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九十七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 卷第九十七 宋 朱熹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明刊本
|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第九十七
行狀
觀文殿學士大中大夫知建康軍府事兼管內
勸農使充江南東路安撫使馬歩軍都緫管營
田使兼行宮留守彭城郡開國侯食邑一千六
百戶食實封二百戶賜紫金魚袋贈光祿大夫
劉公行狀〈代平父作〉
本貫建寧府崇安縣開耀郷五夫里
曽祖民先故任承事郎累贈太子太保妣黃氏彭
城郡夫人
祖韐故任資政殿學士銀青光祿大夫謚忠顯
累贈太師妣李氏秦國夫人繼呂氏韓國夫
人
父子羽故任右朝議大夫充徽猷閣待制累贈
少傅妣熊氏福國夫人繼卓氏慶國夫人
公諱珙字共父其先蓋長安人唐末避地入閩遂爲建人
六世至忠顯公仕始通貴靖康中守眞定有功京城失守
虜人得之欲以爲將相義不辱而死少傅公紹興初佐川
陜宣撫使軍事保障梁益爲中興名臣公其長子也生有
竒質英晤絶人少長從季父屏山先生受書知刻苦自厲
屬文敏有思致一時郷先生皆歎以爲不可及始以忠顯
公死節恩𥙷承務郎舉進士一上中紹興十二年乙科調
監紹興府都稅務請監潭州南嶽廟以歸杜門讀經史書
討論繤述益務其逺且大者秩滿差主管西外敦宗院未
赴遭外艱旣禫而韓國夫人薨持重終䘮除諸王宮大小
學教授權祕書省校勘書籍官禮部郎官中書舎人時秦
丞相當國用事一日㣲示風㫖欲爲其父作謚以公不亟
奉行也怒風言者論去之踰年秦丞相死乃得主管台州
崇道觀召爲大宗正丞未就職改祕書丞兼權吏部𭅺官
即眞㝷除監察御史避薦者復還故官公前在銓曹時苦
吏爲姦思有以制之一日命張幕設案於庭置令式其中
使選集者得出入繙閱與吏辯吏無得藏其巧人甚便之
間攝侍郎引選人改官班占對詳敏天子恱焉且聞其能
檢柅吏姦故因其引嫌復委以選事兼權祕書少監遷起
居舎人兼權中書舎人㑹金虜渝盟天子震怒將悉銳師
北向以雪讎恥復土𭛌一時詔檄多出公手詞氣激烈聞
者感𡚒或至泣下御史杜莘老旣擊侍醫王繼先逐之又
論宦者張去爲遂以忤㫖左降公不草制奏留之莘老得
不去從車駕視師建康兼權直學士院旣而車駕將還臨
安江淮軍務未有所付張忠獻公方典留鑰衆望屬之而
詔乃以楊存中爲宣撫使中外大失望公不書録黃奏論
其不可上怒顧宰相曰劉珙之父爲張浚所知其爲此奏
意專爲浚地耳宰相召公喻㫖且曰再繳累且及張公公
曰珙爲國家計故不暇爲張公謀若爲張公謀則不爲是
以累之矣命再下執奏如初存中命乃寢未幾眞除中書
舎人直學士院召入草制立建王爲皇太子今上皇帝旣
即位詔公偕禮部尚書使金國是時南北甫罷兵始爲鈞
敵之禮虜意不可測公受命慷不復問家事入辭母夫
人戒家人悉裘兼副以行曰藉令不死歸未可期也副
使某者以選置官屬不公抵罪上以公辟召無所私手札
襃諭之㝷以議禮不決未出𭛌而還然公扵是時固以其
死許國矣在掖垣凡三年事有不便者知無不言嘗有詔
問足食足兵之䇿公以擇將帥核軍實爲對甚悉㑹有太
白經天旱暵飛蝗之變詔復問近臣闕政公又奏曰太白
兵象也旱蝗盭氣也今仇虜窺覦哆然未厭而國家因仍
縱弛有賞無罰諸將專事刻剝以媚權倖取官爵士卒怨
之有甚於仇敵者且輿土未復地狹民貧而費用日滋征
求日廣爲監司者不䘏郡爲郡者不䘏縣爲縣者不䘏民
至或重爲貪虐以肆其心則百姓之苦於官吏亦不異於
士卒之仇將帥也然則天人相與之際夫豈偶然而巳哉
欲救其失唯當信賞必罰以肅將帥之心痛懲刻剝以固
士卒之志節浮冗練軍實精擇郡守誅鉏贓吏以厚吾民
之生而是數者之得失則又係乎人主之心誠與不誠耳
陛下審能擴恭儉日新之德屏馳騁無益之戱登崇俊良
斥逺邪佞常使日用之間有以養吾之誠而無害焉則夫
數者固將有所依以立而災異之變庻乎其可銷矣間又
嘗爲上言應敵無一定之謀而彊國有不易之䇿今曰和
曰戰曰守者皆應敵之計因事制宜不可膠於一者也
若夫不易之䇿則必講明自治之術愽詢救弊之原母事
虛文專責實効使政事脩舉國𫝑日彊然後三者之權在
我唯所用之無不如志今議者自紛紛扵末流而扵其本
末有言者臣竊爲陛下憂之上皆納焉故將田師中死其
家請以沒入王繼先園第爲賜詔許之公以師中乆竊兵
柄無尺寸功貪饕刻剝爲國家歛士卒之怨不當予方爲
繳奏以聞而其家復以請公以録黃稽程詰亟奏俟罪
而持之愈力於是乃不果賜有迪功郎李珂者以𨵿通近
習得𥙷官而自奏求爲督府椽詔除巳下公奏曰珂名品
至卑不繇召見敢以劄子非分祈恩非所以嚴堂陛之𫝑
杜邪抂之門也且今陲大計方𠋣督府爲重官屬當
審擇如珂小人非惟不堪此選政恐或能妄作以沮撓其
事機也奏上改除珂樞宻院編修官公論執益堅乃罷之
然亦竟以數直諌不得乆居中而宰相亦有隂忌公者𨺚
興元年冬除集英殿修撰知泉州明年改衢州始至委事
僚屬一無所問人以公未更治民意其懵於事或不屑爲
者旣乃一旦悉取而自爲之辨察精明區處的當羣下歛
手不能有所爲人始大服先是吏貟猥衆公視貟外置者
悉罷之受租米輙使民自操量槩其發鈔銷簿亦皆有法
人甚便之㑹湖南旱飢官吏不之恤而郴州宜章縣方抑
民市乳香期㑹峻迫有李金者乗衆怒奮起爲亂衆餘萬
人南逾嶺徼分道犯英韶連廣德慶肇慶封梧賀州之境
旁入道州桂陽軍殺掠萬計州縣不知所爲至歛民間金
帛賂之以免由是賊𫝑日盛而帥守監司更共蔽匿不以
實聞賊遂犯宜章䧟桂陽聲震逺近朝廷憂之以公爲敷
文閣待制知潭州荊湖南路安撫使是𡻕乾道元年也公
以五月入境則賊衆巳數萬人矣公聲言發郡縣兵討擊
且檄鄰道謹斥堠守隘塞聽期㑹而亟以實奏請下荊襄
發卒奔命又度此章下或巳歴旬時失幾㑹則移書制置
使沈介曰請母湏報而亟遣以來擅興之罪吾自當之不
敢以累公也介爲遣兵詔亦報如公請然皆未有至者賊
𫝑愈盛而湘隂縣橋口鎭羣盜劉花三李無對者又竊發
距城郭僅六十里人情益震公亟簡州之役兵得三百人
使部將趙彥帥之合巡尉兵以行下令戕舟發梁募有生
得盜者錢若干得其首者錢若干凡盜所挾贓無多少悉
給捕者不數日彥等擒捕三十餘人公悉以便宜誅之梟
首於市餘益走多溺死其散入墟落者又爲村民以送
府又悉誅之奏將尉有功者皆賞於是威聲大振吏士
用命人心少安六月制置使所遣遊奕軍統制田寳乃以
千人至居數日鄂州水軍統制楊欽又以千五百人至公
知其暑行疲怠悉爲發夫迎之數程之外代其任以行
軍士固巳歡呼感激及至撫勞犒賜又皆豐飫過望諸軍
益喜盡死力欽故羣盜麼部曲公知其可用檄諸軍皆
受節度使率其衆鼓行而前下令境中凡軍民討捕有功
者皆以率受賞其賊所誘脅能相捕斬以詣吏者亦除罪
受賞有差是月晦田寳大敗李金於郴州城下追奔二十
餘里殺𫉬甚衆七月楊欽敗賊黨田政尹寛等於桂陽鄂
將谷青王翌又各以二千人至公遣扼冝章大路以分賊
𫝑通糧道而欽連戰破賊遂入冝章八月鏖龍岡下賊兵
數萬自辰至申官軍稍卻欽髪大呼䇿馬橫衝之賊分
爲兩其前列精兵殱焉餘皆遁走進至莽山賊徒曹彥黃
拱遂執李金與其腹心黃谷以降欽因窮追深入盡誅其
酋豪而其支黨脅從者尚衆皆竄入山谷間公喻欽等郤
兵而使人賫牓聽其自詣則皆相率聽命𡻕盡師還李金
黃谷等數十人皆㐲誅其降者公皆稱詔給據納兵復故
田宅蓋以千數曹彥黃拱皆奏𥙷官而厚撫之旣乃第録
諸將功狀列上又盡得其實不以一毫有所私上嘉歎再
三詔以爲敷文閣直學士且賜璽書曰近世書生但務清
談經綸實才蓋未之見朕以是每有東晉之憂今卿旣誅
羣盜而功狀詳實諸將優劣破賊先後歴可觀甚副朕
意郷其益勉之哉賊地旣定境內正清公乃喟然歎曰吾
豈樂殺人哉向者軍興令不可以不肅而今而後庻有以
亮吾心矣吾豈樂殺人哉自是一意於撫摩之政且爲請
於朝曰今欲懲旣徃之失銷未形之患莫若擇守宰寛賦
歛以安吾民而巳不此之圖一李金死一李金生臣恐湖
南自是無寧𡻕也奏留鄂兵戍郴桂而益廣蒐募以𥙷忠
義親兵之缺厚其恩意嚴其紀律而時訓習焉於是湖南
隱然爲重鎭方地數千里外戶不閉商旅野𪧐焉潭州故
有嶽麓書院眞廟特賜以敕額給田與書經亂蕪廢公一
新之養士數十人延禮修士彪君居正使爲之長而屬其
友廣漢張侯栻敬夫時徃遊焉與論大學次第以開其學
者於公私義利之間聞者風動三年召還見上首論獨斷
雖英主之能事然必合衆智而質之以至公然後有以合
乎天理人心之正而事無不成若棄僉謀徇私見而有獨
御區宇之心焉則適所以蔽其四逹之明而左右私昵之
臣將有乗之以干天下之公議者矣又論稅絹退剝羨餘
和糴之弊又論州郡禁軍紀律不明驕惰自恣宜遴選武
臣之奮行伍習戎事者使爲將副而貴遊子弟閤門國信
五房出職之輩不得與焉則州郡之軍政庻乎其可脩矣
上然其言以爲翰林學士知制誥兼侍讀間復從容言於
上曰世儒多病漢高帝不恱學輕儒生臣竊獨以爲高帝
之聦明英偉其所不恱特腐儒之俗學耳誠使當世之士
有以聖王之學告之臣知其必將竦然敬信而其功烈之
所就不止於是而巳矣蓋天下之事無窮而應事之綱在
我唯其移於耳目動於意氣而私慾萌焉則其綱必弛而
無以應夫事物之變是以古之聖王無不學而其學也必
求多聞必師古訓蓋將以明理正心而立萬事之綱也此
綱旣立則雖事物之來千變萬化而在我常整整而不紊
矣惜乎當是之時學絶道䘮未有以是告高帝者上亟稱
善是𡻕小不登公請亟詔監司郡守先事條畫來年荒政
所宜不者亦使任其無他又奏州兵營伍教戰之法甚備
上由是益知公學問精深忠義慷可任大事十一月擢
拜中大夫同知樞宻院事公辭謝不𫉬乃就職因進言曰
汪應辰陳良翰張栻學行材能皆臣所不逮而栻窮探聖
㣲曉暢軍務𭧽幸破賊栻謀爲多願陛下亟召用之上可
其奏以次登用焉公以西府本兵柄於諸將之能否不可
以不周知乃自諸管軍統制官下至禆佐日召三數人從
容與語得其材用所宜輙筆識之以待選用一日上顧輔
臣圖議恢復公奏曰復讎雪恥誠今日之先務然非內脩
政事有十年之功臣恐未易可動也同列有進而言者曰
機㑹之來間不容髪柰何拘此曠日彌乆之計且漢之高
光皆起匹夫不數年而取天下又安得所謂十年脩政之
功哉公曰高光唯起匹夫也故以其身蹈不測之危而無
所顧陛下躬受太上皇帝祖宗二百年宗社之𭔃其輕重
之𫝑豈兩君比哉臣竊以爲自古中興之君陛下所當法
者惟周宣王而巳宣王之事見於詩者始則側身脩行以
格天心中則任賢使能以脩政事而巳其終至於外攘戎
狄以復文武之境土則其積累之功至此自有不能巳者
非一旦率然僥倖之所爲也上以公言爲然四年七月詔
兼參知政事公方與一二同列夙夜悉心竭力益圖所以
敘進人材寛養民力討理軍政務以成上意之所欲爲者
蓋除福建鈔鹽𡻕額二萬萬罷江西和糴及廣西折米鹽
錢又蠲累年逋金錢榖帛巨億計而公尤以輔成上德
振肅朝綱抑僥倖奬㢘退爲巳任進則盡言無隱退亦未
嘗輕以詞色假人苟清議之所不與不以親故而有所私
也以是近倖仄目而流俗亦多不恱公者先是潛邸使臣
龍大淵曾覿者慿恃舊恩𭧂起富貴公論不平者累年上
一日發寤逐去之未幾而大淵死上顧憐覿欲還之公力
陳其不可且曰此曹奴𨽻耳憐之則厚賜之可也今引以
自近而賔友接之至使得以與聞機事進退人才則臣懼
非所以増盛德之光華飭治朝之綱紀也上納公言爲止
不召殿前指揮使王琪謁告至淮上還宻薦和州教授劉
甄夫上諭執政召之諸公相問莫有知其所自來者公曰
薦士吾徒之責可不知耶明日請曰此人名㣲位下陛下
何自知之上以琪告公又請其所以薦上曰卿自問之公
退坐堂上呼吏作頭引追之琪至公詰其故授牘使對琪
恐懼不能置辭乆之公乃叱使責戒勵狀而去無何楊守
來言前琪過郡稱受宻㫖増所築新城若干尺諸公請之
𥘉未嘗有是命也公旣與諸公合奏請其罪罷之因奏自
今聖㫖不經三省宻院者所下之官皆請俟奏審乃得行
上欣然從之公即從宻院移中外諸官府而內侍省與焉
明日怱復有㫖前奏審事勿行因諭諸公即如此則或須
一飲食亦必奏審乃得邪公即以藝祖熏籠事對退又與
諸公合奏言曰朝廷者陛下之朝廷命令者陛下之命令
臣等偶得備數其間典司岀納而巳非敢有所專也今方
舉行舊典以正紀綱而巳岀復收中外惶惑竊恐小人有
因疑似㣲以姦言上激雷霆之怒者願陛下察之上不恱
曰朕豈以小人之言而疑卿等者耶時諸公雖更進懇請
而公言尤激切故獨罷公爲端明殿學士在外宮𮗚改知
隆興府江南西路安撫使公入辭猶以開廣言路講明聖
學敦本節用虛巳任賢斥逺佞邪選將撫軍數事爲獻上
蹵然曰卿雖去國不忘忠言而材又非他人所及行召卿
矣隆興承前帥刻剝之後務皆増新額而輸租更用方
斛視省量率多斗餘公首罷之屬邑𫯠新有復出稅錢三
十五萬有竒租六百二十八石攤配諸郷多有視正稅且
什四𡻕乆困不能輸相率逃去田畒榛蕪所攤固不可得
而失正稅又數倍公奏蠲之又除二稅合零租米暗耗免
役足錢之弊人或爲公憂不足公量入爲出用度未嘗乏
也暇日咨訪賔僚講求利病率常一二延見使得從容各
盡所懐以故下情宣通舉無過事而其人之器識短長亦
無所隱訟訴有乆不決者取其案牘藏之旬日輙召㑹官
屬之賢可委者合坐堂上人付一二事使平決之有司供
具飲食如法至暮白所予奪而退其大事則公先閱視黙
有所處然後參衆以決焉以故多得其情無不厭服明
年除資政殿學士知荊南湖北路安撫使始至條上荊襄
兵少財匱之狀詔即諉公措置公因行視襄鄂兵屯並
形𫝑盡得其實以聞凡圖回役使詭名虛籍之弊與夫部
伍敎習之法有不善者皆奏罷之先是荊南兵戍襄陽者
系年不得歸父子至不相識公奏爲半年畨休之法春夏
三軍秋冬四軍更迭徃來軍士感恱荊襄故有民兵皆農
家子教樸豪勇又有土著常産自愛惜且居近知虜情
輕戰闘比稍墮廢公更爲簡閱寛其取丁之數貧者弛其
賦役隨郷團結以七十五人爲隊隊有長四隊爲歩部有
將縣置緫首都副各一人當教則郡爲選官訓練巳事而
罷之至扵資糧械噐皆爲處畫各有條理撫循犒賞𡻕費
錢一萬萬而不以一介有取於民也明年遭內艱又明年
起復同知樞宻院事荊襄宣撫使遣中使奉璽書即䘮次
宣押奏事其書曰朕以荊襄上流𪧐師重欲以軍民之
𭔃付卿其任重矣奪情臨民國有常典況吾大臣義當體
國母以家事辭王事也公六上奏辭不肯起引經據禮詞
甚切至最後言曰三年通䘮先王因人情而節文之三代
以來未之有改至於漢儒乃有金革無避之此固巳爲
先王之罪人矣然尚有可諉者則曰魯公伯禽有爲爲之
也今以陛下威靈陲幸無犬吠之警臣乃欲冐金革之
名以私利祿之實不亦又爲漢儒之罪人乎且孝之與忠
豈有二致事君事親𥘉無兩心使親䘮而可奪則他日所
以事君可知矣況陛下方以天下奉兩宮之驩而以衰絰
不祥之人簉跡二三大臣之間殆非所以全孝治之羙且
使仇虜聞之亦必以爲中國乏材乃至於此而敢肆其輕
侮此臣所以受恩感激反覆慮思而卒不敢起也抑陛下
之詔臣則有曰義當體國者矣臣其敢噤無一言以塞明
詔哉乃手䟽別奏以聞其略曰天下之事有其實而不露
其形者無所爲而不成無其實而先示其形者無所爲而
不敗今德未加脩賢不得用賦歛日重民不聊生將帥方
割士卒以事苞苴士卒方飢寒窮苦而生怨謗凡吾所以
自治而爲恢復之實者大抵闊略如此而乃外招歸正之
人內移禁衛之卒規筭未立手足先露其𫝑適足以速禍
而致冦臣不知爲此議者將何以待之也且荊襄四支也
朝廷腹心元氣也誠使朝廷設施得冝元氣充實則犂庭
掃穴在反掌間耳何荊襄之足慮如其不然則荊㐮雖得
臣輩百人悉心經理顧亦何足恃哉以今而慮臣恐恢復
之功未易可圖而意外立至之憂將有不可勝言者惟陛
下圖之上納其言爲寢前詔八年免䘮乃復除知潭州安
撫湖南過闕見上言曰人君能得天下之心然後可以立
天下之事能循天下之理然後可以得天下之心然非至
誠虛巳兼聽並觀使在我者空洞清明而無一豪物慾之
蔽亦未有能循天下之理者也因引其意以𫝊時事言甚
切至上加勞再三進職資政殿大學士以行湖南公舊鎮
威惠之在人者乆而愈深及是再至蓋有不待教令而孚
者而公所以自律者愈嚴所以撫民者愈寛以是人愈畏
服而敬愛之㑹安南貢馴象所過發夫一縣至二千人除
道路毀屋廬數路騷動公奏曰象之用於郊祀不見於經
驅而逺之則有若周公之典且使吾中國之疲民困於逺
夷之野獸豈仁聖之所忍爲也哉𡻕旱公亟遣官吏行視
蠲放田租聞郴道桂陽民飢則檄轉運常平司移粟賑之
且慮山谷姦民乗時竊發則又遣將益兵戍守遂以無事
一旦茶鹽數千人入境𭛌吏以告公曰此非必死之冦緩
之則散而求生急之則聚而致死乃處處揭榜喻以自新
聲言大兵且至令屬州縣具數千人之食盜果散去獨餘
五百許人公乃遣兵戒曰來母亟戰去母窮追母遏其𡍼
不去者乃擊之耳於是盜之存者無幾進兵擊之盡擒以
歸公獨奏誅首惡數人餘悉以𨽻諸軍明年盜之餘黨頼
文政等復入境後帥曰此前日養冦罪也吾必盡誅之盜
聞其言悉力死戰旣勦湖南軍遂入江西侵擾數州官軍
數敗將吏死者數十人爲費以數萬計於是人乃服公爲
有謀也淳熈二年除知建康府江南東路安撫使行宮留
守始至孔日吏有爲姦利稔惡數十年者杖而黥之一郡
稱快會𡻕水旱高下田皆不𭣣公首奏𠋣閣下三等戶夏
稅爲錢六千萬紬絹二千疋綿三千兩分遣官吏行田蠲
正祖米十三萬七千八百斛雜折米又二萬八千七百斛
豆草蕟茭布租稱是又奏下漕司遣吏行屬州視其所蠲
租頗未盡者悉以與民又奏禁止流稅米遏糴違者劾治
如法即在他路亦願得以名聞請其罪詔從之得啇人米
三百萬斛貸樁管及緫司錢合三萬萬遣官糴米上江又
得十四萬九千斛又奏禁州縣母得督舊逋以重困飢民
借常平米付圩戶堤塞缺漏籍農民當賑貸者若干戶十
口以上一斛六口以上八斗五口以下六斗客戶當賑濟
者若干戶五口以上五斗四口以下三斗又運米村落從
本價賑糶合十餘萬斛而貸者卒亦不取償焉置局府中
以通判府事趙善珏觀察推官王以寧前蘄州教授李宗
思新楚州教授劉煒領之而分遣羣屬循行境中窮山僻
壌無所不到公又憊心疲精廣詢訪夙夜不少懈凡官
吏奉行之不謹民間𡨚苦之無告幽隱纎悉無不畢聞縣
給印暦親書所聞告諭奬詰絡繹於道無不切中事宜者
蓋本之以誠意輔之以賞罰是以人人爭效其力如辦巳
事起是年九月盡明年四月闔境數十萬人無一人捐󠄂
流徙者上嘉其績賜書褒喻焉公治財寛於民而急於吏
二稅之入所以禁其漁取察其蠧弊者甚悉自累鎭所施
行每益加詳至是人其澤尤深凡屬縣所課不能償
者悉以丐之而禁其非法病民者至於蠲租振廩其費又
數十巨萬而軍吏糧賜皆隨月遣給無不曁者㫖甓城
靣文以萬計者數千用錢八千萬米千五百斛而役不及
民又償前帥所內庫錢三萬上積公勞効賜手札勞奬
賚以鞍馬器物甚厚府學四十年不葺弊甚公一新之以
明道程公先生嘗主上元簿即學祠之且刻陳忠肅公責
沈之文於壁以示學者建康大軍所屯盜賊常竄跡尺籍
中吏不能禁公耳目跡捕每發輙得繩以重典盜皆相戒
遁去市里晏然道無拾遺者明年進觀文殿學士五年閏
月屬疾再請奉祠未報則請致仕上意公疾病亟遣中使
挾侍醫以來公亦知疾不可爲不復得見上矣即草遺奏
千餘言首引恭顯伾文以爲近習用事之戒且言今以腹
心耳目𭔃之此曹故士大夫𠋣之以媒其身將帥𠋣之以
飢其軍牧守𠋣之以賊其民朝綱以紊士氣以索民心以
離咎皆在是願亟加屏逺以幸天下若羣臣之賢臣所知
者則唯陳俊卿忠良實可以任重致逺張栻學問醇正
可以拾遺𥙷闕願陛下亟召用之則衆賢彚進而羣小黜
伏矣旣又手書屬敬夫及其故友新安朱熹仲晦父及從
弟玶皆以國恩未報國恥未雪爲言然後以家事爲𭔃七
月甲子疾革命取前所草奏封上之遂以是日薨於府寺
之正寢享年五十有五訃聞上爲震悼始從公請轉通議
大夫致仕贈光祿大夫輟視朝一日詔建康府致其䘮建
寧府給葬事公娶呂氏兵部尚書祉之女贈新定郡夫人
繼韓氏贈新興郡夫人又娶其季贈淑人皆魏國忠獻公
四世孫也二男子學雅承務𭅺學裘承奉郎二女長適將
仕郎呂欽㓜未行六年二月乙巳葬於甌寧縣慈善郷豐
樂里新歴之原公所命也公爲人機鍳精明議論英發遇
事立斷其威不可犯而居家極孝慈事繼母慶國夫人禮
敬飭備遭䘮時年逾五十執禮盡哀以致毀得疾幾殆友
愛諸弟晚𡻕彌篤𡻕時𥙊祀酌古今禮而敬以行之內外
功緦之戚必素服以終月數在官爲罷燕樂聞同寮有䘮
者亦如之福國夫人蚤薨公哀慕無以自致出𭛌侍祠再
當得任子恩欲奏官其內弟輙不遂竟三奏然後得之所
治有骨肉之訟皆召至前喻以恩意責以義理反覆詳盡
至或深自引咎詞意懇切聞者悔悟感泣往往失其所爭
而去遺命治䘮母用浮屠法平居樂取人善不啻如巳出
與張敬夫朱仲晦父游乆而益敬信之居官樂受盡言事
小失中雖下吏言之無不立改以是得南豐曾撙於湖南
幕府厚遇之公去撙爲後帥所悪誣奏奪其官公在建康
力爲辨理得伸而要路有忌公者奏𨚫之蓋其意不在撙
也公不悔遇撙益厚在朝廷危言正色直前無所避其忠
義奮發不以死生動其心蓋得乎家世之傳而論事之際
務在審宻持重不肯爲僥倖嘗試之舉其侍上語每及恢
復大計必以脩政事固根本爲先辭起復手䟽盡發當時
用事者大言不顧罔上誤國之姦大臣蓋不恱而上獨深
察其忠其在方鎮愛民戢吏平訟獄理財用治軍旅除盜
賊皆有科指而尤以敦教化厲風俗爲急務蓋其生質雖
高聞譽雖蚤而德成望尊在晚節故天子知之乆而益
深増秩賜金勞問狎至蓋將有意復用之也士大夫之賢
者平日固多豫附其不能無私意異者晚亦相與歸重
及聞其䘮無賢不肖莫不慘然相弔恨國家失此洪毅忠
壯忘身憂國之臣也所臨數鎭民愛之如父母聞訃有罷
市巷𡘜者至於諸軍將吏外曁夷狄則於公家威名義烈
服習蓋乆莫不想聞其風采軍士固敬愛之而虜諜者至
荊襄亦每詗今劉公於延康爲何屬也延康蓋忠顯公舊
官雲公自少即以文學知名於時及登朝廷入禁掖論思
潤色當世稱其得體而平居未嘗輙爲無用之文間有
應酬之作隨輙棄去後省駁議又多削藁故今存於家者
文集八卷奏議十卷內外制二十卷而巳然公之所以自
立於不朽者有不在於空言也玶謹按令甲考公品秩實
應誄行易名之典其姓名事跡又當得書信史以示來世
故敢狀其鄒里世系歴官行事之實如右以告於太常考
功並移太史氏而其事𨵿國體軍機之重者猶弗敢盡著
㝷第録別上謹狀淳熈九年四月日從弟從事𭅺玶狀
籍溪先生胡公行狀
先生諱憲字原仲姓胡氏建州崇安人故侍讀南陽文定
公從父兄之子也祖聳父淳皆不仕先生生而沈靜端慤
不妄言𥬇稍長從文定公學始聞河南程氏之㝷以郷
貢入太學㑹元祐學有禁乃獨與郷人白水劉君致中隂
誦而𥨸講焉旣又學易於涪陵處士譙公天授乆未有得
天授曰是固當然蓋心爲物漬故不能有見唯學乃可明
耳先生於是喟然歎曰所謂學者非克巳功夫也耶自是
一意下學不求人知一旦揖諸生歸隱於故山非其道義
一毫不取於人力田賣藥以奉其親文定公稱其有隱君
子之操而郷人士子慕從之遊日以益衆一時賢士大夫
聞其名者亦皆注心高仰之於是從臣折公彥質范公沖
朱公震劉公子羽呂公祉本中共以先生行義聞於朝詔
特徴之先生以母老辭旣而折公入西府又言於上促召
愈急先生辭益固乃授左迪功𭅺添差建州州學教授先
生猶不欲起郡守魏公矼爲遣行義諸生入里致詔且爲
手書陳大義開譬甚力先生不得巳乃出拜命旣就職日
進諸生而告之以古人爲巳之學聞者始而𥬇中而疑乆
而觀於先生所以脩身所以事親所以接人無一不如所
言於是翕然尊信恱服而先生猶以爲未足也郡人程君
元以馴行稱龔君何以㢘節著皆迎致之俾參學政於是
教日益孚士日益化秩滿復留者再蓋七年不徙官而太
夫人年益高不樂居官舎求得監南嶽廟以歸居累年間
嘗一爲福建路安撫司凖備差遣帥守大鬻鹽私販者雖
銖兩必重坐先生爲陳法義請寛之而帥守顧不恱先生
於是有去意乆之復請奉祠以歸是時秦檜用事天地閉
塞幾二十年先生亦巳泊然無復當世之念及檜死羣賢
稍復進用白以先生爲大理司直未行改秘書省正字人
謂先生必不復起而先生一辭即受雖門人弟子莫不疑
之到館下累月又黙黙無一言人益以爲恠㑹次當奏事
殿中而病不能朝即草䟽言虜人大治汴京宮室𫝑必敗
盟今元臣𪧐將惟張浚劉錡在而中外有識皆謂虜果南
牧非此兩人莫能當惟陛下亟起而用之臣死不恨矣時
二公皆爲積毀所傷上意有未釋然者論者雖或頗以爲
然未敢斥然正言之也至先生始獨極意顯言無所顧
避䟽入即求去諸公留之不得上亦感其言以爲左宣教
郎主管崇道觀使歸而食其祿於是向之疑者乃始愧歎
心服而繼其者亦益衆以故二公卒召用而先生則以
病不起矣紹興三十二年四月十二日也享年七十有七
明年葬於建陽縣東田裡先生兩娶劉氏皆白水先生之
女弟又娶嚴氏子男一人愉蚤世女一人適進士炳孫
男親仁治進士業先生質本恬𣽃而培養深固平居危坐
植立時然後言望之枵然如槁木之枝而即之溫然雖當
倉卒不見其有疾言遽色人或犯之未嘗較也其讀書不
務多爲訓獨嘗纂論語數十家復抄取其要附以巳
與它文草藁藏於家先生所與同志唯白水先生旣與
俱隱又得屏山劉公彥沖先生而與之遊更相切磨以就
其學而熹之先君子亦晩而定交焉旣病且沒遂因以屬
其子故熹於三君子之門皆嘗得供灑掃之役而其事先
生爲最乆先生葬時親仁尚㓜不克銘乃今屬熹使狀其
行將以請於當世之君子熹不敢辭謹件如右以俟采擇
謹狀淳熈五年七月日門人宣教郎主管台州崇道觀朱
熹狀
皇考左承議𭅺守尚書吏部貟外𭅺兼史館校勘
累贈通議大夫朱公行狀
本貫徽州婺源縣萬年郷松巖里
曾祖振故不仕妣汪氏
祖絢故不仕妣汪氏
父森故贈承事𭅺妣程氏贈孺人
公諱松字喬年以紹聖四年閠二月戊申生於邑里之居
第未冠繇郡學貢京師以政和八年同上舎出身授迪功
卽建州政和縣尉丁外艱服除更調南劒州尤溪縣尉監
泉州石並鎭紹興四年召試舘職除祕書省正字循左從
政𭅺丁內艱服除召對改左宣教郎除祕書省校書𭅺遷
著作佐𭅺尚書度支貟外郎兼史舘校勘歴司勲吏部兩
曹兼領史職如故與脩哲宗實録書成轉奉議𭅺以年勞
轉承議𭅺出知饒州未上請間得主管台州崇道觀滿秩
再請命下而卒紹興十三年三月二十四日辛亥也公生
有俊才自爲兒童時出語巳驚人少長遊學校爲舉子文
即清新灑落無當時陳腐卑弱之氣及去屋始放意爲
詩文其詩𥘉亦不事雕飾而天然秀發格力閑暇超然有
出塵之趣逺近傳誦至聞京師一時前輩以詩鳴者往往
未識其靣而巳交口譽之其文汪洋放肆不見涯涘如川
之方至而奔騰蹙沓渾浩流轉頃𠜇萬變不可名狀人亦
少能及之然公未嘗以是而自喜一日喟然顧而歎曰是
則昌矣如去道愈逺何則又發憤折節益取六經諸史百
氏之書伏而讀之以求天下國家興亡理亂之變與夫一
時君子所以應時合變先後本未之序期於有以發爲論
議措之事業如賈長沙陸宣公之爲者旣又得浦城蕭公
顗子莊劒浦羅公從彥仲素而與之遊則聞龜山楊氏所
傳河洛之學獨得古先聖賢不傳之遺意於是益自𠜇厲
痛刮浮華以趨本實日誦大學中庸之書以用力於致知
誠意之地自謂卞急害道因取古人佩韋之義以名其齋
蚤夜其間以自警繇是向之所得於觀考者益有以自
信而守之愈堅故嘗稱曰士之所志其分在於義利之間
兩端而巳然其發甚㣲而其流甚逺譬之射焉失豪𨤲於
機括之間則差㝷丈於百歩之外矣又嘗以謂父子主恩
君臣主義是爲天下之大戒無所逃於天地之間如人食
息呼吸於元氣之中一息之不屬理必至於斃是以自昔
聖賢立法垂訓所以維持防範於其間者未嘗一日而少
忘其意豈特爲目前之慮而巳哉是時宣和之季士之干
世至是巳無可言者矣旋屬靖康之變中朝蕩覆公在尤
溪方與同寮燕集忽有以北狩之問來諗者公聞震駭投
袂而起大慟幾絶旣而建炎再造王室漂揺未有所定冦
賊縦橫道路梗塞固不暇於慱求幽逺以盡一世人材之
用而公抱經竒恥自售以求聞逹以是困於塵埃卑
辱𨦟鏑擾攘之中逃𭔃假攝以養其親十有餘年以至下
從筭啇之役於嶺海魚鰕無人之境則巳無復有當世意
矣㑹詔出御史胡公世將撫喻東南公乃因謁見而之
曰古之爲天下國家者必有一定之計以爲子孫萬世之
業末有俯仰依違苟度朝夕曾不爲終𡻕之備而可以爲
國者也今日廟堂之議固必有所謂一定之計矣然未知
其但欲慿江漢控引荊呉以保東南而巳乎抑當克復
神州汛掃陵闕據中原而撫三河也蓋嘗聞之不取𨵿中
中原不可復不取荊淮東南不可保唐唯不失𨵿中故更
三亡不失舊物而呉孫氏東攻新城西攻襄漢乃所以保
建業其後桓溫劉𥙿雖能以江漢舟艫西入河渭然旣得
之而不能守則亦僅足以保東南而巳然則天下之大𫝑
可知巳今進旣不能以六師之重通道荊襄循漢以赴
興元結連拓跋控引五路東嚮以圖中原退又不能移蹕
建康治兵訓武北爭荊淮以爲固守之計而但蹙處一方
費日月於道𡍼前不能有尺寸之利後又無所保以爲安
未知漂漂者竟何如耶胡公竒其言壯其䇿歸即以聞於
朝而泉守資政殿學士謝公克家隨亦露章薦公學行之
懿不宜滯筦庫於是乃得召試而發䇿者以中興事業之
難易後先爲問公即對言自古謀國有得失而成功無難
易蓋天下國家有至計而國𫝑之強弱兵力之盛衰土地
之開蹙不與焉唯能順人心任賢才正綱紀則天下之事
將無難之不易惟上之人惜時愛日而亟圖之反覆馳騁
辯縱橫出入古今證驗精愽日未昳奏篇巳上累數千
言而文不加高宗覽而異焉趙忠簡公方以元樞受詔
西督川陜𠛼襄軍事欲奏取公爲屬㑹太夫人屬疾不果
旣遂遭䘮以歸而趙公卒亦不果行也再召入對時上巳
用張忠獻公之䇿進次建康指授諸將計日大舉以復中
原國𫝑亦小振矣公始進見欲堅上意以遂中興之業即
奏言曰陛下以聖哲之資撫艱難之運側身焦思累年於
茲而民困兵弱虜僞侵凌戡定之勲乆而未集意者陛下
殆當抗聖志於高明而輔之以睿智日躋之學垂精延訪
蚤夜汲汲以求宗廟社稷經逺持乆之計申明紀律崇奬
節義而又以民心爲基本忠良爲腹心則臣有以知虜僞
之不足憂而恢復大功指日可冀矣因論自古中興之君
唯漢之光武勤勞不怠身濟大業可以爲法𣈆之元帝唐
之肅宗志趣卑近功烈不終可以爲戒反覆切至而猶慮
夫計畫之間或未精審無以服衆心而成大功也則又言
曰人主操大㩲以御一世必有所以處此者有以切中於
理然後足以深服天下之心是以無爲而不成今萬機之
務決於早朝侍立逡巡之頃未有以愽盡謀謨之益使其
必當事理以服人心謂宜略放唐朝延英坐論之制仰稽
仁祖天章給札之規延訪羣臣求至計然後揔𭣄參訂
以次施行則政令之岀上下厭服天下之事無所爲而不
成矣顧又嘗病士溺於俗學而不明君臣之大義是以處
於成敗之間者常有苟生自恕之心而缺於舎生取義之
節將使三綱淪墜而有國家者無所恃以爲安則又奏言
冝鑒旣徃之失深以明人倫勵名節爲先務而又求魁
磊骨骾沈正不回之士寘之朝廷使之平居無事正色立
朝則姦萌逆節銷伏於㝠㝠之中一朝有緩急則奮不顧
身以抗大難亦足以禦危辱凌𭧂之侮則庻幾乎神器尊
嚴而基祚強固矣上恱其言而於光武晉唐之論所嘉
歎明日以喻輔臣且論元帝肅宗之失而尤以元帝區區
僅保江左略無規取中原之志爲誚乃詔改公京秩仍典
校中秘書則當是之時聖志所存亦可見矣不幸適有淮
西殺將叛兵之變中外恫疑異議蠭起張公至爲解相印
去而國論遂變至欲盡撤兩淮之戍還建康以自衞公深
以爲不可因率同列拜䟽言曰淮淝東南之屏蔽昔人之
所百戰而必爭者今皆幸爲我有而無故捐󠄂之以資敵非
計之得也若彼乗吾之郤長驅以來不信𪧐而至江津人
心一揺則建康雖有甲卒十萬亦將無所施矣且其新民
累𡻕安集亦旣有緒今乃一朝而棄之使其老稚狼狽而
南來丁壯忿憾而北去其失人心以貽後患抑又甚焉即
以𪧐衛單寡必行今䇿則願母庸盡撤而使合肥盱眙兩
戍所留各不下三萬人則亦足以固吾圉而折虜衝矣䟽
奏不省而劉豫果數求援於虜以乗吾𨻶議者方以爲憂
而虜反忌豫強將不可制一旦執而廢之遂不暇以我爲
事不然則亦殆矣自是之後廟筭低回上下解弛北伐之
謀日以益衰顧望中原坐失機㑹而明年車駕遂還臨安
矣御史中丞常公同薦公恬尚有守可任大事因復召對
公即抗言當今國論不過兩端喜進取之謀者旣以行險
妄動而及於敗爲待時之者又以玩日愒𡻕而至於媮
二者不能相通而常墯於一偏是以成功不可見而均受
其弊故臣嘗謂能自治以觀釁則是二者通爲一而無
所偏廢蓋能夙夜憂勞率厲衆志則未嘗不待時而不至
於媮審知彼巳必順天道則未嘗不進取而不及於敗謀
人之國者誠能如是以求逞於讎敵而有不得志者臣不
信也然臣竊跡近事則夫往年江上之捷日者僞劉之廢
中原之釁可謂大矣而吾終未肯求所逞豈非以行險妄
動爲不可以不戒而於吾所以自治其國家者將益求其
至歟今日之𫝑雖未至於危機交急亦可謂迫矣謂宜斷
自聖志深思昔人愛日之義憂勞庻政無少怠忽凡事之
故常非天下所以安危存亡者悉歸之有司而日與輔相
大臣一心戮力明禮義正綱紀除弊政振媮俗撫循凋瘵
之民淬勵士大夫而責之職業凡以求吾所以自治者然
後謹察四方之釁投𨻶而起安受其燼以致天地之殛則
雖有智者亦不知爲敵謀矣𥘉劉光世守淮西御軍無法
而寇至輙謀引避旣正其罪而奪之兵矣㝷有叛兵之變
廟議反謂由罷光世使然更慰藉而寵秩之張俊守盱眙
方撤戍時猶命分兵留屯而俊不受命悉衆以歸朝廷亦
不能詰公於是又言陛下有爲之志未嘗少衰而天下之
事每每病於不立使中興之烈未有卓然可見之効臣竊
不勝憂憤而深惟其故以爲陛下誠能並進忠賢修明紀
律懲陵夷委靡之禍革姑息苟且之政深詔大臣號令所
出必務合於天下之正義而母䘏匹夫狥私之怨則威令
必振國𫝑安強雖桀驁之虜亦將歛祍而退聽尚何病於
事之不立哉上亦不以爲忤特命除郎兼𢌿史筆而常公
猶以爲此非所爲薦論之本意再論上前言甚懇至然事
巳行不及改也公至史院㑹方刋修蔡卞所撰哲宗實録
而宣仁附傳實公所分所以辨明誣謗分別邪正者於體
爲尤重而公考訂精宻直筆無隱論者羙之其後顧亦不
免頗爲他官所竄易是以讀者猶有憾焉旣而虜人亟遣
使來請和趙公以議小不合亦罷去而秦丞相檜始顓政
事遂決屈巳和戎之議矣虜使名稱旣不遜而所責奉承
之禮又有大可駭者於是衆心共怒軍士至洶洶欲爲變
夜或掲通衢指檜爲虜諜都人洶懼一時忠智之士競起
而爭之公亦亟與史院同舎胡公珵凌公景夏常公明範
公如圭五六人者合辭抗䟽言曰虜人方據中原吞噬未
厭何憂何懼而一旦幡然與我和哉蓋其紐於薦食之威
動輙得志而我甚易恐故常喜爲和之以侮我又慮我
訓兵積粟畜銳俟時而事有不可知者故不得不爲和之
以撓我耳蓋虜人和使即秦之衡人兵家用之百勝之
術也六國不悟衡人割地之無饜以亡其國今國家不悟
虜使請和之得䇿其禍亦豈可勝言哉而執事者顧方以
爲吾爲梓宮母后淵聖天屬之故遂不復顧祖宗社稷二
百年付託之重而輕從之使彼得濟其不遜無稽之謀而
藉躪以逞將焉避之哉昔楚漢相持之際項羽常置太公
爼上而約高祖以降矣使爲高祖者信其詐謀而遽爲之
屈則自其一身且無處所尚何太公之可還哉唯其不信
不屈而日夜思所以圖楚者以故卒能蹙羽鴻溝之上使
其兵疲食盡𫝑窮力屈而太公自歸此其計之得失亦足
以觀矣其言之切如此蓋出公與諸公之意而成於胡公
之手檜雖持其議不少變然虜人狂謀因是亦有不得盡
逞者論者莫不壯之然自是之後備遂弛士氣益衰而
興復之謀上下皆以爲諱正墮公等所憂撓我之計檜顧
自以爲得上心始謀以次盡逐諸異議者公因是亦數自
求引去而參知政事李莊簡公又嘗欲引以寘近班以是
檜尤忌之固留不許及虜使𠕂至獨許歸我河南地公因
輪對又言陛下踐艱難之運十年於茲雖有大有爲之志
而於天下國家所以經逺持乆之計多有所未暇者今者
天啓戎心畫地數千里以歸於我此雖異時之變未可以
豫知意者天其以禮悔禍使陛下間於憂虞而大有爲之
志將有所使此萬世一時也然天下之事每病於難立者
正以嚮一夫獨見之言而略衆口異同之論是以謀始太
銳而用計有未詳也願考漢廷雜議之法自今發政造事
陛下旣與大臣謀謨於上又令卿士大夫有忠慮者亦得
以自竭於下然後揔攬羣䇿而裁處其中將舉天下之事
惟陛下之所欲爲而無不成矣此於前日講和之議猶欲
三致意焉又念國歩日艱人心未服而天子無自將之兵
諸道無典戎幹方之實二三大將人擁重兵強不可令事
蓋有不可知者則又數數建言宜復武舉責實用必其洞
曉韜鈐長於綏御者以儲將帥之才下州郡選驍勇悉送
行在以𥙷周衛之缺精擇帥守使蒐卒乗以壯藩維之𫝑
亦皆當世之急務乆長之至計反復惓惓不能自巳其於
請建大學明大倫以倡節義之風而厲苟媮之習則又平
日之所深慮而毎言之所謂如人食息呼吸於元氣之中
一息之不屬理必至於斃焉者非若後來諸人承望風㫖
但以課試文墨爲粉飾太平之具而巳也然而國是巳定
言無所入由是公之求去愈力而檜之怒公愈甚十年春
遂使言者論公獨以懐異自賢陽爲辭遜爲罪而岀之外
郡然公去未幾而虜果敗盟復奪我河南地悉其銳師數
道大入如公所謂未可豫知者於是中外大震檜亦不知
所爲周章回惑至於視師之奏援引乖錯而不自知聞者
莫不竊𥬇而深憂之幸而一時將卒猶有前日柬拔䈭練
之餘以故𨵿陜順昌槖皐之師連戰大捷虜乃引退復議
講解而梓宮母后始得南歸又如公等所論楚漢強弱之
𫝑然檜遂掩巳失而冐以爲功公奪主權肆然無復有所
忌憚矣公固不能復爲之屈遂自請爲祠官屏居建溪之
上日以討㝷舊學爲事手抄口誦不懈益䖍蓋玩心於義
理之㣲而放意於塵垢之外有以自樂𣽃如也舊喜賦詩
屬文至是非有故不徒作乃其文氣則更爲平緩而詩律
亦益間肆視諸少作如出兩手矣然公自是不復起年未
五十而奄至大故善人之𩔖莫不傷之其後十餘年間檜
遂顓國秉大作威福諸與公同時逐之人大者削籍投
荒小亦棄置間散迄檜死敗其倖存者乃起復用或至大
官而公皆巳不及見矣嗚呼熹尚忍言之哉公性至孝事
太夫人左右無違友愛諸弟委曲將就有人所難能者與
人交重然諾不以生死窮逹二其心撫甥教之學而經
理其家事曲有條理人無間言接引後進教誘不怠聞人
之善推借如不及至於邪佞嵬𤨏簡賢附𫝑之流與巳異
趣則鄙而逺之或不忍正視其靣至其所以施於吏治者
亦皆果決明辨抑邪與正無所顧避顧熹生晚不及於聞
見之詳故不得而記也晚旣屬疾自知必不起而處之㤗
然略無憂懼之色手書告訣所善胡公憲原仲劉公勉之
致中劉公子翬彥沖屬以其子而顧謂熹往受學焉其志
道服膺死而後巳垂𥙿後人不使迷於所郷者又如此雲
所爲文有韋齋集十二卷行於世外集十卷藏於家始時
吏部侍郎徐公度欲爲之序略言少日多見前輩而自得
從公及正平張定夫遊始得爲文之法㑹病革不及脫藁
而今序則直祕閣𫝊公自得之文也其論以爲公詩高㓗
而幽逺其文溫婉而典裁至於表䟽書奏又皆中於理而
切事情亦爲得其趣者公娶同郡祝氏封孺人贈碩人其
父處士有高行碩人性慈順孝謹佐公事太夫人於窮
約中未嘗一日不得其懽心承接內外姻親下逮妾媵僮
使曲有恩意後公二十七年卒一男子熹今以朝奉大夫
致仕一女子嫁故瀏陽縣丞劉子翔蚤卒孫男三長塾亦
蚤卒次埜將仕郎次在承務𭅺女三其婿脩職𭅺劉學古
迪功郎黃𠏉進士范元𥙿曾孫男五鉅鈞鑑鐸銍女九長
適文林𭅺趙師夏餘或許嫁而未行也公卒之明年熹奉
其柩葬於建寧府崇安縣五夫里之西塔山而碩人別葬
建陽縣崇㤗里後山鋪東寒泉塢然公所藏地𫝑卑濕懼
非乆計乃卜以慶元某年某月 日奉而遷於武夷郷
上梅里寂歴山中峯僧舎之北蓋公之詩嘗有郷𨵿落日
蒼茫外尊酒寒花寂歴中之句嗚呼此豈其䜟耶不肖子
熹追慕攀號無所逮及竊惟納銘幽堂具著聲烈以告萬
世蓋自近古以來未之有改而公贈官通議大夫正第四
品凖格又當立碑螭首龜趺其崇九尺刻辭頌羙以表於
神道用敢追述其平生論議行實之大者如右以請於當
世立言之君子伏惟幸垂聽而擇焉謹狀慶元五年十二
月日朝奉大夫致仕婺源縣開國男食邑三百戶賜紫
金魚袋熹狀
延平先生李公行狀
先生諱侗字願中姓李氏南劒州劒浦人曾祖諱幹屯田
𭅺中致仕贈金紫光祿大夫妣清涼郡太夫人朱氏祖諱
纁朝散大夫贈中奉大夫妣永嘉郡太君胡氏咸寧郡太
君朱氏父諱渙朝奉郎贈右朝議大夫妣太恭人饒氏先
生朝議公之季子也生有異稟㓜而頴悟少長孝友謹篤
朝議公太恭人特所鍾愛旣冠遊郷校有聲稱巳而聞郡
人羅仲素先生得河洛之學於龜山楊文靖公之門遂往
學焉羅公清介絶俗雖里人鮮克知之見先生從遊受業
或頗非𥬇先生若不聞從之累年受春秋中庸語孟之
從容潛玩有㑹於心盡得其所傳之奧羅公少然可亟稱
許焉於是退而屏居山田結茅水竹之間謝絶世故餘四
十年簞瓢屢空怡然自適中間郡將學官聞其名而招致
之或遣子弟從遊受學州郡士子有以矜式焉晚以二子
舉進士試吏旁郡更請迎養先生不得巳爲一行自建安
如鉛山訪外家兄弟於昭武過其門弟子故人於武夷潭
溪之上徜徉而歸㑹閩帥王山汪公以書禮車乗來迎蓋
將相與講所疑焉先生因徃見之至之日疾作遂卒於府
治之館舎是年七十有一矣隆興元年十月十有五日也
汪公爲遣參議官王君伯序觀察推官謝公倣護䘮事躬
視棺歛禮意䘮具無不周悉居數日諸子畢至遂以䘮歸
先生娶同郡呉氏子男三人友直左修職郎信州鉛山縣
尉信甫左修職郎建寧府建安縣主簿友聞未仕女一人
早亡孫男四人女八人皆㓜𥘉龜山先生唱道東南士之
遊其門者甚衆然語其潛思力行任重詣極如羅公蓋一
人而已先生旣從之學講誦之餘危坐終日以驗夫喜怒
哀樂未發之前氣象爲如何而求所謂中者若是者蓋乆
之而知天下之大本眞有在乎是也蓋天下之理無不由
是而出旣得其本則凡出於此者雖品節萬殊曲折萬變
莫不該攝洞貫以次融釋而各有條理如川流脈絡之不
可亂大而天地之所以高厚細而品彚之所以化育以至
於經訓之㣲言日用之小物折之於此無一不得其𠂻焉
由是操存益固涵養益熟精明純一觸處洞然泛應曲酬
發必中節故其事親誠孝左右無違仲兄性剛多忤先生
事之致誠盡敬更得其驩心焉閨門內外夷愉肅穆若無
人聲而衆事自理與族婣舊故恩意篤厚乆而不忘生事
素薄然處之有道量入爲出賔𥙊謹飭租賦必爲隣里先
親戚或貧不能婚嫁爲之經理節衣食以振助之與郷人
處食飲言𥬇終日油油如也年長者事之盡禮少者賤者
接之各盡其道以故郷人愛敬𭧂悍化服其接後學答問
窮晝夜不倦隨人淺深誘之各不同而要以反身自得而
可以入於聖賢之域故其言曰學問之道不在多言但嘿
坐澄心體認天理若見雖一毫私慾之發亦退聽矣乆乆
用力於此庻幾漸明講學始有力耳又嘗曰學者之病在
於未有洒然氷解凍釋處縱有力持守不過苟免顯然悔
尤而巳此者恐未足道也又嘗曰今人之學與古人異
如孔門諸子羣居終日交相切磨又得夫子爲之依歸日
用之間觀感而化者多矣恐於融釋而脫落處非言所
及也不然子貢何以言夫子之言𠇷與天道不可得而聞
也耶嘗以黃太史之稱濂溪周夫子𦙄中灑落如光風霽
月雲者爲善形容有道者氣象嘗諷誦之而顧謂學者曰
存此於𦙄中庻幾遇事廓然而義理少進矣其語中庸曰
聖門之傳是書其所以開悟後學無遺䇿矣然所謂喜怒
哀樂未發謂之中者又一篇之指要也若徒記誦而巳則
亦奚以爲哉必也體之於身實見是理顔子之嘆卓然
見其爲一物而不違乎心目之間也然後擴充而往無所
不通則庶乎其可以言中庸矣其語春秋曰春秋一事各
是發明一例如觀山水徙歩而形𫝑不同不可拘以一法
然所以難言者蓋以常人之心推測聖人未到聖人灑然
處豈能無失耶其於語孟他經無不貫逹苟有疑問答之
必極其趣然語之而不惰者或寡矣蓋嘗曰讀書者知其
所言莫非吾事而即吾身以求之則凡聖賢所至而吾所
未至者皆可勉而進矣若直以文字求之恱其詞義以資
誦其不爲玩物䘮志者幾希以故未嘗爲講觧文書然
其辨析精㣲毫𨤲畢察嘗語問者曰講學切在深濳縝宻
然後氣味深長蹊徑不差若槩以理一而不察乎其分之
殊此學者所以流於疑似亂眞之而不自知也其開端
示人大要𩔖此先生資稟勁特氣節豪邁而充養完粹無
復圭角精純之氣逹於靣目色溫言厲神定氣和語黙動
靜端詳閑㤗自然之中若有成法平居恂恂於事若無甚
可否及其酬酢事變斷以義理則有截然不可犯者早歳
聞道即棄屋超然逺引若無意於當世然憂時論事感
激動人其語治道必以明天理正人心崇節義厲㢘恥爲
先本末備具可舉而行非特空言而已異端之學無所入
於其心然一聞其則知其詖邪遁之所以然者蓋辨
之於錙銖𦕈忽之間而儒釋之邪正分矣熹先君子吏部
府君亦從羅公問學與先生爲同門友雅敬重焉嘗與沙
縣鄧迪天啓語及先生鄧曰願中如氷壷秋月瑩徹無瑕
非吾曹所及先君子深以爲知言亟稱道之其後熹𫉬從
先生遊每一去而復來則所聞必益超絶蓋其上逹不巳
日新如此嗚呼若先生之道德純備學術通明求之當世
殆絶倫比然不求知於世而亦未嘗輕以語人故上之人
旣莫之知而學者亦莫之識是以進不𫉬施之於時退未
及傳之於後而先生方且玩其所安樂者於𤱶畒之中悠
然不知老之將至蓋所謂依乎中庸遯世不見知而不悔
者先生庻幾焉比年以來學者始益親而方伯連帥之賢
者又樂聞其道而邀致之其意豈徒然哉不幸天䘮斯文
而先生歿矣龜山之所聞於程夫子而授之羅公者至是
而不得其傳矣嗚呼痛哉諸方謀窀穸之事謂熹承學
之乆宜知先生之藴使具其事以請銘於作者將勒諸幽
堂以告後世知德者有以考焉熹愚不肖𫎇教育不爲
不乆聽其言觀其行而服𭙶焉不爲不詳然未能有以得
其逺者大者故悉取凡聞見所及一二書之詞若繁而不
敢殺者蓋有待於筆削雲耳謹狀
朝散郎致仕陳公行狀
本貫泉州同安縣永豐郷感化里曾祖珠故不仕祖彥嗣
故不仕考禧贈右朝請郎妣呉氏封安人公諱汝揖字濟
夫政和八年上舎出身𥙷官迪功𭅺建州工曹椽屬官省
不行調南劒州順昌主簿秩滿正權漳州司戶參軍行長
㤗事代爲漳巖主簿丁內外憂終制陞從政𭅺爲汀州司
法參軍未行改宣教𭅺轉奉議𭅺知汀州寧化縣丞追榮
其考妣以承事𭅺孺人告第四加至今官封而公自寧化
罷歸歴承議朝奉朝散𭅺凡十年不調晏如也年六十一
以紹興二十三年三月二十六日終於家公自始屬疾即
使其弟爲奏上請得致仕𭅺未報疾革召親戚常所往來
者告語屬其子而逝旣尚書下公請事如章而公不起矣
公在事以㢘勤自約勑所至有能聲爲大府部刺史所知
事有他吏所不能辦者皆以諉公公爲辦治日以謹力在
長㤗直𡻕不𭣣公力爲言得蠲田租什之三在漳巖尉老
病不任事以公代易㑹民余勝居羣黨攘敓爲姦公悉
禽取寘之法民乃■安朝廷嘉録其功改中都官而龍圖
林公遹守南劒翰林綦公崈禮守漳州皆嘗論薦之在寧
化興學校治屋聚經子史氏羣書以教其人始寧化以
武爲俗民不見義至是學者彬彬焉公自是歸杜門里閈
非𡻕時慶問未嘗出入閭巷詣公府郷人欽愛而仕者安
之公亦自適恬不以進趣干其意可謂善人君子矣而夀
不遐於公猶爲有憾也公兩娶黃氏皆封安人後安人左
宣義郎致仕■之女亦先公卒子男一人忱以公恩𥙷將
仕郎女一人未笄熹先君子吏部府君與公同年進士也
熹之來此不及拜公矣公嗣子忱將葬公於某山之原以
公行事授熹序次將以求志於作者熹謝不能而其請不
巳旣不得辭乃取忱所論篹具著其大者如右時紹興𡻕
次乙亥人日左迪功郎泉州同安縣主簿主管學事朱熹
狀
承議郎主管台州崇道觀賜緋魚袋羅公行狀
公諱愽文字宗約一字宗禮南劒州沙縣人
曾祖安中贈中奉大夫妣太恭人鄧氏
祖畸朝請𭅺右文殿脩撰妣宜人張氏宜人陳氏
父彥溫右從事郎知建州甌寧縣事贈右承議郎
妣太孺人鄧氏太孺人黃氏
羅氏世爲豫章人唐長慶中有爲沙縣尉以卒者子孫因
家焉至五世孫覺始舉進士中其科再世而得右文公以
懿文清德顯重於世又再世而得公復以道學行𧨏克世
其家有聞於時然位卑數促曾不及究其用而死識者恨
之蓋公㓜有異質生𡻕始周家人示以晬盤公一無所顧
獨扶服前取書之論性理者展玩乆之右文公歎異爲文
以記其事且曰是兒當復以文學大吾門且復聞道而不
爲章句之習也十餘𡻕遭甌寧府君之䘮哀毀如成人治
䘮葬又皆必誠信有法度用右文公奏𥙷將仕郎授右迪
功郎福州司戶參軍治倉𢈔謹出納盡去𪧐弊後皆可法
再調靜江府觀察支使桂管爲嶺徼以西一都㑹民物繁
夥常時幕府巳不勝事至公爲當路所知事待公決者
多公財處從容人未嘗見其疾言遽色而事無不各得其
理者時秦氏用事士大夫以牾意竄斥係踵南來道出府
下者公悉善遇之至竭廩奉則鬻衣以濟其乏用薦者改
右宣義郎知贑州瑞金縣事轉宣教𭅺始至𡻕歉公度民
且饑則先事爲備多所儲積及饑發廩賑贍事無鉅細必
躬臨之不以勤勞爲憚其至誠惻怛雖壹主於惠愛無所
計惜而厝置纎宻辨察精明人亦不能有以欺也邑人旣
頼以全而公又請推其餘以及旁縣縣故多盜公巡徼
設方略得渠帥數人寘諸法而境內帖然在官餘九月㑹
故丞相魏國張忠獻公都督江淮雅器重公請以爲幹辦
公事用上嗣位覃恩轉通直郎賜五品服使募兵江西得
數千人以歸和糴建康以實軍又以公與其事未幾得榖
亦巨萬計張公再入相賔客例出幕府公得知和州未上
而吏部侍郎玉山汪公制置全蜀奏辟公參議官以行軍
府之政必以咨焉汪公旣虛心好問公亦推誠啓告反復
殫盡必歸於至當而後巳成都之政遂最天下公之助爲
多也嘗㗸命漢中勞撫將士宣撫使以禮致遺爲錢三百
萬公不欲受而難於辭郤還次漢州州方治貢院不能就
以五十萬予之餘悉輸成都公帑取河南程夫子之遺文
與他名臣論奏纂述之可以垂世者募工鋟板用之略盡
而橫渠張夫子之家避地流落貧不自振公訪得之爲言
汪公延置府學蜀士知所勸焉東方士大夫遊宦蜀土貧
不能歸或不幸死不克葬者公皆出捐󠄂俸金以振業之頼
以濟者甚衆累遷承議郎秩滿自請奉祠得主管台州崇
道觀命下而汪公亦召還公復從東至嘉州𪧐留與同舎
㑹集𥬇語如常時一日忽語人曰吾將逝矣然幸大事巳
竟可無憾也遂就寢酬酢從容了不異平日獨無一語及
其私俄而遂化乾道四年四月十有三日也蓋其年五十
有三矣同舎聚而哭之解其裝以理䘮事則槖中獨有書
數十帙餘金足以歸其䘮而巳相與咨嘆以爲不可及遂
以柩歸其年冬十有一月葬於沙縣嚴地祖塋之旁公娶
陳氏了齋先生之兄孫女先公卒子男二人曰問曰闢孫
男八人女七人皆㓜公資稟和粹沉靜寡慾其處巳待人
一主於誠敬平居怡愉人莫見其喜慍之色聞人之善稱
慕如不可及至其有過則常若有所隱避而不忍言也視
人患難困乏如切其身經營周捄必盡其力年未三十即
屏逺聲色一榻蕭然惟樂善不倦如嗜慾聞天下之士有
一言一行之幾乎道至或千里求之以是凡四方之名山
勝槩多所登歴而於佛老子之學亦徃徃能道其所以然
者或者遂意公誠篤好之而不知公之所志與其所學有
不在是也蓋嘗從張忠獻公問行己之大方張公爲手書
所爲敬一通以授焉公受而行之終身不懈又從同郡
李願中先生遊聞河洛所傳之要多所發明於是喟然而
嘆曰儒佛之異亡他公與私之間耳由此沛然自信其守
益堅在桂州時汪公蓋方通判州事知公所爲日就公語
且亟稱道其爲人故卒引以自助而今刑部貟外郎劉公
芮亦方隱居州之西山躬耕勵志人罕識之公獨以坐曹
決事之餘日徃從之遊劉公名家子及見前輩多識前言
徃行顧獨恨得公晚及聞公卒哭之慟爲寢疾不食者數
日此豈𫝑利之使然哉抑公才志行業之美固當有爲於
世而充養有素神觀清明人亦不謂其止於此也嗚呼其
可謂不幸也巳熹嘗受學李先生之門先生爲熹道公之
爲人甚詳於其從辟江淮也喜而言曰張公高明閎大有
餘而宗禮以精宻詳練佐之幕府無過事矣時熹未識公
也及先生沒乃𫉬從公遊而得其志行之羙然後益信先
生爲知人然公自是入蜀相望數千里書問𡻕亦一再至
所以勸勵從者殊厚日夜望公之還幾得復相與講其
舊學而公乃以䘮歸熹旣痛公之不幸不及大爲時用又
傷吾道之不幸而失此人也亟往哭焉諸旣號哭受弔
則以公從弟頥所敘官閥梗槩一通授熹使狀次之將以
請銘於作者熹𧨏不𫉬辭旣趣以就事矣惟是從遊之晚
於公之行治有不盡知大懼闕漏放失將無以備采擇爲
罪伏惟立言之君子有以財之謹狀乾道五年五月日迪
功𭅺新差充樞宻院編修官朱熹狀
敷文閣直學士陳公行狀
公諱良翰字彥早事母孝遊郷校以謹厚莊重爲人
所稱讀書務通大指爲文恢有氣紹興𥘉舉進士中第
授左迪功郎調紹興府㑹稽縣主簿秩滿循從事郎知明
州慈谿縣事𡻕凶民飢公喻富室發廩以糶籍貧民授劵
以糴上安下濟邑人頼之導德門三郷之渠漑田甚廣改
宣教郎知溫州瑞安縣事轉奉議郎瑞安俗強𥙴號難治
或謂公宜厲威嚴以彈治之不然不濟公歎曰縣令字民
之官愛之如子猶懼不蔇況𡚒其武怒以懾威之彼亦何
所恃耶催租不下文符第掲逋戶姓名通衢爲之期日民
樂於不擾如期皆集聽訟多得其情或問其術公曰吾何
術第公吾心使如虛堂懸鏡而物之至者妍醜自別耳罹
內憂去官邑人送者皆泣涕而返免䘮授衢州州學教授
日進諸生教以修身厲行之意不專器人於文字語言之
間轉承議𭅺用殿中侍御史呉公芾薦爲御史臺檢法官
擢監察御史上即泣覃恩轉朝奉𭅺時金亮敗盟旣斃而
歸其嗣主新立復遣使來約以舊禮修好而中州遺民又
皆相率來歸詔問所以處之者公上䟽曰繦之民皆吾
赤子去墳墓離親戚捐󠄂生業而來歸我其義不可以不納
然若許以舊禮而又納其降人則異日彼必來索索而歸
之傷向化心納之不便其必定計在我以自治爲先而和
與不和付之泛應然後乃可納耳二者在陛下聖志如何
願熟計之㝷復有詔問時務所宜公復上䟽請明階級以
脩軍政核兵籍以豐財用禁折變以蘇民力省堂選以抑
奔競內外之官皆乆其任賞罰輕重務合衆心上嘉納焉
隆興元年秋詔以災異求言時上用故相張忠獻公軍淮
泗以規進取而議者不一爭獻防江之公於是上䟽極
論以爲備之要在固藩籬專委任而巳今欲捨淮防江
卻地奪便非計也而朝廷過聽使督府不得專任閫外之
𭔃臣竊以爲誤矣上然之除石正言入謝首陳納諌脩德
之以開上意㑹有飛蝗之異公又勸上以畏天恤民爲
心語益切於是虜人再移書求復故𭛌且邀𡻕幣朝議將
許之公入見上極陳前日講和之失使山陵隔絶𭛌無
備北方忠臣義士來歸我者反爲虜用而致怨於我皆秦
檜之罪今不可以復蹈其失且中原之地皆吾祖宗二百
年故土虜盜據屬爾況唐鄧海泗又逆亮渝盟之後吾以
兵取而得之者安得以故𭛌爲言我亦何而歸之乎旣
而宰相湯思退力主和議建遣盧仲賢李栻持書幣賜虜
中大臣主兵者公爲上言仲賢輕儇無恥拭自北來其蹤
跡不可知宜罷勿遣姑報以書徐觀其變而爲之所上郷
公而宰相力爭竟遣二人行公又論今廟堂督府議論
不同凡奏上聞廟堂皆陽爲唯諾無所可否而隂實百
方沮敗其計萬一爽於事機督府安得獨任其責上矍然
稱善以公語語宰相時楊存中爲御營使悉揔殿前諸軍
公言存中自太上皇帝時提禁旅二十餘年權𫝑極盛中
外憂疑頼太上聖明威斷罷使就第今又無故假以使名
授以兵柄隂凝氷堅不可以不戒願陛下爲宗社計亟罷
存中使以兵屬三衙如故事則天下幸甚䟽三上論者再
竟罷存中㑹仲賢等岀𭛌虜迎勞如禮朝廷上下皆喜以
謂和議決可指日而定公獨抗言曰和議於虜人有大利
四而在我有未可必者五蓋罷兵講和則彼得以坐守中
原休養民力威制小種銷伏羣盜此皆虜之大利而我欲
與爲敵國請復山陵又必其不求四郡不索降人不疑
備此則殊未可必願陛下母惑羣議先定乆逺之規以應
其變上欣然開納旣而李拭竟不敢渉淮公奏論奪其官
獨仲賢至汴輙許以𭛌土𡻕幣輸虜而還上大怒下仲賢
吏欲誅之宰相叩頭懇請得免因極言備不足恃和好
不可不脩上不得巳復遣戶部侍郎王之望知閤門事龍
大淵使虜公遂與侍御史周公操請見力言前遣仲賢巳
辱國命而大臣不悔前議之失又欲肆臆決郤衆謀不謂
秦檜復見於今且虜書要我罷四郡屯兵而以其地歸之
如此是彼不折一兵而坐𭣣數千里要害之地也臣愚以
爲決不可許若𡻕幣則俟得陵寢而後予之庻幾猶爲有
名今計議未決而之望遽行恐其辱不止仲賢而巳願先
馳一介徃議堅決行未晚也上以公奏示宰相宰相請召
侍從臺諌議之詔可公上議如前一時侍從之賢者亦多
附其上遂以胡昉楊由義爲審議官令專議四郡事而
手詔之望大淵使議陵寢梓宮降人備四事利害以聞
二人奏上上燭其姦凡語之依違轉脫者皆墨識之以示
臺諌公因復伸前論上乃從之時𡻕十二月也除左司諌
㑹長秋宮建官其內外之屬若干人公上䟽論之且請節
它冗費始自宮掖以奉軍詔諸以長秋爲官者損其七
人它亦頗有所減省如公請旣而昉及由義與虜議四郡
不合大爲虜所困辱而歸思退尚執前議正言尹穡素以
謟事龍大淵得進用又本仲賢姻黨隂附思退以撼督府
公因䟽論思退姦邪誤國冝早罷黜以靖中外張浚精忠
老謀不冝以小人之言揺之上曰思退前議誠失然朕愛
其警敏冀可責後効卿其置之至魏公則今日人材物望
孰有出其右者朕豈容有此意正使有之亦豈不謀卿等
此殆言路有異意者卿爲朕諭之公頓首謝曰陛下言及
此天下幸甚然宰相之任古難其人正使不得全才寜取
椎頓朴實之人緩急猶可𠋣頼思退庸狡小𭶑大癡恐誤
陛下國計且警敏二字非明主所以卜相之法也退以上
語諭同列穡勃然變色明日亦請對於是以王之望爲諫
議大夫罷公言職以直敷文閣知建寧府越兩日而有詔
張公罷兵還朝又兩月張公竟罷相印去而和議遂定如
思退等之䇿矣時隆興二年六月也𥘉公惡穡姦邪靣舉
韓魏公富貴易求名節難保之語以警切之穡大愧恨至
是旣得隂結近幸以售其姦遂連中外之力先排公去之
然後罷督府退張公召還四郡戍兵毀撤兩淮守備務以
強虜𫝑上心而冀其之必用不復能爲宗社計也虜
於是乗𫝑大入幾不可支上亦悔悟而大學諸生數百人
前後伏闕再上䟽請召用公及胡銓王十朋等而斬思退
之望尹檣洪适以謝天下謂之四姦思退等由是始敗然
備遂弛不能遂張天下至今恨之公至建寧一以惠愛
撫其民如爲縣令時史以死囚獄具至録問輙不承請
循故例即訊而巳公不可曰録囚於庭法也吾何容心哉
旣亦卒無稱𡨚者未幾就除福建路計度轉運副使聽覽
不倦幽隱畢逹欲行部輙先移文所至母得治道路飾供
張諸州以例致餽一不受作觀風七詠以示敦本厚俗之
意轉朝散郎除江東路提刑獄公事移浙西轉朝請郎
以宗正少卿召還五年權太常少卿侍立官給事中除兵
部侍郎時朝廷欲調㳂江數郡民兵列屯江津以備虜公
力爲宰相言虜未嘗窺民兵未嘗練習無故集恐徒
擾而無益語聞事寢以足疾求去不許㑹浙東有風水之
災秋稼盡壊州縣不以聞公以白上上即遣漕臣按視蠲
租賦賑流冗官吏蔽匿者皆抵其罪㝷詔公同脩國史轉
朝奉大夫除右諌議大夫命下之日中外翕然時杭帥周
淙多創攝局以私親故秀守徐蕆遣吏持錢買燈都下聞
之恐懼皆亟罷之公入謝陳四事曰畏天曰愛民曰脩政
曰官人因言治効未易遽言而治象可以立見陛下誠能
盡取天下賢才寘之列位自然壯觀朝廷而治象可見治
象見則治効因可卜矣上曰善六年正月戊辰大雨震電
庚午大雨雪公求對極陳祗畏天戒正庻事之時東
宮乆未建復奏手䟽言之上皆嘉納時上巳深悟前日和
議之失思欲亟致富強以爲恢復之漸而小人乗間爭售
其有王天覺者以貨結左右陳聚歛擊刺之術皆狂妄
乖刺上未之察以爲樞宻院編修官臺諌攻之不能動公
極論之上始開寤逐去史正志者素以傾巧進至是當帥
成都憚逺役則使其黨請復置發運使而以巳爲之上然
其公入奏曰祖宗本建此官蓋㳂唐制轉東南以餉京
師今巳居東南而衣食其租稅矣又頗分給武昌建康京
口諸軍應上供者數亦無幾而虛立此官甚無謂況正志
反覆小人誕妄有素不過欲假此重權割剝州縣侵牟啇
賈以自爲功耳自今以往法之旣宻者不復寛法之未宻
者日加宻臣恐數年之間民愁盜起有以勞聖慮也䟽三
上且靣論之益切上亦知正志之妄謂公曰吾姑試之耳
公於是退而求去上封還所奏手札喻公曰都俞吁咈
前聖所不免卿豈可輕去爲高耶公復求對靣請益力上
留公亦益至巳而發運司爲公私之病果皆如公言正志
遂以罪竄而發運官屬皆罷矣公嘗爲上言曰蜀漢之兵
可以窺𨵿陜荊襄之衆可以趨韓魏江淮之師可以擣青
徐三者之𫝑相爲掎角不容有偏今蜀道旣委大臣開府
節制而荊淮之郊東西數千里未有任其責者願擇重臣
分以委之則乆逺萬全之計也上曰武臣爲之可乎公曰
文武固無異道但必得眞才𪧐望足以服軍民之心者然
後可以濟國事耳上曰善公言曰中興之𥘉諸將領兵者
皆別選精銳數百人自爲一卒優其廩犒以故驍勇競勸
所向有功韓世忠所謂背嵬張俊所謂親隨劉光世所謂
部落是也今養兵雖衆而諸將未聞有能爲陛下㧞取
頴以生其氣𫝑者願陛下之有以詔之也上欣然曰此朕
意也即下其書諸將㝷以與脩玉牒成書轉朝散大夫再
上章求去不許七月除給事中㑹節將成閔冐請眞俸事
覺詔罪官吏之出納者而置閔不問閤門王抃招納妄人
謝顯矯稱宻㫖出境生事詔抵顯等罪而亦不以及抃公
皆處駁議乞正典刑章上翼日除禮部侍郎公力辭不拜
遂除敷文閣待制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宮以去七年詔起
公知婺州辭不𫉬命再踰月始就道未至除太子事兩
詔趣行仍令州郡敦遣公遂入見上慰藉甚厚屬以調護
之意公亦竭誠輔翼凡所以告太子者無非䂓戒之言一
日召對東華門賜坐從容訪以治道公論士大夫苟且欺
誕之弊及江湖荒政甚悉上皆納之因出手書唐太宗與
魏鄭公論德仁功利之語而書其後俾公極陳今日所未
至公拜謝退上䟽曰臣聞仁德者治之本也功利者治之
効也大有爲之君務其本而効自至未有無其本而有其
効者也陛下鑒觀古事親御神筆深詔愚臣以求今日所
未至此堯舜之心也臣敢無辭以對臣竊觀陛下欲承天
意而比年以來水旱間作數千里間流殍萬計是所以承
天意者未至也陛下欲結民心而營造寨屋民不聊生死
凍餒者不知其幾是所以結民心者未至也陛下欲任賢
能而張栻一言遽從外𥙷正直之氣鬱而不伸是所以任
賢能者未至也陛下欲退小人而正志方逐張某繼之張
某適罷韓玉又進是所以退小人者未至也至於欲擇將
帥而內外諸軍朘削士卒專事交結不脩軍政欲䘏軍情
而移戍江津措置失當使其老㓜狼狽失所欲擇監司而
以祥刑之𭔃付之武臣欲吏乆任而或到官旬日即行改
易凡此八者一有未去則於陛下深仁厚徳不爲無纍臣
恐功利之効未易可致也願陛下無以仁德爲難而忘爲
治之本無以功利爲易而速爲治之効欽崇奉若以承天
意哀矜惻怛以結民心任君子必盡其才去小人必絶其
本廣捜智略以司閫外之權作成武勇以振三軍之氣罷
監司之非人申乆任之良法自然仁德昭著功利烜赫將
與唐虞比隆而視太宗之事有不足爲者矣䟽奏上嘉歎
再三出以示輔臣詔以公兼侍講公以足疾有加求去甚
苦上固留之詔聽五日一參公力辭不許十二月以病劇
請致其事上始知公果病除敷文閣直學士提舉太平宮
遣使賜以告身衣帶公還家病間巳而復作再奏告老遂
以八年四月癸丑卒於正寢自疾革即屏醫卻藥湛然無
怛化之意七日而終享年六十有五詔轉一官致仕訃聞
贈太中大夫公質實無僞莊毅有守而色和氣溫不露節
角人有片善稱歎不巳小有不善必靣規之自起寒素以
至通顯奉養益薄無所嗜好不治生産財利祿賜隨用輙
盡不爲毫髮計𭻍自罹內艱不復入私室誨督子弟接引
後進孜孜不倦在州縣勤事愛民號爲良吏及登朝廷直
言正色遭值聖明開奬納用抑邪與正中外𠋣以爲重𨺚
興中恊賛廟謀經營北向之䇿尤盡其力當是時國𫝑幾
振不幸爲小人所間以去比其復來則事巳異於前日而
公亦益老矣然其氣不少衰因事獻言必極其意而後巳
蓋公嘗爲人言先儒有論爲貧之仕者曰俟吾之飢餓不
能出門戶也而後計之此孫言也而聽者不喻則其弊將
無所不至夫飢餓而不能岀門戶則死而巳矣尚何計之
爲哉公敬遜誠慤非欲以大言夸世者而其語如此足以
見其所存之素定而所立之非偶然也少時聞潘左史良
貴廷叱奏事官竊獨歎曰潘公戇矣若退而䟽之之爲
得體乎族父某部侍郎公輔聞而賞之曰子少年而議論
及此異日立朝當必有可觀者願子自愛至是卒如其言
所爲奏議及它文若干卷藏於家娶朱氏封碩人子男四
人元夀右迪功郎𦒿夀右承務郎彭夀太學生廣夀勑賜
進士出身女二人適右迪功𭅺郭戡進士呉洎孫男七人
女三人皆㓜元夀等將以是年九月壬申葬公於義城郷
疊石山之原以熹辱公知待薦寵之厚俾次其行事將以
求誌於作者請謚於太常且備異時史氏採録熹不得辭
謹第録如右謹狀乾道八年八月日前左迪功𭅺朱熹狀
南嶽處士呉君行狀
君諱翌字晦叔世爲建寧府建陽縣忠孝里人曽祖惻祖
深父從周皆不仕君早踰冠遊學衡山師事五胡先
生聞其所論學問之方一以明理修身爲要遂捐󠄂科舉之
學曰此不足爲吾事也先生旣沒又與先生之從弟廣仲
從子伯逢門人張敬夫遊旣誦其所聞於先生者而又上
稽前古聖賢之言中覽前世儒先之論下引四方朋友之
參伍辨訂去短集長其左右出入雖不專主於一家然
其大要以胡氏所傳爲宗也其爲人忠信明決通㣲曉事
教撫諸弟曲有恩意與人交表裏殫竭心所不安告語切
至而不失其和以是朋友多賴其益而樂親之雖或不能
從而亦不厭其言之盡也衡山人葉公賢君爲人妻以其
女君因教其子定使知所趨又見之敬夫而俾受學焉定
以是爲脩士郷䣊稱之張氏門人在衡湘者甚衆亦無不
往來從君參決其所疑者長沙故有嶽麓書院國𥘉時郡
人周式爲山長教授數百人後更變亂院廢而山長罷五
方辭秦氏禮命時嘗請爲之不報乾道𥘉帥守建安劉
公珙始復立焉猶虛山長不置至是轉運副使九江蕭侯
之敏始以禮聘君請爲之君曰侯之意則美矣然此吾先
師之所不得爲者豈可以否德忝之哉卒辭不能蕭侯亦
高其義不強致也時君方買田築室於衡山之下有竹林
水沼之勝因取程夫子澄濁求清之語牓之曰澄齋日與
賔客從容其間講道讀書間出詩篇以詠歌其所志蓋翛
然有以自樂然不數月而病不起矣淳熈四年八月三日
也享年四十有九君娶葉氏生一男曰𫝊𦆵六𡻕一女亦
尚㓜君旣沒葉夫人以君遺命請於其父使弟定與君之
外弟游霖游彰等以九月三日葬君衡山之東梅橋之原
於是君之外弟游彬居故里踰月而後聞君之䘮泣而言
於熹曰吳兄之終彬獨以逺不得奔走其葬今將狀兄之
行而請文於桂州張先生以表於墓願吾子之文之也熹
於晦叔有朋友之𧨏不可以辭乃論其行事始終大者如
此以備采擇然敬夫與晦叔學同師居同郡其逰乆於熹
所以知之必將有深於此者請並列而具刻焉謹狀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第九十七
考異
敷文閣直學士陳公行狀
上以公奏示宰相〈下一本仍有宰相二字〉
候官縣儒學訓導劉簮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