諭羣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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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甲辰二月甲寅,太祖召諸將諭之曰:「諸公久從吾,勞苦者至矣。然職其勞苦,圖其安逸,若農之耕,勤苦於春夏,至秋乃獲,由其用力於前而取獲於後。今日之事正猶是也。所以必懲乎暇豫。是故勞者逸之本,否者泰之機也。吾與諸公先圖其勞而後其逸,如農之望歲,於是乎可待。至於有旱澇螫螣之不足者,此則係乎天時,有非勤怠之所致耳。」

  三月丁丑,太祖諭中書省臣曰:「先王之世,不施賞而民勸於善,不施罰而民不為非。若是何也?有仁義以為之本也。夫聖人統馭四海而宰制萬物者,仁以居之,義以行之,故賢者樂有仁義,而不肖者有所視效焉。是故商變乎夏,周變乎商,而仁義未嘗改也。天之生民,治亂相繼,亙萬世而不易者,其惟此乎?故湯武用是而興,桀紂忽是而亡。今天下紛壇,靡有底定,彼恃夫智力之私而戕賊於民者,豈復知有仁義哉?卿等職居樞要,所以輔吾者,捨是則無以為治國之本也。卿等勉之。」

  乙巳六月乙卯,以儒士滕毅、楊訓文為起居註。太祖諭毅曰:「吾見元末大臣門下之士多不以正是處,惟務諂諛以圖茍合。見其人所為非是,不相與正救;及其敗也,卒陷罪戾。爾從徐相國幕下久而無過,故授爾是職。宜盡心所事,勿為茍容。茍事有差謬,皆足為己之累。譬之良玉,一有暇疵,即為棄物,不能成器矣。」諭訓文曰:「起居之職,非專事紀錄而已。要在輸忠納誨,致主於無過之地,而後為盡職也。吾平時於百官所言,有善者尋繹不已。今爾在吾左右,可不盡言?且爾素稱謹厚,當始終一致,茍易其所守,則患必生矣。譬如馳馬,能戒於險阻則不墜,肆意於平曠則顛蹶。吾每以此自警,故以勖爾等也。」他日復命訓文、毅集古無道之君若夏桀、商紂、秦皇、隋煬帝所行之事以進,曰:「往古人君所為善惡,皆可以為龜鑒。所以觀此者,正欲知其喪亂之由,以為之戒耳。」

  七月丁巳,命降將元僉院張德山歸襄陽招徠未附山寨。諭之曰:「自古豪傑識察於未形,故夏將亡而終古先奔於商,殷將亡而向義先歸於周,不待其跡之著見。待其跡之著見而後來歸者,此常人,非豪傑也。汝能審存亡之幾,推誠歸我,實有可嘉。汝之才如美箭利鏃,必求善射者用之,庶不枉其才。若付之於不善射者,豈不重可惜哉!今令歸襄陽招徠未附,當曉以大義,告以成敗之由。若彼不審其幾,而恃險以為固,終非自全之計。爾往諭之,俾知所以圖存。能全眾而來,功亦不細矣。」因厚賜而遣之。

  辛酉,以王天錫為湖廣行省都事,諭之曰:「汝往襄陽贊助鄧平章設施政治,當參酌事宜,修城池、練甲兵、樽節財用、撫綏人民。處事貴於果斷,御眾必以鎮靜。密以防奸,謹以待敵。敵至,則堅壁清野,以乘其弊,切不可輕犯其鋒。方鎮之寄,固在將帥,贊畫之助,實資幕僚,恪盡厥心,毋負吾委任之意。」

  丙午正月,是月,命接察司僉事周湞等定議按察司事宜,條其憲綱所當務者以進。諭之曰:「風憲紀綱之司,惟在得人,則法清弊革。人言神明能行威福,鬼魅能為妖禍。爾等若能興利除害,輔國裕民,此即神明。若陰私詭詐,蠹國害民,此即鬼魅也。凡事當存大體,有可言者,勿緘默不言,有不可言者,勿沽名賣直。茍察察以為明,苛刻以為能,下必有不堪之患,非吾所望於風憲矣。」

  三月丁未,太祖諭羣臣曰:「嘗聞昔者聖人不出戶庭而天下治,蓋由政成而化洽也。治天下能使政成而化洽,故不令而民從,不施而民悅。吾甚慕之。今師旅未休,民未蘇息,政化何以能若是也?」起居註王禕對曰:「政化修否,係乎在上之人。主上此心拳拳,何憂政化之不成也!」

  六月癸亥,太祖諭羣臣曰:「國家休戚,我與卿等同之。曩者群雄並起,東西角立,孰不欲成大業?然不數年,徐氏以柔懦滅,陳氏以剛暴亡,今惟張氏存。來者咸謂其政事縱弛,親昵姦回,上下蒙蔽;民心離怨,而費用無經;士卒困敗,而征調不息。此將亡之時也。夫察於亡者然後可以圖存,審於危者然後可以求安。彼昧乎存亡安危之機而能有成者,鮮矣。若吾之君臣傲怠不戒,亦終蹈其覆轍,豈不可懼!卿等宜竭忠宣力,以匡予不逮。欽哉毋忽。」

  吳元年七月丙子,除郡縣官二百三十四人。語中書省臣曰:「新授郡縣官多出布衣,到任之初,或假貸於人,或侵漁百姓,不有以養其廉,欲其奉公難矣。」遂賜予道里費。明日,各郡縣官既受賜,入謝。太祖諭之曰:「自古生民之眾,必立之君長以統治之。不然,則強者愈強,弱者愈弱,紛紜吞噬,亂無寧日矣。然天下之大,人君不能獨治,必設置百官有司以分理之。鋤強扶弱,獎善去奸,使民得遂其所安。民得其安,然後可以盡力田畝,足其衣食,輸租賦以資國用。予今命汝等為牧民之官,以民所出租賦為爾等俸祿,爾當勤於政事,盡心於民。民有詞訟,當為辯理曲直,毋惑屍位素餐,貪冒壞法,自觸憲綱。爾往,其慎之。」

  八月戊申,有吏受贓,人發其事,吏赴井死。上聞之,諭羣臣曰:「彼知利之利,而不知利之害,徒知愛利,而不知愛身。人之愚孰有甚於此者?君子聞義則善,見利則恥。小人則捨生為利,所為相反。然其人既死,有不足恤,其事可以為世之貪汙者戒。」

  九月己丑,張士誠既死,太祖謂羣臣曰:「張士誠,吾本欲生全之。但其為人剛悻無識,天命予奪之際,豈可以力爭!吾初定建康,各守境土,未嘗有意攻伐。彼訹誘吾將士,自開兵釁,戰鬪連年,卒為我擒。使其早能省覺,外睦鄰國,內撫百姓,豈易破之!乃驕侈自娛,不念民艱。其下又無忠良,卒以詭詐取敗。其死也,吾甚憐之。」

  壬寅,太祖視朝戟門,召浙西來歸諸將諭之曰:「汝等舊事張氏,為將領兵,計窮勢屈,始降於我。吾待以厚恩,列於將校。吾所用諸將,皆濠、泗、汝潁、壽春、定遠諸州之人,勤苦儉約,不知奢侈,非比浙江富庶,耽於逸樂。汝等亦非素富貴之家,一旦為將握兵,多取子女玉帛,非禮縱橫。今既歸於我,當革去舊習,如吾濠泗諸將,庶可以保爵位。人莫不慕富貴,然致富貴易,保富貴難。汝等誠能盡心效職,從大軍除暴平亂,使大業早定,非獨己受富貴,子孫亦得以世享其福。若肆志一時,慮不顧後,雖暫得快樂,旋復喪敗,何足為真富貴乎?此皆汝等所親見者,不可不戒也。」

  十月壬子,以湯和為左御史大夫,鄧愈為右御史大夫,劉基、章溢為御史中丞,文原吉、范顯祖為治書侍御史,安慶為殿中侍御史,錢用壬為經歷,何士弘、吳去疾等為監察御史,基仍兼太史院使。太祖諭之曰:「國家新立,惟三大府總天下之政。中書政之本,都督府掌軍旅,御史臺糾察百司,朝廷紀綱,盡係於此。卿等當思正己以率下,忠勤以事上。蓋己不正則不能正人,是故治人者必先自治。能自治則人有所瞻仰,毋徒擁虛位而漫不可否,毋委靡因循以縱奸長惡,毋假公濟私以傷人害物。《詩》云:剛亦不吐,桑亦不茹。此大臣之體也,卿等勉之。」

  又諭御史大夫湯和曰:「聊以武臣而處文職,當求儒者講論自古人臣立身行已、事君治人之道,盡心所事,以成功業,他日名書史冊,垂耀千載,豈不美哉!」和頓首謝。十一月乙未,冬至,文武官朝賀如常儀。是日,太史院使劉基及其僚高翼進《戊申大統曆》,太祖覽之,謂基曰:「此眾人之為乎?」基曰:「是臣一人詳定。」太祖曰:「歷數者,國之大事,帝王敬天勤民之本也。天象之行有遲速,古今曆法有疏密,一不得其要,不能無差。春秋之時,鄭國為一詞命必裨諶草創,世叔討論,子羽修飾,子產潤色,然後用之。故少有闕失。辭命尚如此,而況於造歷乎?卿等推步,須各盡其心,必求至當,庶幾副朕敬授民時之意。」基等頓首而退。乃復以所錄再加詳較,而後刊之。

  十二月癸卯,太祖御白虎殿,諭羣臣曰:「自古忠賢之士,大概有三:輔國安邦,孜孜圖治,從容委曲,勸君為善,君雖未聽,言必再三。人君感悟而聽用之,則朝廷尊安,庶務咸理。至於進用賢能,使野無遺逸,黜退邪佞,處置當法,而人不敢怨,此上等之賢也。博習古人之言,深知已成之事,其心雖忠於輔國,而胸中無機變之才,是古非今,膠柱鼓瑟,而強人君以難行之事。然觀其本情忠鯁,亦可謂端人正士矣。屢遭斥辱,其志不怠,此亦忠於為國,乃中等之賢也。又有經史之學雖無不通,然泥於古人之陳跡,不識經濟之權衡,胸中溷然不能辯別,每揚言高論,以為進諫,竟不知何者宜先,何者宜後,何者可行,何者不可行。凡其謀事,自以為當,而實不切於用。人君聽之則以之自高,不聽則謂不能行其言,既無益於國家,徒使人君有拒諫之名。然其心亦無他,不識時達變耳。此下等之賢也。予今論此三者,有識者自見耳。」

  戊辰,太祖諭中書省臣曰:「自古聖賢之君,不以祿私親,不以官私愛。惟求賢才,以治其民,所以示天下至公也。元朝出於沙漠,惟任一己之私,不明先王之道,所在官司輒以蒙古色目人為之長。但欲私其族類,羈縻其民而已,非公天下愛民圖治之心也。況奸吏從而蒙蔽之,舞文弄法。朝廷之上,賄賂公行。茍且之政,因循歲月。上下同風,不以為怪。末年以來,其弊尤甚,以致社稷傾危,而卒莫之救。卿等宜以為戒。選官之際,慎擇其人而用之,勿循其弊也。」

  洪武元年正月癸未,太祖諭省府臣曰:「爾諸大臣,既受封爵,進職位,可謂尊顯矣。當同心輔國,以享祿位。朕嘗思古之君臣,居安不忘儆戒,盈滿常懼驕縱,兢兢業業,一慎一日,故能始終相保,不失富貴。大抵開基創業之主,待功臣非不欲始終盡善,如韓信、彭越,自不能保全其功,深可惜也。至承平之後,舊臣多有獲罪者,究其所以,蓋其事主之心日驕,富貴之志日淫,以致於敗。古人置欹器於坐側,正以戒其驕盈耳。汝等宜戒慎之。」又謂都督府臣康茂才等曰:「汝等今成大功,豈汝一人之能哉?非軍士同心效力,曷能致此!切不可挾功驕恣,輕忽下人。若此,則鮮有不敗者。朕故拳拳為爾等言之。古之人主待其臣下,往往以權術駕馭,不以至誠相感,故易生猜疑。今吾以直言告汝,常相警戒,非止在於汝身,汝又當以朕意訓汝子孫,則可與國同其久長矣。」時皇太子侍側,太祖指謂之曰:「太子年幼,未歷世故,朕嘗以此意誨之。使他日汝子成立,與吾兒共享太平,常如今日,則子子孫孫有無窮也。」羣臣皆拜謝而退。

  八月戊寅,太祖將復幸北京,諭六部官曰:「自古帝王肇造之初,所用人材,率資於前代,如漢、唐、宋、元,皆用隋、五代、宋、金舊人。朕始定中原,卿等多前代良材,悉歸於朕。既設六部,選用卿等,各任其事。凡銓選、錢穀、典禮、軍政、刑名、役作等事,須用心經理,勿使委人。蓋任人弗當,不能無失。朕將北巡,卿等留守京師,宜體朕意,以供厥職,毋或廢怠。」

  十二月辛卯,以宋冕為開封府知府。太祖諭之曰:「元以六事責守令,徒具虛文。今喪亂之後,中原草莽,人民稀少。所謂田野辟,戶口增,此正中原今日之急務。若江南,則無此曠土流民矣。汝往治郡,務在安輯民人,勸課農桑,以求實效。勿學迂儒,但能談論而已。」

  洪武二年二月丙寅朔,詔修《元史》,太祖諭廷臣曰:「近克元都,得元十三朝實錄。元雖亡國,事當紀載。況史紀成敗,示勸懲,不可廢也。」乃詔中書左丞相、宣國公李善長為監修,前起居註宋濂、漳州府通判王禕為總裁,徵山林遺逸之士汪克寬、胡翰、宋禧、陶凱、陳基、趙塤、曾魯、高啟、趙汸、張文海、徐尊生、黃箎、傅恕、王錡、傅著、謝徽十六人同為纂修,開局於天界寺。復取元《經世大典》諸書,以資參考。諸儒至,太祖諭之曰:「自古有天下國家者,行事見於當時,是非公於後世。故一代之興衰,必有一代之史以載之。元主中國,殆將百年。其初君臣樸厚,政事簡略,與民休息,時號小康。然昧於先王之道,酣溺胡虜之俗,制度疏闊,禮樂無聞。至其季世,嗣君荒淫,權臣跋扈,兵戈四起,民命顛危。其間雖有賢智之臣,言不見用,用不見信,天下遂至土崩。然其間君臣行事,有善有否,賢人君子,或隱或顯,其言行亦多可稱者。今命爾等修纂,以備一代之史。務直述其事,毋溢美,毋隱惡,庶合公論,以垂鑒戒。」

  甲午,太祖諭羣臣曰:「昔元時不重名爵,或以私愛輒授以官職,名雖易得,實無益於事,徒擁虛名而巳。朕今命官,必因其才官之,所治必盡其事。所以然者,天祿不可虛費也。又嘗思昔在民間時,見州縣官吏多不恤民,往往貪財好色,飲酒廢事,凡民疾苦,視之漠然,心實怒之,故令嚴法禁。但遇官吏貪汙,蠹害吾民者,罪之不恕。卿等當體朕言。若守己廉而奉法公,猶人行坦途,從容自適。茍貪賄罹法,猶行荊棘中,寸步不可移。縱得出,體無完膚矣。可不戒哉!」

  洪武三年正月癸巳,以駙馬都尉王恭為福建行省參政。太祖諭恭曰:「國家用人,惟才是與。使茍賢,無間於疏遠。使不肖,何恤於親昵。福建從昔富庶,元末因於弊政,朘剝尤甚,民病未蘇。今命汝往撫綏之,汝無恃親故,以生驕縱,貽患於民。國家政令,一本至公,爾不能守法,失人臣之道,朕亦豈敢縱法違天下公議?汝其欽哉!」

  甲午,各道按實司官來朝,太祖因召御史臺臣並諭之曰:「風憲之任,本以折奸邪,理冤抑,糾正庶事,肅清紀綱,以正朝廷。而元末臺憲每假公法,挾私憤,以相傾排。今日彼傾此之親戚,明日此陷彼之故舊,譬猶蛇蠍,自相毒螫,卒致敗亡而後已。如此,則何以為臺諫也?今卿等司風紀,當以大公至正為心,揚善遏惡,辨別邪正,不可循習故常,挾公以濟私。茍或如此,不惟負朕委任,亦失其職守矣。」

  洪武四年閏三月庚辰,改兵部尚書劉貞為治書侍御史。太祖諭之曰:「臺憲之官,不專於糾察,朝廷政事或有遺闕,皆得言之。人君日理萬幾,聽斷之際,豈能—一盡善?若臣下阿意順旨,不肯匡正,則貽患無窮。今擢卿為侍御史,居朝廷之上,當懷謇諤之風,以為百司表率。至於激濁揚清,使奸邪屏跡,善人匯進,則御史之職兼盡矣。」

  四月壬辰,太祖諭羣臣曰:「凡事勤則成,怠則廢,思則通,昏則窒。故善持其志者不為昏怠所乘,是以業日廣,德日進。聖人初無異於常人,而常人不能如聖人者,以弗勤弗思耳。思日孜孜,禹所以成大功;不遑暇食,文王所以開王業。後人之未勤庶政,先為優逸,若元之季世,上下晏安,驕奢淫縱,政事不理,民窮不恤,卒以此失天下,可不戒哉!」

  洪武五年二月己卯,太祖諭羣臣曰:「凡居官者,任之大小雖不同,要皆盡其職而已。昔范文正公居位,凡日之所為,必求與食相稱,或有不及,明日必補之,其心始安。賢人君子,於國家盡心如此,朝廷豈有廢事?天下安得不治?元之將亡,內外諸官皆安於茍且,不修職事,惟日食肥甘,因循度日。凡生民疾苦,政事得失,略不究心。由是紀綱廢弛,民心日離,進致土崩。此皆近事,可為明鑒。朕每夜不安寢,未明視朝,常恐天下之事或有廢怠不舉,民受其弊。卿等當體朕懷,夙夜盡心,能修厥職,則無負國家。異日全名青史,豈不美哉!」

  壬午,太祖諭羣臣曰:「朝廷設官,各有定分,上不淩下,下不諂上,恪守乃職,是為正人。昔寇準在相位,丁謂為參政,嘗會食,食汙準須,謂起拂之,準正色田:『豈有身為執政,親為宰相拂須耶?』謂慚而退。是謂以諂事準,準以正待之。君子、小人可見矣。又聞前元國初,風憲體制甚嚴,嘗有憲臣寢疾,掾史往候之,憲官力疾強起,扶杖而行。因以仗授吏,拱手卻立不受。如是者再三。憲官悟其意,乃止。明日見吏,遜辭謝之。吏曰:『然某為吏屬,非公家僮,不敢避勞,慮傷禮體爾。』以此觀之,則憲吏亦正人也。爾等宜鑒於此,邪者戒之,正者效之,可也。」

  八月戊子,太祖召諸勛臣諭之曰:「難成者功,難得者爵。卿等捐軀以從朕,百戰以有功,豈非成之難乎?然因功以定爵,高出等倫,豈非得之難乎?知成之難,則思所以保之;知得之難,則思所以守之。保守之道,惟敬謹而已,不以功大而有驕心,不以爵隆而有怠心,故能享其榮盛,延及後世。大抵敬謹為受福之本,驕怠為招禍之原。惟知道者可以語此。」

  洪武六年正月乙巳,太祖諭來朝守令曰:「朕設置百官,各司厥職,以分理庶務。惟都守、縣令為牧民之官,凡賦斂、徭役、訴訟,皆先由縣,次方至府。若縣令賢明,則賦斂平,徭役均,訴訟簡。一縣之事既治,則府可以無憂矣。茍縣官貪虐以毒民,或怠弛以廢事,民間利病,屍坐不聞,不惟民受其殃,府亦受其弊矣。為府官者知其弊,能繩其奸貪,去其闒茸,請更賢者而任之,則上下皆安矣。若知而不舉,上下蒙蔽,雖茍且一時,終必為其所累。智人君子,必能察於此矣。爾等勿謂身居遠外,朕不能知。異日政績有聞,必有嘉賞,顧爾等為政何如耳。」命賜以酒食。明日陛辭,太祖復諭之曰:「慈祥愷悌,身之德也;刻薄殘酷,德之賊也。君子成其德而去其賊,故惠及於人;小人養其賊而悖其德,故殃流於眾。且人莫不有是德,君子守之不失,故天理恆存;小人捨而不為,故私慾恆蔽。朕之任官,所用惟賢;舉廉興孝,惟欲厚俗;崇德勸善,惟欲成化。若偽為慈祥,必無仁愛之實;偽為愷悌,必無樂易之誠。爾等宜勉修厥職,廣施惠政,以副朕懷。」

  丙辰,太祖諭御史臺臣曰:「為人不可太剛,亦不可太柔。剛則傷物,柔則廢事,二者相濟,始克有成。往見貪饕之徒,常執謙下,不拂人意,蓋緣所守不正,恐舉劾其奸,故為此取媚之態。人喜其媚己以為賢,則墮其術中矣。其不貪者,自謂操守廣潔,無敢誰何,故與人言議稍有不合,輒起爭端,此雖剛強,人惡其排己以為不肖,則失人矣。夫以中而處剛,則必無矯激之情;以正而處柔,則必無畏佞之態。修其在已,人亦豈得而是非之也。」

  四月甲戌,以工部尚書黃肅、刑部尚書高萬傑為廣西行省參政,刑部郎中高暉、磨勘司令呂宗藝為福建行省參政。太祖諭之曰:「方面之任,貴在廉明而戒於苛察,貴在剛果而戒於急暴,貴在有利而戒於諂諛,貴在有仁而戒於姑息。凡行欲當理,事欲成功,上足以分朝廷之憂,下足以慰郡邑之望,為一道之福星,如古之君子,垂德聲於不朽,豈不偉哉!卿等其勉之。」

  戊子,太祖御謹身殿,諭省臣曰:「朕觀唐太宗言,賈胡剖身以藏珠,惟知財利,不惜性命。譬如貪官汙吏,惟知好賂犯法,而不愛身命,其與賈胡剖身藏珠何異?若使官吏愛身守廉,安得有喪身之患!只為任情恣欲,重利輕身,以致禍敗耳。」

  七月丁卯,以戶部侍郎陳則為大同府同知。陛辭,太祖諭之曰:「大同居邊塞之間,昔之有司不能自立,多為守將迫協,以壞法廢事,而罹刑罪者比比有之。爾往,毋蹈彼覆轍,當守法奉公,不為阿私。如邊將妄有所求,當告以朝廷法度,阻其非心,則汝可以遠罪,而邊將亦得以保全其功。」

  洪武七年三月戊辰,以兵部尚書劉仁、刑部主事鄭九成為廣東行省參政。陛辭,太祖諭之曰:「嶺海在京師數千里之外,方面之寄,必得重臣以授之,庶可以輯寧其人。茲特命卿等以往,凡政事之施,宜恩威兼濟。若為政一以恩而無威,則寬而無制,事不立矣。若徒以威而不仁,則嚴而無恩,民不堪矣。惟恩不流於姑息,威不傷於刻暴,則政事自舉,民生自遂。使下之為郡縣吏者轉相視效,雖海嶺之遙,朝廷可無憂矣。」

  五月壬辰,以兵部員外郎楊基為山西按察司副使,監察御史答祿與權為廣西按察司僉事,呂本為北平按察司僉事。太祖諭之曰:「風憲之設,本在整肅紀綱,澄清吏治,非專理刑名。爾等往修厥職,務明大體,毋徒效俗吏拘拘於繩墨之末。至於處事之際,毫忽須謹。善雖小,為之不已,將為全德;過雖小,積之不已,將為大憝。豈不見干雲之臺由寸土之積,燎原之火本一爝之微。可不慎哉!」

  洪武九年九月辛巳,太祖諭羣臣曰:「水趨下則流,人法上則哲。故希賢者不已,可以齊賢;希聖者有恆,可以齊聖。古之人知成身之難,恆兢兢焉以自勉,惟恐善名之不立,故卒能顯名於天下後世。今之任官者多圖茍安,不顧清議,而甘為碌碌之人,身沒而名隨以泯。爾等宜勉之,毋自棄也。」

  十月甲寅,太祖諭羣臣曰:「《書》云:『惟闢作福,惟闢作威,惟辟玉食。臣無有作福、作威、玉食。』君臣之分,如天尊地卑,不可逾越,故《春秋》有謹始之義,《詩》有淩分之譏。聖人著之於經,所以垂訓天下後世者至矣。爾在廷羣臣,以道事朕,當有鑒於彼,毋擅作威福,逾越禮分,庶幾上下相保,而身名垂於不朽也。」

  洪武十年七月,是月,詔遣監察御史巡按州縣。入辭,太祖諭之曰:「近日山東王基言事,不務正論,乃用財利之術以惑朕聽,甚乖朕意。今汝等出巡天下,事有當言者,須以實論列,勿事虛文。凡為治,以安民為本,民安則國安。汝等當詢民疾苦,廉察風俗,申明教化。處事之際須據法守正,務得民情。惟專志以立功,勿要名以取進。朕深居九重之中,所賴以宣布條章、申達民情者,皆在汝等。汝其慎之。」

  十一月,是月,新除有司官,太祖諭之曰:「近者天下有司奏缺官,朝廷以時選補。比除未久,有司又復奏缺,是何犯罪罷黜者之眾也?若移其作奸之心以為善,亦何不可?國家俸祿如井泉,汲而不竭,彼皆不思守法以保之,欺人欺天,兢為贓利,雖積錢充屋,一旦事覺,皆非己有。夫丈夫立志為善,功業不難矣。茍念慮一失,淪於不善,迷而不悟,遂不可救。夫不知為善者,愚人也;能為善者,賢人也。至於為惡者,乃下愚無顧忌之人也。然為善為惡,特在人之存心何如耳。聖賢之教,率性修道而已。人能推行之,終身用之不盡。夫人幼不識事,長則知孝友,此乃天賦善。若以此道日日行之,即是率性之道。我為善事,而他人有志者效之,是修道之教。推廣此意,則何善不立?何事不成?今汝等之官,宜鑒彼前非,勉於為善,則永安祿位矣。」

  十二月,是月,各道按察司官來朝,太祖諭之曰:「朕以天下之大,民之奸宄者多,牧民之官不能悉知其賢否,故設鳳憲之官為朕耳目,察其善惡,激濁揚清,繩愆糾繆,此其職也。凡任鳳憲者,宜體朕此意,以至公為心,廉潔自守。國家法律,必務精詳,用法有失,鬼神鑒焉。至於奸民犯法,吾所甚惡,必務除之,不可貸也。有司以撫治吾民為職,享民之奉而不思恤民,惟以貪饕掊克為務,此民之蠹也,宜糾治其罪,毋以姑息,縱其為害。汝等安坐高堂,其視民相去遠矣。不思問民疾苦,公其聽斷,將安用汝乎?今官以九年為考,非一日積也。汝當謹守法度,思稱其職。茍或不然,瘝厥官矣。」

  洪武十三年十月,是月,吏部引選國子學生二十四人,命為府州縣官。太祖召至前,諭之曰:「諸生皆學古入官。夫為臣之職,事君、撫民二者而已。然能盡撫民之心,即所以盡事君之道。故賢臣之事君也,視君如親,視國如家,視民如子。茍可以安國家、利民人者,知無不為。若避難而憚勞,則事不立矣。事不立則民失望,國何賴焉?爾等尚服朕言,必思盡其職也。」

  洪武十四年正月乙巳,以國子監助教趙新等為布政使。太祖諭之曰:「今布政司,視古之州牧,其任甚重。所以重者何?重在承流宣化、通達民情者也。若上德不下究,則郁而不彰;下情不上達,則鬱塞而不通。為政鬱塞,則遠邇乖隔,上下不親,得失無所聞,美惡無所見。如此,則弊政百出,民不可得而治矣。卿等所學,常懷致君澤民之志,朕所以用卿等,冀儒術之有異於常人也。尚宜勉之。」

  洪武十五年二月己卯,吏部奏引除縣官五十餘人。太祖悉召前,諭之曰:「縣官之職,最親於民。古之稱循吏者,多由此出。茍有善政及民而民稱之,美名即傳於遠邇。若蠹政害民而民怨之,惡聲亦不可掩也。為善為惡,朝廷公論有在。爾等其慎之。茍治民而有成績,他日不患不至崇要也。」

  三月乙亥,太祖諭六部、察院諸臣曰:「朕觀《書》以元首喻君,股肱喻臣。自古君臣,本同一體,若君獨用則臣職廢,臣不任則君事勞。君臣之間,貴在一德,以共濟天下。朕所以懇懇與卿等言者,以六部為朕總理庶務,察院為朕耳目,日與內外諸司事體相關,當思盡心贊輔,共成理道,以安生民。」

  洪武十八年六月,是月,吏部引奏下第舉人除授教官,太祖諭之曰:「教學之方,非求速成。譬之為層臺者必基於簣土,行千里者必始於跬步。但當勉其勤力,循序漸進,自有其效耳。若急遽茍且,未得於此而即求於彼,非但學者無益,爾亦徒勞矣。且爾等年方壯盛,雖職在教人,尤當自修。夫自修之道,又須常存謙抑,不可自滿。即如工人習技,常見己不若人,則所習益高;常見人不若己,則所習益下矣。汝其勉之。」

  洪武十九年四月,是月,吏部奏用國子監十四人皆為六品以下官,太祖諭之曰:「事君之道,惟盡忠不欺;治民之道,惟至公無蔽。蓋一郡一邑之民,必有饑寒不得其所者,有獄訟冤抑者,有賢才不舉者,有豪猾蠹民者。汝等到任,能不為私慾所蔽、人言所惑,則方寸自明而諸弊可息。一牽於私慾,而惑於人言,則冥然如坐暗室,饑寒者無由獲濟,冤抑者無由伸理,賢才壅蔽而豪猾縱橫,則為廢職矣。古人有言,人始入官,如入暗室,久而乃明,明乃治。汝等切記之,毋為人蔽惑也。」

  洪武二十年二月甲辰,御註《書洪範》成。太祖嘗命儒臣書《洪範》揭於御座之右,朝夕觀覽,乃自為註。至是註成,召贊善劉三吾曰:「朕觀《洪範》一篇,帝王為治之要道也,所以敘彜倫,立皇極,保萬民,敘四時,成百穀,本於天道而驗於人事。箕子為武王陳之,武王猶自謙曰:五帝之道,吾未能焉。朕每為惕然,遂疏其旨為註,朝夕省覽。」三吾對曰:「陛下留心是書,上明聖道,下福生民,為萬世開太平者也。」

  四月丙申,有國子生初任陜西知縣,人告其嘗受民財,刑部逮問之,以聞。太祖謂之曰:「所難得者爵祿,所易得者貨賄。難得者守之則獲福,易得者溺之則受禍。爾以書生受民社之寄,古稱郎官,出宰百里,上應列宿,誠難得也。茍能思其所難得而保之,豈特為一身之福,施及父母、妻子,其福莫大焉。乃不能謙潔以律己,受汙辱之名,以為父母羞。朕念爾年少,更事未多,特宥還職。爾其改過自新,力行為善,庶有立於將來。」

  洪武二十四年五月癸卯,太祖御華蓋殿,謂六部臣曰:「天下事體,皆有至當之理,但人識見不同,決斷之頃,各執一偏,故難盡善。惟揆之於理,則無此弊。自今凡有政令,必會官詳談,所論僉可,然後施行。欲事皆善,必當如此。卿等其各盡乃心,毋阿比以為同,毋矯訐以為異,允執厥中,以副朕所託。」

  十月甲寅,太祖謂羣臣曰:「為君為巨,燭理貴明,處事貴斷。前唐太宗與羣臣論教化,封德彜以為三代之後,人漸澆詭,欲化而不能。獨魏徵勸太宗行之,卒致貞觀之治,可謂燭理明。憲宗欲伐吳元濟,舉朝以為不可,獨裴度勸伐之,卒成大功,此可謂能果斷。自古國家興衰,皆係於此。若為臣者優遊度日,無所建明,上無剛明果斷之主,則政日弊,國日衰,如漢元帝是已。《書》曰:功崇惟志,業廣惟勤。惟克果斷,乃罔後艱。若等事朕左右,當立功立業,以希古人。」

  洪武二十九年七月庚申,太祖諭侍臣曰:「人之常情,待己厚而待人薄。己之所為有不善,雖大亦隱忍不露;他人所為或有過失,雖小必不能容忍。亦有過在已而咎怨他人者。若此皆不明之所致。惟明者,責己厚而責人薄。責己厚,故能成德;責人薄,故得寡怨。昧者責己薄而責人厚。責己薄,故德不修;責人厚,故人多怨。」

  洪武三十年七月丙寅,太祖諭羣臣曰:「凡人所為,不能無邊舉,但當平其心,則可以知其過矣。其心本公,所為之事或謬,此則識見未至,致有過誤。若緣私意而所行有謬戾者,此特故為耳。君子、小人之過,於此可見。然君子之過,雖微必彰;小人之過,雖大弗形。蓋君子直道而行,固無所回互;小人巧於修飾,固多所隱蔽。人君茍不察其微,則君子、小人莫能辯別。」又曰:「朕觀往昔議論於廷,有忤人主之意者,必君子也;其順從人主之意者,必小人也。以忤己而怒之,以順己而悅之,故小人得幸,而君子見斥矣。人主取人,權衡在己,當兼取眾論,不可以一時之喜怒為進退爾。」

武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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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戊戌十一月辛丑,立管領民兵萬戶府。諭行中書省裏曰:「古者寓兵於農,有事則戰,無事則耕,暇則講武。今兵爭之際,當因時制宜。所定郡縣,民間豈無武勇之材?宜精加簡拔,編輯為伍,立民兵萬戶府領之,俾農時則耕,閑則練習,有事則用之。事平,有功者一體升擢,無功者令還為民。如此,則民無坐食之弊,國無不練之兵。以戰則勝,以守則固,庶幾寓兵於農之意也。」

  甲辰正月庚午,太祖坐白虎殿,與孔克仁論天下形勢,因曰:「自元運既隳,連年爭戰,加以饑饉疾疫,十室九虛。天厭於上,人困於下。中原豪傑智均力齊,互相仇敵,必將有變,欲並而一之,勢猝未能。吾欲以兩淮、江南諸郡歸附之民,各於近城耕種,練則為兵,耕則為農,兵農兼資,進可以取,退可以守。仍於兩淮之間饋運可通之處,積糧以俟。兵食既足,觀時而動,以圖中原。卿以為何如?」克仁對曰:「積糧訓兵,待時而動,此長策也。」

  吳元年二月乙卯,太祖聞傅友德敗元兵於陵子村,謂大都督府臣曰:「近陵子村之捷,蓋擴廓帖木兒遊兵,彼故以此餌我,使吾將驕兵情,掩吾不備。古人之戒,正在於此,不可不知。善戰者知彼知己,察於未形,故不出廟堂,折沖千里。可語安豐、六安、臨濠、徐、邳守將嚴為之備,常如敵至,則無患矣。」

  洪武三年正月甲辰,太祖謂將臣曰:「用兵之道,必先固其本。本固而戰,多勝少敗。何謂本?內是也。內欲其實,實則難破。何謂實?有備之謂也。後世不知務此,至有戰勝之餘,遂亡武備,往往至於取敗。人孰不曰:天下平定之時,可以息兵偃武。殊不知治兵然後可言息兵,講武而後可言偃武。若晉撤州郡之備,卒召五胡之擾;唐撤中國之備,終致安史之亂。此無備之驗也。夫當天下無虞之時,正須常守不虞之戒。然則武備其可一日而忘哉!」

  洪武六年三月壬子,命魏國公徐達為征虜大將軍,率諸將校往山西、北平等處備邊。太祖御奉天殿,諭達等曰:「創業之初,君臣同其艱難。及事平之後,豈不欲少與休息?然居安慮危,古人所慎,故常命卿等在西北防邊。既行,朕復思邊守既定,遠備勞兵,乃召卿等還。今聞胡人窺基,有入寇之意,事不可已,故再命卿等總率將士往鎮邊陲。然夷狄豺狼,出沒無常,但保障清野,使來無所得。俟其惰歸,則率銳擊之,必掩群而獲。卿等老將,臨機制勝之道熟矣,非朕所能遙度。至邊宜先圖上方略,使朕覽之。」

  洪武九年正月,是月,命中山侯湯和、潁川侯傅友德等帥師往延安防邊。太祖諭和等曰:「自古重於邊防,邊境安則中國無事,四夷可以坐制。今延安地控西北,與胡虜接境,虜人散聚無常,若邊防不嚴,即入為寇。待其入寇而後逐之,則塞上之民必然受害。朕常敕邊將嚴為之備,復恐久而懈情,為彼所乘,今特命卿等率眾以往。眾至邊上,常存戒心。雖不見敵,常若臨敵,則不至有失矣。」

  洪武十七年正月庚戌,太祖與翰林侍講學士李翀等論武事,翀曰:「用兵重在任將。」太祖曰:「任將之道固重,然必任之專,信之篤,而後可以成功。昔齊用司馬穰苴,魏用樂羊,可謂任之專,信之篤,故能有功。若唐肅宗用魚朝恩、憲宗用吐突承璀為監軍,使諸將掣肘,以致敗事者,是任將不專,信之不篤故也。」翀曰:「惟陛下聖明,深知此失。」太祖曰:「將必擇有識有謀、有仁有勇者。有識能察幾於未形,有謀能制勝於未動,有仁能得士心,有勇能摧堅破銳。兼是四者,庶可成功。然亦在人君任之何如耳。」

馭夷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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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武二年七月丁未,中書省臣言廣西諸洞雖平,宜遷其人內地,可無邊患。太祖曰:「溪洞猺獠雜處,其人不知理義,順之則服,逆之則變,未可輕動。今惟以兵分守要害,以鎮服之。俾之日漸教化,則自不為非。數年之後,皆為良民,何必遷也。」

  洪武四年九月辛未,太祖御奉天門,諭省、府、臺臣曰:「海外蠻夷之國,有為患於中國者,不可不討;不為中國患者,不可輒自興兵。古人有言,地廣非久安之計,民勞乃易亂之源。如隋煬帝妄興師旅,征討琉球,殺害夷人,焚其宮室,俘虜男女數千人。得其地不足以供給,得其民不足以使令,徒慕虛名,自弊中土。載諸史冊,為後世譏。朕以海外諸蠻夷小國,阻山越海,僻在一隅。彼不為中國患者,朕決不伐之。惟西北胡戎,世為中國患,不可不謹備之耳。卿等當記所言,知朕此意。」

  洪武五年三月,是月,高麗國王王顓遣密直同知洪師範、鄭夢周等奉表賀平夏,貢方物,且請遣子弟入太學。其詞曰:「秉彜好德,無古今愚智之殊;用夏變夷,在禮樂詩書之習。故我東夷之人,自昔以來,皆遣子弟入太學。不惟知君臣父子之倫,亦且仰聲名文物之盛。伏望皇仁察臣向化之誠,使互鄉之童得齒虞庠之胄,不勝慶幸。」太祖顧謂中書省臣曰:「高麗欲遣子弟入學,此亦美事。但其涉海遠來,離其父母,未免彼此懷思。爾中書宜令其國王與羣下熟議之,為父兄者果願遣子弟入學,為子弟者果聽父兄之命,無所勉強,即遣使護送至京,或居一年半年,聽其歸省也。」

  洪武十七年十一月丙寅,江西布政司參議胡昱言:「納哈出名雖元臣,其實跋扈。然其麾下哈喇章、蠻子、阿納失里諸將各相猜忌,又勢孤援絕,若發兵擊之,可一舉而擒也。」太祖曰:「利其弱而取之,非武也;因其釁而乘之,非仁也。納哈出之為人,朕素知之,不過假元世臣之名以威其眾耳。然人心外合內離,亦豈能久?今姑待之。若其一旦覺悟,念昔釋歸之恩,幡然而來,不猶愈於用兵乎?不然,為惡不悛,將自取覆。爾言雖善,然未可遽動。」

  洪武十八年六月甲午,廣西都司言:頻年猺寇竊發,皆因居近溪洞之民與之相通,誘引為患。請先捕戮此輩,棄絕其黨。太祖曰:「溪洞之民引誘猺獠為寇,此誠有之。然其間豈無良善?若一概捕戮,恐及無辜。大抵馭蠻夷之道,惟當安近以來遠,不可因惡以累善。非實有左驗,不宜捕戮。」

  洪武二十年六月己卯,廣西潯州府知府沈信言:府境接連柳、象、梧、藤等州,山溪險峻,猺賊出沒不常,實為民患。臣愚以為桂平、平南二縣舊附猺民,皆便習弓弩,慣歷險阻。若選其少壯千餘人,免其差徭,給以軍器衣袋,俾各團村寨置烽火,與巡檢司民兵相為聲援,協同捕逐,可以殲之。太祖曰:「蠻夷梗化,彼習然也。使守土之官能招徠之,何用殺戮?若無事,但當謹其防禦,使不為患耳。茍其為意不已,民有不堪,則發兵討之,何必團寨?」

懷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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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武元年八月戊寅,湖廣行省平章楊璟等還自廣西。入見,太祖問廣西兩江、黃岑二處邊務,璟言:「蠻夷之人,性習頑獷,散則為民,聚則為盜,難以文治,當臨之以兵,彼始畏服。」太祖曰:「蠻夷之人性習雖殊,然其好生惡死之心未嘗不同,若撫之以安靜,待之以誠意,諭之以道理,彼豈有不從化者哉?此所謂以不治治之,何事於兵也!」

  洪武三年十二月戊午,中書省臣言:「西北諸虜歸附者,不宜處邊。蓋夷狄之情無常,方其勢窮力屈,則不得已而來歸,及其安養閑暇,不無觀望於其間。恐一旦反側,邊鎮不能制也。宜遷之內地,庶無後患。」太祖曰:「凡治胡虜,當順其性。胡人所居,習於苦寒。今遷之內地,必驅而南,去寒涼而即炎熱,失其本性,反易為亂。若不順而撫之,使其歸就邊地,擇水草孽牧,彼得遂其生,自然安矣。」

  洪武七年三月甲戌,戶部奏:播州宜慰司土地既入版圖,即同王民,當收其貢賦。請令自洪武四年始,每歲納糧二百七十三石,著為令。兼其所有自實田賦,並請徵之。太祖曰:「播州,西南夷之地也,自昔皆入版圖,供貢賦。但當以靜治之,茍或擾之,非其性矣。朕君臨天下,彼率先來歸,所有田賦,隨其所入,不必復為定額,以徵其賦。」

  七月,是月,有御史自廣西還,進《平蠻六策》,內有曰立威。太祖覽畢,諭之曰:「汝策甚善,但立威之說亦有偏耳。夫中國之於蠻夷,在制馭之何如。蓋蠻夷非威不畏,非惠不懷。然一於威則不能感其心,一於惠不能懾其暴。惟威惠並行,此馭蠻夷之道也。古人有言:以懷德畏威為強。政以此耳。」

  洪武九年八月乙未,播州宣慰使楊鏗率其屬張坤、趙簡來朝貢馬,賜賫甚厚。陛辭,太祖諭之曰:「爾先世世篤忠貞,故使子孫代有爵土。然繼世非難,保業為難。知保業為難,則志不可驕,欲不可縱,志驕則失眾,欲縱則滅身。爾能益勵忠勤,永堅臣節,則可保世祿於永久矣。」

  庚戌,思南宣慰使田仁智入覲,貢馬及方物。太祖諭之曰:「汝在西南,遠來朝貢,其意甚勤。朕以天下守土之臣皆朝廷命吏,人民皆朝廷赤子,汝歸善撫之,使得各安其生,則汝亦可以長享富貴矣。夫禮莫大於敬上,德莫盛於愛下。能敬能愛,人臣之道也。」仁智辭歸,至九江龍城驛,病卒,有司以聞。太祖命禮部遣官致祭,敕有司送其柩於思南。

  洪武十七年閏十月庚申,象州土吏覃仁用言:其父景安,故元時嘗任本州巡檢,有兵獞二百人,今皆為民,請收集為軍。太祖不許,因諭之曰:「兵獞既為民矣,國家之兵豈少此二百人?朕嘗下令,凡故元時士卒隸民籍者,不許相告。豈可以爾一人之言而格朝廷之令乎?」

  洪武二十一年二月庚申,戶部奏:貴州宣慰使靄翠、金築安撫使密定所屬租稅,累累逋負,蠻人恃其頑險,不服輸送,請遣使督之。太祖曰:「蠻夷僻遠,其知畏朝廷,納賦稅,是能遵聲教矣。其逋負,豈敢為耶?必其歲收有水旱之災,故不能及時輸納耳。所逋租悉行蠲免。今宜定其常數,務從寬減。」

辯邪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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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武元年八月丁丑,有風憲官二人各訐所短於廷,其一人言甚便捷,其一人言簡而緩。太祖曰:「理原於心,言發於口。心無所虧,辭出而簡;心有所蔽,辭勝於理。彼二人者,其言寡者真,其言多者非。」遂召廷臣詰之,言寡者果直。太祖謂羣臣曰:「彼二人者皆居風憲,當持公正以糾率群司,何致以私怨相加乎?所以賢人貴知言,能知言,則邪正瞭然自辯。區區以便佞取給者,復何所庸哉?」

  洪武六年二月壬寅,命御史臺令監察御史及各道按察司,察舉天下有司官有無過犯,奏報黜陟。太祖諭臺臣曰:「古人言,禮義以待君子,刑戮加於小人。蓋君子有犯,或出於過誤,可以情恕;小人之心,奸詭百端,無所不至,若有犯,當按法去之,不爾則遺民患。君子過誤,責之以禮義,則自知愧悚,必思改為。彼小人者不識廉恥,終無忌憚,所以不得不去之也。故朕以廉恥之官雖或有過,常加宥免。若貪虐之徒,雖小罪,亦不赦也。」

  十一月壬寅,太祖諭皇太子、諸王曰:「用人之道,當知奸良。人之奸良固為難識,惟授之以職,試之以事,則情偽自見。若知其良而不能用,知其奸而不能去,則誤國自此始矣。歷代多因姑息,以致奸人惑侮。當未知之初一概委用,既識其奸,退亦何難?《書》曰:『任賢勿貳,去邪勿疑。』爾等其慎之。」

  洪武十四年正月己丑,太祖與吏部臣論任官。太祖曰:「樹藝非其土則不蕃,授官非其才則不任。任官當取方正之士,而邪佞者去之。」吏部臣對曰:「人之邪正,實亦難辯。」太祖曰:「眾人惡之,一人悅之,未必正也。眾人悅之,一人惡之,未必邪也。蓋出於眾人為公論,出於一人為私意。然正人所為,治官事則不私其家,在公門則不私其利,當公法則不私其親。邪人反是。此亦足辯。」

  洪武二十二年十一月癸未,太祖謂侍臣曰:「興治之要,當進君子、退小人也。」兵部尚書沈溍對曰:「君子、小人,猝未易識。」太祖曰:「獨行之士不隨流俗,正直之節必異庸常。譬如良玉委於汙泥,其色不變;君子雜於眾人,德操自異。何難識也?」溍又曰:「自古君子常少,小人常多,亦豈能悉去?」太祖曰:「善者進之,足以勸善,惡者去之,足以懲惡。故太陽出而群陰消,賢者舉而不仁者遠,夫何難去哉?」

  洪武二十四年三月甲午,太祖謂羣臣曰:「朕常命寺人發庫藏中古鏡十餘,以鑒容貌,多失真。召冶工數人而問之,莫能答。最後一人言曰:『鍛煉不至,範模不正,故鏡體偏邪,照人失真。』朕聞之,惕然感悟。夫鏡,一物耳,略有偏邪,乃不可鑒形。人君主宰天下,辨別邪正,一察是非,皆原於心。心有不正,百度乖矣。正心之功,其可忽乎!」

  洪武二十五年正月丁亥,右都御史袁泰奏監察御史胡昌齡等四十一人緘口不育時政,王惟名等四人闒茸不稱職,當罪之。太祖曰:「言之非難,言而當理者為難。昌齡輩安知其終不言乎?若闒茸不稱職者,罷之。」泰復執奏曰:「昌齡等非不能言,但心懷譎詐,不肯言耳。」太祖曰:「人臣進言於君,必有關於國之利病,民之休戚,亦豈得輕易?若遽以心懷譎詐罪之,此何異張湯腹誹之法。」於是泰不敢復言。

育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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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武二年六月丁卯,太祖諭國子學官曰:「治天下以人材為本,人材以教導為先。今太學之教,本之以德行,文之以六藝者,遵古制也。人材之興,將有其效。夫山,水之所生;川,水之所聚;太學,人材所出。欲木之常茂者必培其根,欲水之常流者必浚其源,欲人材之成效,必養其德性。茍無作養之功,而欲其成材,譬猶壅百川而欲水流,折方長而求大木,其得哉?」

  庚午,太祖召國子生問曰:「爾等讀書之餘,習騎射否?」對曰:「皆習。」曰:「習熟否?」對曰:「未。」乃諭之曰:「古之學者,文足以經邦,武足以戡亂。故能出入將相,安定社稷。今天下承平,爾等雖專務文學,亦豈可不知武事?《詩》曰:『文武吉甫,萬邦為憲。』惟其有文武之才,則萬邦以之為法矣。」

  洪武六年五月癸卯,太祖諭中書省臣曰:「馬雖至駑,策勵可以致遠;木雖至樸,繩削可以致用;人雖至愚,勉教可使成材。故聖人之教無棄人,君子之化無鄙俗。朕觀今之為吏者,寡於學術,惟弄文法,故犯罪者多。若得賢官長以表率之,又日聚而教之,及告以古人為吏而致通顯者,與夫守身保家之道,豈有不化而為善乎?自今省、臺、六部官,遇有暇時,集屬吏,或教以經史,或講以時務,以變其氣質。年終考之,視其率教與否,則可以知其賢不肖矣。」

  洪武十年八月癸丑,命大都督府官選武臣子弟入國子學讀書。太祖諭之曰:武臣從朕定天下,以功世祿。其子弟長於富貴,又以父兄早歿,鮮知問學。宜令讀書,知古今,識道理。俟有成立,然後命官,庶幾得其實用也。昔霍光功非不高,身死未久,而子孫橫肆,卒致夷滅者,不學故也。郭子儀中興唐室,功蓋天下,位極人臣,而心常謙退,保全令名,而福及後嗣者,識道理也。今武臣子弟但知習武事,特患在不知學耳。」

  洪武十四年四月丙辰朔,命國子生兼讀劉向《說苑》及《律令》。太祖諭祭酒李敬曰:「士之為學,貴於知古今,窮物理。聖經賢傳,學者所必習。若《說苑》一書,劉向之所論次,多載前言往行,善善惡惡,昭然於方冊之間。朕嘗於暇時觀之,深有勸戒。至於《律令》載國家法制,參酌古今之宜,觀之者亦可以遠刑辟。卿以朕命導諸生讀經史之暇,兼讀《說苑》,講《律令》,必有所益。」

  洪武二十一年九月甲午,詔更定歲貢生員例:府學歲一人,州學二歲一人,縣學三歲一人。太祖謂禮部尚書李原名曰:「昔人有言,不素養士欲求賢,譬猶不琢玉而求文采。夫天下未嘗無賢才,顧養之之道何如耳。嘗命天下學校,凡民間子弟願遣入學者聽,復其家。今定歲貢之例,必資性淳厚、學問有成、年二十以上,方許充貢。爾禮部其申明之。」

  洪武二十三年三月戊子,通政使茹璫引奏:潮州府學生陳質言其父戍大寧,已死,今有司取其補伍。自念從幼至今,荷蒙國恩教育,願賜卒業,以圖上報。太祖謂兵部尚書沈溍曰:「國家得一卒易,得一材難。此生有志於學,可削其兵籍,遣歸進學。」溍對曰:「此生學未見成效,若遽削其兵籍,則缺軍伍。」太祖曰:「國家於人材,必養之於未用之先,而用之於既成之後。譬之稼,必預耕,則有獲。若刈不待熟,則無用。且事有輕重,難拘一律。茍軍士缺伍,不過失一力士耳。若獎成一賢材,以資任用,其係豈不重乎!」

務實

編輯

  丙午九月己亥,夏主明昇遣使來聘。太祖因與語,使者輒自言其國東有瞿塘三峽之阻,北有劍閣棧道之險,古人謂一夫守之,百人莫過。而西控成都,沃壤千里,財利富饒,實天府之國也。太祖笑曰:「蜀人不以修德保民為本,而恃山川之險,誇其富饒,此豈為國長久之道耶?然自用兵以來,商賈路絕,民疲財匱,乃獨稱富饒,豈自天而降耶?」使者退。太祖因語侍臣曰:「吾平日為事,只要務實,不尚浮偽。此人不能稱述其主之善,而但稱其國險固,失奉使之職矣。吾嘗遣使四方,戒其謹於言語,勿為誇大,恐貽笑於人。蓋以誠示人,不事虛誕。如蜀使者之謬妄,當以為戒也。」

  吳元年正月辛丑,太祖謂中書省臣曰:「古人祝頌其君,皆寓警戒之意。適觀群下所進箋文,頌美之詞過多,規戒之言未見,殊非古人君臣相告以誠之道。今後箋文,只今文意平實,勿以虛詞為美也。」

  四月壬子,太祖諭起居註詹同等曰:「國史貴乎直筆,是非善惡皆當書之。昔唐太宗觀史,雖失大體,然命直書建成之事,是欲以公天下也。予平日言行可紀之事,是非善惡,汝等當明白直書,勿宜隱諱,使後世觀之,不失其實也。」

  洪武二年三月戊申,太祖謂翰林侍讀學士詹同曰:「古人為文章,或以明道德,或以通當世之務。如典謨之言,皆明白易知,無深怪險僻之語。至如諸葛孔明《出師表》,亦何嘗雕刻為文?而誠意溢出,至今使人誦之,自然忠義感激。近世文士,不究道德之本,不達當世之務,有詞雖艱深,意實淺近,即使過於相如、楊雄,何裨實用?自今翰林為文,但取通道理明世務者,無事浮藻。」

 

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遠遠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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