛下早聞而省察之耳如臣愚見則青一常才未有顯過但為浮議所喧勢不能容耳若如外人衆論則謂青之用心有不可知者此臣之所不能決也但武臣掌機密而為軍士所喜自於事體不便不計青之用心如何也伏望聖慈深思逺慮戒前世禍亂之跡制於未萌宻訪大臣早決宸斷罷青機務與一外藩以此觀青去就之際心跡如何徐察流言可以臨事制變且二府均勞逸而出入亦是常事若青之忠孝出處如一事權既去流議漸消則其誠節可明可以永保終始夫言未萌之患者常難於必信若俟患之已萌則又言亡及矣臣官為學士職號論思聞外議喧沸而事繫安危臣言狂計愚不敢自黙取進止
論罷鄭戩四路都部署劄子〈歐陽修〉
臣伏覩敕除鄭戩知永興軍仍兼陜西都部署自聞此命外人議論皆以為非在臣思之實亦未便竊以兵之勝負全由處置如何臣見用兵以來累次更改或四路都置部署或分而各領一方乍合乍離各有利害惟夏竦往年所任鄭戩今日權之失䇿最多請試條列臣聞古之善用將者先問能將幾何今而不復問戩能將幾何直以闗中歎十州之廣蕃漢十萬之兵沿邊二三千里之事盡以委之此其失者一也或曰戩雖名都部署而諸路自各有將又其大事不令專制而必稟朝廷假如邊將有大事先稟於戩又稟於朝廷朝廷議定下戩戩始下於沿邊只此一端自可敗事其失二也今大事戩既不專若小事又不由戩則部署一職止是虛名若小事一一問戩則四路去永興皆數百里其寨柵逺者千餘里使戩一一處分合宜尚有遲緩之失萬一耳目不及處置失宜則為害不細其失三也若大小事都不由戩而但使帶其權豈有數十州之廣數十萬之兵二三千里之邊事作一虛名使為無權之大將若知戩可用則推心用之若知不可用則亟罷之豈可盡闗中之大設為虛名而以不誠待人其失四也今都部署名統四路而諸將事無大小不稟可行則四路偏禆各見其將不由都帥則上下相效皆欲自專其失五也今都部署是大將反不得節制四路而逐路是都帥部將卻得專制一方則委任之意大小乖殊軍法難行名體不順其失六也若知戩果不可大用但不敢直罷其職則是大臣顧人情避已怨如此作事何以弭息人言其失七也料朝廷忽有此命必因韓琦等近自西來有此擘畫琦等身在邊陲曽為將帥豈可如此失計臣今欲乞令兩府之臣明議四路不當置都部署利害其鄭戩既不可內居永興而遙制四路則乞落其虛名只令坐鎮長安撫民臨政以為闗中之重其任所繫亦大而使四路各責其將則事〈一作名〉體皆順處置各宜今取進止
論軍中選將劄子〈歐陽修〉
臣伏見國家自西鄙用兵累經敗失京師勁卒多在征行禁衛諸軍全然寡少又無將帥以備爪牙方今為國計者但務外憂元昊專意邊陲殊不思根本內虛朝廷勢弱萬一有事無以枝梧今軍帥暗懦非其人禁兵驕惰不可用此朝廷自以為患不待臣言而可知也臣亦厯考前世有國之君多於無事之際恃安忘危備患不謹使禍起倉卒而至敗亡者多矣然未有於用兵之時而反忘武備如今日者兵法曰將者民之司命國家安危之主也今外以李昭亮王克基輩當契丹內以曹琮李用和等衛天子如當今之事勢而以民之司命國之安危繫此數人安得不取笑四夷遭其輕侮臣謂去嵗北人忽興狂悖今年元昊妄有請求若使朝廷有一二人中材之將叩頭効死奮身請戰誓雪君恥少增國威則戎狄未敢侵陵朝廷未至屈辱柰何自中及外都無一人既無可恃以力爭遂至甘心於自弱夫天下至廣遂無一人者非真無人也但求之不勤不至耳臣伏思自用兵以來朝廷求將之法不過命近臣舉朝士換武官及選試班行方畧等人而已近臣所舉不過俗吏材幹之士班行所選乃是弓馬一夫之勇至於方畧之人尤為乖濫試中者僅堪借職縣尉叅軍齎挽而已於此求將而欲捍當今之患此所以困天下而敗於夷狄者也臣不知朝廷以此數事為求將之術果是乎果非乎以為是則所得何人知其非則曷思改革又不知朝廷將為易得乎為難得乎為易得則數嵗未見一人知其難得則當多方用意早思求擇俟其臨患何可得乎伏望陛下特詔兩府大臣別議求將之法盡去循常之格以求非常之人茍非不次以用人難弭當今之大患臣亦嘗有愚見久欲條陳若必講求庶可參用臣伏見唐及五代至於國朝征伐四方立功行陣其間名將多出軍卒只如西鄙用兵以來武將稍可稱者往往出於軍中臣故謂只於軍中自可求將試略言求將之法謹條如左凡求將之法先取近下禁軍至廂軍中年少有力者不拘等級因其伎同者每百人圑為一隊而教之較其伎精而最勇者百人之中必有一人矣得之以為隊將此一人伎勇實能服其百人矣以為百人之將可也合十隊將而又教之較其伎精而最勇者十人之中必有一人矣得之以為裨將此一人之伎勇實能服其千人矣以為千人之將可也合十裨將而又教之夫伎勇出千人之上而難為勝矣則當擇其有識見知變通者十人之中必有一人矣得之以為大將此一人之伎勇乃萬人之選而又麄知變通因擇智謀之佐以輔之以為萬人之將可也幸而有伎勇不足而才識出乎萬人之外者此不世之竒將非常格之所求也臣所謂只於軍中自可求將者此也誠能如此得五七萬兵隨而又得萬人之將五七人下至千人百人之將皆自足然後別立軍名而為階級之制每萬人為一軍以備宿衛有事則行師出征無事則坐威天下比夫以豐衣厚祿養驕惰無用之卒而逓遷次補至於校帥皆是凡愚暗懦之人得失相萬矣若臣之說果可施行俟成一軍則代舊禁兵萬人散出之使就食於外新置之兵便制其始稍增舊給不使太優常役其力不令驕惰比及新兵成立舊兵出盡則京師減冗費得精兵此之為利又逺矣右臣所陳只是選勇將訓衛兵之一法耳如捍邊破賊竒才異略之人不可謂無伏乞早賜留意精求謹具奏聞伏候勅㫖
論水洛城事宜乞保全劉滬等劄子〈歐陽修〉
臣近風聞狄青與劉滬爭水洛城事加禁滬等奏來竊以邊將不和用兵大患況狄青劉滬皆是可惜之人事體須要兩全利害最難處置臣聞水洛城自曹瑋以來心知其利患於難得未暇經營今滬能得之則於滬之功不小於秦州之利極多昨韓琦等自西來聞有論奏非以水洛為不便但慮難得而難成今滬能得之又有成之之志正宜專委此事責其必成而狄青所見不同遂成釁隙其間利害臣請詳言國家近年邊兵屢敗常患大將無權今若更沮狄青釋放劉滬則不惟於狄青之意不足兼沿邊諸將皆挫其威此其不便一也臣聞劉滬經營水洛城之初奮身展効不少先以力戰取勝然後誘而服從乃是黨留諸族畏滬之威信今忽見滬先得罪帶枷入獄則新降生戶豈不驚疑若使飜然復叛則今後邊臣以威信招誘諸族誰肯聴從不惟〈一作特〉水洛城更無可成之期兼沿邊生戶永無可招之理此其不便二也自用兵以來諸將為國立事者少此水洛城不惟自曹瑋以來未能得之亦聞韓琦近在秦州嘗欲經營而未暇今滬奮然力取其功垂就而中道獲罪遂無所成則今後邊將誰肯為國家立事此其不便三也臣又聞水洛之戍雖能救援秦州而須藉渭州應付今劉滬既與狄青異議縱使水洛築就他時萬一緩急狄青怒滬異已又欲遂其偏見稍不應付則水洛必須復失其不便四也縁此之故遂移青於別路則是因一小將移一部署此其不便五也此臣所謂利害甚多最難處置者也臣謂今宜遣一中使處分魚周詢等速令和解務要兩全必先宻諭狄青曰滬城水洛本有所稟非是擅為役衆築城不比行師之際滬見利堅執意在成功不可以違節制加罪滬宜釋放朝廷不欲直放恐挫卿之威卿自釋之使感卿惠若他時出師臨陣有違進退之命者任卿自行軍法然後宻諭滬曰汝違大將指揮自合有罪朝廷以汝於水洛展効望汝成功故諭青使赦汝責爾卒事以自贖俟水洛功就則又戒青不可因前曽異議堅執不修惟幸失之遂已偏見今後水洛緩急尤須極力應付萬一小有疎失則是汝挾情故陷之必有重責如此則水洛之利可成蕃戶之㤙信不失邊將立事者不懈大將之威不挫茍不如此未見其可蓋罪滬既不可罷水洛城又不可沮狄青又不可事闗利害伏望聖慮深思取進止
論江淮官吏劄子〈歐陽修〉
臣聞江淮官吏等各為王倫事奏案已到多時而尚未聞斷遣仍聞議者猶欲寛貸臣聞昨來江淮官吏或歛物獻送或望賊奔迎或獻納兵甲或同飲宴臣謂倫一叛卒偶肆猖狂而官吏敢如此者蓋知賊可畏而朝廷不足畏也今若更行寛貸則紀綱廢壞盜賊縱橫天下大亂從此始矣何以知之昨王倫事起江淮官吏未行遣之間京西官吏又已棄城而走望賊而迎若江淮官吏不重行遣則京西官吏亦須輕恕京西官吏見江淮官吏已如此則天下諸路亦指此兩路為法在處官吏皆迎賊棄城獻兵納物矣則天下何由不大亂也臣伏思祖宗艱難創造基圖陛下憂勤嗣守先業而一旦四夷外叛盜賊內攻其壞之者誰哉皆由前後迂謬之臣因循寛弛使朝威不振綱紀遂隳今已壞之至此而猶不革前非以寛濟寛何以救弊如晁仲約等情法至重但合深行議者無由曲解或聞以謂自是朝廷素不為備不可全罪外官假如有殺父與兄者豈可只言自是朝廷素無教化而不罪殺親之人又如有人掠奪生人男女金帛豈可只言自是朝廷素無禮讓而不罪刼人之賊迂儒不可用可笑如此李熈古豈獨是朝廷素有備之州傳永吉豈獨是朝廷素練之兵蓋用命則破賊矣今朝廷素無禦備為大臣者又不責之守州縣者合有罪又寛之天下之事何人任責竊縁韓綱是大臣之家父子兄弟並在朝廷權要之臣皆是相識多方營救故先於江淮官吏寛之只要韓綱行遣不重今大臣不思國體但樹私恩惟陛下以天下安危為計出於聖斷以勵羣下則庶㡬國威粗振賞罰有倫其晁仲約等乞重行朝典乞不寛恕取進止
論澧州瑞木乞不宣示外廷劄子〈歐陽修〉
臣近聞澧州進柿木成文有太平之道四字其知州馮戴本是武人不識事體便為祥瑞以媚朝廷臣謂前世號稱太平者須是四海晏然萬物得所方今西𦍑叛逆未平之患在前北兵驕悖藏伏之禍在後一患未滅一患已萌加以西則瀘戎南則湖嶺凡與四夷連接無一處無事而又內則百姓困弊盜賊縱橫昨京西陜西出兵八九千人捕數百之盜不能一時剪滅只是僅能退散然卻於別處結集今張海雖死而達州軍賊已卻百人又殺使臣其勢不小興州又奏八九十人州縣皇皇何以存濟以臣視之乃是四海騷然萬物失所實未見太平之象臣聞天道貴信示人不欺臣不敢逺引他事只以今月內事驗之昨夏秋之間太白經天累月不滅金木相掩近在端門考於星占皆是天下大兵將起之象豈有纔出大兵之象又出太平之道是一嵗之內前後頓殊豈非星象麗天異不虛出凡於戒懼常合修省而草木萬類變化無常不可信憑便生懈怠臣又思若使木文不偽實是天生則亦有深意蓋其文止曰太平之道者其意可推也夫自古帝王致太平皆自有道得其道則太平失其道則危亂臣視方今但見其失未見其得也願陛下憂勤萬務舉賢納善常如近日不生逸豫則二三嵗間漸期修理若以前賊張海等小衰便謂後賊不足憂以近京得雪便謂天下大豐熟見北敵未來便謂必無事見西賊通使便謂可罷兵指望太平漸生安逸則此瑞木乃誤事之妖木耳臣見今年曾進芝草者今又進瑞木竊慮四方相効爭造妖妄其所進瑞木伏乞更不宣示臣寮仍乞速詔天下州軍告以興兵累年四海困弊方當責已憂勞之際凡有竒禽異獸草木之類並不得進獻所以彰示聖德感勵臣民取進止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七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七十二
明 賀復徴 編
劄子三
論周穜擅議配享自劾第二劄子〈宋蘇軾〉
元祐三年十二月日翰林學士朝奉郎知制誥兼侍讀蘇軾劄子奏臣近上言以所舉學官周穜擅議先帝配享欲以嘗試朝廷漸進邪說陰倡羣小乞下有司議臣妄舉之罪重行責降以警在位至今累日未奉㫖指揮以為國之本在於明賞罰辨邪正二者不立亂亡隨之易曰大君有命開國承家小人勿用象曰大君有命以正功也小人勿用必亂邦也昔郭公善善惡惡而不免於亡者以善善而不能用惡惡而不能去也臣觀二聖嗣位以來斥逐小人如呂惠卿李定蔡確張誠一吳居厚崔台符楊汲王孝先何正臣盧秉蹇周輔王子京陸師閔趙濟中官李憲宋用臣之流或首開邊隙使兵連禍結或漁利𣙜財為國歛怨或倡起大獄以傾陷善良其為姦惡未易悉數而王安石實為之首今其人死亡之外雖已退處閒散而其腹心羽翼布在中外懷其私恩冀其復用為之經營遊説者甚衆皆矯情匿跡有同鬼蜮其黨甚堅其心甚一而明主不知臣實憂之夫君子之難致如麟鳳色斯舉矣翔而後集況可麾而卻之乎小人之易進如蛆蠅腥羶所聚瞬息千萬況可招而來之乎朝廷日近稍寛此等如李憲乞於近地居往王安禮抗拒恩詔蔡確乞放還其第皆即聼許崔台符王孝先之流不旋踵進用楊汲亦漸牽復呂惠卿窺見此意故敢乞居蘇州此等皆民之大賊國之巨蠧得全首領以為至幸豈可與尋常一眚之臣計日累月洗雪復用哉今既稍寛之後必漸用之如此不已則惠卿蔡確之流必有時而用青苖市易等法必有時而復何以言之將作監丞李士京者邪佞小人衆所嗤鄙而大臣不察稍稍引用以汙寺監猶能建開壕之議為修城之漸其䇿既行遂倡言於衆欲次復用臣茶磨之法由此觀之惠卿蔡確之流何憂不用青苗市易等法何憂不復哉昔盧杞責降既久經涉累赦德宗欲與一小郡舉朝憂恐而宰相李勉給事中袁高諫官趙需裴佶宇文炫盧景亮張薦常侍李泌等皆以死爭之勉等非惜一郡也知杞得郡不已必將復用一炬有燎原之憂而濫觴有滔天之禍故也今周穜草芥之㣲而敢建此議蓋有以啓之矣昔淮南王謀反所憚獨汲黯以謂說公孫丞相若發蒙耳今穜蟣蝨小臣而敢為大姦愚弄朝廷若無人然不幸而有淮南王當復誰憚乎臣不敢逺引古人但使執政之中有如富弼韓琦臺諫之中有如包拯呂誨或司馬光尚在此鼠輩敢爾哉昔王安石在仁宗英宗朝矯詐百端妄竊大名或以為可用惟韓琦獨識其姦終不肯進使琦不去位安石何由得志以此知辨人物之邪正消禍患於未萌真宰相事也臣數日以來竊聞執政之議多欲薄臣之責而寛穜之罪若果如此則是使今後近臣輕引小人而惠卿之流有以卜朝廷之輕重事闗消長憂及治亂伏望特出宸斷深詔有司議臣與穜之罪不可輕恕縱使朝廷察臣本無邪心止是暗繆亦乞借臣以立法則臣上荷知遇雖雲得罪實同被賞若蒙寛貸則是私臣之身而廢天下之法臣之愧恥若撻於市不勝憤懣憂國之心意切言蠢伏俟誅譴取進止
論邊將隱匿敗亡憲司體量不實劄子〈蘇軾〉
元祐三年閠十二月四日翰林學士知制誥兼侍讀蘇軾劄子奏臣近以目昏臂痛堅乞一郡蓋亦自知受性剛褊黒白太明難以處衆伏蒙聖慈降詔不許兩遣使者存問慰安天恩深厚淪入骨髓臣謂此恩當以死報不當更計身之安危故復起就職而職事清閒未知死所每因進讀之間事有切於今日者輒復盡言庶補萬一昨日所讀寶訓有雲淳化二年上謂侍臣諸州牧監馬多瘦死蓋養飼失時枉致病斃近令取十數槽寘殿庭下視其芻秣教之養療庶革此弊臣因進言馬所以病蓋將吏不職致圉人盜減芻粟且不䘏其饑飽勞逸故也馬不能言無由申訴故太宗至仁深哀憐之寘之殿庭親加督視民之於馬輕重不同若官吏不得其人人雖能言上下隔絶不能自訴無異於馬馬之飢瘦勞苦則有斃踣奔逸之憂民之困窮無聊則有溝壑盜賊之患然而四海之衆非如養馬可以寘之殿庭惟當廣任忠賢以為耳目若忠賢踈逺諂佞在傍則民之疾苦無由上達秦二世時陳勝吳廣已屠三川殺李由而二世不知陳後主時隋兵已渡江而後主不知此皆昏主不足道如唐明皇親致太平可謂明主而張九齡死李林甫楊國忠用事鮮于仲通以二十萬人沒於雲南不奏一人反更吿捷明皇不問以至上下相䝉祿山之亂兵已過河而明皇不知也今朝廷雖無此事然臣聞去嵗夏賊犯鎮戎所殺掠不可勝數或雲至萬餘人而邊將乃奏雲野無所掠其後朝廷訪聞委提刑司體量而提刑孫路止奏十餘人乞朝廷先賜放罪然後體量實數至今遷延二年終未結絶聞奏凡死事之家官所當䘏若隱而不奏則生死啣寃何以使人此豈小事而路為耳目之司既不隨事奏聞朝廷既行蒙蔽又乞放罪遷延侮玩一至於此臣謂此風漸不可長馴致其患何所不有此臣之所深憂也臣非不知陛下必已厭臣之多言左右必已厭臣之多事然受恩深重不敢自同衆人若以此獲罪亦無所憾取進止
因擒鬼章論西羗夏人事宜劄子〈蘇軾〉
元祐二年九月八日翰林學士朝奉郎知制誥兼侍讀蘇軾劄子奏臣竊見近者熈河路奏生擒鬼章百官稱賀中外同慶臣愚無知竊謂安危之機正在今日若應之有道處之有術則安邊息民必自是始不然將驕卒惰以勝為災亦不足怪故臣區區欲乞陳前後致冦之由次論當今待敵之要雖狂愚無取亦臣子之常分昔先帝用兵累年雖中國靡弊然夏人困折亦㡬於亡橫山之地沿邊七八百里不敢耕者至二百餘里嵗賜既罷和市亦絶彼中疋帛至五十餘千其餘老弱轉徙牛羊墮壊所失蓋不可勝數饑羸之餘乃始欵塞當時執政大臣謀之不深因中國厭兵遂納其使每一使賜予貿易無慮得絹五萬餘匹歸鬻之其民匹五六千民大恱一使所獲率不下二千萬緡使五六至而累年所罷嵗賜可以坐復既使彼因吾資以德其民且飽而思奮又使其窺我厭兵欲和之意以為欲戰欲和權皆在我以故輕犯邊陲利則進否則復求和無不可者若當時大臣因彼之請受其詞不納其使且詔邊臣與之往返商議所獲新疆取捨在我俟其詞意屈服約束堅明然後納之則彼雖叛恩反覆亦不至如今日之速也彼雖有易我意然不得西蕃解仇結好亦未敢動夫阿里骨董氊之賊臣也挾契丹公主以殺其君之二妻董氊死匿䘮不發逾年衆定乃詐稱嗣子偽書鬼章溫溪心等名以請於朝當時執政若且令邊臣審問鬼章等以阿里骨當立不立若朝廷從汝請遂授節鉞阿里骨真汝主矣汝能臣之如董氊乎若此等無詞則是諸𦍑心服既立之後必能統一都部吾又何求若其不服則釁端自彼爵命未下曲不在吾彼既一國三公則吾分其恩禮各以一近上使額命之鬼章等各得所欲宜亦無患當時執政不深慮此專以省事為安因其妄請便授節鉞阿里骨自知不當立而憂鬼章之討也故欲借力於西夏以自重於是始有解仇結好之謀而鬼章亦不平朝廷之以賊臣君我也故怒而盜邊夏人知諸羗之叛也故起而和之此臣所謂前後致冦之由明主不可不知者也雖既往不咎然可以為方來之鑒元昊本懷大志長於用兵亮祚天付𠒋狂輕用其衆故其為邊患皆厯年而後定今梁氏專國素與人多不恊方內自相圗其能以創殘呻吟之餘久與中國敵乎料其姦謀蓋非元昊亮祚之比矣意謂二聖在位恭黙守成仁恕之心著於逺邇必無用武之意可肆無厭之求蘭㑹諸城鄜延五寨好請不獲勢脅必從倡狂之後求無不獲計不過此耳今者切聞朝廷降詔諸路勑勵戰守深明逆順曲直之理此固當今之急務而詔書之中亦許夏人之自新臣切以為開之太急納之太速曾未一戰而厭兵欲和之意已見乎外此復蹈前日之失矣臣甚惜之今欲聞鬼章之捷或漸有欵塞之謀必將為恭狠相半之詞而繼之以無厭之請若朝廷復納其使則是欲戰欲和權皆在彼有求必獲不獲必叛雖媮一時之安必起無窮之釁故臣願明主斷之於中深詔大臣密勅諸將若夏人欵塞當受其詞而卻其使然後明勅邊臣以夏人受恩不貲無故犯順今雖欵塞反覆難保若實改心向化當且與邊臣商議茍詞意未甚屈服約束未甚堅明則且卻之以示吾雖不逆其善意亦不汲汲求和也彼若心服而來吾雖未納其使必不於往返商議之間遽復盜邊若非心服則吾雖蕩然開懷待之如舊能必其不叛乎今嵗涇原之入豈吾待之不至邪但使吾兵練士飽斥候精明彼無大獲不過數年必自折困今雖小勞後必堅定此臣所謂當今待敵之要亦明主不可以不知者也在朝廷意在息民不憚屈已而臣獻言乃欲艱難其請不急於和似與聖意異者然古之聖賢欲行其意必有以曲成之未嘗直情而徑行也將欲翕之必固張之將欲取之必固予之夫直情而徑行未有獲其意者也若權其利害究其所至則臣之愚計於安邊息民必久而固與聖意初無小異然臣竊度朝廷之間似欲以畏事為無事者臣竊以為過矣夫為國不可以生事亦不可以畏事畏事之弊與生事均譬如無病而服藥與有病而不服藥皆可以殺人夫生事者無病而服藥也畏事者有病而不服藥也乃者阿里骨之請人人知其不當予而朝廷與之以求無事然事之起乃至於此不㡬於有病而不服藥乎今又欲遽納夏人之使則是病未除而藥先止其與㡬何臣於侍從之中受恩至深其於委曲保全與衆獨異故敢出位先事而言不勝恐悚待罪之至取進止
乞詔邊吏無進取及論鬼章事宜劄子〈蘇軾〉
元祐二年九月二十七日翰林學士朝奉郎知制誥兼侍讀蘇軾劄子奏臣聞善用兵者先服其心次屈其力則兵易解而功易成若不服其心惟力是恃則戰勝而寇愈深況不勝乎功成而兵不解況不成乎頃者西方用兵累年先帝之意全在弔伐而貪功生事之臣惟務殺人爭地得尺寸之土不問利害先築城堡置州縣使四夷爭畏中國以謂朝廷專欲得地非盡滅我族類不止是以併力致死莫有服者今雖朝廷好生惡殺不務逺略而此心未信憎畏未衰心既不服惟有鬭力力屈情見勝負未可知也今日新獲鬼章威震戎狄邊臣賈勇爭欲立功以為河南之地指顧可得正使得之不免築城堡屯兵置吏積粟而守之則中國何時息肩乎乃者王韶取熈河全師獨克使韶有逺慮誅其叛者乃以忠順即用其豪酋而已則今復何事其所以兵連禍結罷敝中國者以郡縣其地故也往者既不可悔而來者又不以為戒今又欲取講主城曰此要害地不可不取方唐盛時安西都䕶去長安萬里若論要害自此以西無不可取者使諸𦍑知中國有進取不已之意則寇愈深而兵不解其禍豈可量哉臣願陛下深詔邊吏叛則討之服則安之自今已往無取尺寸之地無焚廬舍無殺老弱未及期年諸𦍑可傳檄而定然朝廷至意亦自難知將帥未必從也然日行文書終恐無益宜驛召陜西轉運使一員赴闕靣勅戒之使歸以安將帥而察其不如詔者臣又竊聞朝論謂鬼章犯順罪當誅死然譬之鳥獸不足深責其子孫部旋猶足以陸梁於邊全其首領以累其心以為重質庶獲其用此實當今之良䇿然臣竊料鬼章𠒋豪素貴老病垂死必不能甘於困辱為久生之計自知生存終不得歸徒使其臣子首䑕顧忌不敢復讐必將不食求死以發其衆之怒就使不然老病愁憤自非久生之道鬼章若死則其臣子専意復讐必與阿里骨合而北交於夏人此正吳越同舟遇風順之勢其交必堅而溫溪心介於阿里骨夏人之間地狹力弱其勢必危若見並而吾不能救使二寇合三面以窺熈河則其患未可以一二數也如臣愚計可詔邊臣與鬼章約若能使其部族討阿里骨而納趙純忠者當放汝生還質之天地示以必信鬼章若從則稍富貴之使其信臣而喻至意焉鬼章既有生還之望不為求死之計其衆必從以鬼章之衆與溫溪心合而討阿里骨其勢必克既克而納純忠雖放還鬼章可以無患此必然之勢也西𦍑本與夏人世仇而鬼章本與阿里骨不恊若許以生還其衆必相攻縱未能誅阿里骨亦足以使二盜相疑而不合也昔太史慈與孫䇿戰㡬殺䇿䇿後得慈釋不誅放還豫章卒立竒功李愬得吳元濟將李祐解縳用之與同臥起卒擒元濟非豪傑名將不能行此度外事也議者或謂鬼章之獲兼用近界酋豪力戰而得之仇怨已深若放生還此等必無全理臣以謂不然若鬼章死於中國其衆讐此等必深若其生還其讐之亦淺此等依中國為援足以自全自古西𦍑之患惟恐解仇結盟若所在為讐敵正中國之利無可疑者臣出位言事不勝恐悚待罪之至取進止
奏內中車子爭道亂行劄子〈蘇軾〉
元祐七年十一月十三日南郊鹵簿使龍圖閣學士左朝奉郎守兵部尚書兼侍讀蘇軾劄子奏臣謹按漢成帝郊祠甘泉泰畤汾陰后土而趙昭儀常從在屬車間時揚雄待詔承明奏賦以諷其略曰想西王母欣然而上夀兮屏玉女而卻虙妃言婦女不當與齋祀之間也臣今備位夏官職在鹵簿准故事郊祀既成乘輿還齊宮改服通天冠絳紗袍教坊鈞容作樂還內然後后妃之屬中道迎謁已非典禮而況方當祀事未畢而中宮掖庭得在勾陳豹尾之間竊見二聖崇奉大祀嚴恭寅畏度越古今四方來觀莫不欣服今車駕方宿齋太廟而內中車子不避仗衛爭道亂行臣愚竊恐於觀望有損不敢不奏乞賜約束仍乞取問隨行合干勾當人施行取進止
上圓丘合祭六議劄子〈蘇軾〉
元祐八年三月日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左朝奉郎守禮部尚書蘇軾劄子奏臣伏見九月二十二日詔書節文俟郊禮畢集官詳議祠皇地祗事及郊祀之嵗廟饗典禮聞奏者臣恭覩陛下近者至日親祀郊廟神祗饗荅實蒙休應然則圓丘合祭允當天地之心不宜復有改更臣竊惟議者欲變祖宗之舊圓丘祀天而不祀地不過以謂冬至祀天於南郊陽時陽位也夏至祀地於北郊陰時陰位也以類求神則陽時陽位不可以求陰也是大不然冬至南郊既祀上帝則天地百神莫不從也古者秋分夕月於西郊亦可謂陰位矣至於從祀上帝則以冬至而祀月於南郊議者不以為疑今皇地祗亦從上帝而合祭於圓丘獨以為不可則過矣書曰肆類於上帝禋於六宗望於山川徧於羣神舜之受禪也自上帝六宗山川羣神莫不畢告而獨不告地祗豈有此理哉武王克商庚戍柴望柴祭上帝也望祭山川也一日之間自上帝而及山川必無南北郊之別也而獨略地祗豈有此理哉臣以知古者祀上帝則並祀地祗矣何以明之詩之序曰昊天有成命郊祀天地也此乃合祭天地經之明文而說者乃以比之豐年秋冬報也曰秋冬各報而皆歌豐年則天地各祀而皆歌昊天有成命也是大不然豐年之詩曰豐年多黍多稌亦有高廩萬億及秭為酒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禮降福孔皆歌於秋可也歌於冬亦可也昊天有成命之詩曰昊天有成命二後受之成王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宻於緝熈單厥心肆其靖之終篇言天而不及地頌所以吿神明也未有歌其所不祭祭其所不歌也今祭地於北郊歌天而不歌地豈有此理也臣以此知周之世祀上帝則地祗在焉歌天而不歌地所以尊上帝故其序曰郊祀天地也春秋書不郊猶三望左氏傳曰望郊之kao細也說者曰三望太山河海或曰淮海也又或曰分野之星及山川也魯諸侯也故郊之細及其分野山川而已周有天下則郊之細獨不及五嶽四瀆乎嶽瀆猶得從祀而地祗獨不得合祭乎秦燔詩書經籍散亡學者各以意推類而已王鄭賈服之流未必皆得其真臣以詩書春秋考之則天地合祭久矣議者乃謂合祭天地始於王莽以為不足法臣竊謂禮當論其是非不當以人廢光武皇帝親誅莽者也尚採用元始合祭故事謹按後漢書郊祀志建武二年初制郊兆於洛陽為圓壇八陛中又為重壇天地位其上皆南鄉西上此則漢世合祭天地之明驗也又按水經注伊水東北至洛陽縣圓丘東大魏郊天之所凖漢故事為圓壇八陛中又為重壇天地位其上此則魏世合祭天地之明驗也唐睿宗將有事於南郊賈曽議曰有虞氏禘黃帝而郊嚳夏后氏禘黃帝而郊鯀郊之與廟皆有禘禘於廟則祖宗合食於太祖禘於郊則地祗羣望皆合於圓丘以始祖配享蓋有事祭非常祀也三輔故事祭於圓丘上帝后土位皆南靣則漢嘗合祭矣時褚無量郭山暉等皆以曾言為然明皇天寶元年二月勅曰凡所祠享必在躬親朕不親祭禮將有闕其皇地祗宜於南郊合祭是月二十日合祭天地於南郊自後有事於圓丘皆合祭此則唐世合祭天地之明驗也今議者欲冬至祀天夏至祀地蓋以為用周禮也臣請言周禮與今禮之別古者一嵗祀天者三明堂饗帝者一四時迎氣者五祭地者二饗宗廟者四為此十五者皆天子親祭也而又朝日夕月四望山川社稷五祀及羣小祀之類亦皆親祭此周禮也太祖皇帝受天眷命肇造宋室建隆初郊天饗宗廟並祀天地自真宗以來三嵗一郊必先有事景靈徧饗太廟乃祀天地此國朝之禮也夫周之禮親祭如彼其多而嵗行之不以為難今之禮親祭如此其少而三嵗一行不以為易其故何也古者天子出入儀物不繁兵衛甚簡用財有節而宗廟在大門之內朝諸侯出爵賞必於太廟不止時祭而已天子所治不過王畿千里唯以齊祭禮樂為政事能守此則天下服矣是故嵗嵗行之率以為常至於後世海內為一四方萬里皆聴命於上機務之繁億萬倍於古日力有不能給自秦漢以來天子儀物日以滋多有加無損以至於今非復如古之簡易也今所行皆非周禮三年一郊非周禮也先郊二日而告原廟一日而祭太廟非周禮也郊而肆赦非周禮也優賞諸軍非周禮也自后妃以下至文武官皆得蔭補親屬非周禮也自宰相宗室以下至百官皆有賜賚非周禮也此皆不改而獨於地祗則曰周禮不當祭於圓丘此何義也議者必曰今之寒暑與古無異而宣王薄伐玁狁六月出師則夏至之日何為不可祭乎臣將應之曰舜一嵗而巡四岳五月方暑而南至衡山十一月方寒而北至常山亦今之寒暑也後世人主能行之乎周所以十二嵗一巡者唯不能如舜也夫周已不能行舜之禮而謂今可以行周之禮乎天之寒暑雖同而禮之繁簡則異是以有虞氏之禮夏商有所不能行夏商之禮周有所不能行時不同故也宣王以六月出師驅逐玁狁蓋非得已且吉父為將王不親行也今欲定一代之禮為三嵗常行之法豈可以六月出師為比乎議者必又曰夏至不能行禮則遣官攝祭祀亦有故事此非臣之所知也周禮大宗伯若王不與則攝位鄭氏注曰王有故則代行其祭事賈公彥䟽曰有故謂王有疾及哀慘皆是也然則攝事非安吉之禮也後世人主不能嵗嵗親祭故命有司行事其所從來久矣若親郊之嵗遣官攝事是無故而用有故之禮也議者必又曰省去繁文末節則一嵗可以再郊臣將應之曰古者以親郊為常禮故無繁文今世以親郊為大禮則繁文有不能省也若帷城幔屋盛夏則有風雨之虞陛下自宮入廟出郊冠通天乘大輅日中而舍百官衛兵暴露於道鎧甲具裝人馬喘汗皆非夏至所能堪也王者父事天母事地不可偏也事天則備事地則簡是於父母有隆殺也豈得以為繁文末節而一切欲省去乎國家養兵異於前世自唐之時未有軍賞猶不能嵗嵗親祠天子出郊兵衛不可簡省大輅一動必有賞給今三年一郊傾竭帑藏猶恐不足郊賚之外豈可復加若一年再賞國力將何以給分而與之人情豈不失望議者必又曰三年一祀天又三年一祭地此又非臣之所知也三年一郊已為疎濶若獨祭地而不祭天是因事地而愈䟽於事天自古未有六年一祀天者如此則典禮愈壞欲復古而背古益逺神祗必不顧饗非所以為禮也議者必又曰當郊之嵗以十月神州之祭易夏至方澤之祀則可以免方暑舉事之患此又非臣之所知也夫所以議此者為欲舉從周禮也今以十月易夏至以神州代方澤不知此周禮之經耶抑變禮之權耶若變禮從權而可則合祭圓丘何獨不可十月親祭地十一月親祭天先地後天古無是禮而一嵗再郊軍國勞費之患尚未免也議者必又曰當郊之嵗以夏至祀地祗於方澤上不親郊而通爟火天子於禁中望祀此又非臣之所知也書之望秩周禮之四望春秋之三望皆謂山川在境內而不在四郊者故逺望而祭也今所在之處俛則見地而雲望祭是為京師不見地乎此六議者合祭可不之決也夫漢之郊禮尤與古戾唐亦不能如古本朝祖宗欽崇祭祀儒臣禮官講求損益非不知圓丘方澤皆親祭之為是也蓋以時不可行是故參酌古今上合典禮下合時宜較其所得已多於漢唐矣天地宗廟之祭皆當嵗徧今不能嵗徧是故徧於三年當郊之嵗又不能於一嵗之中再舉大禮是故徧於三日此皆因時制宜雖聖人復起不能易也今竝祀不失親祭而北郊則必不能親往二者孰為重乎若一年再郊而遣官攝事是長不親事地也三年間郊當行郊地之嵗而暑雨不可親行遣官攝事則是天地皆不親祭也夫分祀天地決非今世之所能行議者不過欲於當郊之嵗祀天地宗廟分而為三耳分而為三有三不可夏至之日不可以動大衆舉大禮一也軍賞不可復加二也自有國以來天地宗廟唯饗此祭累聖相承唯用此禮此乃神祗所歆祖宗所安不可輕動動之則有吉凶禍福不可不慮三也凡此三者臣熟計之無一可行之理伏請從舊為便昔西漢之衰元帝納貢禹之言毀宗廟成帝用丞相衡之議改郊位皆有殃咎著於史䇿往鑒甚明可為寒心伏望陛下詳覽臣此章則知合祭天地乃是古今正禮本非權宜不獨初郊之嵗所當施行實為無窮不刋之典願陛下謹守太祖建隆神宗熈寧之禮無更改易郊祀廟饗以敉寧上下神祗仍乞下臣此章付有司集議如有異論即須畫一解破臣所陳六議使皆屈伏上合周禮下不為當今軍國之患不可固執更不論當今可與不可施行所貴嚴祀大典以時定取進止
又辦試館職䇿問劄子〈蘇軾〉
元祐二年正月十七日翰林學士朝奉郎知制誥蘇軾劄子奏臣近以試館職䇿問為臺諫所言臣初不敢深辯蓋以自辯而求去是不欲去也今者竊聞明詔已察其實而臣四上章四不允臣子之義身非已有詞窮理盡不敢求去是以區區復一自言臣所撰䇿問首引周公太公之治齊魯後世皆不免衰亂者以明子孫不能奉行則雖大聖大賢之法不免於有弊也後引文帝宣帝仁厚而事不廢核實而政不苛者以明臣子若奉行得其理無觀望希合之心則雖文帝宣帝足以無弊也中間又言六聖相受為治不同同歸於仁其所謂媮與刻者專謂今之百官有司及監司守令不識朝廷所以師法先帝之本意或至於此也文理甚明粲若黒白何嘗有毫髮疑似議及先朝非獨朝廷知臣無罪可放臣亦自知無罪可謝也然臣聞之古人曰人之至信者心目也相親者母子也不惑者聖賢也然至於竊斧而知心目之可亂於投杼而知母子之可疑於拾煤而知聖賢之可惑今言臣者不止三人交章累上不啻數十而聖斷確然深明其無罪則是過於心目之相信母子之相親聖賢之相知逺矣德音一出天下頌之史冊書之自耳目所聞見明智特達洞照情偽未有如陛下者非獨微臣區區欲以一死上報凡天下之為臣子者聞之莫不欲碎首靡軀效忠義於陛下也不然者亦非獨臣受曖昧之謗凡天下之為臣子者聞之莫不以臣為戒崇尚忌諱畏避形跡觀望雷同以求茍免豈朝廷之福哉臣自聞命以來一食三歎一夕九興身口相謀未知死所然臣所撰䇿問實亦有罪若不盡言是欺陛下也臣聞聖人之治天下也寛猛相資君臣之間可否相濟若上之所可不問其是非下亦可之上之所否不問其曲直下亦否之則是晏子所謂以水濟水誰能食之孔子所謂惟予言而莫予違足以䘮邦者也臣昔於仁宗朝舉制科所進䇿論及所答䇿問大抵皆勸仁宗勵精庶政督察百官果斷而力行也及事神宗蒙召對訪問退而上書數萬言大抵皆勸神宗忠恕仁厚含垢納汙屈已以裕人也臣之區區不自量度常欲希慕古賢可否相濟蓋如此也伏觀二聖臨御已來聖政日新一出忠厚大率多行仁宗故事天下翕然啣戴恩德固無可議者然臣私憂過計常恐百官有司矯枉過直或至於媮而神宗勵精核實之政漸致隳壞深慮數年之後馭吏之法漸寛理財之政漸疎備邊之計漸弛則意外之患有不可勝言者雖陛下廣開言路無所諱忌而臺諫所擊不過先朝之人所非不過先朝之法正是以水濟水臣竊憂之故輒用此意撰上件䇿問實以譏諷今之朝廷及宰相臺諫之流欲陛下覽之有以感動聖意庶㡬兼行二帝忠厚勵精之政也臺諫若以此言臣朝廷若以此罪臣則斧鉞之誅其甘如齊今乃以為譏諷先朝則亦踈而不近矣且非獨此䇿問而已今者不避煩凟盡陳本末臣前嵗自登州召還始見故相司馬光光即與臣論當今要務條其所欲行者臣即答言公所欲行者諸事皆上順天心下合人望無可疑者惟役法一事未可輕議何則差役免役各有利害免役之害掊歛民財十室九空錢聚於上而下有錢荒之患差役之害民常在官不得專力於農而貪吏猾胥得縁為姦此二害輕重蓋略相等今以彼易此民未必樂光聞之愕然曰若如君言計將安出臣即答言法相因則事易成事有漸則民不驚昔三代之法兵農為一至秦始分為二及唐中葉盡變府兵為長征之卒自爾以來民不知兵兵不知農農出穀帛以養兵兵出性命以衛農天下便之雖聖人復起不能易也今免役之法實大類此公欲驟罷免役而行差役正如罷長征而復民兵蓋未易也先帝本意使民戶率出錢專力於農雖有貪吏猾胥無所施其虐坊場河渡官自出賣而以其錢僱募衙前民不知有倉庫綱運破家之禍此萬世之利也決不可變獨有二弊多以供他用實封取寛剩役錢爭買坊場河渡以長不實之價此乃王安石呂惠卿之陰謀非先帝本意也公若盡去二弊而不變其法則民恱而事易成今寛剩役錢名為十分取二通計天下乃及十五而其實一錢無用公若盡去此五分又使民得從其便以布帛榖米折納役錢而官亦以為僱直則錢荒之弊亦可盡去如此而天下便之則公又何求若其未也徐更議之亦未晩也光聞臣言大以為不然臣又與光言熈寧中常行給田募役法其法以係官田及以寛剩役錢買民田以募役人大略如邊郡弓箭手臣時知宻州推行其法先募弓手民甚便之此本先帝聖意所建推行未幾為左右異議而罷今略計天下寛剩錢斛約三千萬貫石兵興支用僅耗其半此本民力當復為民用今內帑山積公若力言於上索還此錢復完三千萬貫石而推行先帝買田募役法於河北河東陜西三路數年之後三路役人可減大半優裕民力以待邊鄙緩急之用此萬世之利社稷之福也光尤以為不可及去年二月六日勅下始行光言復差役法時臣弟轍為諫官上疏具論乞將見在寛剩役錢僱募役人以一年為期令中外詳議然後立法又言衙前一役可即用舊人仍一依舊數支月給重難錢以坊場河渡錢總計諸路通融支給皆不蒙施行及蒙差臣詳定役法臣因得伸弟轍前議先與本局官吏孫永傳堯俞之流論難反復次於西府及政事堂中與執政商議皆不見從遂上疏極言衙前可雇不可差先帝此法可守不可變之意因乞罷詳定役法當此之時臺諫相視皆無一言決其是非今者差役利害未易一二遽言而弓手不許僱人天下之所同患也朝廷知之已變法許雇天下皆以為便而臺諫猶累疏力爭由此觀之是其意專欲變熈寧之法不復較量利害叅用所長也臣為中書舍人刑部大理寺列上熈寧已來不該赦降去官法凡數十條盡欲刪去臣與執政屢爭之以謂先帝於此蓋有深意不可盡改因此得存留者甚多臣每行監司守令告詞皆以奉守先帝約束毋敢弛廢為戒文案具在皆可復按由此觀之臣豈謗議先朝者哉所以一一屢陳者非獨以自明誠見士大夫好同惡異泯然成俗深恐陛下深居法宮之中不得盡聞天下利害之實也願因臣此言警䇿在位救其所偏損所有餘補所不足天下幸甚若以其狂妄不識忌諱雖賜誅戮死且不朽臣無任感恩思報激切戰恐之至取進止
辨舉王鞏劄子〈蘇軾〉
元祐三年十一月十五日翰林學士朝奉郎知制誥兼侍讀蘇軾劄子奏臣近舉宗正寺丞王鞏充節操方正可備獻納科竊聞臺諌官言鞏姦邪及離間宗室因謟事臣以獲薦舉奉聖㫖除鞏西京通判謹按鞏好學有文強力敢言不畏強禦此其所長也年壯氣盛銳於進取好論人物多致怨憎此其所短也頃者竄逐萬里偶獲生還而容貌如故志氣逾厲此亦有過人者故相司馬光深知之待以國士與之往返論議不一臣以為所短不足以廢所長故為國收才以備選用去嵗以來吏民上書蓋數千人朝廷委司馬光看詳擇其可用者得十五人又於十五人中獨稱奬二人孔宗翰與鞏是也鞏縁此得減二年磨勘仍擢為宗正寺丞則臣之稱薦舉光之擢用其事正同若果是姦邪臺諌當此時何不論奏鞏上疏論宗室之疏逺者不當稱皇叔皇伯雖未必中理然不過欲尊君抑臣務合古禮而已何名為離間哉況鞏此議執政多以為非獨司馬光深然之故下禮部詳議又兵部侍郎趙彥若亦曾建言若果是離間光亦離間也彥若亦離間也方行下有司時臺諫初無一言及光沒之後乃有姦邪離間之説則是鞏之邪正係光之存亡非公論也鞏與臣世舊㓜小相知從臣為學何名謟事三者之論了無一實上頼聖明不以此罪鞏亦不以此責臣止除外官以厭塞言者之意臣復何所辨論但痛司馬光死未數月而所賢之士變為姦邪又傷言者本欲中臣而累及鞏誣罔之漸懼者甚衆是以冐昧一言伏深戰越取進止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七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七十三
明 賀復徴 編
劄子四
乞分別邪正劄子〈宋蘇轍〉
臣竊見元祐以來朝廷改更弊事屏逐羣枉上有忠厚之政下無聚歛之怨天下雖未大治而經今五年中外帖然莫以為非者惟奸邪失職居外日夜窺伺便利規求復進不免百端遊説動揺貴近臣愚竊深憂之若陛下不察其實大臣惑其邪說遂使忠邪雜進於朝以示廣大無所不容之意則冰炭同處必至交爭薫蕕共器久當遺臭朝廷之患自此始矣昔聖人作易內陽外陰內君子外小人則謂之泰內陰外陽內小人外君子則謂之否蓋小人不可使在朝廷自古而然矣但當置之於外每加安存使無失其所不至忿恨無聊謀害君子則泰卦之本意也東晉桓溫之亂諸桓親黨布滿中外及溫死謝安代之為政以三桓分涖三州彼此無怨江左遂安故晉史稱安有經逺無競之美然臣竊謂謝安之於桓氏亦用之於外而已未嘗引之於內與之共政也向使安引桓氏而寘諸朝人懷異心各欲自行其志則謝安將不能保其身而況安朝廷乎頃者一二大臣專務含養小人為自便之計既小人內有所主故蔡確邢恕之流敢出妄言以欺愚惑衆及確恕被罪有司懲前之失凡在內臣僚例蒙摧沮盧秉何正臣皆身為待制而明堂薦子止得選人蒲宗孟曽布所犯明有典法而降官裭職惟恐不甚明立痕跡以示異同為朝廷歛怨此二者皆過矣故臣以為小人雖決不可任以腹心至於牧守四方奔走庶事各隨所長無所偏廢寵祿恩賜常使彼此如一無跡可指此朝廷之至計也近者朝廷用鄧溫伯為翰林承㫖而臺諫雜然進言指為邪黨以為小人必由此彚進臣嘗論溫伯之為人麄有文藝無他大惡但性本柔弱委曲從人方王珪蔡確用事則頥指如意及司馬光呂公著當國亦脂韋其間若以其左右附麗無所損益遇便流轉緩急不可保信誠不為過也若謂其懷挾奸詐能首為亂階則甚矣蓋臺諌之言溫伯則過至為朝廷逺慮則未為過也故臣願陛下謹守元祐之初政久而彌堅慎用左右之近臣毋雜邪正至於在外臣子一以恩意待之使嫌隙無自而生愛戴以忘其死則垂拱無為安意為善愈久而愈無患矣臣不勝區區慱采公議而效之左右伏乞宣諭大臣共敦斯義勿謂不預改更之政輒懷異同之心如此而後朝廷安矣取進止
再論分別邪正劄子〈蘇轍〉
臣今月二十三日延和殿進呈劄子論君子小人不可竝處朝廷因復口陳其詳以凟天聴竊觀聖意類不以臣言為非者然天威咫尺言詞迫遽有所不盡退伏思念若使邪正竝進皆得與聞國事此治亂之機而朝廷所以安危者也臣誤䝉聖恩典司邦憲臣而不言誰當救其失者謹復稽之古今考之聖賢之格言莫不謂親近君子斥逺小人則人主尊榮國家安樂䟽外君子進任小人則人主憂辱國家危殆此理之必然而非一人之私言也故孔子論為邦則曰放鄭聲逺佞人子夏論舜之德則曰舉臯陶不仁者逺論湯之德則曰舉伊尹不仁者逺諸葛亮戒人君則曰親賢臣逺小人此前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逺賢臣此後漢所以傾頽也凡典冊所載如此之類不可勝紀至於周易所論尤為詳宻皆以君子在內小人在外為天地之常理小人在內君子在外為陰陽之逆節故一陽在下其卦為復二陽在下其卦為臨陽雖未盛而居中得地聖人知其有可進之道一陰在下其卦為垢二陰在下其卦為遯陰雖未壯而聖人知其有可畏之漸若夫居天地之正得陰陽之和者唯泰而已泰之為象三陽在內三陰在外君子既得其位可以有為小人奠居於外安而無怨故聖人名之曰泰泰之言安也言惟此可以久安也方泰之時若君子能保其位外安小人使無失其所則天下之安未有艾也惟恐君子得位因勢陵暴小人使之在外而不安則勢將必至反覆故泰之九三則曰無平不陂無往不復竊惟聖人之戒深切詳盡所以誨人者至矣獨未聞以小人在外憂其不恱而引之於內以自遺患者也故臣前所進劄子亦以謂小人雖決不可任以腹心至於牧守四方奔走庶務各隨所長無所偏廢寵祿恩賜彼此如一無跡可指如此而已若遂引而寘之於內是猶畏盜賊之欲得財而導之於寢室知虎豹之欲食肉而開之以坰牧天下無此理也且君子小人勢同冰炭同處必爭一爭之後小人必勝君子必敗何者小人貪利忍恥擊之難去君子潔身重義知道之不行必先引退故古語曰一薰一蕕十年尚猶有臭蓋謂此矣昔先皇帝以聰明睿智之資疾頽靡之俗將以綱紀四方追跡三代今觀其設意本非漢唐之君所能髣髴也而一時臣佐不能將順聖德造作諸法率皆民所不恱及二聖臨御因民所願取而更之上下欣慰當此之際先朝用事之臣皆布列於朝自知上逆天意下失民心徬徨踧踖若無所措朝廷雖不斥逐其勢亦自不能復留矣尚頼二聖慈仁不加譴責而宥之於外蓋已厚矣今者政令已孚事勢大定而議者惑於浮說乃欲招而納之與之共事欲以此調停其黨臣謂此人若返豈肯徒然而已哉必將戕害正人漸復舊事以快私忿人臣被禍蓋不足言而臣所惜者祖宗朝廷也蓋自熈寜以來小人執政二十年矣建立黨與布滿中外一旦失勢睎覬者多是以創造語言動揺貴近脇之以禍誘之以利何所不至臣雖不聞其言而槩可料矣聞者若又不加審察遽以為然豈不過甚矣哉臣聞管仲治齊奪伯氏駢邑三百飯蔬食沒齒無怨言諸葛亮治蜀廢廖立李嚴為民徙之邊逺久而不召及亮死二人皆垂泣思亮夫駢立嚴三人者皆齊蜀之貴臣也管葛之所以能戮其貴臣而使之無怨者非有他也賞罰必公舉措必當國人皆知其所與之非私而所奪之非怨故雖仇讐莫不歸心耳今臣竊觀朝廷用舍施設之間其不合人心者尚不為少彼既中懷不恱則其不服固宜今乃直欲招而納之以平其隙臣未見其可也詩曰無競維人四方其訓之陛下誠以異同反覆為憂惟當久任才性忠良識慮明審之士但得四五人常在要地雖未及臯陶伊尹而不仁之人知自逺矣故臣願陛下斷自聖心不為流言所惑毋使小人一進後有噬臍之悔則天下幸甚天下幸甚臣既待罪執法若見用人之失理無不言言之不從理不徒止如此則異同之跡亦復著明不若陛下早發英斷使彼此冺然無跡可見之為善也臣受恩深重輒敢先事獻言罪合萬死取進止
論經筵第一劄子〈程頥〉
臣伏觀自古人君守成而致盛治者莫如周成王成王之所以成德由周公之輔養昔者周公輔成王㓜而習之所見必正事所聞必正言左右前後皆正人故習與智長化與心成今士大夫家善教子弟者亦必延明德端方之士與之居處使之薰染成性故曰少成若天性習慣如自然伏以皇帝陛下春秋之富雖睿聖之資得於天稟而輔養之道不可不至所謂輔養之道非謂告詔以言過而後諫也在涵養薫陶而已大率一日之中親賢士大夫之日多親寺人宮女之時少則自然氣質變化德器成就欲乞朝廷慎選賢德之士以待勸講讀既罷常留二人值日夜則一人值宿以備訪問皇帝習讀之暇游息之間時於內殿召見從容宴語不獨漸磨道義至於人情物態稼穡艱難積久自然通達比之常在深宮之中為益豈不甚大竊聞間日一開經筵講讀數行羣官列侍儼然而退情意略不相接如此而責輔養之功不亦難乎今主上㓜沖太皇太后慈愛亦未敢便乞頻出但時見講官久則自然接熟大抵與近習處久熟則生䙝慢與賢士大夫處久熟則生愛敬此所以養成聖德為宗社生靈之福天下之事無急於此取進止
論經筵第二劄子〈程頥〉
臣聞三代之時人君必有師傅保之官師道之教訓傅傅其德義保保其身體後世作事無本知求治而不知正君知䂓過而不知養德傅德義之道固已疎矣保身體之法復無聞焉伏惟太皇太后陛下聰明睿哲超越前古皇帝陛下春秋之富輔養之道當法先王臣以為傅德義者在乎防見聞之非節嗜欲之過保身體者在乎適起居之宜存畏慎之心臣欲乞皇帝左右扶侍祗應宮人內臣並選年四十五已上厚重小心之人服用器玩皆須樸質一應華巧奢麗之物不得至於上前要在侈靡之物不接於目淺俗之言不入於耳及乞擇內臣十人充經筵祗應以伺𠉀皇帝起居凡動息必使經筵官知之有剪桐之戲則隨事箴規違持養之方則應時諌止調䕶聖躬莫過於此取進止
論經筵第三劄子〈程頥〉
臣竊以人主居崇高之位持威福之柄百官畏懼莫敢仰視萬古承奉所欲隨得茍非知道畏義所養如此其惑可知中常之君無不驕肆英明之主自然滿假此自古同患治亂所繫也故周公告成王稱前王之德以寅畏祗懼為首從古以來未有不尊賢畏相而能成其聖者也皇帝陛下未親庶政方專問學臣以謂輔養聖德莫先寅恭動容周旋常主於此嵗月積習自成聖性臣竊聞經筵臣僚侍者皆坐而講者獨立於禮為悖欲乞今後特令坐講不惟義理為順可以養主上尊儒重道之心取進止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七十三
<集部,總集類,文章辨體彙選>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七十四
明 賀復徴 編
劄子五
議巡幸第一劄子〈宋李綱〉
臣以愚陋誤蒙聖恩擢任宰相初對之日常以巡幸之議冐凟天聴其意以謂京師初經殘破之後理難固守然車駕不可不一到以慰天下之心然後鑾輿順動法古巡狩之禮以行四方西則闗中南則襄陽東則建康以天下形勝之勢觀之闗中為上襄陽次之建康為下伏䝉睿慈特采其議已降指揮京師催促修城祗備謁欵宗廟而永興襄陽建康皆令葺治宮室以俟翠華之幸臣累留身奏事論及天下利害安危所係之大者未嘗不以此為言嘗蒙宣諭但欲先迎奉元祐太后及遷六宮如建康並禁衛家屬願遷徙者亦漸遣南去而車駕獨留中原選將屯兵以衛行在雖闗中可往金人可戰臣竊仰陛下英睿果斷如此雖古創業中興之主如漢之高祖光武唐之太宗不是過也昨日忽被手詔宣諭京師未可往而欲為太王避狄之計巡幸東南擇形勝之便利逺水火之焚溺來春還闕聚糧屯兵為守禦攻討之計令臣條具合措置事務以聞臣伏讀愕然未喻聖意不知天慮與前不同果以為當如此耶將左右大臣宻獻此說姑從其䇿耶如天慮果以為當如此臣竊以為未然而左右大臣宻獻此説則臣竊歎其未嘗深思逺慮姑欲脫一時之患而不知禍難之在後也夫京師宗廟所在陛下即位之初禮當一到徒以城池之修未備而防秋之期已迫勢有未可往者臣固不敢力爭至於巡幸東南以避狄則臣不知車駕果將安之耶若欲出於下䇿遂往建康則臣恐天下之勢傾而中原不復為我有矣請為陛下試詳言之夫陜西者中國勁兵徤馬之區也河北河東者中國之屏蔽也京畿及東西中國之腹心也河淮荊湖閩浙川廣者中國之支沠也今與鄰國爭屏蔽之地不能保腹心以號召勁兵徤馬與之馳逐而欲自竄於支沠之鄉臣恐天下之勢偏而不舉北騎深入號令不行州郡莫相救援皆將碎於鋒刃敵以精兵驚擾京東控制淮楚陛下雖欲還闕不可得矣況欲屯兵聚糧議攻守計以迎二聖哉王命不通盜賊蜂起殺害官吏屠陷城邑如今之河北兵民不待金人然後為害自江以南皆當揺動不知獻䇿之臣果能保其必守乎夫江之廣不如河江之險不如何江之湍激不如河金人渡河猶不能禦江豈可恃而南人之輕脆非北人之比賊至則潰南方之城壁非北方之比賊攻則破陛下必以幸建康為安臣愚竊以為過矣夫利在耳目之前患在一世之後中智以上乃能知之今欲乗舟順流而東其安便比於鞍馬之間何啻相百逺幸江湖之濱其閒適比於兵革之際何啻相萬然偷取一時安適而忘禍患之在後獻說者如此臣愚竊以為不思之甚矣為今之計縱未能行上䇿以趨闗中莫若取其次䇿以適襄鄧襄陽近為李孝忠所據雖已潰散恐或殘毀惟鄧為可以備車駕之時巡夫鄧者古之南陽光武之所興也西鄰闗陜可以召兵北近京畿可以遣援南通巴蜀可取貨財東達江淮可運穀粟有高山峻嶺可以控扼有廣土寛城可以屯重兵民風號為淳古盜賊未獲侵犯此誠天設以待陛下之臨幸事之機㑹不可失也願召守臣增修城池漕臣儲峙糧草朝廷給降錢帛廣行應副專遣使者以督其事將來秋高六飛啓行由陳蔡唐以趨南陽不過半月可達天下之士知陛下之不忍棄中原也河東之民知陛下之不逺徙也天下郡縣知陛下之處中以臨四方也皆當心服而無解體之患是一幸南陽則三者皆得一幸建康則三者皆失利害安危之㡬在此一舉陛下何憚而不行也臣愚伏望聖慈斷自淵𠂻從臣之言勿是先入之說天下不勝幸甚
議巡幸第二劄子〈李綱〉
臣聞自昔人主當草昧艱難之時或與英雄角逐或為夷狄所侵皆據地利而莫肯先退盡人力而莫肯先屈夫勝天下者必以勢而據地利莫肯先退者勢也蓋天下者必以氣而盡人事莫肯先屈者氣也漢高祖與項羽戰於滎陽成臯間相持累年高祖雖屢敗不肯退尺寸地既割鴻溝羽引而東遂有垓下之亡曹操與袁紹戰於官渡操雖兵弱糧乏不肯解去既焚紹輜重紹引而歸遂䘮河北由此觀之與勍敵爭勝負豈可不據天下之勢而先自退哉唐之初突厥頡利以數萬騎飲馬渭水去長安纔數十里太宗以七騎臨渭上與語以大義折之既而王師大集旌旗戈甲光彩精明頡利震怖遂以請和本朝景德中契丹以數十萬冦澶淵真宗渡河親征射殺所謂統軍達蘭者契丹惶懼遂亦請和而去兩朝盟好凡百餘年由此觀之為契丹所侵豈可不作天下之氣而先自屈哉今金人雖號為勍敵其實皆中國失䇿養之使然考其兵之強盛豈能過項藉袁紹其敢深入豈能過頡利契丹而吾方其未至之時已相與震怖委棄中原而自竄於江湖之間既失天下之勢又索天下之氣不知北騎果復渡河攻圍我城邑屠戮我人民以精兵控扼淮泗而王命為之不通盜賊蠭起所在竊發跨州連邑自相建置將何以待之且今之所恃者兵也陛下每欲聚西北之兵十餘萬日加訓練以待親征睿謀壯矣既適建康不知此兵將何所用夫建康水鄉其土卑濕其食魚稻非西北之兵所利不産粟麥稈草土氣多熱非西北之馬所便往年方獵起於江浙朝廷遣西兵討之疾病物故者三之二而馬之存者無幾由此觀之欲聚西北之兵而適建康猶資章甫而適越也惟南陽可為今冬駐蹕之計頼天之休陛下聖德所感河北河東兩路兵民戴宋之心借使敵敢深入邀截掩擊中國得一勝則天下之勢壯而氣振矣然後降親征之詔率天下之師問罪以迎二聖之鑾輿決有轉危為安撥亂反正之理在陛下自強不息力行之而已臣備位宰相不惟仰荷特達之知思自竭盡萬一天下之責交歸謀慮一有不當何以塞之伏望聖慈斷自淵𠂻察臣孤忠勿為羣議所惑天下不勝幸甚
議國是劄子〈李綱〉
臣竊以和戰守三者一理也雖有高城深池弗能守也則何以戰雖有堅甲利兵弗能戰也則何以和以守則固以戰則勝然後其和可保不務戰守之計惟信講和之說則國勢益卑制命於敵無以自立矣景德中契丹入冦罷逺幸之謀決親征之䇿捐金幣三十萬而和約成百有餘年兩國生靈皆頼其利則和戰守三者皆得也靖康之春麤得守䇿而割三鎮地許不可勝計之金幣以議和懲刼寨之小䘐而不戰於和與戰兩失之其冬金人再冦畿甸廷臣以春初固守為然而不知時事之異膠柱鼔瑟初無變通之謀內之不能撫循士卒以死捍敵外之不能通達號令以督援師金人既登城矣猶降和議己定之詔以欵四方勤王之師使敵得逞其欲凡都城玉帛子女重寶圖籍儀衛輦輅百工伎藝悉索取之次第遣行及其終也刼質二聖巡幸沙漠東宮親王六宮戚屬宗室之家盡驅以行因逼臣僚易姓建號自古中國之罹禍亂未有若此之甚者是靖康之冬並守䇿失之而卒為和議之所誤也天佑有宋必將有主故使陛下脫身危城之中總師大河之外入繼大統以有神器然以今日國勢揆之靖康之初其不相若逺甚則朝廷所以捍患禦侮敉寧萬邦者於和戰守當何所從而可也臣愚雖不足以知朝廷國論大體然竊恐猶以和議為然也何哉二聖播遷陛下父兄沉於北廷議者必以謂非和則將速二聖之患而虧陛下孝友之德故不得不和臣竊以謂不然夫為天下者不顧其親顧其親而忘天下之大計者此匹夫之孝友也昔漢高祖與項羽戰於滎陽成臯間太公為羽軍所得其危屢矣高祖不顧其戰彌勵羽不敢害而卒歸太公然則不顧而戰者乃所以歸太公之術也晉惠公為秦所執呂郤謀立子圉以靖國人其言曰失君有君羣臣輯睦甲兵益多好我者勸惡我者懼庶有益乎秦不敢害而卒歸惠公然則不恤敵國而自治者乃所以歸惠公之術也今有賊盜於此刼質主人以兵威臨之則必不敢加害以卑辭求之則所索彌多往往有不可測之理何則彼為利謀陵懦畏彊而初無惻懚之心故也今二聖之在北廷莫知安否之審固臣子之所不忍言然吾不能逆折其意又將墮其計中以和議為信然彼必曰割某地以遺我得金幣若干則可不然二聖之禍且將不測不予之是陛下之忘父兄也予之則所求無厭雖日割天下之山河竭取天下之財用山河財用有盡而金人之欲無窮少有釁端前所予者其功盡廢遂當拱手以聼命而已昔金人與契丹二十餘戰戰必割地厚賂以講和既和則又求釁以戰卒滅契丹今又以和議惑中國至於破都城滅宗社易姓建號其不道如此而朝廷猶以和議為然是將以天下畀之敵國而後已臣愚竊以為過矣為今之計莫若一切罷和議專務自守之䇿而戰議姑俟於可為之時何哉彼既背盟而刼質地不可復予惟以二聖在其國中不忍加兵俟其入冦則多萬以禦之所破城邑徐議收復建藩鎮於河北河東之地置帥府要郡於沿河江淮之南治城壁修器械教水軍習車戰凡捍禦之術種種具備使進無抄掠之得退有邀擊之患則雖時有出沒必不敢深入而憑陵三數年間生養休息軍政益修士氣漸振將帥得人車甲備具然後可議大舉振天聲以討之以報不共戴天之讐以雪振古所無之恥彼知中國能自彊如此豈徒不敢肆兇而二聖保萬夀之休亦將悔禍率從而鑾輿有可還之理儻捨此䇿益割要害之地奉金幣以予之是倒持太阿以其柄授人籍冦兵而資盜糧也前日既信其詐謀以破國矣今又欲蹈覆車之轍以破天下豈不重可痛哉或謂強弱有常勢弱者不可不服於強昔越王勾踐卑身重賂以事吳而後卒報其恥今中國事勢弱cq=154矣盍以勾踐為法卑身重賂以事之庶㡬可以免一時之禍而成將來之志乎臣以謂不然夫吳伐越勾踐以甲楯三百棲於㑹稽遣使以行成而吳許之當是時吳無滅越之志故勾踐得以卑身厚賂以成其謀枕戈嘗膽以勵其志而卒報吳今金人之於國家如何哉上自二聖東宮下逮宗室之係於屬籍者悉驅之以行而陛下之在河北遣使降偽詔以宣召求之如是其急也豈復有恩於趙氏哉雖卑身至於奉藩稱臣厚賂至於竭天下之財以予之彼亦未足為德也必至於混一區宇而後已然則今日之事法勾踐嘗膽枕戈之志則可法勾踐卑身厚賂之謀則不可事固有似是而非者正謂此也然則今日為朝廷計正當嵗時遣使以問二聖之起居極所以崇奉之者至於金國我不加兵而待其來冦則嚴守禦以備之練兵選將一新軍律俟吾國勢既彊然後可以興師邀請有此武功以俟將來此最今日之上䇿也古語有之曰願與諸君共定國是夫國是定然後設施注措以次推行上有素定之謀下無趨向之惑天下之事不難舉也靖康之間惟其國是不定而且和且戰議論紛然致有今日之禍則今日之所當監者不在靖康乎臣故陳和守戰三說以獻伏願陛下斷自淵𠂻以天下為度而定國是則中興之功可期矣取進止
論朋黨劄子〈李綱〉
臣觀自昔論朋黨者無如歐陽修之為詳盡其言曰夫欲空人之國而去其君子者必進朋黨之說欲孤人主之勢而蔽其耳目者必進朋黨之說欲奪國而予人者必進朋黨之說夫為君子者固嘗寡過小人慾加之罪則有可誣者有不可誣者不能遍及也至欲舉天下之善人求其類而盡去之惟指以為朋黨耳故其親戚故舊謂之朋黨可也交遊執友謂之朋黨可也官學相同謂之朋黨可也門生故吏謂之朋黨可也是數者皆其類也皆善人也故曰欲空人之國而去其君子者惟以朋黨罪之則無免者矣夫善善之相樂以其類同此自然之理也故聞善者必相稱譽則謂之朋黨得善者必相薦引則謂之朋黨使人聞善不敢稱則人主之耳不聞有善於下矣見善不敢薦則人主之目不得見善人矣善人日逺而小人日進則為人主者倀倀然誰與之圖治安之計哉故曰欲孤人主之勢而蔽其耳目者必用朋黨之說也一君子存羣小人雖衆必有所忌而有所不敢為惟空國而無君子然後小人得肆志於無所不為則漢魏唐梁之際是也故曰可奪國而予人者由其國無君子由以朋黨而去之也嗚呼朋黨之說人主可不察哉修之言如此誠為切當臣以謂人主之所至惡者朋黨也小人之所以陷害善良者朋黨也為國家患有不可勝言者朋黨也人主𢮥天下之利勢端居九重之中惟恐人之相與朋黨以為欺罔故曰其所至惡者朋黨也君子汲引善類以其彚征而小人指為朋黨可使盡去不為已害故曰所以陷害善良者朋黨也黨錮之祻起而漢室以傾牛李之黨熾而唐室以微故曰其為患有不可勝言者朋黨也嘉祐間韓琦范仲淹冨弼之流用於朝廷其所薦引類多君子小人不恱指為朋黨欲盡斥去頼仁宗皇帝有以察之故小人之言不用而韓琦范仲淹富弼之德業得以光明於時此宗社無疆之福也劉向有言曰執狐疑之心者來䜛賊之口持不斷之意者開羣枉之門漢元帝優柔不斷故蕭望之周堪劉向之徒不容於朝唐文宗優柔不斷故曰破河北賊易去此朋黨難人主之德剛徤如天光明如日辨是非察邪正則小人道消君子道長愚智賢否各當其分尚何朋黨之足患哉臣竊見近年士人中尚有乘間投隙造為險詖之言以惑陛下之聼者一時多士皆指為朋黨頼陛下有以察之不用其說而善類得以依怙剛明盛德可以無愧於仁祖矣然小人之情譬如穿窬之盜稍失隄防有隙可乘則必復出為惡伏望聖慈攷歐陽修之言而察仁祖之用心消小人而進君子早建中興之業以致太平天下幸甚
乞教車戰劄子〈李綱〉
臣聞以歩兵戰者不足以勝騎以其善馳突也以騎兵戰者不足以勝車以其善捍禦也古之戰者必以車故稱武王曰戎車三百兩稱衛文公曰革車三百乘稱宣王曰我車既攻稱小白曰兵車之㑹六而兵賦則必使之出車天子曰萬乘諸侯曰千乘大夫曰百乘皆以兵車為制也後世車戰有曰武剛車有曰偏箱車有曰鹿角車皆與古異制各便於其事而已金人以鐵騎勝中國其說有三而非車不足以制之歩兵不足以當其馳突一也用車則馳突可禦騎兵馬弗如之二也用車則騎兵在後度便乃出戰卒多怯見敵輒潰雖有長技不得而施三也用車則人有所依可施其力部伍有束不得而逃然則車之可以制鐵騎也審矣靖康間獻車制者甚衆獨統制官張行中者可取其造車之法用兩竿雙輪推竿則輪轉兩竿之間以橫水筦之設架以載巨弩其上施皮籬以捍矢石繪神獸之象弩矢發於口中而竅其目以望敵其下施甲裙以衛人足其前施槍刅兩重重各四枚上長而下短長者以禦人也短者以禦馬也其兩旁以鐵為鈎索止則聮屬以為營體制簡而運轉速真禦戎之利器其出戰之法則每車用歩卒二十五人四人推竿以運車一人登車望敵以發弩矢二十人執牌弓弩長槍斬馬刀列車之兩旁重行行五人凡遇敵則牌居前弓弩次之槍刅又次之敵在百歩內則牌偃弓弩間發以射之既逼近則弓弩退後槍刀進前槍以刺人而刀以斬馬足賊退則車徒鼔譟相聮以進及險乃止以騎兵出兩翼追擊以取勝其布陣之法則每軍二千五百人以五分之一凡五百人為將佐衛兵及輜重之屬餘二千人為車八十乘欲布方陣則靣各用車二十乘車相聮而歩卒彌縫於其間前者其車向敵後者其車倒行左右者其車順行賊攻左右而掩後則隨所攻而向之左右前後其變可以無窮而將佐衛兵及輜重之屬皆處其中方圓曲直隨地勢之便行則鱗次以為陣止則鈎聯以為營不必開溝塹而築營壘最為簡便而全固昔衛青征匃奴以武剛車自環以禦敵故能深入馬燧帥太原製戰車冐以狻猊甲士列㦸副之故能兵冠天下惟房琯用之為賊所焚而後世議者遂以謂車不可用殊不知古之兵車謂之革車冐之以革者正所以防火也欲勝金人鐵騎使不得奔突持久以取勝利器無以加此今圖畫様制及分合陣圖上塵聖覽乞降下御營司製造教習便殿按視可以施用即頒降帥府要郡施行
論用兵劄子〈許翰〉
臣伏見金人退師以來朝廷縉紳上恬下嬉幸於無事恃以為安而臣獨竊終夜不寐方以為憂夫以北敵之強所向無前而我既示之以弱開之以利不過一二嵗勢必復來自所割三鎮疾馳三日則突騎犯都城飛塵入宮闕矣當此之時金帛不可復得地土不可復割邊鄙之師不可復召智能之士不能復圖萬世之變可勝言哉今聞姚古等兵已次國郊竊謂陛下可以閫外之事制於將帥若遣一介之使可下下之使不可下則用兵不疑臣嘗熟計我戰而勝則蒙福無窮戰而不勝則北阨井陘西斷太行內守大河國固無患敵以殘弊將歸之兵力必不能取三鎮故我勝亦利不勝亦利此可決戰一也敵欲既盈將驕卒懈時益暄濁人馬喘汗以我力銳擊其惰歸此可決戰二也我衆彼寡以十當一反顧者誅旋踵者斬使威令既必則罷弱者奮況於闗陜百戰之士外誘以金繒而內激以憤恥破賊必矣此可決戰三也种師道持重名將今雖老疾智略足恃議者見其木訥若無䇿畫此蓋不以口擊賊者昔趙括論兵其父奢不能難也而奢謂括將必敗趙師宋文割據江左聞王元謨論兵飄飄有伊洛間意及使之望風奔潰聞師道自少沉毅蓋自天性介冑之士瞋目語難自古而然未可遂疑況今濟以姚古必能相與成功此可決戰四也陛下仁聖誠動萬姓義感三軍人人思為國死以滌中原之恥而發七廟之憤夫天時易失而人心難收陛下今不乘此利勢後必悔之此可決戰五也今全軀保妻子之臣務在張敵聲勢虛喝恐刼茍安目前遺患萬世此其意亦無他不過慮戰不勝則咎歸議者使身不利今一主和身保無患明年盛秋朔騎復來則必諉曰國家事狄不至不得歸咎和者奸回自營孰便於此非復有為陛下宗廟社稷長慮卻顧者也夫一勝一負兵家常勢要觀大計如何爾議者以姚平仲前日妄動小䘐以謂王師不可復用傳曰凡此蔡功惟斷乃成故願陛下斷之而已矣
進萬言書劄子〈胡寅〉
陛下以親王介弟受淵聖皇帝之命出帥河北二帝既遷則當糾合義師北靣迎請而遽膺翊戴亟君尊臣遙上徽號建立太子不復歸覲宮闕展省陵寢斬戮直臣以杜言路南巡淮海偷安嵗月敵兵深入陜右逺破京西而漫不治軍略無捍禦盜賊橫潰莫之誰何無辜元元百萬塗地怨氣上格日昏無光飛蝗蔽天動以旬月方且製造文物糜費不貲猥於城中講行郊報朝廷動色相謂中興敵騎乘虛直擣行在匹馬南渡狼狽不堪淮甸之間又復流血逮及反正寶位移蹕建康不為久圖百度頺弛淮南宣撫卒不遣行自畫大江輕失形勢一向畏縮惟務逺巡軍民怨咨如出一口存亡之決近在目前凡此節次十餘條皆所謂舉措失人心之大者也
再論遣使劄子〈胡寅〉
臣竊聞宰相張浚有論使事為兵家機權與臣所論事理不同今何蘚遂行不可救止臣待罪侍從初有所陳已荷聖知今浚以輔國謀臣陛下之所改顔而禮貌之者也勢難以臣故以沮其議臣不當力論取勝徒成紛紛然臣再三思慮終未曉浚之說須至剖析聞於聰聴望陛下留神省覽姑且志之聖懷俟他日驗臣所計與浚孰中孰否則使事之利害決矣今則未敢求直也尼堪總師二十餘年破大遼弱我宋雖無逺畧亦精於用兵其所行事盡詭詐也今我之虛實彼豈不知尚須卑辭執謙然後足以驕其心示弱屈服然後足以平其怒乎此遣使之無益一也庚戌後不遣使金兵亦不來及癸丑遣使則勾引北使入國熟視而去曾不旋踵而淮南之警奏至矣此遣使之無益二也前我所遣四輩皆朝廷之選侍從之臣聞其入敵境晝夜驅逓略無禮節及見尼堪坐受欺紿匆匆而歸未嘗得其要領也而況何蘚一使臣其何能任覘國之事乎此遣使之無益三也昔富弼之使也以一言息南北百萬之兵可謂偉矣使歸行賞遷進官職弼方以中國未能用兵徒頼使人口舌下敵為莫大之恥終不屑受其識度如此乃可辦國事今奉使者首先論其私事祈求恩澤一一足意而後行所慮卑近與市井之人無異尚能明目張膽不辱君命乎此遣使之無益四也萬一金人臨以兵威肆以恐脅使人必不能就死則反以我之情告之是自敗也死生之際惟烈士不懼曽謂何蘚而能之乎此遣使之無益五也金人之所大欲者誰不知之既有無厭之心正欲劉豫明日就亡今日亦必赴救而況豫賊祈哀乞援秋高草熟來寇何疑此不待窺覘自可坐照於一堂之上也此遣使之無益六也今淮以北劉豫自以為其封疆矣河之北尼堪自以為其土宇矣使者之行豈能乘雲馭風徑至北庭哉必渡清河之阻經濁河之限然後能至也去冬下詔罪狀劉豫明其為賊今豫肯賓吾使人達之於金哉臣恐戎伐凡伯則有之矣此遣使之無益七也今我與金之勢如兩家有沒世之怨一弱一強強者侵陵不休弱者亦固其門墉嚴其戒備待時而動庶能有濟乃欲命一僕夫㗖以酒肉恱以金帛適足以助吾之弱増彼之強而已此遣使之無益八也自古兵強馬衆玩武不戢而無自焚之變者此五胡英傑勒曜垂珪之所難也尼堪好財貪色兇殘不義特盜賊之靡耳非有保國永世兼併天下之術也度其勁兵壯者老老者死其馬之齒日已長矣其謀臣志滿意得沈酣乎子女玉帛之間不越數年必有祻敗此易見也萬一今冬黨助豫賊昧於一來陛下申嚴將士據大江之險以禦之彼再而衰三而竭必矣小小勝負兵家之常今未有兵交之形而遽自納侮以示畏恐情見力屈當反為所乘非兵家形格勢禁之法此遣使之無益九也夫和人之心迎合尼堪之意為身謀而已陛下寤寐賢才日昃不倦菲衣節食卑宮室陋器用以養戰士固將為父兄攄覆載不同之憤雪滄溟不滌之恥也若堅用和䇿則謀臣解體義士䘮氣將帥偷安而卒伍泮散以為無復有攄忠効智建立功名之日使和人自謂其說可用如此此必有進為之漸以國與人取恱粘䍐大事去矣此遣使之無益十也獨有一說使陛下難處者以二帝為言耳然自建炎改元以來使命屢遣無一人能知兩宮起居之狀謦欬之音者況今嵗月已久金必重閟惟懼我知之今以金為父兄之讐絶不復通則名正而事順它日或有異聞在我理直易為處置若通而不絶則金握重柄歸曲於我名實俱䘮非陛下之利也使或有知二帝所在一見慈顔宣達陛下孝思之念雖嵗遣一使竭天下之力以將之亦何不可之有其如艱梗悠邈必無可達之理乎以此揆之則以二帝為言者理不難處也臣聞善為國者必有一定不可易之計正其大義不僥倖以為之漢高祖出闗得董公之謀以弒君討項羽後雖屢敗然項羽負不義之罪雖強必弱漢守其䇿不變終有天下然張良嶢闗之舉養虎之喻君子猶羞道之及劉先主諸葛武侯志在復漢目𢮥為賊亦能三分鼎立魏延出竒欲速孔明不求近功君子以為真以天下自任者古之英雄規模注措大抵如此三國崛起曹氏先據利勢蜀最後立豈以微弱之故卑下於操以茍存耶孟子曰君如彼何哉強為善而已今日大計只合明復讐之義用賢才修政事息民訓兵以俟北向更無它䇿儻或未可惟是堅守若夫二三其德無一定之論必恐不能有為至於何蘚之行非特無效決須取辱臣所見如此豈得以張浚有言而自抑也
除太子詹事上殿劄子〈王十朋〉
臣恭聞陛下斷自宸𠂻首建國本天下相賀以為社稷無疆之福臣初至闕下聞太子有尹京之議臣竊以為未然臣聞三王之教世子也不過教之以禮樂樂以治內禮以治外俾知父子君臣之義而已成王之為太子也召公為保周公為傅太公為師保保其身體傅傅之德義師導之教訓未聞其尹京也國朝雖有真宗故事至仁宗為太子則不然當時左右前後㒺匪正人養成仁厚之性四十二年之治雖堯舜亡以加初不由尹京然也況今天府事繁其所委任之臣未必有如畢士安者使太子裁決事事皆善亦不足以為太子之聰明増太子之盛德萬一少有過差十手所指小人易得浮議傳聞四方所損非細非所以愛太子也大抵太子之職在於問安視膳而已至於撫軍監國皆非得已事也陛下但與之遴擇師友僚屬俾日與端士正人遊養成德性相與講論古今治亂之理他日民情吏事不患不知臣願陛下與一二大臣議之寢尹京之議以安國本社稷之福天下之幸也
刪定官輪對劄子〈陸九淵〉
臣嘗謂事之至難莫如知人事之至大亦莫如知人人主誠能知人則天下無餘事矣管仲嘗三戰三北三見逐於君鮑叔何所見而遂使小白置彎弓之怨釋囚拘而相之韓信家貧無行不得推擇為吏不能自業見厭於人寄食於漂母受辱於跨下蕭相國何所見而必使漢王㧞於亡卒之中齋戒設壇而拜之陸遜吳中年少書生耳呂蒙何所見而必使孫仲謀度越諸老將而用之諸葛孔明南陽畊夫偃蹇為大者徐庶何所見而必欲屈蜀先主枉駕頋之此四人者自其已成之效觀之童子知其非常士也當其困窮未遇之時臣嘗謂常人之識必無能知之理人之知識若登梯然進一級則所見愈廣上者能兼下之所見下者必不能如上之所見陛下誠能坐進此道使古今人品瞭然於心目則四子之事又豈足為陛下道哉若猶屈鳳翼於雞鶩之羣日與𤨏𤨏者共事信其俗耳庸目以是古非今臧否人物則非臣之所敢知也取進止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七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七十五
明賀復徴 編
劄子六
上孝宗皇帝劄子〈宋葉適〉
臣竊以今日人臣之義所當為陛下建明者一大事而已二陵之讐未報故疆之半未復此一大事者天下之公憤臣子之深責也或不知所言或言而不盡皆非人臣之義也金併兼強大而難攻故言者皆曰當乘其機積久堅固而不可動故言者又曰當待其時夫究極本末審定計慮而識所施為之後先然後知機自我發非彼之來時自我為何彼之待今日之率直茍且習聞卑論而無復振起之實意則固以為必當乘機必當待時以緩嵗月而誤大事是必然矣且金知其不可以覊制中原矣尼堪之立偽楚偽齊達蘭之還五路河南今酋之初又議割白溝以南而定盟好蓋其本謀未嘗欲於河東河北之外越而有之也顔亮雖威脇天下而北方起事以歸命者固已係踵我之偏師雖浪戰無律亦能擣陜虢揺闗輔得其要郡而守矣然則金之所謂難攻者豈真難而不可動者豈真不可哉此姑未論可也方今之慮正以我自有所謂難我自有所謂不可耳夫我自有所謂難而不知變其難以從其易我自有所謂不可而不知變其不可以從其可於是力屈氣索甘為退伏常願和好抽兵反戍拱手奉金而暫安於東南臣以為此今日之大患所當先論者也陛下感念家禍始初嗣位葺兩淮理荊襄慰綏蜀道安集歸正人立忠毅忠銳等軍教民兵弩手新城壁造器械講馬政糴米儲貨處處樁積臣誠愚陋竊計陛下志望廣逺中夜太息何止一事哉然而二十六年於此終未能奮發明誥有所舉動者積今之所謂難者陰阻之積今之所謂不可者默制之而然也蓋其難有四其不可有五臣請得為陛下條陳之夫重誓約畏先事以金幣㗖金本景德以來立國之成䂓耳既隳於契丹復成於女真以至於浮海再三而謀夾攻費數百萬以買空燕則又宣和之所畫也故斡里雅布之始至也不過責納張覺約亂元約而已粘䍐復至又不過責悔割三鎮及間結余覩而已責城之辱忍復陳之則又不過以為當如誓書而已是三役者可謂覆滅天常神理不容之巨罪也然金自以彼直我曲用兵有名而國家遂為之包容垢恥恬受竒禍竄逐議臣降詔謝過建炎未和則祈請不絶紹興既和則絀損不較冊命行於至尊陪𨽻施於宰輔頼陛下威靈逺暢始得以匹敵往來耳置不戴之仇而廣兼愛之義自為金弱既已久矣陛下欲尚加回䕶陰俟他隙則憤怒未昭固不足以激使受命之士若流涕行誅顯示決絶而國信所藏典故具在亦恐天下之大義未足以易有司之常守此則國是之難一也國之所是既然矣而士大夫之論何獨不然故不以金人為可恕而反咎平燕之不當不責主和之致寇而反罪守京之非䇿棄三鎮則同議者皆是割大河則簽書者不疑至於秦檜遂行其南自南北自北之論湯思退從而效之徹守棄地開門納敵幾危於隆興之初王之望尹穡翕然附和更為務寔黜虛破壞朋黨趨赴事功之說相承至今況守已撤矣地已棄矣和親成矣尚何寔之可務何事功之可赴哉雖然此猶小人之論耳至若為竒謀秘畫者則止於乘機待時忠義決䇿者則止於親征遷都沉深慮逺者則止於固本自治高談者逺述性命而以功業為可略精論者妄推天意而以中外為無辨小人之論如彼君子之論如此陛下欲詢衆謀則流言成市互為廢興若斷以獨志則慮之不盡事難輕發如此則議論之難二也女真方之前世非勁敵也然而童貫逃師於始至种師道玩寇於被圍李綱失守於太原李回掃跡於河上黃潛善不知南渡杜充未戰迎降趙鼎持重迄無定算張浚經畧屢致奔潰此皆國家付託委心腹之大臣也賢佞雖異敗事豈殊陛下遍覽往䇿當艱難鼎峙之時豈無傑材異稟克就勛勣者乎法今環視臣前者後者迭進迭退其知此事本而可以反覆論議者誰乎其抱此志意而可以䇿厲期望者誰乎以奔趨官簿為閥閱以勾校朱墨為詳練能縳一姦民遂自許為有智能斬一黥卒遽自負為有勇其懷利尚同毀傷善路陰塞正路謀以力據要津者充滿內外陛下欲倚頼此徒責驥足於蹇歩固無可言若出意收拾㧞於度外則又孟浪欺謾無足憑仗此則人材之難三也國家䂓模特異前代本縁唐季陵夷藩方擅命其極為五代廢立士卒斷制之禍是以收攬天下之權銖分以上悉總於朝上獨專操制之勞而不獲享其富貴之逸故內治柔和無狡悍思亂之民不煩寸兵尺鐵可以安枕無事此其得也然外網踈漏有驕橫不臣之敵雖聚重兵勇將而無一捷之用卒不免屈意損威以就和好此其失也論者方偏樂安靖以為寧有外虞而無使內變課其功效固已過於漢唐逺矣且靖康之事未聞我有一城一邑敢為叛命而坐視金人長驅深入惕息待死屠戮之慘與五代何異則得失之算豈不明哉夫徒鑒五代之致亂不思靖康之得禍故李綱請裂河南為藩鎮范宗尹嘗割邊靣為鎮撫皆隨以廢格陛下循守舊模而欲驅一世之人以報君仇則形勢乖阻誠無展力之地若順時增損則其所更張其所動揺闗係至重豈得易言此則法度之難四也雖然是四難者特其精華景象而已計其事實又有甚不可者焉古者以民為兵不以兵為民因事以養兵不養兵以待事兵聚則求戰不聚則不敢戰今食錢自日一百以上家小口累仰給於官國力不供而常有飢寒之色是以兵為民也北方無事二十餘年終不解甲是養兵以待事也養兵如故和親亦如故是聚兵而不敢戰也合營屯廂禁見卒至六十萬羣校貴將廩祿無算外虛州縣內困朝廷蓋兵以多而遂至於弱矣此舉天下以為不可動者一也昔固有以乏財為患矣未有皇皇汲汲取之無度如今日之甚者也自漕司造船督府犒軍而酒價十倍和買折帛行而民有二賦免役錢起供而役法弊鹽袋錢増添而鹽莢盡頭子勘合免丁牙契無不増錢而州縣之間益以苛碎大抵經總制錢為州之害月樁板帳為縣之害而四蜀折估青草水腳對減激賞隔槽名色其患苦又為特甚天下之錢嵗入於官者八千萬緡而支費常不足蓋財以多而遂至於乏矣此舉天下以為不可動者二也夫誅討仇賊脩立大事使不愆素是人主宰相之任也整挈綱目振舉小治使不失時是百官羣有司之任也未有以百官羣有司之任付之吏胥而能治者今自檢正都司六部列屬以及寺監皆綱目之所在也官授吏手能否莫辨賄賂公行闗節交市民寃不直事滯不決小事若此況大事乎蓋不信官而信吏使之然耳此舉天下以為不可動者三也夫以官聴吏疲耎之名人情之所避也然而不免焉何也國家以法為本以例為要其官雖貴也其人雖賢也然而非法無決也非例無行也驟而問之不若吏之素也蹔而居之不若吏之久也知其一不知其二不若吏之悉也故不得不舉而歸之吏官舉而歸之吏則朝廷之綱目其在吏也何疑夫先人而後法則人用先法而後人則人廢不任人而任法則官失職而吏得志矣此舉天下以為不可動者四也法雖用矣人雖廢矣然人材之定品孰堪為某官孰不堪為某官孰宜為小孰宜為大其可用之實猶在也今也任職則以人為可廢擇官則為人之餌學科舉掛名蔭計級而取循塗而進無不可為者何賢何不肖何君子何小人之有哉亷恥日缺名寔日䘮風俗大壞而不可救蓋不任人而任法之弊遂至於不用賢能而用資格耳此舉天下以為不可動者五也是之謂不特四者精華景象之難變而五者事寔之尤不可動者也夫國是難變議論難變人才難變法度難變加以兵多而弱不可動財多而乏不可動不信官而信吏不可動不任人而任法不可動不用賢能而用資格不可動故期之以功名而志愈惰激之以氣節而俗愈媮右列未能登進勇爵而儒生或以見薄為愧信臣未足承接宻㫖而外庭或以見踈為疑公卿大夫私竊告語咸以今之事勢舉無可為者姑以美身甘食老身長子自足而已豈非今之實患深害一大事之殘賊者歟㳂習牽制非一時矣其利害當講其虛實當明其是非當斷其處置當決不講不明不斷不決陛下之志雖欲有為將何所恃而獨行哉一世之人維縶手足塗塞耳目失正性矣豈知君仇之當報而為陛下盡死力哉臣故曰二十六年於此終未能奮發明詔有所舉動者積今之所謂難者陰沮之積今之所謂不可者黙制之而然也然則其難者豈真難乎其不可者豈真不可乎蓋自古人君有雖居天下之尊位而不得制天下之利勢以卒於無成者矣陛下則不然以陛下之聖之武之勤之明愽學逺覽絶識獨睿漢之宣帝光武唐之太宗皆不及也講利害明虛實斷是非決廢置在陛下所為耳大議成立則國是之難者先變矣陛下之國是變則士大夫議論之難又變矣羣臣之在內者進而問之在外者舉而問之其任是事者親用之其不任是事者斥逺之則人材之難亦變矣變國是變議論變人材所以舉大事也其所當順時而增損者某事耳非輕動而妄更易也則法度之難亦變矣四難既變則兵以多而弱者可使少之而後強也財以多而乏者可使少之而後裕也然後使官與吏相制而不制於吏使人與法相參而不役於法使賢能與資格並行而不屈於資格皆無不可動之患矣期年必變三年必立五年必成二陵之仇必報故疆之失必復不越此矣臣故以為機自我發而非彼之乘時自我為而何彼之待者也若置而不論固而不改則我之所謂難者真難矣金豈復有易攻之機我之所謂不可者真不可矣金豈復有可動之時亶之廢亮之殞幹魯之叛皆彼之機也我何乘焉彼之時也我何待焉臣故以為率易茍且習聞卑論緩嵗月而誤大事者也臣晝誦夜思審觀天意稽考人心十五年矣今日始得對清光發緖論陛下加聴之願反覆誥難以究其始末非獨臣之幸天地祖宗之靈所以望於陛下也
直前奏事劄子〈真徳秀〉
臣不佞蒙陛下擢司記注日侍天光在庶僚中最為親近每惟報國之誼無若効忠而緘黙不言臣實有臯今將以便親求郡行去闕庭敢不亟陳其愚冀補萬一臣竊聞女真以韃靼侵陵徙都於汴此吾國之至憂也蓋韃靼之圗滅女真其志務在吞噬彼雖遷都必將移師從之既能越三闗之阻以攻燕豈不能絶黃河一帶之水以趨汴臣恐秋風一生梁宋之郊已為戰埸矣使韃靼遂能如劉聰石勒之盜有中原則疆塲相望便為鄰國固非我之利也或如耶律德光之不能即安中土則奸雄必將投隙而取之尤非我之福也今當乘金之將亡而亟圖自立之䇿乎抑幸金之未亡而姑為自安之計乎天用忠賢修政事屈羣䇿收衆心者自立之本也訓兵戎擇將帥繕城池飭戍守者自立之具也以忍恥和戎為福以息兵忘戰為常積安邊之金繒飭行人之玉帛女真尚存則用之於女真強敵更生則施之於強敵此茍安之計也陛下以自立為規模則國勢日張人心日奮雖強敵驟興不能為我患陛下以茍安為志願則國勢日削人心日媮雖弱冦僅存不能無外憂昔者孔子誦鴟鴞之詩以為知道聞滄浪之歌則使小子聴之蓋安危存亡皆所自取若夫當事變方興之日而示人以可侮之形是堂上召兵而戶內延敵也微臣區區竊所深慮敢僭為陛下陳之古者一士止百萬之師一賢制千里之難季梁在而隨不可伐宮之竒存而虞不可欺今濟濟周行號為多士然漢儒所為骨鯁耆艾論議動衆心憂國如飢渴者既難其人間有意見小異則已成枘鑿論議小激則目以譸張豈以朝廷之上所少者非此耶夫平居工文墨便刀筆名儒宿望或所不能至於正色而沮邪萌立談而斷大事不以利害為遷就不以招麾為去來則又非小有才者所能辦惟陛下以尊賢重士為心合天下正人以自助毋間同異毋狥愛憎則鼎呂之勢成金城之守固折衝厭難孰大於斯臣故曰用忠賢為自立之本也昔句踐之棲於㑹稽也飲食不致味聼樂不盡聲內則修令寛刑振貧弔死折節下士而厚禮賓客外則修車馬兵甲而與三軍共飢勞之殃凡可以報吳者無不為而非可以報吳者不暇為也國家南渡駐蹕海隅何異越棲㑹稽之日宗廟宮室本不應過飾禮樂文物本不應告備惟當養民撫士一意復讐而秦檜乃以議和移奪上心粉飾太平沮鑠士氣今日行某典禮明日賀某祥瑞士馬銷亡而不問干戈頓𡚁而不修士大夫豢於錢塘湖山歌舞之娛無復故都黍離麥秀之歎此檜之罪所謂上通於天而不可贖也今豺虎鬭於中原狐狸噑於境上危機交急不同常時臣願削去虛文顓行實政百司庶府輪奐一新矣繼自今繕營不急之役姑輟焉可也簿書期㑹之事整整有緒矣繼自今常程𤨏細之務付之有司可也陛下日旰眡朝惟大政是議輔臣夙宵盡瘁惟大計是圖則勾踐之功可尋而中興之烈可冀矣臣故曰修政事為自立之本也昔漢有邊鄙大疑必使羣臣雜議季布得以中郎將而折列侯噲狄山得以愽士而詰御史大夫湯北匃奴來求和親光武既從皇太子言卻其使矣而班彪乃以不宜絶北為言是一司徒掾而敢與太子異議也豈非國家大事臣子皆當盡言故耶我朝熈寧中契丹來議地界時王安石當國神宗乃以問韓琦富弼元祐初夏人遣使納欵時司馬光為相哲宗乃以問大防純仁高宗中興內外尤為倥傯然無一事不採人言建炎四年嘗議防秋矣紹興初元嘗議便民弭盜矣五年則令前宰執各陳禦寇之䇿矣八年則令侍從臺諫各上講和利害矣夫以聖祖之明非不知獨運專斷為神顧以廣謀從衆為得者凡以盡天下之心而建久長之䇿也今事㑹之來日新未已臣願誕頒明詔以金徙而南寖迫吾圍凡厥有位其各盡言然後愽採衆長按為定論書曰好問則裕自用則小命諸大夫各以情告無阿孤者勾踐之所以霸諸有忠慮於國但勤攻已之闕者諸葛亮之所以賢惟陛下以勾踐為心大臣以武侯為法則事無不集矣臣故曰屈羣䇿為自立之本也國之元氣在於人心元氣充則外邪卻人心固則外患銷天地常經斷斷不易陛下亦嘗察近日人心之舒戚乎向者𡚁法新改令出加嚴雖大為防禁以示民非欲峻刑名而䋲下而刺舉之官承迎過當奏劾來上類多中以深文使追禠者未聞牽復之期貶竄者常隔惟新之望薦紳之論疇不齎咨臣願明敕有司原情差次稍從釋免以收士大夫之心厥今州郡監司莫非材選然平易中和之政少而操切擊斷之意多以理財自詭則征利宻於秋毫以行令自媒則用刑深於刺骨夫我朝立國本尚寛仁以此毒民懼者衆矣臣願選用循良退斥貪暴布宣德意洗滌瘡痍以收百姓之心君人之柄惟名與器當靳而予則僥倖者生心宜予而靳則勞能者觖望頃縁軍賞多濫一切難以㣲文雖懲偽所以別真而矯枉亦虞過直今邊堠孔棘正牢籠武勇之秋臣謂荊襄兩淮之人嘗以功績著見為衆所推者宜命帥守監司搜揚來上擇其尤異者數人不次擢用自餘悉下銓曹審其來厯茍非妄冐者悉與隨資注擬以收豪傑之心往者兩淮募兵雖數萬計如有諸軍闕額自可撥𨽻分填而議者以廩給為憂急於汰遣方其例予緡錢資之使去小人寡慮媮快一時資用既空摶手亡䇿強者遁藏山澤伺時而為奸懦者丐乞道途偷生而就盡夫急則望其效死緩則委棄弗圖後復使人疇肯用命今宜擇其伉健收寘戎行非惟增壯軍容消弭奸慝亦以收忠義之心自丙寅之役淮民流離有司賑恤失時死亡略盡雖展上供貸常賦而凋殘未復生聚絶稀比聞州縣科役頗繁田賦雖蠲撮課仍重民兵圑結衣裝弓弩責其自備教閱資糧令其自齎呻吟之餘何以堪此臣願朝廷深念保鄣之重多方優䘏俾獲蘇甦以收邊甿之心北境遺黎本吾赤子日夕南望如慕慈親彼既襁負而來焉有可拒之理竊聞疆吏便文塞責至以鋒鏑驅之既絶其向生之塗是激其等死之忿又聞秦隴之間有相率內附者自湼其面示無還心視昔八字之軍何異而入南不受歸北不可獸窮則摶勢有必然臣恐欲以靖邊祗以擾邊將以無事適為多事也臣聞古之有國者患民之不附而不患民之加多孟子曰為湯武敺民者桀與紂也今天下之君有好仁者諸侯皆為之敺矣今中華之民窮而歸我是女真為吾之鸇獺也其忍不為茂林深淵以受之耶羊祜祖逖之事淺矣然能務修德信撫納新附故吳人恱服晉土復歸況堂堂鉅宋豈無能任二子之事者誠能謹擇其人分鎮三邊務以恩信懷柔而使逺人欣慕民既我附土將焉歸恢拓之基實在於此臣願朝廷亟加之意以收中原赤子之心夫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陛下誠能內有以保吾國之民外有以懷鄰國之民則以守則固以戰則克矣臣故曰收衆心為自立之本也抑臣又聞有自立之本有自立之具今連營列戍虛籍不填老弱溷殽教閱弛廢衣廩脧削憔悴無聊荊淮所恃者義勇民丁而圑結什伍反成騷擾無以作其超距翹闗之勇東南所長者舟師戰櫂而繪畫圖冊徒事美觀而未嘗習以淩波破浪之技儻非痛掃弊端一新戎政則緩急將無可用之兵掊歛成風而士卒之怨弗恤忌克成習而偏禆之長莫伸或㧞於奔北而威望不足服人或相為水火而用心莫能恊一公朝苞苴之路絶而別通交結之塗田宅子女之欲盈而外竊亷潔之譽儻非愽采衆言精加蒐擇則緩急必無可用之將昔李綱建議以為欲保江南當葺理淮襄以為家計夫荊襄形勝臣固習聞而兩淮利病則尤所深悉蓋軍國所資莫如鹽莢而淮有鬻海之饒兵食所仰莫如屯田而淮有沃埜之利其齊民則天性徤鬭每易視敵兵其豪民則氣槩相先能鳩集壯勇使范蠡諸葛亮輩得而用之力本以務農教民以習戰雖方行天下可也其肯委之為不足守之地哉中興之初志在進取故不暇修營講和之後束於要盟又不克經理然孝宗皇帝所以設扞防闢空曠者未嘗不留聖心竊惟今日實南渡以來所未有之時政當乘機自立繼孝宗所欲為之志夫高城深池勁兵重戍邊之大命也今淮東要害在清河之口敵之糧道實出於茲而淮陰無尋丈之城無尺寸之兵徒以山陽可恃而已然山陽雖大前無淮陰之蔽後無寶應之援若敵以重兵遮前而竒兵斷後則高郵維揚之路絶而山陽之形孤山陽不守則通泰危而江淛震矣淮西要害在渦頴之口敵之糧道亦自此出而濠梁安豊城則庳薄池則堙狹兵則單虛徒以廬和可恃而已然有安豐之屏扞則敵始不得以犯合肥有濠梁之遮蔽則敵始不得以走厯陽藉有他徑可由而吾之廬和當前而濠夀斷後則彼有腹背之虞我有犄角之助其能長驅深入蕩無所畏乎故欲固兩淮先防三口此非臣之臆說也昔孫氏之保江左邾城雖小猶屯三萬人今維揚合肥兩淮之根本而兵數單弱不及孫氏一邾城故李綱嘗謂大將擁重兵於江南官吏守空城於江北以為非䇿臣謂今日當議徙江上之屯以壯淮甸之勢或謂果爾如江靣何夫兩淮籓籬也大江門戶也藩籬壯則盜賊無闖門之慮兩淮固則戎馬無飲江之憂第當精閱舟師布列津要則表裏相應屹如金湯其與區區坐守江壖而使賀若弼之徒得以經營飛渡者利害何啻什伯哉雖然此不足煩聖慮也古之為國者必有重臣以當閫外之寄故蜀以孔明駐漢中吳以陸遜守荊渚皆付以事權不從中御故二人者得以乘機制變而收成功今江陵建鄴雖有制閫之名而實處內地邊陲機事多不即知至於小有措置必皆聼命於朝有請輒從尚雲可也請而弗獲抑又多焉藉有異材何由展布因循誤事可為深憂臣願於近臣中擇其更事任熟軍情威望素孚文武兼備者二人一於襄漢一於兩淮之中建立幕府財許移用官許辟置其他悉如吳蜀任二臣故事則荊淮之家計可成而朝廷之憂顧可釋此陛下所當亟圖而不可忽也或曰彼方紛拏我幸無事但求鎮靜焉用張皇臣竊以為不然夫自古未嘗無夷狄惟有以待之則不敢窺未嘗無奸雄惟有以折之則不敢肆今不於斯時大有所振立萬一更生虎狼之敵知吾易與潛啓桀心當是時也不知安邊金繒行人玉帛可以窒其無饜之欲乎夫古今之患非一而䝉蔽為甚昔范仲淹嘗謂時方用兵不當諱言邊事今朝廷若以張皇為戒臣下希指雖有警急不敢上聞本惡張皇乃成蒙蔽昔雲南䘮師反以捷告原其積漸不過如斯盛明之朝可不鑒此臣本迂踈豈應妄論大事然惟臣子之誼有懷弗盡不足為忠是以冐昧決於一言區區愛君之心惟聖明裁察
直前奏劄〈真德秀〉
臣聞君子小人之分義利而已矣君子之心純乎為義故其得位也將以行其道小人之心純乎為利故其得位也將以濟其欲二者操術不同故所以𨗳其君者亦異夫為人君者受諫則明拒諌則昏明則君子得以自盡昏則小人得以為欺故為君子者唯恐其君之不受諫為小人者唯恐其君之不拒諌彼小人者豈以受諫為不美哉蓋正論勝則邪說弗容公道行則私意莫逞故其術不得不出乎此昔唐憲宗嘗謂李絳曰比諫官多朋黨論事不實皆陷謗訕欲黜其尤者若何絳曰此非陛下意必憸人以此熒誤上心因極陳其說以明人臣進諫之難帝曰非卿言我不知諌之益憲宗唐之英主也憸人之言一入㡬至於黜諌臣蓋朋黨謗訕皆人主之所深惡因其所惡而激怒之雖憲宗之明不能無惑非絳深知小人情狀而極辨之則皇甫鏄李逢吉之徒豈必本年而後用事嗚呼人主為社稷計其可不致察乎此哉臣嘗厯考前古凡小人慾排正論大抵數端不曰立異則曰好名不曰賣直則曰歸過而其甚者則曰朋黨也謗訕也蓋為君子者以引君當道為心政有得失必不茍從不茍從則近乎立異矣竭忠論事必合人情既合人情必得時譽如此則又近乎好名矣好直鄰於賣直救過類乎歸過乃至持論偶同則可謂之朋黨盡言無隠則可謂之謗訕凡此數端皆迷誤君心之酖毒窒絶言路之榛荊也自非至聖至明未有不為所惑仰惟本朝聖哲相承招徠讜言如恐弗及方其盛時天下之士仇然獻議固有踈狂謬戾不切事體沽激矯亢不本忠誠者亦皆優容不以為臯其間小人不便或進巧說若景祐中范仲淹既坐言事絀議者因請勅牓朝堂有曰憸邪罔上者有辟挾私立黨者必懲自謂足以梗言路矣而仁宗尋即悔悟誕降明詔敷求直言召還仲淹竟至大用而慶厯之治以成哲廟初用司馬光之言下詔求諌當時有不欲者豫計六事以排之曰若陰有所懷犯非其分或扇揺機事之宜或迎合已行之令上以觀望朝廷之意以徼幸希進下以惑流俗之情以干取虛譽若是者必罰無赦光復上䟽爭之以為此非求諫乃拒諫也人臣惟不言言則入六事矣哲宗宣仁亟俞其請而四方言利病者始獲上聞元祐之治實基乎此向使二宗納奸言而不悟逺正論而不容則小人之計行君子之道䘮豐功大業安能傳示永久為本朝極盛之日乎若乃指公論為流俗者王安石之私心分上書為邪等者蔡京之奸計斥忠賢為偽黨者韓侂胄之狡謀覆轍甚明厥鑒非逺臣愚伏望陛下恢洪聖度以徠天下之忠言昭晰聖鑒以察羣臣之心術凡在廷之士有勸陛下以親近端良不諱已過者必君子也不惟聼受之又當奬擢之有勸陛下以疑忌人言惡聞厥失者必小人也不惟拒絶之又當擯斥之使鳴鳳之瑞日聞而妖狐之音頓息若是而治功不隆天休不格者非所聞也惟陛下留神反覆愚臣之言
庚午六月十五日輪對奏劄二〈真德秀〉
臣聞天下有不可冺㓕之理根本於人心萬世猶一日者公議是也自有天地以來雖甚無道之世破裂天常隳壞人紀敢為而弗顧者能使公議不行於天下不能使公議不存於人心善乎先正劉安世之議曰公議即天道也天道未嘗一日亡頋所在何如耳熈寧之世以新法為不可行者公議也雖以王安石之愎諫遂非而不能遏士大夫之口紹興之際以和好為不足恃者公議也雖以秦檜之擅權專殺而不能弭君子之論卒之新法行而民力屈和好就而敵情驕甚哉此理之在人信可畏也與其拂之以取敗孰若順之以為安近年侂胄用事以區區私意小智扞天下公議之衝雖能顛倒是非於一時終不免為當世大僇何者公議天道也侂胄違之則違天矣天其可違乎故善為國者畏公議如畏天則人恱之天助之何事功不立之憂哉陛下更化以還至公之理蓋嘗少伸於久鬱之後矣臣愚伏願朝廷之上兢兢保持勿失初意用人立政一以天下公議為主而不累於好惡黨偏之私盡公極誠如對上帝則天人胥恱治效可期海內之幸也惟陛下留神反復愚臣之言
辛未十二月上殿奏劄一〈真德秀〉
臣聞知父母之心者可以知天心知人君之道者可以知天道蓋父母之於子也鞠育而遂字之仁也鞭撲而教戒之亦仁也君之於臣也爵賞以褒勸之仁也刑罰以聳勵之亦仁也天佑民而作之君其愛之深望之切無異親之於子君之於臣也故君德無愧則天為之喜而祥瑞生焉君德有闕則天示之譴而災異形焉災祥雖殊所以勉其為善一也天之愛君如此為人君者其可不以天之心為心乎臣伏觀近嵗以來旱蝗頻仍饑饉相踵陛下嚴恭寅畏不敢荒寧憂閔元元形於玉色上天降康遂以有年亦足以觀感格之效矣而比者乾度告愆星文示異乃疊見於清臺之奏謂陛下躬行之未至與則豐穰之應何自而致之謂陛下躬行之已至與則象緯之災又何為而數見也天道幽逺人所難知臣竊思之意者皇天佑宋之心欲陛下不以積年之憂為易忘而以目前之喜為僅足其愛之深望之切為何如耶夫宮庭屋漏之䆳起居動作之微一念方萌天已洞見陛下誠能守兢業之志防慢易之私孳孳服行屢省毋怠則將不待善言之三而有退舍之感矣況今年雖告稔民食僅充然薦饑之餘公私赤立如人久疾甫獲瘳而血氣未平筋力猶憊藥敗扶傷正須加意朝廷之上未可遽忘矜恤之念也恭聞間者內廷屢藏醮事固足以見陛下畏天之誠然而修德行政者本也禬禳祈請者末也舉其末而遺其本恐終不可以格天矧今冬令已深將雪復止和氣尚鬱嘉應未臻此漢人所謂天有憂結未解民有怨望未塞者也臣愚不佞伏望陛下體昊穹仁愛之意思星文變動之由延訪羣臣勤求闕失推行惠政以活斯民則愁嘆銷於下而休徵格於上矣詩曰敬之敬之天惟顯思命不易哉惟陛下留神毋忽
辛未十二月上殿奏劄二〈真德秀〉
臣竊惟今日金人有必亡之勢三可為中國憂者二蓋自有天地以來夷夏盛衰不常然未有昌熾百年而無變者也金人盜據中原九十載矣自其立國唯以刑威殺戮刼制上下非有歡然心服之素也持此而欲久存雖秦隋不能況區區無道如金人乎此其必亡者一方阿固岱尼堪之徒崛興窮海之濱茹毛飲血雲合烏散用彼之所長以憑陵諸夏故所嚮莫能當今數十年豢養之餘亡復前日堅悍之氣而韃靼小夷歘起而乘之干戈相尋情見力詘蓋今之女真即昔之亡遼而今之韃靼即鄉之女真也以垂亡困沮之勢既不足以當新勝之鋒而衆叛親離安知無他變乘之者此其必亡者二方其隆時用民力如犬馬戕民命如草菅人情攜離亡一敢叛者積威約之素也今其潰散四出猶川決防不可遏止至用赦以安之瓦解土傾其形已露豈待智者而後知哉此其必亡者三嗟夫堂堂中華蛇豕穴之翼翼故都禾黍生之有志之士思欲一洗久矣而曩者病於機㑹之難逢間者敗於權姦之輕舉頋今何幸彼自阽危而臣復以為憂何也蓋傳有之自非聖人外寧必有內憂孟子亦曰無敵國外患者國恆亡方陛下更化之初和議未堅邊警未撤君臣上下愓然有不敢康之心迨夫聘頫交馳遽已狃目前之安而忘前日之患萬一金人遂亡莫或餘毒上恬下嬉自謂無虞則憂不在敵而在我矣此臣所謂可憂者一也事㑹之來應之實難毫釐少差禍敗立至設或外夷得志邀我以夾攻豪傑四起奉我以為主從之則有宣和結約之當戒張覺內附之可懲如將保固江淮閉境自守彼方雲擾我欲堵安以此為謀尤非易事此臣所謂可憂者二也今之議者大抵以為夷狄之衰迺中國之利抑不思匃奴五單于之爭漢嘗獲其利矣拓㧞氏河南之警頋反為蕭梁之害何耶蓋有國者不當問敵人之盛衰惟當計吾政之修否當漢宣時內有股肱之良外有爪牙之勇朝廷紀綱本末備具邊陲備禦斥堠精明使匃奴盛彊尚當賔服況於浸微弱之後乎若梁武則不然舍正道而溺異端棄人事而談空寂內則三蠧弄權輕作威福外則諸王忿䦧骨肉相圖保境靖民猶懼不足況欲乘人之敇以徼幸萬一之功哉由是觀之使今日能為漢宣之所為則金之存亡俱不足患抑猶未也多事之端方自此始臣愚竊獨憂之伏惟陛下日與二三大臣深求自治之䇿勿以懲羮之故而謂讐恥可忘勿為視蔭之謀而謂幸安可恃修實德以格天命敷仁政以結民心奬忠實以作興天下之材省科歛以培養天下之力至於某人可將某兵可用某城當繕某器當修無日不計於朝而申訓之庶㡬國勢日尊敵人自恐則乘機取勝可以制蚌鷸之危養威俟時足以保金湯之固矣惟陛下毋以臣愚賤而忽其言
十二月奏已見劄子〈真德秀〉
臣聞自昔人臣之愛君莫大乎願其君之夀天保之詩歸美以報上也一則曰俾爾單厚何福不除二則曰受天百祿降爾遐福而終之曰如南山之夀此惓惓之至也今臣忝備禁宻且以執經勸講為職伏遇陛下誕彌之節近在朝夕歸美報上尤劇此心然徒知與海內臣民頌吾君之夀而不以聖賢論致夀之道為陛下言則亦不過如華封之愛君而已矣奚益哉謹齋宿再拜條其説以獻一曰無逸則夀昔周之成王盛年嗣位周公恐其不知稼穡之艱難而乃逸也則為書以戒王其言殷王中宗享國之久本於嚴恭寅畏天命自度治民祗懼不敢荒寧至論高宗祖甲及周文王所以享國者大抵亦然蓋百聖相傳同此一敬曰嚴恭曰寅畏曰祗懼無非敬也敬與逸豫相為消長三宗文王之所以能無逸者以其敬也周公欲王眡以為法而日勉焉上敬天下敬民則游田不敢盤酒德不敢飫培養厚而根本強持守嚴而心志定是固輯福之源曼夀之基也然則陛下於無逸之戒其可不念乎二曰親賢則夀召公巻阿之詩亦為戒王而作其三章曰爾受命長矣茀祿爾康矣而繼之曰有馮有翼有孝有德以引以翼謂必有如是之人日侍左右然後迪其君於道而受天之福也夫人君享四海之奉易動者物慾而難保者德性近妃嬪䙝御之時多而親學士大夫之時少則迎逢扇惑無非物慾豈惟敗德抑且傷生惟有孝有德者引之於前而翼之於後俾日聞正言見正行杜嗜欲於將萌弭過失於未形則其心恬憺而和平優游而晏寧是乃保身長世之道也然則陛下於親賢之意其可不篤乎三曰以孝奉先則夀周頌之雝為禘祭而作也而曰假哉皇考綏予孝子又申之以眉夀繁祉之言蓋王者以孝事其先而祖宗亦以夀祉遺其後人也陛下嗣先皇之服而為宗廟主嵗時饗祀固所當嚴而一祖十二宗之傳序其責尤重夫必勤勤於繼述兢兢於保守然後神祗祖考咸安樂之而錫之以無疆之休此陛下所宜深勉者也四曰仁則夀孔子論知仁之別而曰仁者靜又曰仁者夀惟靜故夀也仁者之心純乎天理而無私慾之擾故其體安定而正固其效悠久而綿長然靜非兀然枯槁之謂也動以理雖動而未嘗不靜不仁之人則動於欲矣欲勝而無節則𨅶動而難安世未有凝然安固而不夀亦未有紛然𨅶擾而克夀者此陛下所宜深體也五曰有德則夀中庸稱舜之孝以為大德者必得其夀且謂天之生物因材而篤栽培傾覆惟所取焉蓋皇天無親惟德是輔舜之所為有自夀之道故天亦夀之此所謂栽者培之也祖已之訓高宗則曰降年有永有不永非天夭民民有自夭之道故天亦夭之此所謂傾者覆之也以大舜之德為師而以祖已之言自鑒此又陛下所當深用其力也凡此五條皆聖經之格言萬世人君之藥石參而味之則周孔之大訓為足以該之蓋能敬與仁則餘皆在其中矣秦漢以來異說橫騖人君不知聖賢致夀之道而溺於神仙方士之術故漢有文成少君唐有栁泌趙歸真輩皆以荒忽誕幻蠱其君至於餌藥以求長年未有不反為所誤者唐之穆敬不足道憲武皆英明雄斷之主亦以自賊焉豈非世之大戒乎臣嘗竊謂仙經萬巻不若誦無逸之一篇道家千言豈如玩靜夀之兩語陛下方日近儒生游心經術未有漢武唐憲之惑微臣愛君不敢不豫陳其愚惟聖明裁察
論聚散劄子〈牟子才〉
國家五星聚奎實主文治列聖相承唯以收攬人才為第一事雖棫樸之能官人巻阿之用吉士不是過也咸平景德之間渾然不見其際所謂人才之大極政事之太和也天聖以來王曽呂夷簡相君子嘗一聚矣未㡬而散於景祐百官之一圖又散於慶厯聖德之一詩又散於王拱辰打就之一網是天聖以來之人材散於忠邪之相激然其害止於散而已神宗初年富弼復相至和嘉祐之君子未至於散也熈寧之邪說一進而先朝之大臣最先散未幾而議新法不合者盡散未㡬而條例司之賢者亦散是熈豐之人才散於法令之變更也然其害止於散而已元祐初司馬光相呂公著文彥博相繼輔政君子又聚矣品流太分事故反覆濫觴於吏額之小爭浸淫於調停之初議滔天於䇿題之分辨而君子之黨盡散極而至於朝堂之榜黨碑之䥴躪躤忠賢曽草菅之不若是元祐之人材散於別白之太過其為禍蓋不止於散也建中靖國初起范純仁相韓忠彥君子又聚矣天下方以快活差除為喜而曽曹溫益志在朋奸置政事局而輕元祐重元符進愛助圖而左軾轍右京卞意向一偏而君子遂盡去而元符上書人一皆以邪目之是建靖之人材散於中非中而靖非靖其為禍蓋不止於散也中興以來張浚趙鼎為相君子又聚矣未㡬秦檜當國力主和議一時讜論如胡銓等三十二人不肯附麗如李綱等八十餘人率皆擯棄或死於囹圄或死於貶所或流棄於魑魅之區累赦不移或棲遲於林泉之下屏逐不出是紹興之人才散於多主戰而少主和其為禍又不止於散也慶元初趙汝愚相凡一時知名之士朝除暮拜略已無遺姦憸小人相與仄目而慼怨恨之餘亟引非類布居臺評於是汝愚引用之人以次而去大者貶竄小者斥退而舉幡六士屏竄朋黨之禁愈嚴士大夫之禍愈酷是慶元之人才散於嫉專門而禁道學其為禍又不止於散也臣嘗通考國朝之人才大抵屢散有散之大者散之小者有散之緩者散之急者有散之遽者散之極者始而君子攻小人其變也君子攻君子甚至於君子而力引於小人始而小人攻君子其變也小人攻小人甚至於小人而陽附於君子推移不一僨起相攻然要其極亦不過散而聚聚而散耳閱汗青而慨歎撫往事以興嗟今日正當君子大聚散之秋可不先㡬微而逆致其防哉陛下即位㡬三十年君子之類凡三聚而三散矣端平親政一聚散也甲辰改祀二聚散也丁未更化三聚散也今日二相竝建公道復明加壁招旌翕若少聚矣然方剛忠鯁者淹之外服魁壘卓傑者屈之家食抱負耿介者多鬱沈𢮥守端靖者罕㧞擢或者猶以為未聚也來者不日而旋去居者靡固而易揺落如晨星索如霜葉則又㡬於散矣夫聚之常覺其難散之常覺其易何也君子不為富貴所掀則去就輕去就輕則知醴酒不設楚人市箝之㡬必先㡬而去矣然不知其初費㡬召節也君子不為利慾所迷則出處定出處定則知刳胎毀卵鳳凰不來之意必以兆而行矣然不知其初費㡬綸詔也此聚之所以難而散之所以易也君子敢言以抗小人之鋒雖有大艱難不復計其身之濟否也雖有大機穽不復計其身之利害也君子敢為以摧小人之鋭雖有大禍患不暇顧其身之死生也雖有大䜛毀不暇顧其身之合否也此聚之所以難而散之所以易也然其聚也常以君相好賢之篤其散也常以黨人媢疾之深其聚也常以至誠樂與之實其散也常以疑忌不容之過其聚也常以氣類汲引之公其散也常以意向異同之別其聚也以尊敬之積其散也以厭薄之形其聚也以培植之加其散也以摧抑之遽其聚也以去邪逺佞其散也以崇讎醜正其聚也以戶庭坦夷其散也以城府深阻其聚也以朝廷清明其散也以流品殽雜其聚也以公其散也以私其聚也以義其散也以利聚散之權常寄於若有若無之中而聚散之機常決於且信且疑之際故羣凶闚觀時或小瞢弩羽疊至散之㡬也徒中倒戈自相擊觸一彼一此散之㡬也論事如爭意向小異釁隙漸生散之㡬也表正曝邪鼔虛成實撼揺其居散之幾也設局張穽柔聲宛舌射影中傷散之㡬也寓意歌詩更相賢聖自取議譏散之㡬也招納黨人平治舊怨兼用正邪散之㡬也顯爭力抵激動忿心陡分利害散之㡬也操舟共濟實左虛右輕重不倫散之㡬也顧懷私恩妄談彼善潛疑人心散之㡬也此十㡬者其造端甚微為禍實大月暈而風礎汗而雨事有其兆識者隠憂且小人失職在外揺毒合蠆其姦足以熒惑主聴辨足以扇揺人心機權智術足以怵中立之人錢財氣力足以張異議之勢彼見朝廷舉動少有暌違即萌睥睨之心縉紳議論稍有係吝即開姍笑之口天時不順則幸災而樂禍國本未定即乘間而詆𡾟茍得一隙即伺隙以肆其姦茍得一機即縁機以逞其志今日謂某賢必當逐去明日謂某姦且將召用訛撼靡已朋類實繁又有君子之似者心懷卵翼之恩進則不能旅於君子退則恥為伍於小人於是立為狡獪閃爍之論以洗其附麗之跡言雖若公意則有為若是者如言八闗五鬼之類耳其𢮥心用意雖鬼神莫窺其際使此說得行則為毒也忿戾而不可解亦有小人之靡者心懷汲引之恩進則不類於君子退則無間於小人於是立為誕荒卑謟之論以晦其茍合之跡言雖可玩意則難量若是者亦猶三變兩來之類耳其處心積慮雖公輸莫諭其巧使其說得售則為害也陰沉而不可藥邪氣日盛元氣日微此聚之所以不可常而其勢必至於散彼豈不知聚而為解散而為屯聚而為泰散而為否然不能不散者上無以保之下無以安之則散亦勢之常也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七十五
<集部,總集類,文章辨體彙選>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七十六
明 賀復徴編
劄子六
乞校正陸䞇奏議進御劄子〈宋蘇軾〉
臣等猥以空踈備員講讀聖明天縱學問日新臣等才有限而道無窮心欲言而口不逮以此自愧莫知所為竊謂人臣之納忠譬如醫者之用藥藥雖進於醫手方多傳於古人若已經效於世間不必皆從於已出伏見唐宰相陸䞇才本王佐學為帝師論深切於事情言不離於道德智如子房而文則過辨如賈誼而術不踈上以格君心之非下以通天下之志但其不幸仕不遇時德宗以苛刻為能而䞇諫之以忠厚德宗以猜忌為術而䞇勸之以推誠德宗好用兵而䞇以消兵為先德宗好聚財而䞇以散財為急至如用人聴言之法治邊馭將之方罪已以收人心改過以應天道去小人以除民害惜名器以待有功如此之流未易悉數可謂進苦口之藥石鍼害身之膏肓使德宗盡用其言則貞觀可得而復臣等每退自西閣即私相告以陛下聖明必喜䞇議論但使聖賢之相契即如臣主之同時昔馮唐論頗牧之賢則漢文為之太息魏相條董之對則孝宣以致中興若陛下能自得師則莫若近取之䞇夫六經三史諸子百家非無可觀皆足為治但聖言幽逺末學支離譬如山海之崇深難以一二而推擇如䞇之論開巻瞭然聚古今之精英實治亂之龜鑑臣等欲取其奏議稍加校正繕寫進呈願陛下置之坐隅如見䞇靣反覆熟讀如與䞇言必能發聖性之高明成治功於嵗月臣等不勝區區之意取進止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七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七十七
明 賀復徴 編
劄子七
初政第二劄〈明霍韜〉
臣聞漢文帝入蒞大統首問每嵗決獄㡬何每嵗錢糓出入㡬何陳平對曰有主者司馬光謂平所對為非非也大臣惟擇夫主刑獄錢糓者而已責大臣知刑獄錢糓之數非也或者又雲文帝非所宜問亦非也葢知刑獄之數可以覘風化矣知錢糓之數可以知經費矣此文帝之問實人君初政之首務也臣願陛下推廣此問可乎如䝉首召戶部問之曰祖宗朝嵗計賦稅所入㡬何各省存留㡬何內府需費㡬何百官廩糧幾何軍士糧餉㡬何三邊供億幾何藩封祿米㡬何內宦月糧幾何較之今日嵗計所増幾何所減幾何然後從而思之曰賦稅所入猶夫昔也所費所出不有倍於昔者乎年代愈深流𡚁愈極盍有以處之乎次召吏部問之曰祖宗朝外任百官㡬何京任百官㡬何薦舉㡬何科貢㡬何雜流幾何較之今日冗員所增㡬何衙門添設㡬何然後從而思之曰輿圖政事猶夫昔也冗員冗食不有加於昔乎官添弊冗政紛多門盍有以處之乎次召兵部問之曰祖宗朝天下軍職㡬何京衛帶俸㡬何外衛帶俸㡬何天下軍士㡬何在京勇士㡬何校尉㡬何較之今日所增㡬何所減㡬何虛名無實勢豪包辦月糧幾何然後從而思之曰天下疆圉猶夫昔也冗員冗兵不有倍於昔者乎愈久愈冗愈冗愈極糧食無措盍有以處之乎次召禮部問之曰祖宗朝天下親藩㡬何鎮國奉國將軍中尉㡬何儀賔㡬何內臣㡬何較之今日所増㡬何所減㡬何然後從而思之曰嵗計賦入猶夫昔也宗藩內宦不有倍於昔者乎勢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盍有以處之乎次召工部問之曰祖宗朝嵗計物料所入㡬何恆年修理㡬何上用所需㡬何各監局所需㡬何軍器修理㡬何工匠㡬何柴炭㡬何較之今日所増㡬何所減㡬何然後從而思之曰天下課料猶夫昔也浮費不經不有倍於昔者乎繁費日滋帑藏日竭天下日困國計日艱盍有以處之乎次召刑部問之曰祖宗朝嵗決大辟幾何較之今日天下決大辟㡬何情真着監㡬何可疑見監㡬何然後從而思之曰好生惡死人心猶夫昔也嗜利忘死不有倍於昔者乎經奏處決有此數也敲椎寃死不有萬於此者乎民無恆産斯無恆心刑酷民寃國本攸係盍有以處之乎是故天下一大家也處天下猶夫處家也今夫千金之家一人享之其百費饒洽也固宜再世有五人焉則為二百金之家矣以二百金之家復圖千金之費不日就窮促已乎雖然二百金之家儉以圖存其不墮先業也亦宜再世再有五人焉則為四十金之家矣以四十金之家復圖千金之費不立墮先業已乎雖然四十金之家猶可擴之為二百金之家也二百金之家猶可擴之為千金之家也存乎人者也天下一大家不再擴焉者也限於勢者也我祖宗剙業之初猶夫億萬金之家也宗藩之分封猶夫子孫也百官猶夫工作也內臣猶夫臧獲也軍士猶夫守家之犬也嵗費供億猶夫家之調度也率是數者皆如祖宗之舊猶勢窮弊生尚宜思所以救夫末流之患以適夫時宜之制奈之何年積月冗於是數者不知㡬倍於祖宗之舊浮費百出日益日甚不知幾倍於祖宗之舊是猶承千金之後者不知其已落二百金之家矣復妄意夫千金之費也若之何其不窮乎陛下思而及此尚早圖之猶內臣外臣恊心同憂兢業十年乃克有濟失今不圖後無及矣今縱未大更張陛下只時念及此或命六部開具大數揭帖朝夕觀覽則所以恐懼樽節之意自不能已矣內臣勲戚亦使之盡心思慮以防夫日後之患以紓夫目前之急國家得宏久之圖內臣亦享綿長之福陛下亦能日慎一日心由此正慾由此窒天理常存邪佞退聴克己復禮之力由此益堅祈天永命之道由此馴致潛消黙運之中自致夫聖德神功之盛矣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七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七十八
明 賀復徵 編
奏啓一
劉勰曰啓者開也髙宗雲啓乃心沃朕心取其義也孝景諱啓故兩漢無稱晉來盛啓用兼表奏陳政言事既奏之異條議爵謝恩亦表之別幹必斂散入規促其音節辨要輕清文而不侈亦啓之大畧也山公啓事〈晉山濤〉
人才既自難知中人已下情偽又難吏部郎以碎事日夜相接非但當正已而已乃當能正人不容穢雜也議者杜黙德履亦佳太子庶子崔諒中郎陳准皆有意正人其次不審有可用者不
其二
阮咸眞素寡慾深識清濁萬物不能移也若在官人之職必妙絶於時
其三
吏部郎主選舉宜得能整風俗理人倫者紹平簡溫敏有文思又曉音當成濟也猶宜先作秘書郎
其四
臣近舉汜源為太子舍人源見稱有德素久沉滯舉為大臣欲以尉後聞之士
其五
太子始之東宮四海矚目保傅不可不髙盡天下之選也
其六
晉制諸坐公事者皆三年方得敘用其中多有好人令逍遙無事臣以為略依左遷法隨資才減之亦足懲戒而官不失其用
論國制唘〈宋鮑照〉
臣唘臣聞尺之量錦工者裁之袤丈之木繩墨在焉事無巨細非法不行當今世閒政睦藩國相望君舉必書動成準式息躬聖壤十有餘載條制節文宜其備矣諸王列封動靜兼該而竊見國之處事未盡善臣之暗蔽私心有惜伏見彭城國舊制猶有數巻雖多殊革大綱可依愚謂宜令掌故刋而撰之上著朝典藩邦之度下揆國訓繁簡之誼傍酌州府寛猛之中章程久具永為恆制豈伊今美乃足貴之將來臣忝充直貟脫以唘聞煩而非要伏追慙悚謹唘
謝解禁制唘〈鮑照〉
臣言被宣令解臣禁止天光鄭重不可勝逢飛走知感矧臣人類臣聞獲過於神或慿尸祝以請得罪於君可因左右而謝臣自惟孤賤盜幸榮級闇澀大誼猖狂世禮奇非阮籍無保持之助才愧馮衍有⿰⿰之困自非聖朝超然覧臣於視聽之外則今日渥澤更成妄遭來辰萎葉終先朝草小人嵗莫知能何報徒厚恩華憂懼嘆息不任下情謹詣拜疏以聞
讓太傅唘〈齊豫章王嶷〉
陛下以叡孝纂業萬㝢維新諸弟有序臣屢荷隆愛叨授台㫖不敢固辭俛仰祇寵心魂如失負重量力古今同規臣窮生如浮質操空素任居鼎右已移氣序自頃以來宿疾稍纒心慮恍惚表於容狀視此根候常恐命不勝恩加以星緯屢見災祲雖修短有恆能不耿介比心〈闕〉從俗唘解今職但厝辭為鄙或貽物誚所以息意緘黙一委時運而可復加寵榮增其顚墜且儲傅之重實非恆選遂使太子見臣必束帶宮臣皆再拜在三之誼何以當此陛下同生十餘今唯臣而已友於之愛豈當獨臣鍾其隆遇別奉唘事仰祈恩照臣近亦侍言太子告意子良具因王儉申唘未知麤上聞未福慶方隆國祚永始若天假臣年得預大位唯當請降貂璫以飾微軀永侍天顔以惟畢世此臣之願也服之不𠂻猶為身災況寵爵乎殊榮厚恩必誓以命請
宻唘武帝〈竟陵王子良〉
臣思水潦成患良田沃壤變為汙澤農政告祥因髙肆務播植既周繼以旱虐黔庶呼嗟相視禠氣夫國資於民民資於食匪食匪民何以能政臣毎一念此寢不便席本始中郡國大旱宣帝下詔除民租今聞所在逋餘尚多守宰嚴期兼夜課切新稅力尚無從故調於何取給政當相驅為盜耳愚謂逋稅宜皆原除少降停恩微紓民命自宋道無章王風陵替竊官假號駢門連室今左民所檢動以萬數漸漬之來非復始適一朝洗正理致沸騰小人之心㒺思前恩董之以威反怨後罰獸窮則觸事在匪輕齊有天下日淺恩洽未布一方或饑當加優養愚謂自可依源削除未宜便充猥役且部曹檢校誠存精宻令史奸黠鮮不容情情既有私理或枉謬耳目有限羣狡無極變易是非居然可見詳而後取於事未遲明詔深矜獄圄恩文累墜今科㒺嚴重稱為峻察負罪離諐充積牢戶暑時鬰蒸加以金鐵聚憂之氣足感天和民之多怨非國福矣頃土木之務甚為殷廣雖役未及民勤費已積炎旱致災或由於此皇明載逺書軌未一縁淮帶江數州地耳以魏方漢猶一郡之譬以今比古復為逺矣何得不愛其民緩其政救其危存其命哉湘區奧宻蠻冦熾強如聞南師未能挫戮百姓齊民積年塗炭疽食侵滛邊虞方重交州夐絶一垂寔惟荒服恃逺後賔固亦恆事自青德唘運欵關受職置之度外不足絓言今縣軍逺伐經途萬里衆寡事殊客主勢異以逸待勞全勝難必又緣道調兵以足軍力民丁烏合事乖習銳廣州積嵗無年越州兵糧素乏加以發借必致恇擾愚謂叔獻所請不宜聽從取亂侮亡更俟後㑹雖緩嵗月必有可禽之理差息發動費役之勞劉楷見甲以助湘中威力既舉蟻冦自服
陳時政啓〈竟陵王子良〉
臣一月入朝六登文陛廣殿稠人裁奉顔色縱有所懷豈敢自逹比天𤯝亟見地孽亟臻民下妖訛好生噂𠴲榖價雖和比室饑嗛縑纊雖賤駢門躶質臣一念此每入心骨三呉奧區地唯河輔百度所資罕不自出宜在蠲優使其全富而守宰相繼務在裒尅圍桑品屋以准貲課致令斬樹發瓦以充重賦破民財産要利一時東郡使民年無常限在所相承准令上直每至州䑓使命切求懸急應充猥役必由窮困乃有畏失嚴期自殘軀命亦有斬絶手足以避徭役生育弗起殆為恆事守長不務先富民而唯言益國豈有民貧於下而國富於上邪又泉鑄嵗逺類多翦鑿江東大錢十不一在公家所受必須輪郭完全遂買本一千加子七百猶求請無地棰革相驅尋完者為用既不兼兩囘復遷貿㑹非委積徒令小民每嬰困苦且錢帛相半為制永久或聞長宰須令輸直進違舊科退容姦利八屬近縣既在京畿發借徵調實煩他邑民特尤貧連年失稔草衣霍食稍有流亾今農政就興宜䝉賑給若逋課未上許以申原兗豫二藩雖曰舊鎮往屬兵虞累棄鄉土密邇寇庭下無安志編草結菴不違涼暑扶淮聚洛靡有生向俱稟人靈獨絶溫飽而賦斂多少向均失實謂凡有荒民應加蠲減又司市之要自昔所難頃來此役不由才舉並條其重貲許以價衒前人增估求俠後人加稅請代如此輪迴終何紀極兼復交關津要共相唇齒愚野未閑必加陵誑罪無大小橫沒貲載凡求試榖帛類非廉謹未解在事所以開容夫獄訟惟平畫一在制雖恩家得罪必宜申憲鼎姓貽諐最合從網若罰典惟加賤下辟書必蠲世族懼非先王立理之本尚書列曹上應乾象如聞命議所出先諮於都都既下意然後付郎謹寫關行愚謂郎官尤宜推擇宋運告終戎車屢駕寄名軍牒動竊數等故非分充朝資奉殷積廣越邦宰梁益郡邑參差調補實允事機且此徒宂雜罕遵王憲嚴加廉視隨違彈斥一二年間可減大半
上太祖陳政事唘〈崔祖思〉
禮誥者人倫之襟冕帝王之樞柄自古開物成務必以教學為先世不習學民㤀志義悖競因斯而興禍亂是焉而作故篤俗昌治莫先道教不得以夷禍革慮儉㤗移業今無員之官空受祿力三載無考績之効九年闕登黜之序國儲以之虗匱民力為之凋散能否無章涇渭混流宜太廟之南引修文序司農以北廣開武校臺州列國限外之職問其所樂依方課習各盡其能月供僮幹如先充給若有廢墮遣還故郡殊經奇藝待以不次士修其業必有異等民識其利能無勉勵
其二
漢文集上書囊以為殿帷身衣弋綈以韋帶劒愼夫人衣不曵地惜中民十家之産不為露䑓劉備取帳鈎銅鑄錢以充國用魏武遣女皁帳婢十人東阿婦以繡衣賜死王景興以折米見誚宋武節儉過人張妃房帷碧綃蚊幬三齊苮席五盞盤桃花米飯殷仲文勸令畜伎答雲我不解聲仲文曰但畜自解又答畏解故不畜厯觀帝王未嘗不以約素興侈麗亡也伏惟陛下體唐成儉踵虞為樸寢殿則素木卑構膳器則陶瓢充御瓊簪玉箸碎以為塵珍裘繡服焚之如草斯實風髙上代名偃下世矣然教信須孚氓染未革宜加甄明以速歸厚詳察朝士有柴車蓬館髙以殊等雕墻華輪卑其稱謂馳禽荒色長違清編嗜音酣酒守官不徙物識義方且懼且勸則調風變俗不俟終日
其三
天地無心賦氣自均寧得誕秀往古而獨寂寥一代將在知與不知用與不用耳夫有賢而不知知賢而不用用賢而不委委賢而不信此四者古今之通患也今誠重郭隗而招劇辛任鮑叔以求夷吾則天下之士不待召而自至矣
求自効啓〈王融〉
臣聞春鶊秋蟀集候相悲露木風螢臨年共恱夫惟動植且或有心況在生靈而能無感夫君道含𢎞臣術無隱翁歸乃居中自見充國曰莫若老臣切慕前修故蹈輕節雖冐不媒之鄙式罄奉公之誠抑又唐堯在上不參二八管夷吾恥之臣亦恥之
答武帝啓〈梁蕭子雲〉
殷薦朝饗樂以雅名理應正採五經聖人成教而漢來此製不全用經典約之所撰彌復淺雜臣前所易約十曲惟知牲牷既革宜改歌辭而猶承例不嫌流俗乖體既奉令㫖始得發矇臣夙本庸滯昭然忽朗謹依成㫖悉改約制惟用五經為本其次爾雅周易尚書大戴禮即是經詩之流愚意亦取兼用臣又尋唐虞諸書殷頌周雅稱美是一而復各述時事大梁革服偃武修文制禮作樂義髙三正而約撰歌辭惟浸稱聖德之美了不序皇朝製作事雅頌前例於體為違伏以聖㫖所定樂論鍾律緯緒文思深微命世一出方懸日月不刋之典禮樂之教致治所成謹一二採綴各隨事顯義以明製作之美覃思累日今始克就謹以上呈
上武帝古今書評啓〈袁昻〉
王右軍書如謝家子弟縱復不端正者爽爽有一種風氣王子敬書如河洛間少年雖有充恱而舉體沓拖殊不可耐羊欣書如大家婢為夫人雖處其位而舉止羞澁終不似眞徐淮南書如南崗士大夫徒好尚風範終不免寒乞阮研書如貴胄失品次叢悴不復排突英賢王儀同書如晉安帝非不處尊位而都無神明施肩吾書如新亭傖父一往見似揚州人共語便音態出陶隱居書如吳興小兒形容雖未長成而骨體甚駿快殷鈞書如髙麗使人抗浪甚有意氣滋韻終乏精味袁崧書如深山道士見人便欲退縮蕭子雲書如上林春花逺近瞻望無處不發曹喜書如經綸道人言不可絶崔子玉書如危峯阻日孤松一枝有絶望之意師宜官書如鵬羽未息翩翩自逝韋誕書如龍威虎振劒拔弩張蔡邕書骨氣洞達爽爽有神鍾司徒書字十二種意外殊妙實亦多奇邯鄲淳書應規入矩方圎乃成張伯英書如漢武帝愛道憑虛欲仙索靖書如飄風忽舉鷙鳥乍飛梁鵠書如太祖忘寢觀之䘮目皇象書如歌聲繞梁琴人捨徽衛恆書如挿花美女舞笑鏡䑓孟光祿書如崩崖人見可畏李斯書世為冠蓋不易施評張芝經竒鍾繇特達逸少鼎能獻之冠世四賢共類洪芳不㓕羊眞孔草蕭行范篆各一時絶妙右二十五人自古及今皆善能書奉勅遣臣評古今書臣既愚短豈敢輙量江海但聖㫖委臣斟酌是非謹品字法如前伏願照覽謹啓普通四年二月五日內侍中尚書令袁昂啓勅㫖具雲如卿所許臣謂鍾繇書意氣宻麗若飛鴻戲海舞鶴逰天行間茂密實亦難過蕭思話書走筆連綿字勢屈強若龍跳天門虎臥鳯閣薄紹之書字勢蹉跎如舞女低腰仙人嘯樹乃至揮毫振紙有疾閃飛動之勢臣淺見無聞暗於明㓕寧敢謬量山海以聖命自天不得斟酌過失是非如獲湯炭
與梁武帝論書啓〈陶𢎞景〉
樂毅論愚心近甚疑是摹而不敢輕言今㫖以為非眞竊自信頗涉有悟箴賛過為淪弱許靜素段遂䝉永給仰銘矜奬益無以喻如此書雖不在法例而致用理均兼復兩玩先於都遇得飛白一巻雲是逸少好跡臣不嘗別見無以能辨惟覺勢力驚絶謹以上呈於臣非用脫可充閭願仍以奉上臣昔於馬澄處見逸少正書目錄一巻澄雲右軍勸進洛神賦諸書十餘首皆作全體惟急就章二篇古法𦂳細近脫憶此語當時零落已不復存澄又雲帖註出裝者皆擬賚諸王及朝士臣近見三巻首帖亦謂已久分本不敢識此正復希於三巻中一二條更得預裝之例耳天㫖遂復頓給先巻下情益用悚息近初見巻題雲二十三四已欣其多今者賜書第至二百七十惋訝無已天府如海非一缾所汲良用息心前後都已䝉見大小五巻於野拙之分實以過幸若非殊恩豈可觖望愚固本愽涉而不能精昔患無書可㸔乃願作主書史晚愛𨽻法又羨典掌之人嘗言人生數紀之內識解不能周流天壤惟充恣五欲實可愧恥每以為得作才鬼亦當勝於頑仙至今猶然使欲翻之自無射以後國政方殷山心歉黙不得復以虛閒塵觸謹於此題事遂成煩黷伏願聖慈昭錄誠慊
為卞彬謝修卞忠貞墓啓〈任昉〉
臣彬啓伏見詔書並鄭義㤗宣勅修理臣亡髙祖晉故驃騎大將軍建興忠貞公壺墳塋臣門緒不昌天道所昧忠搆身危孝積家禍名教同悲隱淪惆悵而年世貿遷孤裔淪寒遂使碑表蕪㓕丘樹荒毀狐成穴童牧哀歌感慨自哀日月纒廹陛下𢎞宣教義非求効於方今壺餘烈不冺固陳力於異世但加等之渥近闕於晉典樵蘇之刑逺流於皇世臣亦何人敢謝斯幸不任悲荷之至謹奏啓以聞謹啓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七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七十九
明 賀復徵 編
奏啓二
上東宮請講學啓〈唐張説〉
臣某等啓臣聞安國家定社稷者武功也經天地緯禮俗者文教也社稷定矣固寧輯於人和禮俗興焉在刋正於儒範順考古道率由舊章故周文王之為太子也崇禮不倦魏文帝之在春宮也好古無怠愽覽史籍激揚令聞取髙前代垂名不朽伏維皇太子殿下英睿天縱聖敬日躋神筭密發雄威立斷廓清氛祲用寧國家兆人由是歸德六合所以推功主鬯青宮固本也分務紫極觀政也副羣生之望作累聖之儲殿下之於天下可謂不輕矣監國理人可謂至重矣莫不拭目而視清耳而聽冀聞異政以禆聖道臣愚伏願崇太學簡明師重道尊儒以養天下之士今禮經殘缺學校陵遲厯代經史率多紕繆實殿下闡揚之日刋定之秋伏願愽採文士旌求碩學表正九經刋考三史則聖賢遺範粲然可觀況殿下至性神聰留情國體幸以問安之暇應務之餘引進文儒詳觀文典啇略前載討論得失降溫顔開讜議則政途理體日以增益繼業承祧永垂德美臣等行業素輕藝能寡薄頋慚端士叨侍宮闈日夜祇懼無以匡輔區區微誠願効塵露輕進芻蕘望垂採擇臨啓如失伏用兢惶謹啓手令答曰經史脫誤事資刋理自非通儒孰詳大義侍讀等升堂觀奧能定闕文今司經崇文皆有舊籍敬承來教即令考序頃日以來未暇數對何嘗少選而忘德音尋當聚進羣英冀聞餘論仍令錄留啓本以代書紳
陳問安啓〈明楊士竒〉
臣未奉召命不敢違例一人獨進而有所愚見亦不敢黙而不言近日未嘗朝謁及問安之禮如何臣之愚誠伏望殿下嘉隆此禮愈勤愈敬曾䝉令㫖靣諭臣雲前日欽奉聖㫖免朝臣退而思之固是天恩寛大之至然儲君於事君父未有乆而不朝之理伏望殿下自已主張而必行之如奉聖㫖免朝既退之後明日又往後日又往誠孝之心積久不已必然感格至於奉侍之際尤望和顔婉詞以仰承天意臣伏惟至尊仁聖如天雖臣下有過常䝉寛貸愛之如初何況父子至親恩愛尤重豈宜於奉事之禮少有未盡也昔文王所以稱聖人者蓋自為世子之時日勤於視膳問安之禮為之根本故禮經載之以為萬世之法在禮又曰父母不恱起敬起孝此恱親之要道也伏望殿下萬萬加意臣愚無任䖍懇之至謹啓
正統十四年九月十六日啓〈周敘〉
南京翰林院侍講學士臣周敘謹啓為安邦謹始事臣幸生逢聖明不意國家近日有大不可忍言之事臣雖兩年以來沾患脾疾醫治少效不能有為自聞令諭日夜撫膺揮淚寢食不寧又無才力智能可以赴難復讐恨不即自殞絶謹竭愚忠有可上報朝廷之萬一者不敢隱黙不言恭惟郕王殿下承聖母皇太后命為監國則天下事皆在於殿下一人之身也其所係重矣昔周公輔成王當承平之日今殿下輔皇太子殿下於有事之秋視周公之時又甚難矣雖曰日望聖駕早還以慰臣民之思然敵情叵測時月悠邁天下之大蒼生之衆易以搖惑殿下得不於此深謀熟慮之乎蓋殿下於聖上親則兄弟誼則君臣君父之讐不共戴天宜與群臣如越王之臥薪嘗膽以報吳讐使智者獻謀勇者効力必盡殱㓙渠而後已為今之計先須愽選辨士卑詞重幣暫為君父屈諭以昔時通好恩待如此之厚今因奸臣誤國興兵搆怨遂失南北之親若能即返聖駕則結好和親世世利頼不然則堂堂天朝疆域萬里甲兵數百萬衆得不思汛掃沙漠以圖報復哉必求其人可使者試察遣之庶或有濟至若能返與否必當選將練兵慎固邊疆防其再舉恊力殱之俟上天悔禍宗社靈長休養生息訓甲練兵分遣良將直搗巢穴繫其酋長以伸萬世之憤未為晚也愚昧之誠不能自已謹陳芻蕘之言條列於後敬順附舎人陳亮賫捧進呈伏乞賜覽鑒臣犬馬之誠幸甚計開八條一曰勵剛明君上之徳貴於明而尤貴乎剛明則物無遁情剛則事不牽制全是二者乃克有濟易曰剛徤書曰欽明古昔聖哲允勵乎此故能駕馭英豪平治宇內前此奸臣蔽主之明制主之斷故權移於下致茲禍敗恭惟殿下睿質天賦至剛至明如斷馬順之事中外震慴稱頌伏乞益加奮勵不懈初終幸甚二曰親經史古今治理國家興亡具載典籍讀而知之可為鑒戒伏望殿下擇近內庭可延問羣臣之所開閤置書史其間選擇學識純正者與之講論義理因可詢訪時政庶聰明日益治道有資三曰修軍政方今切務莫逾選將練兵然思何以致之將必多推舉親召問以慰勉之而爵秩勿吝軍士必設法召募時鼓動以來之而賞賫有加勤訓練恤饑寒作之以氣結之以恩庶可底成功宜日夕與左右大臣及諸老將計議精兵足食之要不惟臨事有濟抑且國威振揚四曰選賢才國家治亂係於人才賢否而人才難知自古所病亦必思求所以知之之道夫君子難進易退小人易進難退二者混淆治道衰矣厥今人才布滿有位其賢否則不可不察數年以來權奸專政小人䝉恥冐進相帥成風其間卓然守冰霜之操者僅保少禍而已自今以往宜愼選舉以求之嚴考察以別之峻拔擢以激勸之庶舊習漸更且吏部正官及諸司屬職實庶官之本其素賢者留之不堪者選調之令在廷羣臣連章合詞推舉學識才行優最者分任本部俾之講求用人之要專其責委斯賢才可得治理有望五曰安民心夫民心向背國之存亡攸係不可不思所以安之今邊事方興用軍供饋皆資民力緩之不能集事急之必生變故處之可謂難矣茍不固結其心惟刑驅勢廹以用之詎可經久哉若得人居守令長民之職則處置適宜徭役有要民心服從無施不可伏乞令左右大臣計議選擇賢才必任守令庶事妥民安六曰廣言路在昔堯舜大聖詢於芻堯好問察邇故治㡳無為人樂熈皥誠以一人之知見有限天下之事變無窮能集衆善則舉措克當故也厯代君臣聽言則治諱言則亂史籍可鑒前此內臣王振肆權擅政拒絶人言殺害忠良中外屏息不敢出口茲遇殿下受監國重寄繫宗社生靈之託當明日逹聰之時臣若不言死有餘辜伏乞再申教令許人人建白不拘忌諱惟裁擇可否施行幸甚七曰謹微漸易曰履霜堅氷至言事當愼之於早也臣自永樂以來叨職班行伏見太宗仁宗宣帝列聖臨御之時早朝大班既退即於門上說事各衙門官輪流向前惟君臣相與啇確政務罄盡所言人懷畏憚而事機不泄成密勿廟堂之美自正統以來王振擅權獨〈闕〉在傍於是輔弼大臣及近侍官貟不得召對或有召對亦不敢詳盡故今日之禍皆由不得輪流向前說事所致恭惟殿下監國即同親政宜復舊章凡各衙門官務令各向前說事止與敷對者相知他人皆不能預聞庶得吐露肝膽陳布嘉謨殿下亦須秘重毋或宣露所議奉皇太后於文華殿埀簾或隔一日令甫輔弼大臣隨殿下於簾前奏決大事毋拘時刻條例以權一時之宜庶國是有歸中外有頼八曰修庶政天下一統萬機日臻孰非當理但事有重輕勢有緩急況今弊政之餘尤難為功得不思其𦂳切者施之哉如選任大臣以端治本嚴眀賞罰以聳觀聽崇奬御史以振紀綱革罷監軍以專委寄講求屯種以省饋餉輯睦親籓以厚宗支旌表忠節以作士氣限禁僧道以來召募革去罰贖以澄貪濁禁抑權貴中鹽以通啇賈招降各處冦盜以安反側修理水陸道路以便驛運整搠腹裏𦂳要城池軍馬以備不虞似此尚多宜令議政大臣逐一詳審條例施行則內修外攘讐恥可復邦國奠安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七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八十
明 賀復徵 編
奏啓三
謝敕賚水犀如意啓〈梁昭明太子蕭統〉
臣統啓應敕左右伯佛掌奉宣勅㫖垂賚水犀如意一柄式是道義所須白玉照彩方斯非貴珊瑚挺質匹此未珍雕剞既成光被庸薄如䝉漢帝之簮似獲趙堯之印謹仰承威神陳諸講席方使歡喜羅漢懷棄鉢之嗟玉式碩儒忻驪駒之辨熊餙寳刀子桓恧其大賚犛牛輕拂張敞慚其舊儀殊恩待降伏深荷躍不任下情謹啓事以聞謹啓
謝東宮賜宅啓〈庾肩吾〉
肩吾居異道南才非巷北流寓建春之外寄息靈䑓之下豈望地無湫隘里號乘軒巷轉幡旗門容幰蓋況乃交垂五栁若元亮之居夾植雙槐似安仁之縣卻瞻鍾阜前枕洛橋池通四舍之流牕映東鄰之棗來歸髙里翻成待封之門夜坐書䑓非復通燈之壁才下應王禮加溫阮官成名立無事非恩
謝東宮賚園啓〈張纘〉
性愛山泉頗樂閒矌雖復伏膺堯門情存魏闕至於一丘一壑自謂出處無辨常願卜居幽僻屏避諠塵傍山臨流面郊負郭依林結宇憇桃李之夏陰對逕開軒採橘柚之秋實而王畿陸海畝號一金涇渭土膏豪傑所競徙居好畤必待使越之裝別館河陽亦資牧荊之富此園左帶平湖脩陂千頃右臨長薄清潭百仞前逼逸陌朝夕爽塏後望鍾阜表裏煙霞毎䞉春迎夏華卉競發背秋向冬雲物澄霽歸瞰戶牖不異登臨升降階墀已窮厯覧舟楫所屆累日不能究其源魚鳥之豐山澤不能喻其美
安成王讓錄尚書表後啓〈陳徐陵〉
臣聞間平就國乃盛漢之常儀郕霍無官實宗周之明典何則皇季之重非待厯階王爵之隆自髙群辟況臣戢翼要荒亟離寒暑進慙趙勝能定楚後退匪齊文馳免秦厄固以內切皇心外貽家恥甘輸重餌降禮單于迾城十五如諸和璧市鄉三十聊同寳劍武夫力而獲諸原微臣還而反諸敵瞻言馬駿著隴右之功追念曹彰克烏桓之虜前王子弟若此勲庸偏其反而豈可勝愧
謝明皇帝賜絲布等啓〈北周庾信〉
臣某啓奉勅垂賜襍色絲布綿絹等三十段銀錢二百文某比年以來殊有闕乏白社之內拂草㸔氷靈䑓之中吹塵視甑懟妻狠妾既嗟且憎瘠子羸孫虛㳟實怨王人忽降大賚先臨天帝賜年無踰此樂仙童贈藥未均斯喜張袖而舞𤣥鶴欲來撫節而歌行雲幾斷所謂舟檝無岸海若為之反風薺麥將枯山靈為之出雨況復全抽素繭雲板疑傾併落青鳬銀山或動是知青牛道士更延將盡之命白鹿眞人能生已枯之骨雖復抜山超海負德未勝垂露懸針書恩不盡蓬萊謝恩之雀白玉四環漢水報德之蛇明珠一寸某之觀此寧無愧心直以物受其生於天不謝謹啓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八十
<集部,總集類,文章辨體彙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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