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或問 (四庫全書本)/卷03
春秋或問 卷三 |
欽定四庫全書
春秋或問卷三 宋 呂大圭 撰
宋公和卒
或問諸侯卒或名或不名何也曰諸侯不生名附庸則稱字邾儀父蕭叔是也外國之附庸則名郳黎來介葛盧是也未成君則名之鄭忽曹羈是也失國則名鄭伯突衛侯朔是也嘗失國矣雖復入亦名之衛侯鄭曹伯襄是也舍是皆無書名之道矣惟卒則名之此春秋之書法也左氏曰凡諸侯同盟於是稱名故薨則赴以名告終稱嗣也以繼好息民謂之禮經杜氏以為盟以名告神故薨亦以名告同盟又言仲尼修春秋皆承䇿為經丘明之𫝊博採衆記故始開凡例者非也若薨則赴以名則是臣子可以名君父者矣非禮也葢諸侯之事㑹盟則名於載書聘問則名於簡牘故及其卒也史臣謹録而名之若必拘於同盟則名之例則公及宋人盟於宿是宿亦與盟也何以卒而不名邪𤼵㣲曰小國之君卒或名或不名以其微弱禮不足略之案諸侯卒不名者此不過滕𣏌薛宿小國而已若秦則僻逺晩興者也疑𤼵微之説為近曰然則襄六年𣏌伯姑容之卒名之昭三年滕子原卒名之何也曰諸侯之交於吾國也禮備則書名禮不備則不書名此史冊之常而夫子因之爾然則諸侯之卒必書也奈何曰諸侯卒有鄰國者有同盟者有朝㑹者有聘告者有婚姻者有同侵伐者凡相徃來也名於䇿書紀於簡牘其卒也必使人赴之且告易代也赴者之辭曰寡君不祿敢告於執事是以謹而録之也
齊侯鄭伯盟於石門
或問石門之盟子以為伯圖之肇何也曰當是時天下未有伯也而世道之將趨於伯者已不可遏矣故嘗謂讀隠桓之春秋則知伯圖未興而諸侯之莫相統一也讀莊閔僖文宣成之春秋則知伯圖迭興而諸侯尚猶有所總攝也讀襄昭定哀之春秋則知伯圖寖衰而中國諸侯莫適為主也雖然隠桓之際伯圖未興而齊侯鄭伯特雄長於其間謂之東周之小伯自石門之盟而齊鄭始合相為黨與以求伯諸侯於是齊鄭為一黨魯宋衛陳蔡為一黨二黨分而天下始多故矣是故魯邾之盟不足道也莒紀之盟亦不足道也彼其所以為盟者特欲通好以求安耳未有雄長諸侯之心也石門之盟齊侯鄭伯之心豈復魯邾莒紀之心哉蓋北杏鄄幽之兆自是始矣雖然齊鄭智謀勇力未能相下也則伯之權不能専魯宋衛陳蔡亦未肯下之也則伯之權不能執齊桓出而後専執之矣故曰此伯圖之肇也陳氏曰書齊鄭盟於石門以志諸侯之合書齊鄭盟於鹹以志諸侯之散是春秋之始終也
𦵏宋穆公
或問外諸侯之卒何以或書葬或不書葬曰諸侯之卒書葬者九十三不書葬者四十一凡書葬者據我而言録恩也故有書卒而又書葬者彼赴而我徃㑹之也有書卒而不書葬者彼赴而我不徃㑹之也有其事則其文備無其事則其文缺是史冊之常也此聖人所以因而弗革也若吳楚之君書卒者十而皆不書葬者公羊曰避其號也禮曰諸侯不稱楚越之王喪恐民之惑也此則聖人削之也然則其稱葬某公者何曰列國惟宋得稱公餘皆侯伯子男至於葬而類稱公者蓋意其不由天子之諡而私自諡也禮天子崩稱天命以諡之諸侯薨請諡於天子大夫卒受諡於其君所以懲惡而勸善也春秋以來其禮遂廢諸侯之葬也不請諡於天子皆自諡之而又僭稱公焉非禮甚矣聖人據事直書而其義自見曰然則諸侯之葬諸侯也親徃歟使大夫歟曰使大夫也何以知之以滕子來㑹葬而知之也諸侯未有言來㑹葬者言滕子來㑹葬則以異而書之也葬小國未有使卿者其言叔弓如滕葬滕成公則報施之禮也經書卿㑹諸侯之葬者六㑹天王之葬者二其書葬而不書卿㑹者我徃㑹而非卿也其書卿㑹葬者我徃而使卿也其使卿者皆異禮也㑹晉者四㑹齊滕者一凡皆重其事焉爾雖然比事而觀則葬諸侯公不親徃葬天子公亦不親徃有以見魯之不王矣葬諸侯使卿葬天王亦使卿有以見魯之夷王於諸侯矣
四年莒人伐𣏌取牟婁
或問莒人伐𣏌取牟婁何以言伐又言取曰有言伐而不言取者伐之而不取也如鄭人伐衛之類是也有言取而不言伐者取之非以其伐之也取濟西田汶陽田是也有先書伐書圍而後書取者伐之圍之而後取之也宋人伐鄭圍長葛而後書宋人取長葛是也然春秋之初外之取邑如取牟婁取長葛則書之自隠以後則外取邑不書矣蓋春秋之初猶以取邑為重於後則不勝書矣子産曰天子之地一圻列國一同今大國已數圻矣若非侵小何以至焉由此言之則春秋之際其取人邑者多矣聖人安能盡書之邪蓋亦有書之者矣非有故不書
衛州吁弒其君完
或問弒君之例亦有異乎曰聖人所書之例或書人或書國或書世子或書名氏或書盜或書閽閽刑人也盜踈逺者也名氏則大夫弒君之辭世子録其尊親盡也稱人以弒衆人弒之也稱國以弒大臣弒之也書閽於吳子見之書盜於蔡侯見之書名氏於宋督衛州吁晉趙盾見之書世子於楚商臣許止見之稱人於齊商人宋杵臼見之稱國於莒庶其薛比吳僚見之其義各有所主也然則均大夫也何以或名或氏曰春秋之初凡賊皆名之衛州吁宋督齊無知宋萬皆不以氏見自晉里克而大夫以氏見矣凡賊皆名之正也書氏時之變也故嘗謂春秋之初內大夫皆書名惟卒則稱公子於後則皆稱公子者矣外大夫亦書名於後則外大夫皆書公子及氏矣弒君之賊皆書名於後則皆以氏見矣是春秋之變也且獨不見春秋之書吳楚乎始書荊繼書楚於後則書楚子始書吳於後則書吳子非時之變乎若非時之變則是春秋自為異同而已矣
公及宋公遇於清
或問遇之義曰遇有二義周官宗伯諸侯冬見於天子曰遇禮曰諸侯未及期相見曰遇蓋協同異之慮而其禮若偶然而不期者此冬見天子之遇也諸侯因朝覲或從王命則未有期而卒然相遇者此未及期之遇也若春秋之書遇者固非因朝覲從王命而遇也特以諸侯各欲逞其所欲簡易其事若道路相遇而無國君聚㑹之禮爾經書公與諸侯遇則書曰及是年遇於清莊二十三年公及齊侯遇於穀三十年公及齊侯遇於魯濟以內及外以我及彼之辭也外諸侯相遇則以爵次隠八年宋公衛侯遇於垂莊四年齊侯陳侯鄭伯遇於垂三十二年宋公齊侯遇於梁丘尊卑之序也
宋公陳侯蔡人衛人伐鄭秋翬帥師㑹宋公陳侯蔡人衛人伐鄭
或問伐鄭之師何以首宋曰春秋之法用兵則先主兵盟㑹則序爵用兵則先主兵如宋齊邾人伐郳之類是也盟㑹則序爵如宋齊衛瓦屋之盟宋陳蔡叔盟於折是也惟伯主則㑹盟先序伯主此春秋之通例也曰請兵者衛州吁也何以先宋曰州吁弒君之賊也未能定其位而求媚於諸侯使宋公有夫子沐浴之意則率諸侯以討罪人可也如其不能則姑不徇其一時之邪説以聽天下之有能治之者亦可也今也徇逆賊之謀修一己之怨而合四國以伐鄭肆人慾滅天理非人之所為矣四國之兵方合而翬又帥師㑹之亂臣賊子之勢益張矣春秋之法惡黨惡故書翬帥師而再序四國書之復書之聖人之筆嚴矣曰何以知其為専兵也以單伯㑹伐宋而知之也單伯之㑹也不書帥師則單伯非専兵也不再序諸國則無大美惡也以彼質此則可知矣
衛人殺州吁於濮 衛人立晉
或問殺賊稱人立君亦稱人何也曰殺賊稱人可也立君稱人不可也弒君天下之所同惡也人人得而討之蔡人殺陳佗則異邦得以討之也楚人殺夏徴舒雖蠻荊得以討之也討賊稱人者討罪之辭也至於立君則必內有所承上有所受非人人得而立之也晉之立也非先君之命則內無所承也不請命於天子則上無所受也特出於衆人之所欲立而遂立爾故以情言則衛無君者三月國人逆晉而立之情之所予也以義言則不請命於天子不承命於先君義之所失也春秋之法不以情勝義曰國有故社稷未有主徇衆人之欲而立之不亦可乎曰是有義有權權者所以合乎義也嗣子有常位有嫡則立嫡無嫡則立長長均則立賢此大義也義之所可立則立之豈得以衆人之所欲立而立之乎當是時上有天子為衛臣者當以義之所當立者而請命於天王可也今也不然於義失矣曰尹氏立王子朝則書尹氏此立晉者石碏也而不書碏何也曰立王子朝者尹氏一人之私意也立公子晉者衛國衆人之同欲也其亦異也書曰衛人立晉以別於石碏之私意也
葬衛桓公
或問君弒而賊討則書葬君弒而賊不討則不書葬信乎曰否經之文曰葬某國某公不曰某國葬某君然則葬之者主我㑹而言也非主彼國之葬不葬言之也夫被弒之君不書葬魯自不徃㑹爾其書葬者魯自徃㑹爾何與於賊討與不討邪𫝊者既為此説其有不通者如蔡景公陳靈公蔡昭公許悼公則又強為之辭蔡景則以為不忍使失民於其子陳靈則以為外之討賊蔡昭則以為盜名不見於經許悼則以為不使止為弒父夫陳靈書葬猶可曰賊已討矣蔡昭書葬猶可曰盜亦殺矣至於蔡景許悼則其説不通矣或者又強為之辭則曰罪蔡景也止自討也且春秋弒君之賊豈必皆其君之蕪罪哉何獨於蔡景而赦其賊班而可赦則班不得為弒君班為弒君則班亦不可得而赦既誅之又赦之聖人用法不如是之相牴牾也至於許止直以不嘗藥為止不弒父則又誤矣夫弒君罪之大也不可贖者也豈但以不嘗藥之故而直加以弒名哉許悼公瘧飲世子之藥而卒則為弒明矣何必為之諱而且以止為不弒父哉然則蔡景許悼之葬要皆其子欲沒其弒逆之跡而具禮以葬其父是以我徃㑹之爾其他被弒之君或不書葬者或其國多故不能備禮以葬之或雖葬之而我不徃㑹之爾然自春秋之初君弒而賊不討則我皆不徃㑹是魯猶有羞惡之心也春秋之後君弒而賊不討則魯亦有徃㑹者矣是獨不可於世變而三歎邪
衛師入郕
或問書戰圍侵伐入滅或稱人或稱師或稱某帥師或稱君何也曰稱人略辭也稱師稱將稱某帥師稱君詳辭也故其稱師者以衆言也衛師入郕齊師救邢之類是也稱將者以其將言而不以師言也如晉趙盾侵陳衛孫良夫伐廧咎如之類是也其稱某帥師者以其將之尊而用衆之大也如公子翬帥師㑹伐鄭無駭帥師入極之類是也故公羊為之説曰將卑師衆稱師將尊師少稱將將尊師衆稱某帥師君將不言帥師書其重也此説當矣惟是書人之例公羊以將卑師少稱之則亦不足以盡春秋之義蓋春秋之法小國稱人莒人邾人介人是也通春秋邾莒例稱人有故而後書大夫莒慶來逆子叔姬邾庶其以漆閭丘來奔是也故小國書人正也春秋之初雖大國之大夫亦書人不特小國為然也惟內大夫則不書人而書名外大夫非有玉帛之事則不書名未有書氏者內大夫卒則書氏有好事於諸侯而書氏者自公子翬始有干戈之事而書氏者自公子慶父始外大夫以征伐之事而書氏者自晉陽處父始蓋春秋之初猶未有専權之大夫也故征伐稱大夫者皆専也其書將者是専權之大夫也其書某帥師者是専權之大夫而又用大衆也凡此皆特書也故大國之大夫稱人亦正也蠻荒之國有好事於諸侯則亦書人荊人是也至楚子使椒來聘吳子使札來聘然後吳楚之大夫著於經故荊蠻之大夫稱人亦正也若夫列序數國而或書爵或書人則爵者其君也人者其大夫也列序數國之大夫而或書大夫名氏或書人則書名氏者大夫書人者微者也以専權之大夫與未専權之大夫對言則書専權之大夫為詳辭而書人為略辭以小國之大夫有故而後書其名則其書名為詳辭而書人為略辭以蠻荊之大夫浸交於中國而後書大夫則書大夫為詳辭而書人為略以諸侯有大征伐而後詳其大夫之名氏則有故而詳之為詳辭而書人為略故有以小國而略之有以蠻荊而略之以君對大夫則略大夫以大夫對微者則略微者以關於盛衰者詳之則不足為輕重者略之凡此皆書人之義若夫書師之義則亦有不同者焉用衆之義則一而隨文立義自有不同如曰師入某國某師滅某則有以見其暴也如曰齊師宋師曹師城邢則有以見其盛也如曰師次於某救某則有以見其雖衆而有所畏也如師次於郎以俟陳人蔡人則有以見其無名而不義也隨事而其義異矣衛師入郕暴也
考仲子之宮
或問考仲子之宮禮乎曰非禮也曰何以知其非禮曰以聖人所書而知其非禮凡宮廟非志災失禮則不書若成六年立武宮定元年立官此年考仲子之宮則皆以失禮而書之也若新宮災僖宮災則以災而書之也丹桓宮楹刻桓宮桷則亦以失禮而書之也若曰仲子妾母也不祔於廟而立別廟以祠之為得禮之變則聖人不書之矣書之則知其非禮也庶子在父母之室為其母不禫所以厭於尊也慈母與妾母不世祭所以降於嫡也是禮之節也而可以立廟以祀之乎或曰古者妾祔於妾祖姑無妾祖姑則易姓而祔於女君別廟非禮也
初獻六羽
或問初獻六羽或譏其僭或善其復何也曰案左氏考仲子之宮將萬焉公問羽數於衆仲對曰天子用八諸侯用六大夫四士二公從之於是初獻六羽觀左氏之説則魯當用六矣此善其復也公羊曰天子八佾諸公六諸侯四僭諸公猶可言也僭天子不可言也考仲子之宮則魯宜用四矣此譏其僭也然以季氏舞八佾之事觀之則是魯之用八佾於羣公之廟舊矣自魯之僭用天子之禮樂也沿襲既久而後季氏得以僭用之若謂魯始諸公之六佾而後僭天子之八佾或恐沿襲未久未至於季氏之甚則知其僭舊矣然則初獻六羽左氏為可從也然隠公雖用衆仲之言始用六佾於仲子之宮矣而羣公之廟則未之有改也此其所以卒有季氏之僭歟
春秋或問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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