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通鑑/卷004
春正月〈【攷異】畢氏通鑑是年正月癸巳朔,吳王始稱吳元年,誤也。按去年十二月甲子告事山川,則已下令以明年為吳元年矣。至其即吳王位則已在至正二十四年之春,故《明史》本紀及諸書於是年正月記事竝無癸巳下令稱吳元年之語。且是年二月丁未朔,正月之朔,若大建則丁丑,小建則戊寅,癸巳乃正月之中旬。畢氏作癸巳朔,尤舛誤也。今仍據《明史》本紀,書稱吳元年於去年十二月之下〉乙未,諭中書省曰:「太平應天諸郡,吾創業地,供億最勞,昔在軍中乏糧,空腹出戰,歸得一食,雖甚粗糲,食之亦甘。今尊居民上,飲食豐美,未嘗忘之。況吾民君于田野,所業有限,而又供需百出,其何以堪?」戊戌,下令免太平租二年,應天、鎮江、甯國、廣德各一年。〈【攷異】《明史》本紀戊戌諭中書省云云。《明史稿》作乙未,《潛菴史稿》戊戌令曰,據此此則乙未乃據其諭中書省之日,戊戌則下令之日也。今分記之。〉
庚子,松江府嘉定州守臣王立忠等詣徐達軍降。時平章俞通海從達克湖洲後,分兵徇太倉州,約束軍士秋毫無犯,民大悅,爭獻牛酒迎道左。於是,崑山崇明等縣皆望風歸附,通海送從達等進圍平江。
辛丑,諭中書省臣曰:「古人祝頌其君皆寓儆戒之意,適觀羣下所進牋文,頌美之詞過多,而規戒之言罕見,非古者君臣相告以誠之道,今後牋文但令平實,勿以虛辭為美也。」
癸卯,副指揮戴德攻沅州,圍其城六日,守將李勝出降,遂下之。〈【攷異】克沅州,《潛菴史稿》系之戊戌下令,今從《元史·順帝紀》圍城六日,則是以戊戌攻,癸卯下也。〉
甲辰,復與元庫庫特穆爾書。初,太祖遺汪河被畱不報,復遣錢楨亦如之,乃復告以:「今日事勢,張思道操刃於潼關,李思齊抗衡於河閒,俞寶蓄變於肘腋,王信生釁於近郊,連兵構禍,首尾牽制。若復棄我舊好,拘我使臣,則是內外交攻,兵連禍結,閣下之境,必將土崩瓦解矣。」庫庫仍不悟。會元趣庫庫南征,而庫庫畏江南彊盛,不得已遣其弟托音特穆爾〈舊作托音帖木兒〉及部將摩該〈舊作貊高〉駐兵濟甯、鄒縣等處,名為保障山東,因以遏南軍入北之路,復命元帝曰:「此為肅清江淮張本也。」至是太祖知其無意南征,乃復責其拘使不還之罪,曰:「若能遣汪河、錢楨等還,豈惟不失前盟,亦可取信天下,不然是又開我南方之兵,為彼後時之戰。閣下雖深謀如莽、操,詭計如懿、溫,英雄滿前何以取生?古雲『功被天下,守之以遜,富有天下,守之以謙』,況其為臣者乎?惟審思之。」思道,即良弼以字行者,俞寶、王信皆據山東之地,合從張李者也。〈【攷異】據《明史·庫庫傳》言太祖七致書皆不答。其可攷者,至正二十三年正月遣汪阿報書,一也;二十四年十二月貽庫庫書言博囉犯闕事,二也;二十五年七月責送汪河還,三也;二十六年七月再責送使者,四也;是年正月三責送使者,五也;又是年九月送元神保大王至京師,貽庫庫書,六也;七次致書當在即位以後,今按《明史》本紀但記二十三年汪河報書之事,而是年九月亦但言致書元主,不及庫庫。惟《潛菴史稿》所載特詳,但略去二十四年一次耳,今按二十四年之書係約共討賊,不及汪河。至二十五年始責送汪河以後,凡三貽書責送使者。而是年書中之詞又兼錢楨,是楨當為二十五年所遣,今竝敘入。〉是月,李思齊、張良弼等會於合元殿,基推思齊為盟主,以拒庫庫之師。
二月,丁未朔,元庫庫特穆爾遣左丞李二寇徐州,駐陵子村。參政陸聚、指揮傅友德禦之。友德度兵寡不敵,遂堅壁拒守,詷其出掠乃以步騎二千㴑河至呂梁,登陸擊之,刺其驍將韓乙,餘眾敗去。友德度李二必益兵復至,亟還城開門,出兵陣於野外,臥戈以侍,約聞鼓聲則起。二果至,鼓而破其前鋒,餘眾大潰,多溺死者,遂禽二,獲其將士二百餘人,馬五百匹。太祖聞捷謂都督府臣曰:「此蓋庫庫之游兵,欲以此餌我,使我將驕兵惰,掩吾不備,古人之戒正在於此。善戰者知己知彼,察於未形,可語安豐、六安、臨、徐、濠、邳守將嚴為之備。」尋進友德江淮行省參知政事。
壬子,溫州茗洋降,賊周瑞卿叛〈【攷異】「瑞」《潛菴史稿》作「遂」。〉浙東僉事章溢遣其子元帥存道合平陽、瑞安總制孫安兵討之,斬瑞卿,獲其黨六十餘人。
癸丑,置兩浙都轉運鹽司於杭州,設三十六場。
是月,大將軍達以平江久不下,遣人自軍中來請事。太祖手書慰勞之曰:「將軍自昔相從,忠義出自天性,沈毅有謀用,能戡亂定難,雖古豪傑何以加茲?今所請事多可便宜行者,而識慮周詳,不欲造次,誠邦家之福,社稷之慶。然將在外君不御,古之道也。自今軍中緩急,惟將軍便宜行之。」達得書遂檄各路進兵。時太祖以平江圍久不下,復以書遺士誠勸以全身保族如漢寶融、宋錢俶故事。士誠得書卒不報。〈【攷異】達自平江軍中來請事語見《明史·達傳》,《紀事本末》系之是年二月之下,諸書皆不載。按達檄各路進兵,俞通海自太倉以兵來會,而通海之卒在四月,則進兵在三月。以此推之,遣人至金陵請事紀事系之二月者,是也。惟通海之卒紀事牽連竝記,證之《潛菴史稿》則其卒在四月乙卯,其圍平江中創歸金陵當在三月也,令分月書之。〉
江西行省遣兵會湖廣行省千戶徐興攻平江瀨寨,鎮撫楊五以寨降。
參政陸聚遣兵攻宿州,禽其僉院邢瑞。
三月,丁丑,設文武科取士。
壬午,江西行省參政楊璟克溫州。戊子,思沅兩界軍民安撫使黃元明以其地內附,又用參軍詹永亨言授黔陽縣前元帥蔣節為靖州安撫使,俾討平山寨,且耕且守。
丁酉,頒科舉取士式令曰:「應文舉者,察之言行,以觀其德,攷之經術,以觀其業,試之書算騎射,以觀其能,策之經史時務,以觀其政事。應武舉者,先之以謀略,次之以武藝,俱求實效,不尚虛文。然此二者,必三年有成,有司預為勸諭俟。開舉之歲,充貢京師。」〈【攷異】據《明史·太祖本紀》但云始設文武科取士。而下令之文見《龍飛紀略》、《紀事本末》等書,又證之《明史·選舉志》亦云使有司勸諭民間秀士及智勇之人,以時勉學俟,開舉之歲,充貢京師云云。據此則是年僅頒科舉取士之令,未嘗開科試土也。而攷之陶學士知新近稿中有《與員外郎黃觀瀾、李彥章試士西掖詩》雲「王業與家國,人才薦庿堂,風簷畱晷刻,冰鑬照豪芒,列坐清儀肅,終扁耿論昌,願言登用者,一一是賢良。」又次黃觀瀾韻有雲「右掖蒼柏陰,揮筆司文柄。」按東西掖在午門之左右,吳元年始建宮殿,則集中雲試士西掖者正是年三月事也。草創之初,設官需才,故其時僅就東南人士,命安等試之於延,此正明初設科取士之濫觴。既試之後,復頒科舉定式,以為三年後各省通行之例。故諸書所記有系之三月丁丑者,有系之三月丁酉者,蓋一據其試士之日,一據其下令之日。未可據下令中之語而以為是年未嘗開科取士也。今分書之,仍敘下令原文而坿識於此。〉
夏四月,丙午,上海縣民錢鶴皋作亂據松江。先是,松江既平,即令王立忠守府事已,太祖又遣荀玉珍代之。會大軍檄徵磚甓城,鶴皋不奉令,遂結士誠故元帥府副使韓夏秦、施仁濟糾眾三萬餘人攻松江,通判趙儆倉卒不能禦,同妻子赴水死,玉珍棄城走,賊追殺之。鶴皋遂自稱行省左丞,偽署官屬,令其子遵義率小舟數千走蘇州,欲歸士誠以求援。徐達遣指揮葛俊討之兵,至連湖蕩,見遵義之眾,皆操農器,知其無能為也,乃於蕩東西蓮發十餘礟,賊皆驚潰,溺死者眾,遂復松江,獲鶴皋檻送大將軍斬以徇。施仁濟等脫走,率其黨五千除人入嘉慶,劫庫藏軍需而出海,甯衛指揮孫虎等率兵追擊,悉禽之。
乙卯,行省平章俞通海卒。先是大將軍檄通海會圍平江,行至滅渡橋,擊敗士誠兵,進搗桃塢中流矢,創甚,乃遣將以兵會達,身歸應天。太祖幸其第視病,病革,太祖呼謂曰:「平章知我來問疾乎?」通海已不能語,太祖揮淚而出。至是卒,年三十八,後追封虢國公,賜謚。〈【攷異】通海之卒惟《潛菴史稿》有月日,今據之。〉
己未,方國珍人貢,復陰泛海北通庫庫,南交陳友定。太祖遺書責國珍,數其十二過,且徵貢糧二十萬石,曰:「克杭有日,何負約如故也?張士誠與公接壤,取公振落耳,所不敢者,以誰在邪?吾旦暮下姑蘇,奄至公境,背城一戰,亦丈夫矣?不然去之入海,亦一策也。然自古未有老海上者,公審思之。」國珍愳與其弟姪將佐謀,郎中張本仁曰:「江左方圖張氏,勝負未可知,彼安能越竟而致於人?」劉庸曰:「江左多步騎,奈吾海舟何?」獨幕下士邱楠力爭之曰:「此皆非主福也。唯知可以決事,唯信可以守國,唯直可以用兵。昔者江淮之間豪桀竝起,人人莫不欲帝,然分鼎足者,漢興二吳耳。友諒敢戰不怯,尚死九江,張吳區區如竇中鼠,敗可知已。江左法嚴而軍威,諸將所過秋豪無犯,所得府庫還封識之以奉其主,且業己並漢勢,復兼張公經營浙東十餘年矣不能越三郡,不以此時早決,不可謂知。既許之降,抑又背焉,不可謂信,彼之徵師則有詞矣。我實負彼,不可謂直,幸而扶服請命,庶幾可視錢俶乎?」國珍不能用。
丁卯,李文忠請調兵戍沿海洲縣。
是月,諭起居注詹同曰:「國史貴直筆,善惡昔當書之。昔唐太宗觀史,雖失大體,然命直書建成之事,是欲以公天下也。朕平日言行是非善惡,汝等皆宜直書,不宜隱諱,庶使後世觀之不失其實。」
五月,己丑,湖廣行省遣兵討平江花陽山寨,禽其賊首王世明。
己亥,初置翰林院,設學士等官,以陶安、潘庭堅為翰林院學士。庭堅,亦當塗人,初以安薦召為帥府教授,尋守浙東。至是與安竝召,未幾,庭堅以老告歸。時徵集諸儒議禮,以宋濂方家居,乃命安充議禮儀裁官。〈【攷異】《明史》本紀傳雲初置翰林院,不言設官及召陶安等事。證之《職官志》,是時初置翰林院,秩正三品謂學士也。又證之安傳言吳元年,初置翰林院,首召陶安為學士。時徵諸儒議禮,命充總裁官。《學士集》所載,國史同。又《潘庭堅傳》言庭堅與王愷守浙東,太祖為吳王,設翰林院,與安同召為學士,據此則安與庭堅皆首召之人也,今增入。竝據傳補充議禮總裁之事,此事畢鑑失載。〉
是月,旱,命減膳素食,令曰:「予以布表定江左,十有三年。中原之民流離,頓頓無有所歸,徐宿、濠泗、壽邳、海安、襄陽、安陛等郡縣及自今新附之民,皆復田租三年。」
太史令劉基以旱故請決滯獄。太祖即命基平反之,未幾,雨澍,基因請立法定製,以止濫殺,又以熒惑守心,請下詔罪己,皆從之。〈【攷異】熒惑守心及旱請決滯獄,《明史·基傳》皆以為吳元年事。證之《誠意伯行狀》但云某月某日。故《明史·天文志》亦不載。今因五月旱,牽連竝記,系之是月之末。〉
徐達等圍平江數月,士誠堅守不出。六月,己酉,士誠欲突圍決戰,覘城左方見我軍嚴整不敢犯,乃遣徐義、潘元紹潛出西門,轉至閶門,神武衛指揮楊國興戰死,義等將襲常遇春營。遇春覺其至,分兵北濠,截其兵後,遣軍與戰,良久未決。士誠復遣其參政率兵千餘助之,自出兵山塘為援。山塘路狹塞不可進麾,令稍卻,遇春拊元帥王弼背日,軍中皆呼:「爾為猛將,能為我取此乎?」時弼在軍有「雙刀王」之稱,應曰:「諾。」即馳鐵騎,揮雙刀,往擊之,敵小卻。遇春率眾乘之,遂大敗其軍,人馬溺死於沙盆潭者甚眾。士誠有勇勝軍,號十條龍者,皆善為盜者也。士誠每厚賜之,令被銀鎧錦衣出入陳中,是日亦敗溺死萬里橋下。士誠馬驚,墮水幾不救,肩輿入城,計忽忽無所出。時降將李伯昇知士誠勢迫,欲說令歸,命乃官客詣士誠告急。士誠召之入曰:「爾欲何言?」客曰:「吾為公言興亡禍福之計,願公安意聽之。」士誠曰:「何如?」客曰:「公知天數乎?昔項羽喑鳴叱嗤,百戰百勝,卒敗死垓下,天下歸於漢,何則?此天數也。公初以十八人入高郵,元差兵萬圍之,此時如虎落阱中,死在朝夕一旦,元兵潰亂,公遂得提孤軍乘勝攻擊,東據三吳,有地千里,甲士數十萬,南面稱孤,此項羽之勢也。誠能於此時不忘高郵之厄,苦心勞志,收召豪桀,度其才能,任以職事,撫人民,練兵馬,御將帥,有功者賞,無功者罰,使號令嚴明,百姓樂附,非但三吳可保,天下不足定也。」士誠曰:「足下此時不言今復何及?」客曰:「吾此時雖有言亦不得聞也。何則?公之子弟親戚將帥羅列中外,美衣玉食,歌童舞女日夕酣宴,提兵者自以為韓白,謀畫者自以為蕭曹,傲然視天下不復有入當。此之時,公深居內殿,敗一軍不知,失一地不聞,縱知亦不問故,遂至今日。」士誠嘆曰:「吾亦深恨無及,今當何如?」客曰:「吾有一策,恐公不能從也。」士誠曰:「不過死耳。」客曰:「死而有益於國冢,有利於子孫,死固當,不然,徒自苦耳。且公不聞陳友諒乎?跨有荊楚,兵甲百萬,與江左之兵戰於姑孰,塵於鄱陽。友諒舉火欲燒江左之船,天乃反風而焚之,兵敗身喪,何則?天命所在,人力無如之何?今公恃湖州援,湖州失,嘉興援,嘉興失,杭州援,杭州又失,而獨守此尺寸之地,誓以死拒,吾恐勢極患生,一旦變從中起,公此時欲死不得,生無所歸。故吾為公計,莫如順天之命,自求多福,遣一介之使,疾走金陵,陳公所以歸義,救民之意,開城門幅巾待命,亦不失為萬戶侯。況會許以竇融、錢俶故事邪?且公之地辟如博者,得人之物而復失之,何損?」士誠俛首沈慮賣久,曰:「足下且休,待吾熟思之。」然卒狐疑,莫能決也。
壬子,土誠復率兵突出胥門,鋒甚銳,遇春禦之,兵少卻。士誠弟士信方在城樓上督戰,忽大呼曰:「軍士疲矣,且止。」遂鳴鉦收軍。遇春乘勢掩擊,大破之,迫至城下,復築壘遶其城。自此,士誠不敢復出。時徐達所轄四十八衛,令將士每衛取所製襄陽礮,畫夜轟擊。士信方張幕城上,踞銀椅與參政謝節等會食左右,方進桃,未及嘗,忽飛礮碎其首而死。
戊辰,大雨,羣臣請復膳,太祖曰:「雖雨,傷禾已多,其賜民今年田租。」
癸酉,命朝賀罷女樂。
是月,遣送元降人勞都長壽等北歸。初,元前戶部尚書張昶奉使至應天,大祖畱之授官參知政事。然昶外示誠款,心懷歸計,與楊憲、胡惟庸等皆相善。昶有才辯,智識明敏,熟於前代典章,凡江左建置制度多出其手,裁決如流,事無停滯。太祖雅重之,其後見元事日蹙,而太祖成德日隆,陰使人上書頌功德,且勸太祖及時行樂。太祖疑之,以語劉基曰:「是欲為趙高也。」基曰:「然,必有使之者。」太祖不欲窮治,但斥之焚其書而已。昶復勸太祖重刑法,多陳厲民之術,用意多不測,太祖雖不聽。而昶既被畱,元帝猶擢用其子。會勞都等北歸,昶陰奉表元帝,且寓書其子詢存亡。值楊憲往候於昶臥內,得其稿奏之,命大都督府按其事,昶書八字於牘曰:「身在江南,心思塞北。」太祖惜其才,欲赦之,既見所書牘詞,曰:「彼意決矣。」遂誅昶。
秋七月,乙亥朔,太祖御戟門閱雅樂,自擊石磬。起居注熊鼎言八音唯石聲最難和。太祖曰:「樂以人聲為主,人聲和,即八音諧矣。」鼎曰:「樂不外求,在於君心。君心和,則天地之氣和,而樂亦無不和矣。」太祖深然之。時學士朱升審五音,誤以宮為徵,太祖哂之。
丙子,除郡縣官二百三十四人,賜布帛、道里費及其父母妻子有差,諭曰:「以養汝廉,俾之奉公母,漁民以自利也。」
甲申,右相國李善長等請日曰:「王起濠梁,不階尺寸,遂成大業,四方羣雄,削除殆盡,遠近歸心,願早正大位,以承天命。」太祖曰:「自古帝王知天命有歸,猶且謙讓,以俟有德,嘗笑陳友諒初得一隅,妄自尊大,驕恣速亡,吾豈能更蹈之?」
己丑,雷震宮門獸吻,赦中外罪囚。
辛丑,置太常、大理、司農、將作四司。
是月,元庫庫特穆爾部將關保摩該叛。先是,庫庫命關保攻張李不利,乃用孫翥、趙恆之謀,檄摩該一軍疾趨河中,渡河擣鳳翔以覆思齊巢穴。而摩該部將多博囉特穆爾之黨,行至衛輝軍變,相約脅摩該以叛。摩該善諭兵,先為察罕所信任。關保自察罕起兵以來,勇冠諸軍功最高。至是,皆不服庫庫,遂列其罪狀以聞,舉兵攻之。
八月,癸丑,立園丘、方丘及社稷壇,壇皆二成,仿漢制也。
甲寅,始定樂律。元末有冷謙者,知音善鼓瑟,以黃冠隱吳山。至是太祖置太常官屬,召謙為協律郎,令協樂章聲,譜俾樂,生習之,取石靈壁以製磬,采桐梓湖州以製琴瑟,乃攷正四庿雅樂,令謙較定音律及編鐘、編磬等器及定樂舞之,製樂生用道童,舞生則取軍民俊秀子弟充之。
丙寅,太祖親祀山川,還宮。
是月,元帝詔太子親出總制天下兵馬。初,太子之犇太原也,欲援唐肅宗、靈武故事。自立庫庫特穆爾不從,及還京,皇后奇氏遣人論庫庫以重兵擁太子入城脅帝禪位。庫庫逆知其意,未至京城三十里,即散遣其軍,以數騎入朝,故太子深銜之。及典李思齊相持經年,帝數遣人諭令罷兵,專事江淮。而庫庫欲遂定思齊等,然後引軍東下,不奉詔,帝亦心忌之。至是,命太子總制軍務而分命庫庫以其兵自潼關以東肅清江淮,李思齊以其兵自鳳翔以西進取川蜀。圖魯〈舊作禿魯〉以其兵與張良弼、孔興、圖魯卜等取襄樊,王信以其兵固守山東、汎地,詔書力下,而關保摩該等已搆釁稱兵。於是,太子復用錫喇岱〈舊作沙藍荅兒〉巴延特穆爾〈舊作伯顏帖木兒〉等計,奏立大撫軍院專備庫庫,又以摩該首倡大義,賜其所部曰「忠義功臣」。是時,摩該方襲據衛輝、彰德以窺懷慶。庫庫聞之,亟帥河洛之兵北渡。於是,朝廷下詔黜其兵權,即命摩該討之。
先是,方國珍得太祖書,不報,唯日夜運珍寶,集巨艦為泛海計。是月,命參政朱亮祖討之,戒之曰:「三州之民,疲困已甚,城下之日,毋殺一人。」
九月,甲戌朔,太庿成。四世祖各為庿,高祖居中,曾祖居東第一廣,祖居西第一庿,考居東第二庿。〈【攷異】《明史》本紀太庿成在九月甲戌。畢氏通鑑系之八月己巳。今據《明史》。〉
辛巳,大將軍徐達等克平江,執張士誠。時圍城既久,叛將熊天瑞教城中作飛礮,拆城中木石盡,又毀祠庿民居為礮具。達令軍中架木若屋狀,承以竹笆,軍伏其下,載以攻城,不受矢石。達督將士破葑門,常遇春破閶門新寨,遂率眾渡橋進薄城下,偽樞密唐傑登城拒戰,士誠駐軍門內,令參政謝節、周仁立柵以補外城。唐傑不能支,投兵降。於是,周仁、潘元紹等眥降。日晡,士誠軍大潰,諸將蟻附登城,城破,士誠更使其副樞密劉毅收餘兵尚二三萬,親率之,戰於萬壽寺東街,復敗,毅亦降。士誠倉皇歸,從者僅數騎耳。初,士誠屢敗,謂其妻劉曰:「我敗且死,若曹何為?」劉曰:「必不負君。」乃積薪齊雲樓下,城破自焚死。士誠獨坐室中,達遣李伯昇諭意。時日已暮,士誠拒戶自經,伯昇扶戶,令降將趙世雄挽解之,氣未絕,復蘇。達又遣潘元紹諭之反覆數四,士誠瞑目不語,乃以舊盾舁之出葑門,易以戶扉舁至舟中,獲其官屬平章李行素、徐義、左丞饒介等幷元宗室神保大王赫罕等送應天,而誅熊天瑞。方城垂下,達先與遇春約中分撫之,先集將士申明上意,命將士各懸小木牌,令曰:「掠民財者死,拆民居者死,離營二十里者死。」及城下,達軍其左,遇春軍其右,號令嚴肅,居民晏然。
太祖聞平江之捷,命平章胡美取無錫州,仍遣大都督副使康茂才繼之。初,莫天祐據無錫,士誠累表元為同僉樞密院事,因以羈縻之。徐達數遣使論降,俱為天祐所殺。至是,美等攻城,將不支,州入張翼見事急,率父老謁天祐曰:「張氏就縛,縱固守將誰為?一城生命存亡皆在今夕,願熟思之。」天祐沈思良久,許之。翼縋城納款於美,美曰:「城不受兵皆汝力也。」癸未,天祐出降。
徐達遣兵取通州。乙酉,次狼山,其守將帥所部降。
己丑,朱亮祖駐軍新昌,遣指揮嚴德攻關嶺山寨,平之。
士誠將至應天,臥舟中不食,比至龍江,堅臥不起。舁至中書省相國李善長與之語,不答已。而士誠言不遜,善長怒,太祖欲全士誠,而士誠竟自縊死,賜棺葬之。士誠為人外遲重寡言似有器量,而實無遠圖。既據有吳中,吳承平久,戶口殷實,士誠漸奢縱,怠於政事,又欲以得士要譽,士有至者,無問賢不肖,輒重其贈,遣資以輿馬,故士多往趨之。及士信用事,疏簡舊將,奪其兵權,由是比下乖疑,凡出兵遣將當行者,輒要求官爵、美田宅,即如言賜之。及喪師失地而歸,士誠亦不問,或復用為恃將,其威權不立,多類此。士信愚妄,濟以驕淫,上下嬉遊,卒以亡國。太祖以其為黃蔡葉三參軍所誤,命駢誅之,並殺潘元紹,磔莫天祐,惟李伯昇、潘原明以先降,獲宥命仍故官已。又命原明以平章守杭州,改平江曰蘇州府。
辛卯,置宣徽院。
甲午,朱亮祖兵至天台,縣尹湯盤降。丁酉,進攻台州,方國珍出師拒戰,亮祖擊敗之。我指揮嚴德中流矢死。德。採石人也。
戊戌,遣使送元宗室神保大王及赫罕等九人於元。又以書與庫庫曰:「閣下如存大義,宜整師旅聽命於朝,不然名為臣子,而朝廷之權專屬軍門,縱此心自以為忠,安能免於人議?若有它圖,速宜堅兵以固疆土。」時庫庫方拒元命,太祖知其無它心而所為不順故云。〈【攷異】據《明史》本紀是月戊戌遺使致書於元主,送其宗室神保大王等北還。證之諸書,但有在貽庫庫書,無致書元主之語。檢《潛菴史稿》亦云遣使送元宗室等九人於元主,再以書貽擴廓帖木兒,不言遺元主書。畢氏通鑑同。今據之,刪去致書元主語、〉
浙西既平,諸將振凱還京師。辛丑,太祖御戟門,論功行賞,封李善長宣國公,徐達信國公,常遇春鄂國公,餘進爵賜金帛有差,諭諸將曰:「滅漢滅吳,皆公等力。古之名將,何以如諸?今當北定中原,各努力進取。」明日入謝,太祖曰:「公等還第亦置酒為樂乎?」對曰:「荷上恩有之。」太祖曰:「吾亦欲與公等為一日歡。唯中原未平,非為樂時也。公等不見張氏乎?終日酣飲,宜以為戒。」
參政朱亮祖克台州。初,台州為方國珍弟國瑛所據,聞亮祖至,即欲遁去。會園珍入慶元治兵為城守計,遣人謂國瑛堅守勿去。國瑛乃約束軍士,聚眾拒守。然士卒多懷懼散亡者,亮祖等亟攻之,國瑛度不能支,以巨艦載妻子乘夜出興善門,走黃巖,亮祖遂入城,撫定之,分徇仙居,諸縣亦下焉。元台州總管趙琬至黃巖絕粒死。
癸卯,新內三殿成,曰奉天、華蓋、謹身,左右樓曰文樓、武樓,殿之後為宮,前曰乾清,後曰坤甯,六宮以次序列,皆樸素不尚雕飾,命博士熊鼎彙編古人行事可為鑒戒者,書於壁閒。又命侍臣書大學衍義於兩廡壁間。太祖曰:「以此備朝夕觀覽,豈不愈於丹青乎?」是時有言瑞州出文石可甃地,太祖曰:「敦祟儉朴猶恐習於奢華,爾不能以節儉之道事予,乃導予侈麗耶?」言者慚而退。
冬十月,甲辰朔,太祖謂中書省曰:「軍士覽戰而傷者,不可以備行伍。今新宮成,宮外當設備禦,合於宮墻外周圍隙地多造廬舍,令裹疾者居之。晝則治生,夜則巡警,皆給衣糧贍之。」
遣起居注吳琳、魏觀等以幣帛求遺賢於四方。徙蘇州富民實濠州。
丙午,命百官禮儀俱尚左。先是承元制尚右,至是改之。以右相國李善長為左相國,徐達為右相國。又命定國子學官制,以博士許存仁為祭酒,劉承直為司業,改太史監為院,以太史令劉基為院使。
辛亥,敕禮官曰:「自古忠臣義士,捨生取義,身沒名存,垂訓於天下。若元右丞余闕守安慶,屹然當南北之衝,援絕力窮,舉家皆死,節義廩然。又江州總管李黼身守孤城,力抗強敵,臨難死義,與闕同轍,裦崇前代忠義,所以厲風俗也。宜令有司建祠肖像,歲時祀之。」
壬子,置御史臺,以湯和為左御史大夫,鄧愈為右御史大夫,劉基、章溢為御史中丞,基仍兼太史院。太祖論之曰:「國家所立唯三太府。總天下之政中書政之,本都督府掌軍旅,御史臺糾察百司。朝廷紀綱盡係於此,其職實為清要,卿等當思正己以率下,忠勤以事上,毋徒擁虛位而漫不可否,毋委靡因循以縱姦長惡,毋假公濟私以傷人害物。詩云『剛亦不吐柔,亦不茹此。』大臣之體也。」
元帝詔落庫庫特穆爾太尉丞相並諸兼領職事,仍前河南王,以汝州為食邑,從行官屬,悉令還朝。庫庫既受詔,即退軍屯澤州。
甲寅,命平章湯和為征南將軍,都督府僉事吳禎為副,討方國珍於慶元,諭之曰:「爾等奉辭伐罪,毋縱殺僇,當如徐達下姑蘇。平定安集,乃吾所願也。」時朱亮祖追方國瑛,兵至黃巖,國瑛復遁入海。元守將蛤爾魯以城降。
命中書省定律令,以左相國李善長為總裁官,參知政事楊憲、傅瓛,御史中丞劉基,翰林學士陶安等為議律官。初太祖以唐宋皆有成律斷獄,唯元不仿古制,取一時所行之事為條格,胥吏易為姦弊。自平武昌以來,即議定律。至是,臺諫已立,各道按察司將巡厯郡縣,欲頒成法,俾內外遵守,故有是命。復諭之曰:「法貴簡當使人易曉,若條緒繁多,或一事兩端,可輕可重,使貪猾之吏得以因緣為奸,則所以禁殘暴者反以賊善良,非法意也。夫網密則水無大魚,法密則國無全民,卿等宜悉心參究,日具刑名條日,以上吾親酌議焉。」
丙辰,遣使以書遺元李思齊、張良弼等,使息兵解鬭,恩齊等得書不報。
辛酉,太祖將北伐,謂徐達等曰:「中原擾攘,人民離散,山東則王宣反側,河南則庫庫跋扈,關隴則李思齊、張思道彼此猜忌。元祚將亡,其幾已見,今欲北伐,何以決勝?」常遇春曰:「今南方已定,兵力有餘,直搗元都,以我百戰之師敵。彼久逸之,卒挺竿可取勝也。都城既克,有似破竹之勢乘勝長驅,餘可建瓴而下矣。」太祖曰:「元建都百年,城守必固。若懸師深入,不能即破,頓于堅城之下,餽餉不繼,援兵四集,進不得戰,退無所據,非我利也。吾欲先取山東,撤其屏蔽,旋師河南,斷其羽翼,拔潼關而守之,據其戶樞,天下形勢入我掌握,然後進兵元都,則彼勢孤援絕,不戰可克。既克其都,鼓行雲中、九原以及關隴,可席捲而下矣。」諸將皆日善。
甲子,命中書右丞相信國公徐達為征討大將軍,中書平章政事常遇春為副將軍,率師二十五萬,由淮入河北取中原。是時,名將必推達、遇春兩人,才勇相類,遇春剽疾敢深入,而達尤長於謀略。遇春每下城邑,不能無誅僇,而達所至不擾,獲壯士間謀結以恩義,俾為己用。至是太祖面諭諸將曰:「征伐所以奉天命平禍亂,故命將出師必在得人師。有紀律戰勝攻取得為將之體者,無如大將軍達。當百萬之眾,勇敢先登,推鋒陷陳,所向披靡,無如副將軍遇春。然吾不患遇春不能戰,但患其輕敵耳。身為大將好與小校爭能,甚非吾所望也。」
是日,又命中書平章胡美為征南將軍,江西行省左丞何文輝為副將軍率師取閩,以湖廣參政戴德隨征,皆命由江西取道入閩。美行諭之曰:「汝以陳氏丞相來歸事吾數年,忠實無過,故命汝總兵取福建,左丞何文輝為爾副,參政戴德聽調發。二人雖皆吾親近,勿以其故廢軍法。吾昔微時,在行伍中見將帥統馭無法,心竊非之。及後握兵柄所領一軍皆新附之士,一日驅之野戰,有二人犯令即斬以徇,眾皆股慄,莫敢違吾節制。人能立志,何事不可為?聞汝往年嘗攻閩中,宜深知其地利險易,今總大軍攻圍城邑,必擇便利可否為之,進退無失機宜,克定之功,全賴於汝。」美拜命出。同日,復命湖廣行省平章楊璟、左丞周德興、參政張彬帥武昌、荊州、潭岳等衛軍取廣西。文輝,至是始復何姓。〈【攷異】張彬,畢氏通鑑作周彬,證之《明史·楊璟傅》言璟帥左丞周德興、參政張彬將武昌諸衛軍取廣西,蓋彬是時為湖廣行省參政,即二十六年敗周文貴於辰州者也。畢氏作「周」未知何據。〉
乙丑,遣世子標及次子樉往謁臨濠諸墓,諭世子曰:「商高宗舊勞於外,周成王早聞無逸之訓,皆知小民疾苦,故在位勤儉為守成令主。兒生長富貴,習於宴安,今出臨郡縣,遊覽山川,經歷田野,因道塗險易,以知鞍馬勤勞,觀閭閻生業,以知衣食艱難,察民情好惡,以知凰俗美惡,即祖宗所居,訪求父老問吾起兵渡江時,事識之於心,以知吾創業不易。」又命中書擇官輔導以行,所過郡邑、城隍、山川之神,皆祀以少牢。
先是,平吳之捷,太祖即決計北征,命虎賁左衛副使張興帥勇士千人赴淮安候師期。又命濠州練習平鄉山寨軍會取膠州、東萊,又命江淮衛以兵千人守禦邳州。至是,達等出師,太祖先檄諭齊魯、河洛、燕薊、秦晉官民,令速歸附。丁卯,達等師次淮安,遣人招論元將王宣及其子信。宣,揚州興化人,元季為司農,掾治河有功,授招討使,後從元將復徐州,授義兵郡元帥。洎信從宗罕破田豐,復令宣父子還鎮沂州。太祖將議北征,以書諭之曰:「爾父子數年前與吾書雲難在蒼顏皓首之際,猶望閣下鼓舞羣雄殪。子嬰於咸陽僇,商辛於牧野以清區宇。今吾整兵取河南,已至淮安,爾若能奮然來歸,相與僇力勘亂,豈不偉哉?」信父子得書不報,及達至淮安,聞之始懼。達復以書招諭之。己巳,太祖又以大軍進取山東,恐庫庫弟托音特穆爾乘間竊發,命廬州、安豐、六安、濠泗、蘄黃、襄陽各嚴兵守備。
辛未,元沂州王信既得徐達書,乃遣使納款應天,且奉表賀平張士誠。太祖遣徐唐、李儀等至沂州,授信江淮行省平章政事,麾下官將悉仍舊職,令所部軍馬聽大將軍節制。時信與其父宣陰持兩端,外雖請降,內實修備。太祖知之,乃遣人密諭徐達勒兵趨沂州,以觀其變。
是月,朱亮祖自黃巖進兵溫州,陳於城南七里。國珍令其子明善引兵拒戰,亮祖擊敗之,破其太平寨,迫至城下,餘兵潰,奔入城。亮祖遣部將湯克明攻西門,徐秀攻東門,柴虎將游兵策應。脯時克其城,明善遁去,亮祖入撫其民,分兵徇瑞安。元守將同僉謝伯通降。
十一月,癸酉,朱亮祖會吳禎舟師襲敗方明善于樂清之盤嶼。時禎副湯和攻慶元,乘潮夜入曹娥江,抵軍廄。會降卒言國珍已遁入海,禎勒兵攻及之盤嶼,適湯和自紹興渡娥江進次餘姚,降其知州李密及上虞縣尹沈煜〈「煜」畢鑑作「溫」〉,遂進兵慶元城下,攻其西門,府判徐善等率耆老迎降。辛巳,下之,國殄乘海舟遁去,和等帥兵追敗之,禽偽將方惟益等,還師慶元,分兵徇定海、慈谿等縣。
壬午,徐達克沂州。先是,徐唐等傳太祖諭令王宣父子以兵從大軍征討。宣陽諾,令信密往莒,密募兵,而遣人詣達詐犒師,使還宣以兵夜劫唐,欲殺之,唐脫身走達軍。達即日帥兵抵沂州,亟攻之,都督馮宗異令軍士開壩放水,宣自度不能支,開門降。達令宣為書遣鎮撫孫惟德招信降,信殺惟德與其兄仁,走山西。於是,嶧莒海州及沭陽、日照、贛榆、沂水諸縣皆下。達以宣反覆竝怒其子信殺惟德,執宣僇之,命指揮韓溫守沂州。
已丑,命平章廖永忠為征南副將軍,會湯和由海道討方國珍。
庚寅,太祖復使諭徐達曰:「將軍已下沂州,未知兵欲何向如?向益都,當遣精銳將士於黃河扼其衝要,以斷援兵,使彼外不得進,內無所恃,我軍勢重,力專可以必克。如未下益都,即宜進取濟甯、濟南,二郡既下,則益都以東如襄中之物,可不攻而自下矣。然兵難遙度,隨機應變自在將軍,吾不中制也。」
甲午,太祖親閱郊壇,世子標從。令左右導之農家遍觀服食器具,又指道旁荊楚曰:「古用此為撲刑,以其能去風,雖傷不殺人,古人用心仁厚如此,兒念之。」〈【攷異】諸書多記園丘、方丘壇成於是月,蓋牽連記之耳。其實,壇成在八月,世子至濠在十月。此是冬至連一日,太祖往觀之,而世子方自濠歸,故《興宗傳》以為是冬。《潛菴史稿系之十一月甲午,據《洪武實訓》,今從之。〉
乙未,冬至,太史院進《戊申歲大統曆》,太祖謂劉基曰:「古者以季冬頒來歲之曆,似為太遲,今於冬至亦未宜。明年以後,皆以十月朔進。」時所詳定皆出自基及其屬高翼之手,太祖命詳校而後刊之。
己亥,太祖聞應天有滯獄,曰:「京師且然,何況郡縣?」諭有司自今依時決遣。
辛丑,徐達攻益都,克之。元平章李老保降,宣慰使巴延布哈〈舊作普顏不花〉、總管胡濬、知州張俊皆死之,遂分徇壽光,臨淄、昌樂、高苑,令指揮葉國珍等守之。初,我軍壓境,巴延布哈力戰以拒,及城陷,巴延還拜其母曰:「兒忠孝不能兩全,有二弟可為終養已。」乃趨官舍,坐堂上,達索聞其賢,遣人召之,再三不往,既而面縛之。巴延曰:「我元朝進士,官至極品,臣各為其主,肯事二姓乎?」遂不屈而死,其妻阿嚕珍及二弟之妻各抱幼子投井死。李老,保陽武人,又名保保,從察罕起兵,數有功,後為平章畱守益都,至是遂降,達送之應天。
壬寅,胡美率師度杉關,略光澤下之。
是月,召浙江按察僉事章溢入朝,命其子存道守處州。太祖諭羣臣曰:「溢雖儒臣,父子宣力一方,寇盜悉平,功不在諸將下。」復問溢征閩諸將何如。對曰:「湯和由海道進,胡美自江西入,必可制勝。然閩中尤服李文忠威信,若令文忠從浦城取建甯,此萬全策也。」太祖即命文忠屯浦城。
十二月,丁未,都督同知張興祖至東平,元平章馮德棄城遁,興祖遣兵追之。東阿參政陳璧等以所部來降,復以舟師趨安山鎮,右丞杜天祐、左丞蔣興降。興祖,德勝之養子,本姓汪,以德勝子尚幼,命之嗣,職累有功,至是將衛軍從大兵由徐州進取山東。時有使者宋迪自山東還,言興祖能推誠待人,降將皆樂為之用。太祖曰:「此非良策。聞興祖麾下有領千騎者,一旦臨敵變生,何以制之?」乃遣迪往諭興祖「今後得降將,悉送以來,勿自畱也。」
方國珍之入海也,其部將先後來降,湯和復遣人持書招之。國珍窮蹙。乃遣其子明善、明則等納省院諸印于軍門。至是,復遣子明完奉表應天謝罪。太祖怒其反覆,及覽表憐之,表出其臣詹鼎,所草詞辯而恭,太祖曰:「孰謂方氏無人耶?」錫國珍書曰:「吾當以投誠為誠,不以前過為過。」〈【攷異】國珍之降,《潛菴史稿》系之是月庚戌,畢鑑系之戊申,今從《明史》本紀。〉
戊申,徐達兵至章邱,元守將右丞王成降。庚戌,至濟南,元平章達多爾濟〈舊作朵兒只〉等以城降,命指揮陳勝守之。
胡美室邵武,元守將李宗茂以城降。
張興祖兵至濟甯,元守將陳秉直棄城遁,興祖分兵守之。
辛亥,太祖遣使論徐達、常遇春曰:「屢勝之兵易驕,久勞之師易潰。能慮乎,敗乃可無敗,能慎乎,成乃可有成。若一懈怠,必為人所乘,將軍共勉之。」
方國珍及其弟國珉率部屬謁陽和于軍門,得士馬舟揖數萬計,和遂送國珍及其官屬之降者於京師。先是,朱亮祖克溫州,執元浙江行省郎中劉仁本送之應天,不屈,太祖怒命數其罪,鞭背潰爛而死。仁本,國珍同縣人,數從名士謝理、趙俶、朱右等,賦詩有稱於。時國珍海運輸元,仁本實司其事,故其不屈而死,論者以為盡忠於元雲。〈【攷異】《明史》坿仁本於《國珍傳》後竝書其爵里姓字。今按仁本雖在國珍幕中,未嘗為之參謀。而是時元徵張士誠漕於東南,國珍治海運事,仁本所司乃為朝廷催促,輸輓,而其始授溫州路總管,後進行省郎中,皆元官也。然則其不屈節於明,乃為元抗節,非叛臣之比,不當與降官邱楠、詹鼎等竝論也,今分別書之。仁本有文集四卷,姚實甫、廉訪采入《乾坤正氣集》中。〉
癸丑,中書左丞相李善長帥百官奉表勸進。太祖不許,羣臣固請,乃曰:「此大事,當斟酌禮儀而行。」
丁巳,胡美、何文輝克建陽。
先是,律令成,頒行天下,凡增損得二百八十五條。太祖復命儒臣作直解,俾入入通曉,官吏不克因緣為奸。至是,律令直解成,命頒行著為令。
戊午,元蒲臺守將荊玉、鄒平縣尹董綱皆詣徐達軍降。達以降將酈毅守鄒平,指揮張夢守章邱,唐英守蒲臺。
庚申,命湯和、廖永忠、吳禎帥舟師自海道取福州。辛酉,廣信衛指揮沐英破分水關,克崇安縣。
太祖御新宮,以羣臣推戴不已。甲子,祭告於上帝神祗,其略曰:「如臣可為生民主,告祭之日,帝祗來臨,天朗氣清。如不可者,當烈風異景,便臣知之。」時善長等進儀衛,太祖見仗內旗有「天下太平,皇帝萬歲。」字,顧善長曰:「此誇大之詞,非古制也。」命去之。
徐達自濟南復進益都,進取登萊州縣。己巳,元登州守將董車、萊州守將安然皆詣大軍降。
庚午,征南將軍湯和克福州。初陳友定環城外築壘為備,每五十步更築一臺,嚴兵守之。聞我軍入杉關,畱同僉賴正孫、副樞謝英輔、院判鄧益以眾二萬守福州,自帥精銳守延平,相為犄角。時和等自明州梅道乘東北風徑抵福州,入虎門,駐師南臺河口,遣人入城招諭為元平章庫春所殺。我師登岸將圍城,庫春出南門逆戰,指揮謝德成等擊敗之,眾潰入城拒守。是夜參政袁仁密遣人納款,我師遂於臺上蟻附登城,南門陷。和擁兵入,鄧益拒戰不克,死之,賴正孫、謝英輔自西門出走延平,庫春等皆懷印綬,挈妻子遁去,參政尹克仁赴水死,宣政院使多爾瑪〈舊作朶兒麻〉不屈下獄死。時元僉院拜特穆爾〈舊作柏鐵木兒〉居侯官,聞攻城急,嘆曰:「戰守非我所得,為無以報國。」乃積薪樓下,殺其妻妾及二女,縱火焚之,遂自刎。和入省署撫輯軍民,遣袁仁暨、員外郎余善招諭興化、漳泉諸路,其福甯等州縣未附者,分兵徇之。
辛未,本命官撫輯山東已下郡縣,尋定各縣為上中下三等。稅糧十萬石以下為上縣,六萬以下為中縣,三萬以下為下縣。又以得金華時軍食不給,暫增民田租以足用。至是,以季文忠請,令免其所增之數。
元帝聞山東郡縣相繼不守,南軍日逼,乃詔陝西行省左丞相圖嚕總統張良弼、圖魯卜、孔興各枝軍馬,以李思齊為副總統,守禦關中,撫安軍民,圖魯卜、孔興等出潼關及取順便山路,渡黃河合勢東行,共勤王事,思齊等皆不奉命。時太常禮儀院使陳祖仁上書元太子言:「庫庫屢上書明其心曲,是猶未自絕於朝廷。且今為國家計,不過戟、守、遷三事。以言戰,則資其犄角之勢,以言守,則望其勤王之師,以言遷,則假其藩衛之力,當此危怠之秋,宗社存亡在於旦夕,不幸一日有唐元宗倉卒之出,則是以百年之宗社委而棄之,此時即碎首殺身何濟於事?故敢不顧嫌忌奉書以聞。」太子不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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