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李習之平賦書後
吾少讀《孟子》,至「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繼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求其解而不得也。及治《周官》,然後知周公之心,惟孟子知之。蓋萬物之理難盡也,人事之變無窮也,一間未達,則末流之弊且四出而不可弭,惟周公之聖,乃有以知其不合,而思之如此其深,得之如此其難耳。故後王代興,其政法之大者,必暗與《周官》之意合十有二三,然後上下安,曆年永。既其後侵尋變易,舉其合者而盡亡焉,而國非其國矣。此無他,是乃天理之盡,王道之極,而舍是則無以紀綱乎民物也。
唐李翱作《平賦書》,後儒多稱焉。其為說亦捃摭《春秋傳》《周官註疏》以為端緒,而其歸宿則大謬於聖人。謂:「一畝之收,無水旱以一石為下則;而百里之賦,粟至三十四萬五千石有奇,帛至十一萬五千匹有奇。」雖吳、越上腴,橫徵暴斂,亦豈能歲得此於民哉?
《周官》辨五地,規井牧,既斥其餘以為藪牧園圃,則所井皆沃衍也,而同井之田猶有不易、一易、再易之辨,然后土力均、人功稱而賦法平。今以畝一石為下,則沙磧斥鹵之區,有大穰而不及所料之半者矣。此其弊非隱深難見,而翱乃懵然自以為得,曰:「是復古而為十一之徵。」猶幸其人微,其言輕,自唐以後,無取而施用者,而瞀儒耳食,猶嚾嚾焉以為經世之良圖,豈不甚蔽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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