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二十四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 卷第二十四 宋 朱熹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明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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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第二十四
書〈時事出䖏〉
與鍾戸部論𧇊欠經總制錢書
二月一日具位朱熹謹東向再拜致書侍郎右司執事熹
昨得見執事於省戸下忽忽五年矣中間執事來使閩部
熹是時方退伏田裡有俯仰岀入之故雖不得瞻望履舄
之餘光亦甞以章少卿丈所致書輙爲數字之記以通於
左右是後乃不復敢有所𨵿白不自知其果能逹視聴否
也比來同安跧伏簿書塵𡈽中乃聞執事復爲天子出使
巴蜀萬里之外弛去逋緍錢之在官者以數百巨萬計
弭節來還天子嘉之下所議奏於四方擢執事置尚書省
爲郎以計六曹二十四司之治可謂寵且榮矣又以執事
通於君民兩足之義俾執事攝貳於版曹務以均節財用
便安元元爲職除目流聞四方幽𨼆無不恱喜以爲執事
必能以所甞施於蜀者惠綏此民寛其財力之所不足以
𦔳天子仁厚清靜之政也今執事之涖事數月矣四方之
聽未有所聞也熹不佞竊有所懐敢以請於下執事蓋熹
聞之天子憫憐斯民之貧困未得其職故數下寛大詔書
弛民市征口筭與逃賦役者之布又詔稅民母㑹其踦贏
以就成數又詔遣執事使蜀弛其逋如前所陳者熹愚
竊以爲此皆民所當輸官所當得制之有義而取之有名
者而猶一切蠲除不復顧計又岀御府金錢以償有司是
天子愛民之深而不以利爲利也明矣而況於民所不當
輸官所不當得制之無藝而取之無名所謂少經總
制錢者乎熹以謂有能開口一言於上以天子之愛民如
此所宜朝奏而暮行也而公卿以下共事媕阿莫肯自竭
盡以助聰明廣恩惠前日之爲戶部者又爲之變符檄急
郵傳切責提刑司提刑司下之州州取辦於縣轉以相承
急於星火奉行之官如通判事者利於賞典意外督趣無
所不至此錢旣非經賦常入爲民所逋官吏所侵盜而
以一𡻕偶多之數制爲定額責使償之〈又如合零就整全是經總制錢今年〉
〈二稅放免今年虧欠必多亦不可不知也〉自戶部四折而至於縣如轉圜於千
仞之坂至其址而其𫝑窮矣縣將何取之不過巧爲科目
以取之於民耳而議者必且以爲朝廷督責官吏補發非
有與於民也此又與盜鍾掩耳之見無異蓋其心非有所
蔽而不知特藉此爲以詿誤朝聽耳計今天下州縣以
此爲號而率取其民者無慮什之七八幸其猶有未至於
此者則州日月使人持符來逮吏繋治撻擊以必得爲效
縣吏不勝其苦日夜相與撼其長官以科率事不幸行之
則官得其一吏巳得其二三並縁爲姦何所不有是則議
者所謂督責官吏者乃所以深爲之地而重困天子所甚
愛之民也夫吏依公以侵民又陽自觧曰此朝廷所欲得
非我曹過也夫愚民安知其所以然者何哉亦相聚而怨
曰朝廷不䘏我等耳嗚呼此豈民之所當輸官之所當得
者耶其制之無藝取之無名甚矣夫以天子之愛民如此
彼所當輸當得有藝而有名者猶一切出捐󠄂而無所吝況
如此者惟其未之知耳一有言焉其無不聴且從矣而獨
愛其言者何哉是執政任事之臣天子也執事誠能深
察而亟言之使所謂𧇾欠經總制錢者一日而罷去則州
縣之吏無以藉其口而科率之議𥨊矣然後堅明約束痛
加繩治敢以科率病民者使民得自言尚書省御史臺則
昔之甞爲是者其罪亦無所容矣於以上廣仁厚清靜之
風下副四方幽隠之望無使西南徼外巴賨卭莋之民夷
獨受賜也豈不休哉豈不休哉熹踈逺之跡於執事有先
君子之好而亦甞得一再見辱教誨焉今也執事適在此
位爲可言者誠不自知其愚且賤思有以𥙷盛德之萬分
故敢獻書以聞惟執事之留意焉方春向溫伏惟益厚愛
以俟真拜不宣
與李教授書
𥨸惟朝廷興建學官以養天下之士使州之士以學於州
縣之士以學於縣以便其仰事俯育之𥝠而非以別異之
也然其制財用之法所謂贍學錢者蓋州縣通得用之今
執事之議於提學司曰業於州者得食於縣官而業於縣
者無與焉以熹觀之朝廷立學養士之意與夫制財用之
法似皆不如此今且置此而以𥝠言之蓋朝廷以執事宜
爲人師故以執事教泉之人爲士者執事固不得而盡教
之雖使教不能盡亦不愈於坐而棄之乎今執事之議曰
使縣之任其費執事以爲縣將焉取之縣之取之於民者
悉矣今茲民力困竭官吏愁勞日不暇給而責之以此是
其不能有以教而將直棄之明甚於執事不爲有𥙷執事
何苦而必行之以棄此縣之人也如曰縣學所以教者不
能如州則諸縣者熹所不能知如熹所領學其誦課試
大小條科熹自以爲亦無甚愧於執事之門而其師生相
接之勤則竊自𨼆度以爲雖執事力或有所未能也謂宜
得在假借之域而反以例削之使不得自盡此何哉熹
已具公狀申稟而以此𥝠於左右伏惟思究朝廷立學養
士之意而攷其制財用之法痛念吏民之艱弊而深察熹
之所領其於州縣有異焉於不可與之中捐󠄂而與之亦所
以視髙明之意有在而不專於巳勝足以勸其能者而不
能者知所厲焉又況理法有可與者乎干冐威嚴不勝皇
恐
答陳宰書
昨夕坐間蒙出示廣文公書似未見察者聊陳其一二李
君兄弟之賢聞於閩中熹少時見諸老先生道語其故心
甚慕之及來此道過三山乃識其兄迂仲即之粹然而溫
無諸矜爭之色時未識李君以謂其猶兄也至官未乆聞
其分教是心甚喜以爲所領縣學事有相𨵿者當大得
其力助故事有可不可未嘗不因書文以喻意指而不意
其怒至此也熹所辨七事如左李君書以爲熹有少年銳
氣嘗謂論事者當以事理之長短曲直而不當以其年之
先後直以年長者爲勝則是生後於人者理雖長而終
不可以自伸也又謂奚不於監司郡守前論列此李君之
所能而熹誠不敢也所以然者直不欲以監司郡守之𫝑
脅持上下耳此李君之所能而熹誠不敢也李君又自謂
本無欲勝人之心止是推車欲前耳異哉李君之欲前其
車也獨不思夫郡縣之學本一車耶譬則郡其軫蓋而縣
其衡軛也後其衡軛而獨以蓋軫者驅馳之曰吾欲前此
耳此熹所不曉也又謂四分錢乃郡縣學通得用熹旣留
其二而歸其二於郡學矣尚何言使縣不得用其二分是
猶州不得用其二分也假糧於道是乃前所謂自備錢糧
者奚獨縣學則可而郡學則不可乎推此言之前李君所
自謂無勝人之心者熹不信也又謂郡學泉州學也同安
學同安縣學也各盡力於其中耳此又不然熹前䟽所陳
云云者非以自髙乃所以極論究心一二而求見哀於李
君耳豈有一州之教官上爲丞相所自擇用下與大府部
刺史分庭抗禮而熹銓曹所擬一縣小吏而敢有勝之之
心乎今李君所云無乃與熹之𥝠指謬也又謂熹不能有
所飬而於此未能自克此則中其病但熹所爭乃公家事
無毫髪𥝠意於其間此固官長之所深知而其戒熹敢不
思也熹巳謝學事但此色官錢終不可失蓋此乃同安一
縣乆遠利害非吾人所得用以狥一旦之私伏惟持之不
變以幸此縣之人而以熹所陳者曉李君無深怒也李君
書與熹前所爲劄並封納呈他尚容靣究
與黃樞密書〈辛巳冬〉
𥨸聞虜酋隕命種人遁走淮北遺民悉降我師此蓋天命
眷顧宗廟社稷之靈廓清中原以全𢌿付莫大之慶海內
同之然熹之愚慮獨不勝𥝠過計敢以布於下執事蓋
自戊午講和以至於今二十餘年朝政不綱兵備弛廢國
勢衰弱內外空虛近𡻕以來天啓聖心稍加振理始復漸
有條緒然𪧐弊巳深非得同心同德之臣素爲海內所屬
望者爲之輔佐進賢退姦脩滯𥙷弊要之以盡而持之以
乆使其勢翕然而大變則未可以有爲也前日不量事𫝑
亟下親征之詔則旣失之易矣然理直言順庶㡬有成事
同發機有進無退而曠日引月不聞進發之期任國政者
不聞有㓂忠愍之謀典𪧐衛者不聞有髙烈武之請使諸
將惰心六軍解體虜𮪍橫突深入兩淮兵少而敵益彊事
急而糧巳匱於是戒嚴未及兩月而募兵科借之禍巳及
民矣向非天佑皇家降罰於彼則勝之決蓋未可知今
日之事其不可謂諸公謀於廟堂之效羣帥攻城野戰之
功亦巳明矣愚謂正宜君臣相戒兢慎祗肅改圖柄任益
脩政理以答揚上天眷顧之命不宜坐虞鄰國之難以幸
爲利而遽自以爲安也抑今中原之地幅貟萬里虜人奔
走震駭之餘力未能爭朝廷坐視而不取則非計取之則
功緒廣而勞費多此正安危得失之機差之毫𨤲繆以千
里不可以不審也熹𥨸以爲必能因其人以守因其糧以
食使東南之力不困然後根本固而不揺必有以大慰其
來蘇之望而深結其同濟之心使西北之情益堅然後藩
籬宻而可恃必使虜人他日痛定力全之後不能復窺吾
盧龍之塞然後朝謁陵廟還反舊京之事乃可言也不知
今日朝廷之上侍之列誰爲能辦此者獨舊人之賢起
而未用者一二公使之出則重於今日視師之人授之政
則賢於今日秉鈞之士獨恐朝廷終不聴用則無如之何
耳失今不早爲計虜人士馬精彊固未有損今茲所失獨
元顔亮一夫耳萬一旬月之間復悉其衆挾其䘮君之恥
以來脩怨於我不知朝廷之議復以何計禦之歛民則民
憔悴而不堪募兵則兵脆弱而無用將據中原而與之爭
則形勢未習將棄中原而守淮泗則恢復無期不知議者
何以處此苟䖏之未審而曰姑又以待天幸之來則非愚
之所敢知者是以私憂過計夙夜拳拳而不能巳也顧衰
病之餘氣短辤拙不能言利害之實然其大要不逺是矣
閣下以道學履踐致身廟堂在諸公間最有人望故熹敢
以此言進觸冐威尊皇恐無地狂妄之罪惟左右者裁之
答陳漕論塩法書〈季癸未〉
熹昨承垂示塩法利害累日究觀𥨸以爲適今之宜莫便
於此及詢諸郷人則其不無同異不敢不以聞蓋問之
崇安之人則比其舊費略有所省無不以爲便者問之建
陽之人則雲千金之産今日買塩所折不過千錢而新法
輸錢半倍其舊又湏出錢買引塩食之計引塩至建溪上
流比之今價亦不能甚賤則其爲利爲害未可知也兩邑
之數具之別𥿄可見其實又不知他邑如何爾然熹竊謂
法之大體實巳利便蓋𭛌弱均敷巳寛下貧應役之民便
省陪費又凡種種弊倖皆無所自而作固不可以輕變但
更湏盡衆謀多方措置使輸錢之數比舊稍輕買塩之
價比舊頓減即公𥝠兩便法可乆行若其不然則官戸豪
宗昔倖免而今例輸者橫議紛紛必有所緣而起雖有良
法羙意不可行矣竊嘗思之引價之所以貴以引額之數
拘之也本錢之所以多以所支之數取之也此塩之所以
貴也賣引之額所以㣣以所運之數拘之也海船之錢所
以取以般運之費計之也此計産輸錢之所以重也欲致
二利去二害在乎罷海倉之買納而巳矣誠能罷海倉及
下四州諸縣之買納而使客人請引南自漳泉北至長溪
各便路徑就埕戸買塩興販則引價可減本錢可輕而
塩賤矣引額可增海船可罷而計産所輸亦薄矣夫海倉
爲塩法蠧害之根本使䑓知之詳矣下四州諸縣買納之
弊不異乎海倉而漳州以盜賣合支産塩重爲民害使臺
知之亦詳矣使其無害於今日所議之法猶將廢置以蠲
積弊況所以增官塩之價而厚𥝠塩之利者皆在乎此豈
可以不罷而改圖其新乎夫賣引之額以上四州逐年運
到一千萬斤者爲率而海倉每嵗所取亦止此數尚有乏
絶不繼停留綱運之時故引價至於二十三文而患其貴
引錢止得二十三萬而患其少皆此之由也熹竊謂夫一
千萬斤者官運之正數也若夫出於埕戸搭於綱船漏於
歩擔而散於四郡之間食之無餘者一𡻕又何啻數百萬
斤此乃埕戸所煎民間所食之實數而前日棄之以爲𥝠
販之資者正次海倉侵盜本錢稽留割剝使埕戸不願輸
官而寧𥝠爲賤鬻以捄目前之急故也今若罷去海倉而
収此數百萬斤者併入引額則引價每斤可減數錢而所
以収引錢大數反增於舊矣〈謂如增作一千五百萬斤引而一斤止賣二十文亦得三〉
〈十萬貫恐不止此數更乞籌之〉又使埕戶更無𥝠塩可賣而官塩益快何
憚而乆不爲此夫所以使客人納塩本錢每斤十二文者
將以給埕戸爲循環本也今官収而官給之在客人則爲
枉費在埕戸則無實利若使埕戸客人自爲貿易而官
封之〈沿海逐縣專委令丞或簿尉〉則客人不費四五文可得塩一斤毎
斤所省數錢足以具舟楫資徃來埕戸售塩一斤實得四
五文比之請於官司名爲十二文而經過官吏𭣄子之手
什不得其一二者大相逺矣所以使州縣樁海船錢五萬
餘貫者本爲漕司自海倉運至懐安以待客販也若罷海
倉而使客人徑便路興販則此錢固巳在所蠲矣行此
數者使引價可減本錢可省則官鹽自賤而𥝠販自戢引
額可增海船錢可罷則此兩項所增所罷之數以減計産
所輸之數亦不啻什四五矣下四州人戸則使徑就埕戸
買鹽不限引法但立法以防其興販透入上四州界可也
此外非熹聞見思慮所及但議者見使司自王侍郎以來
三四年間代納上供其數不少或謂增鹽尚有可減之數
更望計度如其可減則願更減分數於三項立法之中均
退幾錢尤爲乆逺之利使閩中之人相與稱曰鹽法之利
於吾民自陳公始子孫不忘豈不休哉鄙見如此未知當
否以下問之勤不敢虛辱旣採民言又竭愚慮以稱塞萬
分狂妄之罪尚冀髙明矜而恕之幸甚幸甚
答劉平甫書
聞巳遣兩使議和虜人待遇甚厚或疑虜𫝑實衰故欲且
緩我師耳所遣乃歸正人也楊巳罷御營用周元特之言
也周巳還南榻矣山中巳聞否伯崇兄不及別上狀想且
留屏山比日讀何書講論切磋之益想不但文字間也上
蔡帖中儒異於禪一節道間省記頗覺有警試相與究之
見日靣論也
與陳書謾冩去只可呈大兄一讀而焚之勿留也此言
之發其不能受也固宜然萬一成行則所言必有甚於
此者又將何以堪之耶觀此氣象不杜門之爲愈下
計終當出此耳元履雲爲貧即不妨巳以行道自任
而以爲貧處人此正呉材老之論古音也可以一𥬇
與延平李先生書
熹拜違侍右倐忽月餘頃嘗附兩書於建寧𥨸計巳𫉬𨵿
聽矣熹十八日離𰯌下道路留滯二十四日到鈆山館於
六十兄官舎路中幸無大病今日戴君來診脈其言極有
理許示藥方矣雲無他病只是稟受氣弱失汗多心血少
氣不升降上下各爲一人其他曲折皆非俗醫所及頃在
建陽惟見大湖一親戚語近此耳至於心意隠㣲亦頗得
之信乎其不可揜也熹向蒙指喻二其一巳敘次成文
惟義利之見得未分明得不快今且以泛論時事者
代之大略如中前書中之意到闕萬一得對畢即錄呈也
但義利之乃儒者第一義平時豈不講論及此今欲措
辤斷事而茫然不知所以爲無乃此身自坐在裏許而
不之察乎此深可懼者此間亦未有便姑留此幅書以俟
附行若蒙賜教只以附建寧陳丈䖏可也天氣未寒更乞
爲道保重以慰瞻仰九月二十六日拜狀不俻
與魏元履書
熹六日登對𥘉讀第一奏論致知格物之道天顔溫粹酬
酢如響次讀第二奏論復讎之義第三奏論言路壅塞佞
幸鴟張則不復聞聖語矣副本已送平甫託冩呈當已有
之矣十二日有㫖除此官非始望所及倖幸甚甚然闕尚
逺恐不能待巳具請祠之劄辤日投之更屬凌丈催促必
可得也和議巳決邪橫流非一葦可杭前日見周葵面
質責之乃雲此皆䖏士大言今姑爲目前計耳熹語之曰
國家億萬斯年之業參政乃爲目前之計耶大率議論皆
此𩔖韓無咎李德逺皆不復㝷遂𥘉賦矣庶寮唯王嘉叟
諸人尚持正論然皆在閒䖏空復爾爲兩日從官過堂詣
府第不知所論云何欲少賛之輙不值未知渠所䖏也言
路惟小坡論甚正但恐其發不勇不能勝衆楚爾王之望
龍大淵巳差使副不知尚能挽回否諸非筆札可盡
共父之出中批所命朝野不知所坐本欲作先生一書
醉矣不能因書及之亦令平甫冩其劄副藁𭔃呈矣
與魏元書
近時一種議論出於正人之口而含糊鶻突聴之使人憒
憒似此氣象規模如何抵當得王之望尹穡軰更何足掛
齒牙間也
與陳侍郎書
昨者伏蒙還賜手書慰藉甚厚拜領感激不知所言而奉
祠冐昧之請又蒙台慈引重再三卒以得其所欲所示堂
帖謹以祗受仰荷恩眷尤不敢忘而不知所以報也蓋熹
賦性朴愚惟知自守間一發口柄鑿頓乖度終未能有以
自振於當世退守丘園坐待溝壑而巳今以閣下之力得
竊𢊬假以供水菽之養其爲𥝠幸亦巳大矣顧於義分猶
有僥冐之嫌而閣下推挽之𥘉心猶以爲不止於此此則
豈熹所敢聞哉又蒙垂喻今日之事然有戞戞乎其難
哉之嘆且承任職以來屢有建白去䖏之義自䖏甚明熹
也雖未𫉬與聞其詳然有以見賢人君子立乎人之本朝
未甞一日而忘天下之憂亦不肯以一日居其位而曠其
職蓋如此然猶不鄙迂愚踈賤之人而語之及此其意豈
徒然哉熹誠不足以奉承教令然竊不自勝其慕用之𥝠
是以忘其不侫而試效一言焉執事者其亦聴之熹甞謂
天下之事有本有末正其本者雖若迂緩而實易爲力捄
其末者雖若切至而實難爲功是以昔之善論事者必深
明夫本末之所在而先正其本本正則末之不治非所憂
矣且以今日天下之事論之上則天心未豫而饑饉荐臻
下則民力巳殫而賦歛方急盜賊四起人心動揺將一二
以究其弊而求所以爲圖囬之術則豈可以勝言哉然語
其大患之本則固有在矣蓋講和之計決而三綱頽萬事
隳獨斷之言進而主意驕於上國是之行而公論欎於
下此三者其大患之本也然爲是者苟不乗乎人主心
術之蔽則亦無自而入此熹所以於前日之書不暇及他
而深以夫格君心之非者有望於明公蓋是三者不破
則天下之事無可爲之理而君心不正則是三者又豈
有可破之理哉不審閤下前日之論其亦嘗及是乎抑又
有大於此者而山野之所弗聞弗知者乎閤下誠得其本
而論之則天下之事一舉而歸之於正殆無難者而吾之
去就亦易以決矣熹竊不自勝其憤懣之積請復得而詳
言之夫沮國家恢復之大計者講和之也壞邉陲備禦
之常規者講和之也內咈吾民忠義之心而外絶故國
來蘇之望者講和之也苟逭目前宵旰之憂而養成異
日宴安之毒者亦講和之也此其爲禍固巳不可勝言
而議者言之因巳詳矣熹之所言則又有大於此者蓋
以祖宗之讎萬世臣子之所必報而不忘者苟曰力未足
以報則姑爲自守之計而蓄憾積怨以有待焉猶之可也
今也進不能攻退不能守顧爲卑辤厚禮以乞憐於𬽦讎
之戎狄幸而得之則又君臣相慶而肆然以令於天下曰
凡前日之薄物細故吾旣捐󠄂之矣欣欣焉無復豪分痛
含𡨚迫不得巳之言以存天下之防者嗚呼孰有大於祖
宗陵廟之讎者而以薄物細故捐󠄂之哉夫君臣之義父
子之恩天理民之大有國有家者所以維繋民心紀綱
政事本根之要也今所以造端建極者如此所以發號施
令者如此而欲人心固結於我而不離庶事始終有條而
不紊此亦不待知者而凜然以寒心矣而爲此者之徒
懼夫公論之沸騰而上心之或悟也則又相與作爲獨斷
之𫝊㑹經訓文致姦言以深中人主之所欲而隂以自
託其私焉本其爲雖原於講和之一言然其爲禍則又
不止於講和之一事而巳是蓋將重悞吾君使之傲然自
聖上不畏皇天之譴告下不畏公論之是非挾其雷霆之
威萬鈞之重以肆於民上而莫之敢櫻者必此之由也嗚
呼其亦不仁也哉甚於作俑者矣仁人君子其可以坐視
其然而恬然不爲之一言以正之乎此則旣然矣而旬日
之間又有造爲國是之以應之者其欺天罔人包藏險
慝抑又甚焉主上旣可其奏而羣公亦不聞有以爲不然
者熹請有以詰之夫所謂國是者豈不謂夫順天理合人
心而天下之所同是者耶誠天下之所同是也則雖無尺
土一民之柄而天下莫得以爲非況有天下之利勢者哉
惟其不合乎天下之所同是而彊欲天下之是之也故必
懸賞以誘之嚴刑以督之然後僅足以刼制士夫不齊之
口而天下之真是非則有終不可誣者矣不識今日之所
爲和議之比果順乎天理否耶合乎人心否耶誠順天
理合人心則固天下之所同是也異論何自而生乎若猶
未也而欲主其偏見濟其𥝠心彊爲之名號曰國是假人
主之威以戰天下萬口一辤之公論吾恐古人所謂徳惟
一者似不如是而子思所具曰予聖誰知烏之雌雄者
不幸而近之矣昔在熈寧之𥘉王安石之徒甞爲此論矣
其後章惇蔡京之徒又從而紹述之前後五十餘年之間
士大夫出而議於朝退而語乎家一言之不合乎此則指
以爲朋誣而以四凶之罪隨之蓋近世主張國是之
嚴凜乎其不可犯未有過於近時者而卒以公論不行馴
致大禍其遺毒餘烈至今未巳夫豈國是之不定而然哉
惟其所是者非天下之真是而守之太過是以上下相徇
直言不聞卒以至於危亡而不悟也傳曰差之毫𨤲繆以
千里況所差非特毫𨤲哉嗚呼其可畏也巳柰何其又欲
以是重誤吾君使之㝷亂亡之轍跡而躬駕以隨之也嗚
呼此三者其爲今日大患之本明矣然求所以破其
者則又不在乎他特在乎格君心之非而巳明公不在朝
廷則巳一日立乎其位則天下之責四靣而至與其顚沛
於末流而未知所濟孰汲汲焉以勉於大人之事而成
巳成物之功一舉而兩得之也熹杜門求志不敢復論天
下之事乆矣於閤下之言𥨸有感焉不能自巳而復𤼵其
狂言如此不審高明以爲如何也尚書王公計就職巳乆
方羣邪競逐正論消亡之際而二公在朝天下望之屹然
中流之底柱有所恃而不恐雖然時難得而易失事易
毀而難成更願合謀同力早悟上心以圖天下之事此非
獨熹之願實海內生靈之願也
與汪帥論屯田事
崇安有范𦬊通判者頃從鄭資政鎮蜀能言當時漢中屯
田之利所以實邉郡紓民力省𡻕費者甚有條理不知其
幕府文書猶有存於今日者否就使不完當日官吏必尚
有可訪者今之所謂和好豈可長保萬一可保而在我者
亦豈當但爲安坐以守所保之計乎聚人之本財用爲急
與其賣度牒責財於民而髠其首以絶生聚之源賣官告
使入仕之流猥濫訛雜以爲吾民之病孰因天時分地
利借力於飽食安坐之兵而坐収富彊之實效乎況前人
巳試之驗未逺在訪而亟行之爾稼穡之功經𡻕乃成
然當可爲之時緩之一日則失一𡻕之事今以閤下之明
乘此邉事少休嵗収大稔之際兵民皆有餘力可以就事
況諸司又皆通情則事之在漢中者亦可委曲審議而共
爲之失今不爲恐後難復值此可爲之㑹矣熹在逺僻不
能深得利病之詳然得於傳聞參以簡𠕋所記載竊以爲
此最當今邉防之急務而申軍律練士卒備器械抑又次
之皆不可不先事預謀以爲之備不審台意以爲如何
與曹晉叔書
熹此月八日抵長沙今半月矣荷敬夫愛予甚篤相與講
明其所未聞日有問學之益至幸至幸敬夫學問愈髙所
見卓然議論出人意表近讀其語不覺胷中洒然誠可
嘆服嶽麓學者漸多其間亦有氣質醇粹志趣確實者只
是未知向方徃徃騁空言而逺實理告語之責敬夫不可
辤也長沙使君豪爽俊邁今之竒士但喜於立異不肯入
於道德可惜屢詢近況似深念尊兄者曽得近書否共父
到闕之後言事者數矣其言又皆慷慨勁正近世之所未
有聖主聦明無不容納然所者一薛居州得三五人
賛助之國事或可扶持也此豈人力所能參哉看上蒼如
何耳
與魏元履書
教備悉至意大槩只放稅廩窮兩事爾放稅是秋冬間
事且與諸公商量未晚廩窮亦是州縣間合行事似不必聞
之朝廷朝廷每事如此降指揮恐不是體靣昨日巳作芮書
今録呈不知且如此可否第五等是五百文以下其間極
有得過之人物業全水傷固不可不全放但傷些
小如何一例放得但百十錢以下産戸即不能如此分別
與全放不妨爾西府書旦夕遣去熹亦當作書且以老兄
所與熹鄙意告之惟其所擇但一兩縣災傷似只是監
司州郡事執政者切切然只專爲郷里理㑹事似屬偏
頗道理亦不如此芮漕之書相咨問如此以誠告豈有
不行徐任亦方留意此事儘得商量商量到十數日間
亦須有定議矣朝廷在千里外其爲報豈不緩耶但商
量事須酌中合宜教人行得即無不可告之理其或不入
咎乃在彼自家所過當教人信不及行不得則是自
家未是安得專咎他人耶況禹稷顔子事體不同吾人巳
是出位犯分了合告州府監司者告州府監司合告朝
廷者告朝廷盡誠以告之而行與不行付之於彼猶未爲
大失今一向如此卻似未是道理蓋此事一𤼵使朝廷失
慮四方之體州郡監司失其職吾輩失其守雖活千人不
可爲也如何如何不更度事理之所宜力告諸公有合
朝廷應副者令自申明而約以助其請則庶㡬或可爾謝
諸公書必巳有定論頃見伊川集中謝韓康公啓乃是除
講官後方謝之呉憲旣得書卻難不答且答其書因謝其
意似無不可但諸公無書來者則未須爾將來謝帥之辭
不過自敘巳意謝其薦而巳〈橫渠有數篇謝人薦舉書甚佳〉何必作佞
語亦何必作惷辭但薦書中有此人姓名亦是人生不幸
事此古人所以難受爵位也養源小批如此而遂竟去何
耶熹看得今日之事只是士大夫不肯索性盡底裏話
不可專咎人主柳子厚曰食君之祿畏不厚𠔃憚得位之
不昌退自服以黙黙𠔃曰吾言之不行今人多是此般見
識也得汪丈六月十九日九江書雲六月末可到玉山於
彼俟請祠之報巳作書速其行矣一請猶是禮數又再
請則無謂矣熹與書雲有如再請忽遂雅懐而治亂消長
由此遂分豈惟公終身恨之天下後世亦且有所歸責矣
不知渠又以爲如何所欲言甚衆亟遣人草草
與魏元履書
里中大稔數年所無幸事然小民債亦倍常年比収歛
巳想亦無餘矣昨得趙推書雲漕司巳備錄熹劄子行下
府中未知後來如何王守趙漕都未通書蓋亦懶與此事
矣共父前月二十間因論王琪專密㫖築真州城不經
由三省密院大忤上㫖批與端殿宮觀次日又批與知隆
興乞放謝卻令朝辤乞以念八日又令𥘉四日卻似悔前
舉之失然共父書雲陳丈力爭此事恐亦不能乆兩公在
朝雖做大事不得然善𩔖不無所恃今各辤去亦可慮也
書中令致意尊兄雲事體與昔不同陳丈去則此事當
自審處平父亟遣人至雲際人立俟書草此爲報集議文
字上內欽夫他文未暇檢然多取而不究其㫖此乃尊兄
舊病何爲未能去耶芮老書中相告戒切中拙病荷其相
愛之意不敢忘也
賀陳丞相書〈戊子冬〉
恭聞制書延拜進秉國均凡在陶鎔孰不欣頼伏惟明公
以大忠壯節早天下之望自知政事賛襄密勿凡所論
執皆繫安危至其甚者輙以身之去就爭之雖未即從而
天子之信公也益篤天下之望公也益深懍懍然惟懼其
一旦必去而不可留也夫明公所以得此於上下者豈徒
然哉今也進而位乎天子之宰中外之望莫不欣然咸曰
陳公前日之言天下之言也爭之不得危於去矣而今乃
爲相則是天子有味乎陳公之言而將卒從之也陳公其
必以是要上前而決辭受之幾矣且天下之事其大且
急者又不特此陳公果不得謝而立乎其位必且次第爲
上言之爲上行之其不黙然而受兀然而居也明矣熹雖
至愚亦有是然今也聽於下風亦旣餘月政令之出黜
陟之施未有卓然大異於前日則是明公蓋未嘗以中外
之望於公者自任而苟焉以就其位矣熹受知之深竊所
愧歎未知明公且將何以善其後也請得少效其愚而明
公擇焉蓋聞古之君子居大臣之位者其於天下之事知
之不惑任之有餘則汲汲乎及其時而勇爲之知有所未
明力有所不足則咨訪講求以進其知扳援汲引以求其
助如捄火追亡尤不敢以少緩上不敢愚其君以爲不足
與言仁義下不敢鄙其民以爲不足以與教化中不敢薄
其士大夫以爲不足共成事功一日立乎其位則一日業
乎其官一日不得乎其官則不敢一日立乎其位有所愛
而不肯爲者𥝠也有所畏而不敢爲者亦𥝠也屹然中立
無一毫𥝠情之累而惟知爲其職之所當爲者夫如是是
以志足以行道道足以濟時而於大臣之責可以無愧不
審明公圖所以善其後者其有合於此乎其有近於此乎
無乃復有進於此者而熹之愚不足以知之乎願亟圖之
庶乎猶足以終慰天下之望母使前日之欣然者更爲今
日之悒然也抑熹又有請焉蓋熹嘗辱明公賜之書矣其
言有曰前軰爲大臣不過持循法度主張公道知無不言
復君以德公行賞罰進賢退不肖而巳今日事有至難風
俗敗壊官吏苟且彊敵在前邉備未立如之何其可爲也
熹愚不肖深有所疑蓋凡明公之所易者皆古人之所難
而明公所難者乃古人之所易也反復思慮不得其將
以質之左右而未暇也今者敢因修慶而冐以爲請伏惟
明公試反諸心而以事理之輕重本末權之誠知夫真難
易之所在而有以用其心焉則亦無難之不易矣詩曰伐
柯伐柯其則不逺願明公留意則天下幸甚
答魏元履書
所喻杜征南語此固切論然今日之事恐異於此蓋彼以
彊大兼人之國故其計謀規畫不得不然今以弱小自守
而義當有爲乃其義理事𫝑不得不爾今日雖無征南之
明略而天下之事當得但巳耶愚謂孟子所謂成功則天
董子所謂明道正義武侯所謂鞠躬盡力死而後巳成敗
利鈍非所逆料者正是今日用處以征南之言爲正𥨸
恐落第二義也前日答書思慮偶不及此見來書又言之
聊𤼵其愚不知老兄以爲如何也頃見林黃中在宮邸
讀史記秦伐楚王翦李信爭兵多少處偶及近事因雲今
乃欲以數萬之卒橫行中原何其慮事之不詳也熹因爲
言此事正不爾秦滅六國楚最無罪故楚旣亡而其國人
悲思有三戸之謡則當時秦人之攻楚人之守𫝑可知矣
今日之事與此正相反柰何以爲比乎此與所論亦稍相
似因謾及之大抵議論先要根本正當然後紀綱條目有
所依而立近看論語及爲児輩唐鑑因得究觀范太
史之學不知此人胷中如何其議論乃爾暇日試熟觀數
過當見古人論事輕重緩急之方矣每讀至㑹心處未嘗
不廢卷而歎也
與陳丞相書〈巳丑〉
熹啓中夏毒𤍠恭惟僕射平章樞使相公鈞候起居萬福
熹昨奉咫尺之書修致慶問因以愚慮上瀆髙明自揣妄
庸宜得譴斥之罪乃蒙鈞慈還賜手教撫存開納禮意勤
厚伏讀三歎有以見明公位愈髙而心愈下德彌盛而禮
彌恭果非小人之腹所能料也台司禮絶不敢復致啓謝
惟是區區歸心黃閤之下未始一日而忘忽又奉承堂帖
戒以祗事之期囊封疾置似亦非常制所當得者自顧何
人可以當此尤竊恐懼不能自安然熹之狂獧朴愚不堪
世用明公知之蓋有素矣頃自祠官叨除目聞命之𥘉
即惕然有不敢當之意顧以近制不應辤避之科因欲復
求祠官幾得斗升之祿以共水菽之養則又以待次尚逺
懼有貪躁之嫌是以因仍寢嘿以至於今幸官期巳及而
廟堂又特爲下書以招徠之則熹之不𫉬巳而有求似亦
不爲甚無謂者巳別具劄子一通道其所欲伏惟明公哀
憐而幸聴之不使輕犯世故以貽親憂則明公之賜於熹
厚矣或恐未即遽蒙矜許則熹請得復罄其蓋熹雖愚
不肖無所短長然區區用力於古人之學閱天下之義理
亦庶幾不爲懵然者豈不知外有君臣之義內有母子之
情而平生知巳如明公者待之又不爲不厚豈不願及明
時效尺寸以報君親酬知遇而直逡巡退縮以求守此東
岡之陂乎此其中必有甚不得巳者惟明公幸察焉而聽
其所欲使得竊祠官之祿以養其親而自放於荒閒寂寞
之境以益求其所志庶乎動心忍性涵泳中和頼天之靈
得遂變化其狂獧朴愚之質則異時明公未忍終棄猶欲
薰沐而器使之其或可以奉令承教而不敢辤也明公亦
宜自謀所以清化原革流弊者使乾剛不亢而君道下濟
忠讜競勸而臣道上行則天地交㤗上下志同而天下之
士雖有囂囂然處𤱶畆而樂尭舜者猶將爲明公出況如
熹者又豈足道也哉伏惟明公勉焉則天下幸甚自餘加
護鼎食以慰具瞻熹不勝懇禱拳拳之至謹奉手啓以聞
伏惟照察
與汪尚書書〈巳丑〉
自頃拆號日望登庸尚此滯留不省所謂海內有識之士
蓋莫不爲明公遅之而熹之愚獨有爲明公喜者蓋以省
闈之取舎觀之則疑明公於天下之義理尚有當講求者
而喜其猶及此閒暇之時也自道學不明之乆爲士者狃
於偷薄浮華之習而詐欺巧僞之姦作焉上之人知厭之
矣然欲遂變而復於古一以經行迪之則古道未勝而舊
習之姦巳紛然出於其間而不可制世之人本樂縱恣而
憚繩檢於是乗其𨻶而力攻之以爲古道不可復行因以
遂其自恣苟簡之計俗固巳薄爲法者又從而薄之日甚
一日𡻕深一𡻕而古道真不可行矣譬之病人下寒而
客𤍠熾於上治其寒則𤍠復大作俗工不求所以治寒之
術遂以爲真𤍠而妄以寒藥下之其不殺人也者幾希矣
蘇氏貢舉之議正如此至其詆東州二先生爲矯誕無實
不可施諸政事之間則其悖理傷化抑又甚焉而省闈盜
用此文者兩人明公皆擢而寘之衆人之上是明公之意
蓋不以其爲非也生於其心害於其政𤼵於其政害於
其事明公未爲政於天下而天下之士巳知明公之心爭
誦其書以求速化耳濡目染以䧟溺其良心而不自知遂
以偷薄浮華爲真足尚而敢肆詆欺於昔之躬行君子者
不爲非也況於一旦坐廟堂之上而以宰相行之其害又
當如何哉明公前者駮正張綱之謚深詆王氏之失識者
韙之而今日之取舎乃如此死者有知得無爲綱所𥬇不
審明公亦嘗悔之否乎熹愚無知辱知奬甚厚徃者亦嘗
𨵿及此而今略驗矣故獨不敢以延拜之遲爲恨而以
猶得及此暇時講所未至爲深喜明公察其願忠之意
而寛其忘分之誅則願深考聖賢所傳之正非孔子子思
孟程之書不列於前晨夜覽觀窮其指趣而反諸身以求
天理之所在旣以自正其心而推之以正君心又推而見
於言語政事之間以正天下之心則明公之功名徳業且
將與三代王佐比隆而近世所謂名相者其規模蓋不足
道況蘇氏浮靡機變之術又其每下者哉熹忽堂帖戒
以官期本不欲行今乃得遂𥘉心有書懇丞相求祠祿以
供水菽之奉恐或怒其不來未易遽得即乞從容一言之
賜早遂所求幸甚幸甚參政梁公之門𥘉無灑掃之舊不
敢以書請又恐疑於簡巳也有劄子一通乞轉致之且及
此意則又幸甚熹不敢復論時事蓋亦有不待論而白者
明公尚勉之哉
答汪尚書書〈六月十一日〉
徐倅轉致五月二十七日所賜教帖恭審比日暑雨溽
台候起居萬福感慰之深伏蒙勸行尤荷眷念熹近拜手
啓並申省狀自崇安附遞𢢽請祠祿不審巳得徹台聽否
熹賤無庸學不加進而戇愚日甚與世背馳自度不堪
當世之用乆矣徃者猶意明公來歸必將有以上正君心
下起頽俗庶幾或可效其尺寸以佐下風是以未敢決然
遂爲自屏之計而今也明公之歸亦旣累月矣似又未有
以大慰區區平昔之望則熹也尚復何望於他人而可輙
渝素守以從彼之昏昏哉所以深不𫉬巳而有前書之請
非獨自爲亦欲明公識察此意而圖其新耳今承誨飭之
勤敢不深體至意然熹愚竊謂明公必欲引內其身不
聽用其言言行矣則其身之出也可以無所愧其不出也
可以無所恨言不用道不合顧踽踽然冐利祿而一來
前有厚顔之愧後有駭機之禍熹雖至愚獨何樂乎此而
必爲之而明公亦何取乎熹而必致之也抑明公之教熹
曰旣到之後有未安則在我矣兩得元履書亦以公言
見告如此此則明公愛熹之深而所以爲熹謀者反未盡
也夫事之可否方雜乎之中而未知所決則姑爲之
以觀其後可也今此身之不可仕仕路之不見容巳昭然
矣尚何待於旣至然後有所未安耶古之君子量而後入
不入而後量今身在山林尚恐不能自主況市朝膠擾之
域當世之大人君子至是而失其本心者踵相㝷也熹
者又可保其不失耶故熹深有所不能無疑於明公之計
惟前書之懇敢因是而復有請焉如蒙矜許固爲大幸
其不遂則熹豈敢坐違朝命而不一行但老人年來多病
旣不敢勞動登途又不敢逺去𰯌下只此一事便自難處
藉令單行至彼就職則便拘縻不就則重遭指目就職
之後遽去則又似無不去則自違素心凡此曲折皆巳
思之爛熟其勢必至顛沛無可疑者伏惟明公以其所以
見愛之心施之於此而爲之謀則必有所處矣然熹亦非
必欲祠祿荒僻無士人處教官少公事處縣令之屬似
亦可以藏拙養親但恐無見闕耳窮空巳甚有數月之
闕即不可待又不且作祠官之爲便也復因徐倅便人
拜啓區區底藴敢盡布之伏惟明公察焉進見未期伏乞
進德脩業爲主眷人望千萬自重不宣謹啓
答汪尚書書〈七月二日〉
國史侍讀內翰尚書丈台席去月十一日徐倅轉致台翰
之賜即巳具啓盡布腹心今當徹聽聞乆矣今日得崇安
遞中十八日所賜教帖伏讀再三仰認至意感服之餘得
以竊聞比日暑中台候起居萬福又以爲慰熹學不加進
而迂戾日甚特以去違門墻之乆明公不深知猶復以故
意期之移書招徠詞㫖篤厚此見髙明好賢樂善之意有
加於前而熹無以堪之徒自懼耳區區之懐所欲陳者所
附徐倅書巳索言之但不知向託元履致丞相書及申省
狀等曽一一投之否度可否之報必巳有所定然未知諸
公所以必欲其來何謂也哉以爲欲行其道則熹學未自
信固無可行之道今日所處人得爲之又非可行之官且
諸公皆以𦒿德雋望服在大僚而紀綱日紊姦倖肆行未
有能遏之者又非有可行之效也以爲欲榮其身則使熹
捐󠄂親而仕舎靈龜而觀朶頥隨行逐隊則有持祿之譏卬
首信眉則有出位之戒是亦何榮之有哉凡此數者乆巳
判然於胷中徃時猶欲以明公卜之是以未敢決然爲長
徃之計今明公還朝朞年諸事又且如此則熹亦豈待視
一魏元履而爲去就哉然聞元履數有論建最後者尤切
至一旦真以此去則有志之士雖欲不視之以爲去就
亦不可得矣蓋出處語黙固不必同然亦有不得不同者
皆適於義而巳熹累蒙敦譬固巳不敢徇匹夫之守今
只俟前日之報若巳得請固爲幸甚無所復言猶未也
而諸公果能恊成元履之論使聖德日新䜛佞屏逺逆耳
利行之言日至於前而無所忤焉則熹失所望於前者猶
或可以収之於後又何之辤哉程張二先生固可仕而
仕然亦未嘗不可止而止也熹則何敢議此特因來教而
及之至於前日冐進瞽言明公不以爲譴而欲與之上下
其論且將推是而益省察焉明公進徳不倦之意可謂盛
矣然事變無窮幾㑹易失酬酢之間蓋有未及省察而謬
以千里者是以君子貴明理也理明則異端不能惑流俗
不能亂而德可乆業可大矣熹前日所請欲明公致一
於孔孟程子之書者乃窮理之要不審髙明果以爲何如
也近見呂申公家一二議論殊乖僻悖理不謂原明親炙
有道而所見乃爾向見明公篤信之今亦覺其非否蓋天
下無二道今兩是相持於胷中所以臨事多疑而當疑者
反不察也所欲言者無窮薄暮欲遣書入遞不能盡懐伏
惟益爲此道千萬自重不宣
與陳丞相書〈巳丑七月十四日〉
熹昨以愚𢢽冐瀆威尊似聞鈞慈憐念未許遽就閑退區
區感激何可具言實以鄙性惷愚觸事妄發竊觀近事深
恐一旦不能自抑以取罪戾不肖之身非敢自愛誠懼仰
相公手書招徠之意重玷聽言待士之羙則其爲罪大
矣伏況老親行年七十旁無兼侍尤不欲其至於如此日
夕憂煩幾廢寢食人子之心深所不遑是敢再𤁋悃誠仰
干大造欲乞檢㑹前狀特與陶鑄嶽廟一次俾得婆娑丘
林母子相保遂其麋鹿之性實爲莫大之幸情迫意切不
知所言伏望鈞慈俯賜憐察
答汪尚書書〈七月二十六日〉
熹此月二日遞中領賜教即以尺書附遞拜答續又領章
左藏𭔃來台翰又以數字附劉審計伸前日之𢢽不審今
皆呈徹未也忽徐倅送示九日所賜手帖恭審即日秋暑
盛德有相台候起居萬福感慰不可言重𫎇戒喻令熹審
思出處之計苟合於義他不必問也熹雖至愚荷明公矜
念之深教誨之切至於如此豈不願奉承一二少答知巳
之遇然區區之意巳具前書更望留意反復則有以知熹
之所䖏其度於義蓋巳審矣但恐熹所謂義乃明公所謂
不必問者而忽之耳然熹既巳申省則今日亦湏再得省
劄而後敢行但至彼不過懇辤而㱕他亦無以自效卻慮
一旦親見諸公之訑訑音聲顔色有不能平所發或至於
過甚以自取戾則明公雖欲曲加庇護而不可得殆不若
早爲一言遂其所請之爲愈也前書戒以勿視元履爲去
就熹固巳畧言之矣夫朝有闕政宰執侍從䑓諌熟視𨚫
立不能一言使小臣出位犯分顚沛至此巳非聖朝之羙
事又不能優容奬勵顧使之逡巡而去以重失士心又不
俟其自請而直譴出之則駭聽甚矣陳公之待天下之士
乃如此明公又不少加調護而聴其所爲則熹亦何恃而
敢來哉蓋熹非敢視元履爲去就乃視諸公所以待天下
之士者而爲進退耳願明公思之爲熹謝陳公熹之坐違
朝命巳三月矣欲加之罪不患無辤既不早從所請則不
正其違傲之罪而謫斥之亦足以少振風聲使天下之
士知守道循理之不可爲而一於阿䛕委靡之習以遂前
日之非亦一事也不識明公其亦以爲然乎頃年陳公在
建安明公在蜀郡熹嘗𫉬侍言於陳公竊以爲天下之事
非兩公不能濟陳公蓋不辤也至於今日乃復自憂其言
之不效徃者則不可諌矣來者其亦尚可追乎伏惟明公
深逹陳公相與亟圖之熹之心蓋猶不能無拳拳也承諭
旦夕即上告歸之請熹竊惑之蓋明公非不可去特萬里
還朝主知人望如此其不薄也一旦未有以藉手而無故
以去此古人所以有屑屑徃來之譏也愚意卻願明公審
思以合於義母使人失望焉則熹之願也陳公劄子一通
乞賜傳逹幸甚幸甚邈然未有拜侍之期伏惟順時之宜
爲國自重不宣
與陳丞相書〈七月二十六日〉
屢以愚𢢽冐瀆鈞聽未蒙矜許憂懼實深今日復得尚書
汪公書戒以速行謹以愚見復之頗盡曲折竊恐相公未
知區區之心試取而一觀之則知我罪我當有所決矣熹
受知之深豈願如此亦惟有以深矚其不得巳之故或遂
改圖則不惟熹猶有望焉而天下實受其賜惟相公深圖
之
答劉平甫書 〈汪下疑當有尚字或上書字乃丈字之誤〉
領武昌五月下旬書知行李平安登覽雄勝甚慰所懐而
安國諸詞更勤手筆讀之使人飄然直有凌雲之氣也比
日新秋尚𤍠伏惟到荊巳乆侍奉萬福熹請祠乆不報昨
得元履書雲相君怒甚恐不可得然三得汪書書巳兩報
之竭盡底藴次第亦湏見怒矣或恐更有備禮文字來即
當再入文字彊勉一到衢婺間聴朝命又不得請即湏一
到面𢢽諸公恐到彼終無好出耳元竟不容於朝雖
所𤼵未爲中節然比之尸位素餐口含瓦石者不可同年
語矣陳固無可觀汪亦碌碌知人之難乃如此此則拙者
之誤一兄也聞到鄂巳有所處置威望隱然甚善甚善到
荊不知又別有何施行想規模素定不勞而政舉也邉候
旣未𮋹統帥之命當且中止似亦不必切切以爲言熹向
兩書爲一兄言此知皆逹否
答張欽夫
昨所惠呉才老諸書近方得暇一觀始謂不過淺陋無取
未必能壊人心術如張子韶之甚今乃不然蓋其設意專
以世俗猜狹怨懟之心窺聖人學者苟以其新竒而恱之
其害亦有不勝言者道學不明無一事是當更無開眼處
柰何柰何元十六日巳到家昨日遣書來未暇徃見之
然想其脫去樊籠快適當如何也諸公旣不能克巳從善
使人有樂告之心又曲意彌縫恐有失士之誚用心如此
亦巳繆矣熹所與劄子謾録呈足以見區區然勿視人幸
甚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第二十四
閩縣學訓導何器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