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古今圖書集成 明倫彙編 第二百八十一卷 |
第二百八十一卷目錄
僭號部彙考七
晉代僭號二
後趙一〈石勒 石弘〉
皇極典第二百八十一卷
僭號部彙考七
編輯晉代僭號二
編輯後趙一〈石勒 石弘〉
編輯《晉書石勒載記》:勒字世龍,初名㔨,上黨武鄉羯人也。 其先匈奴別部羌渠之冑。祖耶奕於,父周曷朱,一名 乞翼加,並為部落小率。勒生時赤光滿室,白氣自天 屬於中庭,見者咸異之。年十四,隨邑人行販洛陽,倚 嘯上東門。王衍見而異之,顧謂左右曰:「向者此兒,吾 觀其聲視有奇志,恐將為天下之患。」馳道收之,會勒 已去。長而壯健,有膽力,雄武好騎射。曷朱性凶麤,不 為諸部所附,每使勒代己督攝,部內愛信之。所居武 鄉北原山下,草木皆有鐵騎之象。家園中生人參,花 葉甚茂,悉成人狀,父老及相者皆曰:「此人狀貌奇異, 志度非常,其終不可量也!」勸邑人厚遇之,時多嗤笑。 唯鄔人郭敬陽、曲甯驅以為信然,並加資贍。勒亦感 其恩,為之力耕,每聞鞞鐸之音,歸以告其母。母曰:「作 勞耳鳴,非不祥也。」大安中,并州饑亂,勒與諸部人亡 散,乃自鴈門還依甯驅。北澤都尉劉監欲縛賣之,驅 匿之獲免。勒於是潛詣納降都尉李川,路逢郭敬,泣 拜言饑寒。敬對之流涕,以帶貨鬻食之,並給以衣服。 勒謂敬曰:「今日大餓,不可守窮,諸部饑甚,宜誘將冀 州就穀,因執賣之,可以兩濟。」敬深然之。會建威將軍 閻粹說并州刺史東瀛公騰,執諸部於山東,賣充軍 實。騰使將軍郭陽、張隆擄諸部將詣冀州,兩人一枷 勒,時年二十餘,亦在其中,數為隆所毆辱。敬先以勒 屬郭陽及兄子時,陽,敬族兄也,是以陽時每為解請, 道路饑病,賴陽時而濟。既而賣與荏平人師懽為奴。 有一老父謂勒曰:「君魚龍髮際上,四道已成,當貴為 人主。甲戌之歲,王彭祖可圖。」勒曰:「若如公言,弗敢忘 德。」忽然不見。每耕作於野,常聞鼓角之聲。勒以告諸 奴,諸奴亦聞之,因曰:「吾幼來在家,恆聞如是。」諸奴歸 以告懽,懽亦奇其狀貌而免之。懽家鄰於馬牧與牧 率魏郡汲桑往來。勒以能相馬,自託於桑,嘗傭於武 安,臨水為遊軍所囚。會有群鹿傍過,軍人競逐之,勒 乃獲免。俄而又見一父老謂勒曰:「向群鹿者我也。君 應為中州主,故相救爾。」勒拜而受命。遂招集王陽、夔 安、支雄、冀保、吳豫、劉膺、桃豹、逯明等八騎為群盜。後 郭敖、劉徵、劉寶、張曀僕、呼延莫、郭黑略、張越、孔豚、趙 鹿、支屈六等又赴之,號為「十八騎」,復東如赤龍、《騄驥》 諸苑中,乘苑馬,遠掠繒寶,以賂汲桑。及成都王穎敗 乘輿於蕩陰,逼帝如鄴宮。王浚以穎陵辱天子,使鮮 卑擊之。穎懼,挾惠帝南奔洛陽。帝復為張方所逼,遷 於長安。關東所在兵起,皆以誅穎為名。河間王顒懼 東師之盛,欲輯懷東夏,乃奏議廢穎。是歲,劉元海稱 漢王於黎亭,穎故將陽平人公師藩等自稱將軍,起 兵趙、魏,眾至數萬。勒與汲桑帥牧人乘苑馬數百騎 以赴之。桑始命勒以「石」為姓,勒為名焉。藩拜勒為前 隊督,從攻平昌公模於鄴。模使將軍馮嵩逆戰,敗之。 藩濟自白馬而南,濮陽太守苟晞討藩,斬之。勒與桑 亡潛苑中。桑以勒為伏夜牙門,帥牧人劫掠郡縣繫 囚,又招山澤亡命多附勒,勒率以應之。桑乃自號大 將軍,稱為成都王穎,誅東海王越、東瀛公騰為名。桑 以勒為前驅,屢有戰功,署為掃鹵將軍、忠明亭侯。桑 進軍攻鄴,以勒為前鋒都督,大敗騰將馮嵩,因長驅 入鄴,遂害騰,殺萬餘人,掠婦女珍寶而去,濟自延津, 南擊兗州。越大懼,使苟晞、王讚等討之。桑勒攻幽州 刺史石尟於樂陵,尟死之。乞活田禋帥眾五萬救尟, 勒逆戰,敗禋,與晞等相持於平原、陽平間數月,大小 三十餘戰,互有勝負。越懼,次於官渡,為晞聲援。桑勒 為晞所敗,死者萬餘人,乃收餘眾,將奔劉元海。冀州 刺史丁紹要之於赤橋,又大敗之。桑奔馬牧,勒奔樂 平,王師斬桑於平原。時諸部大張㔨督、馮突莫等擁 眾數千,壁於上黨,勒往從之,深為所昵,因說㔨督曰: 「劉單于舉兵誅晉,部大距而不從,豈能獨立乎?」曰:「不 能。」勒曰:「如其不能者,兵馬當有所屬。今部落皆已被 單于賞募,往往聚議欲叛部大而歸單于矣,宜早為 之計。」㔨督等素無智略,懼部眾之貳己也,乃潛隨勒 單騎歸元海。元海署㔨督為親漢王,莫突為都督部 大,以勒為輔漢將軍、平晉王以統之。勒於是命㔨督 為兄,賜姓石氏,名之曰會,言其遇己也。烏丸張伏利 度亦有眾二千,壁于樂平,元海屢招而不能致。勒偽獲罪於元海,因奔伏利度。伏利度大悅,結為兄弟,使 勒率諸部寇掠,所向無前,諸部畏服。勒知眾心之附 己也,乃因會執伏利度,告諸部曰:「今起大事,我與伏 利度孰堪為主?」諸部咸以推勒。勒於是釋伏利度,率 其部眾歸元海。元海加勒督山東征討諸軍事,以伏 利度眾配之。元海使劉聰攻壺關,命勒率所統七千 為前鋒都督。劉琨遣護軍黃秀等救壺關,勒敗秀於 白田,秀死之,勒遂陷壺關。元海命勒與劉零、閻羆等 七將率眾三萬寇魏郡、頓丘諸壘壁,多陷之,假壘主、 將軍、都尉,簡強壯五萬為軍士,老弱安堵如故,軍無 私掠,百姓懷之。及元海僭號,遣使授勒持節、平東大 將軍、校尉、都督、王如故。勒並軍寇鄴,鄴潰,和郁奔於 衛國,執魏郡太守王粹於三臺。進攻趙郡,害冀州西 部都尉馮沖;攻乞活赦亭、田禋於中丘,皆殺之。元海 授勒安東大將軍、開府,置左右長史、司馬、從事中郎。 進軍攻鉅鹿、常山,害二郡守將,陷冀州郡縣,堡壁百 餘,眾至十餘萬,其衣冠人物集為「君子營。」乃引張賓 為謀主,始署軍功曹,以刁膺、張敬為股肱,夔安、孔萇 為爪牙,支雄呼延莫至、楊桃豹、逯明、吳豫等為將率。 使其將張斯率騎詣并州山北諸郡縣,說諸部落,曉 以安危。諸部懼勒威名,多有附者。進軍常山,分遣諸 將攻中山、博陵、高陽諸縣,降之者數萬人。王浚使其 將祁弘帥鮮卑沒務塵等十餘萬騎討勒,大敗勒於 飛龍山,死者萬餘。勒退屯黎陽,分命諸將攻諸未下 及叛者降三十餘壁,置守宰以撫之,進寇信都,害冀 州刺史王斌。於是車騎將軍王堪、北中郎將裴憲自 洛陽率眾討勒。勒燒營並糧,迴軍距之,次於黃牛壘。 魏郡太守劉矩以郡附于勒,勒使矩統其壘眾,為中 軍左翼。勒至𥟖陽,裴憲棄其軍,奔於淮南,王堪退堡 倉垣。元海授勒鎮東大將軍,封汲郡公,持節、都督、王 如故。勒固讓公不受。與閻羆攻曙圈、苑市二壘,陷之, 羆中流矢死。勒並統其眾,潛自石橋濟河,攻陷白馬 坑男女三千餘口。東襲鄄城,害兗州刺史袁孚。因攻 倉垣,陷之,遂害堪。渡河攻廣宗、清河、平原、陽平諸縣, 降勒者九萬餘口。復南濟河,滎陽太守裴純奔於建 業。時劉聰攻河內,勒率騎會之,攻冠軍將軍梁巨於 武德,懷帝遣兵救之。勒留諸將守武德,與王桑逆巨 於長陵。巨請降,勒弗許,巨踰城而遁,軍人執之。勒馳 如武德,坑降卒萬餘,數梁巨罪而害之。王師退還,河 北諸堡壁大震,皆請降,送任于勒。及元海死,劉聰授 勒征東大將軍、并州刺史、汲郡「公,持節、開府、都督、校 尉、王如故。」勒固辭將軍,乃止。劉粲率眾四萬寇洛陽, 勒留輜重於重門,率騎二萬會粲於太陽,大敗王師 於澠池,遂至洛川。粲出轘轅,勒至成皋關,圍陳留太 守王讚於倉垣,為讚所敗,退屯文石津,將北攻王浚。 會浚將王甲始率遼西鮮卑萬餘騎敗趙固於津北, 勒乃燒船棄營,引軍向柏門,迎重門輜重,至於石門, 濟河攻襄城太守崔曠於繁昌,害之。先是,雍州流人 王如、侯脫、嚴嶷等起兵江、淮間,聞勒之來也,懼,遣眾 一萬屯襄城以距勒,擊敗之,盡俘其眾。勒至南陽,屯 於宛北山。如懼勒之攻襄也,使送珍寶車馬犒師,結 為兄弟,勒納之。如與侯脫不平,說勒攻脫。勒夜令三 軍,雞鳴而駕,晨壓苑門,攻之,旬有二日而剋。嚴嶷率 眾救脫,至則無及,遂降于勒。勒斬脫,囚嶷送於平陽, 盡並其眾,軍勢彌盛。勒南寇襄陽,攻陷江西壘壁三 十餘所,留刁膺守襄陽,躬率精騎三萬還攻王如,憚 如之盛,遂趣襄城。如知之,遣弟璃率騎二萬五千,詐 言犒軍,實欲襲勒。勒迎擊,滅之,復屯「江西。蓋欲有雄 據江漢之志也。」張賓以為不可,勸勒北還,弗從。以賓 為參軍都尉,領記室,位次司馬,專居中總事。元帝慮 勒南寇,使王導率眾討勒。勒軍糧不接,死疫大半,納 張賓之策,乃焚輜重,裹糧卷甲,渡沔寇江夏,太守楊 岠棄郡而走。北寇新蔡,害新蔡王確於南頓。朗陵公 何襲、廣陵公陳軫、上黨太守羊綜、廣平太守邵肇等 率眾降于勒。勒進陷許昌,害平東將軍王康。先是東 海王越率洛陽之眾二十餘萬討勒,越薨于軍,眾推 太尉王衍為主,率眾東下。勒輕騎追及之。衍遣將軍 錢端與勒戰,為勒所敗,端死之,衍軍大潰。勒分騎圍 而射之,相登如山,無一免者。於是執衍及襄陽王範、 任城王躋、西河王喜、梁王禧、齊王韶、吏部尚書劉望、 豫州刺史劉喬、太傅長史庾敳等坐之於幕下,問以 晉故。衍、躋等懼死,多自陳說,惟範神色儼然,意氣自 若,顧呵之曰:「今日之事,何復紛紜!」勒甚奇之。勒於是 引諸王公卿士於外害之,死者甚眾。勒重衍清辯,奇 範神氣,不能加之兵刃,夜使人排牆填殺之。左衛何 倫、右衛李惲聞越薨,奉越妃裴氏及越世子毗出自 洛陽。勒逆毗於洧倉,軍復大潰,執毗及諸王公卿士 皆害之,死者甚眾。因率精騎三萬入自成皋關。會劉 曜、王彌寇洛陽,洛陽既陷,勒歸攻彌,曜遂出轘轅,屯 於許昌。劉聰署勒征東大將軍,勒固辭不受。先是,平 陽人李洪有眾數千,壘於舞陽。苟晞假洪雍州刺史勒進寇穀陽,害冠軍將軍王茲,破王讚於陽夏,獲讚, 以為從事中郎。襲破大將軍苟晞於蒙城,執晞,署為 左司馬。劉聰授勒征東大將軍、幽州牧,固辭將軍,不 受。先是,王彌納劉暾之說,將先誅勒,東王青州,使暾 徵其將曹嶷於齊。勒遊騎獲暾,得彌所與嶷書,勒殺 之,密有圖彌之計矣。會彌將徐邈輒引部兵去彌,彌 漸削弱。及勒之獲苟晞也,彌惡之,偽卑辭,使謂勒曰: 「公獲苟晞而赦之,何其神也!使晞為公左,彌為公右, 天下不足定。」勒謂張賓曰:「王彌位重言卑,恐其遂成 前狗意也。」賓曰:「觀王公有青州之心,桑梓本邦,固人 情之所樂,明公獨無并州之思乎?王公遲迴未發者, 懼明公踵其後,已有規明公之志,但未獲便爾。今不 圖之,恐曹嶷復至,共為羽翼,後雖欲悔,何所及邪!徐 邈既去,軍勢稍弱,觀其控御之懷猶盛,可誘而滅之。」 勒以為然。勒時與陳午相攻於蓬關,王彌亦與劉瑞 相持甚急,彌請救於勒,勒未之許。張賓進曰:「明公常 恐不得王公之便,今天以其便授我矣。陳午小豎,何 能為寇!王彌人傑,將為我害。」勒因迴軍擊瑞,斬之。彌 大悅,謂勒深心推奉,無復疑也。勒引師攻陳午於肥 澤。午司馬上黨李頭說勒曰:「公天生神武,當平定四 海,四海士庶皆仰屬明公,望濟於塗炭。有與公爭天 下者,公不早圖之,而反攻我曹流人,我曹鄉黨,終當 奉戴,何遽見逼乎!」勒心然之,詰朝引退,詭請王彌「讌 於已吾彌。」長史張嵩諫彌勿就,恐有專諸孫峻之禍。 彌不從。既入,酒酣,勒手斬彌而並其眾,啟聰稱彌叛 逆之狀。聰署勒鎮東大將軍、督並幽二州諸軍事、領 并州刺史、持節、征討都督校尉、開府、幽州牧,公如故。 苟晞、王讚謀叛勒,勒害之,以將軍左伏肅為前鋒都 尉,攻掠豫州諸郡,臨江而還,屯於葛陵,降諸裔楚,署 將軍二千石以下,稅其義穀,以供軍士。初,勒被鬻平 原,與母王相失,至是,劉琨遣張儒送王于勒,遺勒《書》 曰:「將軍發跡河朔,席捲兗、豫,飲馬江、淮,折衝漢、沔,雖 自古名將,未足為諭,所以攻城而不有其人,略地而 不有其土,翕爾雲合,忽復星散,將軍豈知其然哉!存 亡決在得主,成敗要在所附。得主則為義兵,附逆則 為賊眾。義兵雖敗而功業必成,賊眾雖剋而終歸殄 滅。昔赤眉、黃巾,橫逸宇宙,所以一旦敗亡者,正以兵 出無名,聚而為亂。將軍以天挺之質,威振宇內,擇有 德而推崇,隨時望而歸之,勳義堂堂,長享遐貴。背聰 則禍除,向主則福至,采納往誨,翻然改圖,天下不足 定,螘寇不足掃。今相授侍中持節車騎大將軍領護 匈奴中郎將襄城郡公,總內外之任,兼華戎之號,顯 封大郡,以表殊能。將軍其受之,副遠近之望也。」今天 下大亂,當須雄才。遙聞將軍攻城野戰,合於機神,雖 不視兵書,闇與孫吳同契,所謂「生而知之者上,學而 知之者次,但得精騎五千。以將軍之才,何向不摧?至 心實事,皆張儒所具。」勒報琨曰:「事功殊途,非腐儒所 聞。君當逞節本朝,吾自夷難為效。」遺琨名馬珍寶,厚 賓其使,謝歸以絕之。勒於葛陂繕室宇,課農造舟,將 寇建鄴,會霖雨歷三月不止,元帝使諸將率江南之 眾,大集壽春,勒軍中饑疫,死者大半,檄書朝夕繼至, 勒會諸將計之。右長史刁膺諫勒先送款於帝,求掃 平河朔,待軍退之後,徐更計之。勒愀然長嘯。中堅夔 安勸勒就高避水,勒曰:「將軍何其怯乎!」孔萇、支雄等 三十餘將進曰:「及吳軍未集,萇等請各將三百步卒, 乘船三十餘道,夜登其城,斬吳將頭,得其城,食其倉 米。今年要當破丹陽,定江南,盡生縛取司馬家兒輩。」 勒笑曰:「是勇將之計也。」各賜鎧馬一匹。顧問張賓曰: 「於君計何如?」賓曰:「將軍攻陷帝都,囚執天子,殺害王 侯,妻略妃主,擢將軍之髮,不足以數將軍之罪,奈何 復還相臣奉乎?去年誅王彌之後,不宜於此營建。天 降霖雨,方數百里中,示將軍不應留也。鄴有三臺之 固,西接平陽,四塞山河,有喉衿之勢,宜北徙據之,伐 叛懷服。河朔既定,莫有處將軍之右者。晉之保壽春, 懼將軍之往擊爾。今卒聞迴軍,必欣於敵去,未遑奇 兵掎擊也。輜重逕從北道,大軍向壽春,輜重既過,大 軍徐迴,何懼進退無地乎?」勒攘袂鼓髯曰:「賓之計是 也。」責刁膺曰:「君共相輔佐,當規成功業,如何便相勸 降?此計應斬。然相明性怯,所以宥君。」於是退膺為將 軍,擢賓為右長史,加中壘將軍,號曰右侯,發自葛陂。 遣石季龍率騎二千距壽春。會江南運船至,獲布米 數十艘,將士爭之不設備。晉伏兵大發,敗季龍於巨 靈口,赴水死者五百餘人,奔退百里。及于勒軍,軍中 震擾,謂王師大至,勒陣以待之。晉懼有伏兵,退還壽 春。勒所過路次,皆堅壁清野,採掠無所獲,軍中大饑, 士眾相食。行達東燕,聞汲郡向冰有眾數千,壁於枋 頭,勒將於棘津北渡,懼冰邀之。會諸將問計,張賓進 曰:「如聞冰船盡在瀆中,未上枋內,可簡壯勇者千人, 詭道潛渡,襲取其船,以濟大軍。大軍既濟,冰必可擒 也。」勒從之,使支雄、孔萇等從文石津縛筏潛渡,勒引 其眾自酸棗向棘津。冰聞勒軍至,始欲內其船,會雄等已渡,屯其壘門,下船三十餘艘以濟其軍。令主簿 鮮于豐挑戰,設三伏以待之。冰怒,乃出軍。將戰而三 伏齊發,夾擊攻之,又因其資,軍遂豐振。長驅寇鄴,攻 北中郎將劉演於三臺。演部將臨深、牟穆等率眾數 萬降于勒。時諸將佐議欲攻取三臺以據之,張賓進 曰:「劉演眾猶數千,三臺險固,攻守未可卒下,舍之則 能自潰。王彭祖、劉越石大敵也,宜及其未有備,密規 進據罕城,廣運糧儲,西稟平陽,掃定並、薊,桓文之業 可以濟也。且今天下鼎沸,戰爭方始,遊行羇旅,人無 定志,難以保萬全制天下也。夫得地者昌,失地者亡。 邯鄲、襄國,趙之舊都,依山憑險,形勝之國,可擇此二 邑而都之。然後命將四出,授以奇略,推亡固存,兼弱 攻昧,則群凶可除,王業可圖矣。」勒曰:「右侯之計是也。」 於是進據襄國。賓又言於勒曰:「今我都此,越石、彭祖 深所忌也。恐及吾城池未固,資儲未廣,送死於我。聞 廣平諸縣秋稼大成,可分遣諸將,收掠野穀,遣使平 陽陳宜鎮此之意。」勒又然之,於是上表於劉聰,分命 諸將攻冀州郡縣,壘壁率多降附,運糧以輸勒。劉聰 署勒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冀幽并營四州雜裔征 討諸軍事、冀州牧,進封本國上黨郡公,邑五萬戶,開 府、幽州牧、東裔校尉如故。廣平游綸張豺擁眾數萬, 受王浚假署,保據苑鄉。勒使夔安支雄等七將攻之, 破其外壘。浚遣督護王昌及鮮卑段就六眷、末柸匹 磾等部眾五萬餘以討勒。時城隍未修,乃於襄國築 隔城重柵,設障以待之。就六眷屯於渚陽。勒分遣諸 將,連出挑戰,頻為就六眷所敗。又聞其大造攻具,勒 顧謂其將佐曰:「今寇來轉逼,彼眾我寡,恐攻圍不解, 外救不至,內糧罄絕,縱孫、吳重生,亦不能固也。吾將 簡練將士,大陣於野以決之,何如?」諸將皆曰:「宜固守 以疲寇,彼師老自退,追而擊之,蔑不剋矣。」勒顧謂張 賓、孔萇曰:「君以為何如?」賓、萇俱曰:「聞就六眷剋來月 上旬送死北城,其大眾遠來,戰守連日,以我軍勢寡 弱,謂不敢出戰,意必懈怠。今段氏種眾之悍,末柸尤 最,其卒之精勇,悉在末柸所,可勿復出戰,示之以弱。 速鑿北壘為突門二十餘道,候賊列守未定,出其不 意,直衝末柸帳,敵必震惶,計不及設,所謂迅雷不及 掩耳。末柸之眾既奔,餘自摧散,擒末柸之後,彭祖可 指辰而定。」勒笑而納之,即以萇為攻戰都督,造突門 於北城。鮮卑入屯北壘,勒候其陣未定,躬率將士鼓 譟於城上。會孔萇督諸突門伏兵,俱出擊之,生擒末 柸、就六眷等,眾遂奔散。萇乘勝追擊,枕屍三十餘里, 獲鎧馬五千匹。就六眷收其遺眾,屯於渚陽,遣使求 和,送鎧馬金銀,並以末柸三弟為質,而請末柸。諸將 並勸勒殺末柸以挫之。勒曰:「遼西,鮮卑健國也,與我 素無怨,讎為王浚所使耳。今殺一人,結怨一國,非計 也。放之必悅,不復為王浚用矣。」於是納質。遣石季龍 盟就六眷於渚陽,結為兄弟。就六眷等引還,使參軍 閻綜獻捷於劉聰。於是游綸、張豺請降稱藩,勒將襲 幽州,務養將士,權宜許之,皆就署將軍。於是遣眾寇 信都,害冀州刺史王象。王浚復以邵舉行冀州刺史, 保於信都。建興元年,石季龍攻鄴三臺,鄴潰,劉演奔 於廩丘。將軍謝胥、田青、郎牧等率三臺流人降于勒。 勒以桃豹為魏郡太守以撫之。命段末柸為子,署為 使持節、安北將軍、北平公,遣還遼西。末柸感勒厚恩, 在途日南面而拜者三,段氏遂專心歸附。自是王浚 威勢漸衰。勒襲苑鄉,執游綸以為主簿。攻乞活李惲 於上白,斬之,將坑其降卒,見郭敬而識之,曰:「汝郭季 子乎?」敬叩頭曰:「是也。」勒下馬執其手,泣曰:「今日相遇, 豈非天邪!」賜衣服車馬,署敬上將軍,悉免降者以配 之。其將孔萇寇定陵,害兗州刺史田徽。烏丸薄盛執 渤海太守劉既,率戶五千降于勒。劉聰授勒侍中、征 東大將軍,餘如故;拜其母王氏為上黨國太夫人,妻 劉氏上黨國夫人,章綬首飾一同王妃段末《柸任》弟 亡歸遼西,勒大怒,所經令尉皆殺之。烏丸、審廣、漸裳、 郝《襲背》、王浚密遣使降於勒,勒厚加撫納,司、冀漸寧, 人始租賦。立太學,簡明經善書吏署為文學掾,選將 佐子弟三百人教之。勒母王氏死,潛窆山谷,莫詳其 所。既而備九牢之禮,虛葬於襄國城南。勒謂張賓曰: 「鄴,魏之舊都,吾將營建,慨風俗殷雜,須賢望以綏之, 誰可任也?」賓曰:「晉故東萊太守南陽趙彭,忠亮篤敏, 有佐時良幹,將軍若任之,必能允副神規。」勒於是徵 彭,署為魏郡太守。彭至,入泣而辭曰:「臣往策名晉室, 食其祿矣。犬馬戀主」,切不敢忘。誠知晉之宗廟,鞠為 「草,亦猶洪川東逝,往而不還。明公應符受命,可謂 攀龍之會。但受人之榮,復事二姓,臣志所不為,恐亦 明公之所不許。若賜臣餘年,全臣一介之願者,明公 大造之惠也。」勒默然。張賓進曰:「自將軍神旗所經,衣 冠之士靡不變節,未有能以大義進退者,至如此賢, 以將軍為高祖,自擬為四公,所謂君臣相知,此亦足 成將軍不世之高,何必吏之!」勒大悅曰:「右侯之言,得
孤心矣。」於是賜安車駟馬,養以卿祿,辟其子明為參軍。勒以石季龍為魏郡太守,鎮鄴三臺。季龍篡奪之萌,兆於此矣。時王浚署置百官,奢縱淫虐,勒有吞併 之意,欲先遣使以觀察之。議者僉曰:「宜如羊祜《與陸 抗書》相聞。」時張賓有疾,勒就而謀之。賓曰:「王浚假三 部之力,稱制南面,雖曰晉藩,實懷僭逆之志,必思協 英雄,圖濟事業。將軍威聲震於海內,去就為存亡,所 在為輕重。浚之欲將軍,猶楚之招韓信也。今權譎遣 使,無誠款之形,脫生猜疑,圖之兆露,後雖奇略,無所 設也。夫立大事者,必先為之卑,當稱藩推奉,尚恐未 信,羊、陸之事,臣未見其可。」勒曰:「右侯之計是也。」乃遣 其舍人王子春、董肇等多齎珍寶,奉表推崇浚為天 子,曰:「勒本小胡,出於戎裔。值晉綱弛御,海內饑亂,流 離屯厄,竄命冀州,共相帥合,以救性命。今晉祚淪夷, 遠播吳會,中原無主,蒼生無繫。伏惟明公殿下,州鄉 貴望,四海所宗,為帝王者,非公復誰!勒所以捐軀命, 興義兵,誅暴亂者,正為明公驅除爾。伏願殿下應天 順時,踐登皇祚,勒奉戴明公如天地父母,明公當察 勒微心,慈眄如子也。」亦遺棗嵩書而厚賂之。浚謂子 春等曰:「石公一時英武,據趙舊都,成鼎峙之勢,何為 稱藩於孤?其可信乎?」子春對曰:「石將軍英才儁拔,士 馬雄盛,實如聖旨。仰惟明公州鄉貴望,累葉」重光,出 鎮藩嶽,威聲播於八表。固以胡越欽風,戎裔歌德,豈 惟區區小府,而敢不斂衽神闕者乎!昔陳嬰豈其鄙 王而不王,韓信薄帝而不帝者哉?但以知帝王不可 以智力爭故也。石將軍之擬明公,猶陰精之比太陽, 江河之比洪海爾。項籍、子陽覆車不遠,是石將軍之 明鑒,明公亦何怪乎?且石將「軍非所以惡帝王而讓 明公也,顧取之不為天人之所許耳。願公勿疑。」浚大 悅,封子春等為列侯,遣使報勒,答以方物。浚司馬游 統,時鎮范陽,陰叛浚,馳使降干勒。勒斬其使,送於浚, 以表誠實。浚雖不罪統,彌信勒之忠誠,無復疑矣。子 春等與王浚使至,勒命匿勁卒精甲,虛府羸師以示 之,北面拜使而受浚書。浚遺勒麈尾,勒偽不敢執,懸 之於壁,朝夕拜之,云:「我不得見王公,見王公所賜如 見公也。」復遣董肇奉表於浚,期親詣幽州,奉上尊號, 亦修牋於棗嵩,乞并州牧、廣平公,以見必信之誠也。 勒將圖浚,引子春問之,子春曰:「幽州自去歲大水,人 不粒食,浚積粟百萬,不能贍恤,刑政苛酷,賦役殷」煩, 賊害賢良,誅斥諫士,下不堪命,流叛略盡。鮮卑、烏丸 離貳於外,棗嵩、田矯貪暴於內,人情沮擾,甲士羸敝。 而浚猶置立臺閣,布列百官,自言漢高、魏武不足並 也。又幽州謠怪特甚,聞者莫不為之寒心。浚意氣自 若,曾無懼容,此亡期之至也。勒撫幾笑曰:「王彭祖真 可擒也!」浚使達幽州,具陳勒形勢寡弱,款誠無二。浚 大悅,以勒為信。然勒纂兵戒期,將襲浚而懼劉琨及 鮮卑、烏丸為其後患,沈吟未幾,張賓進曰:「夫襲敵國, 當出其不意。軍嚴經日不行,豈顧有三方之慮乎?」勒 曰:「然。為之奈何?」賓曰:「彭祖之據幽州,唯仗三部,今皆 離叛,還為寇讎,此則外無聲援以抗我也。幽州饑儉, 人皆蔬食,眾叛親離,甲旅寡弱,此則內無彊兵以禦 我也。若大軍在郊,必土崩瓦解。今三方未靖,將軍便 能懸軍千里以征幽州也。輕軍往返,不出二旬,就使 三方有動,勢足旋趾,宜應機電發,勿後時也。且劉琨、 王浚雖同名晉藩,其實仇敵。若修牋於琨,送質請和, 琨必欣於得我,喜於浚滅,終不救浚而襲我也。」勒曰: 「吾所不了,右侯已了,復何疑哉!」於是輕騎襲幽州,以 火宵行,至柏人,殺主簿游綸,以其兄統在范陽,懼聲 軍計故也。遣張慮奉牋於劉琨,陳己過深重,求討浚 以自效。琨既素疾浚,乃檄諸州郡,說勒知命思愆,收 累年之咎,求拔幽都,效善將來,令聽所請受任。通和。 軍達易水,浚督護孫緯馳遣白浚將引軍距勒,游統 禁之。浚將佐咸請出擊勒,浚怒曰:「石公來,正欲奉戴 我也,敢言擊者斬!」乃命設饗以待之。勒晨至薊,叱門 者開門,疑有伏兵,先驅牛羊數千頭,聲言上禮,實欲 填諸街巷,使兵不得發。浚乃懼,或坐或起。勒升其廳 事,命甲士執浚,立之於前,使徐光讓浚曰:「君位冠元 台,爵列上公,據幽都驍悍之國,跨全燕突騎之鄉,手 握彊兵,坐觀京師傾覆,不救天子,而欲自尊。又專任 姦暴,殺害忠良,肆情恣欲,毒遍燕壤,自貽於此,非為 天也。」使其將王洛生驛送浚襄國市斬之。於是分遣 流人,各還桑梓。擢荀綽、裴憲,資給車服。數朱碩、棗嵩、 田矯等以賄亂政,責游統以不忠於浚,皆斬之。遷烏 丸審廣、漸裳、郝襲、靳市等於襄國,焚燒晉宮殿。以晉 尚書劉翰為寧朔將軍,行幽州刺史,戍薊,置守宰而 還。遣其東曹掾傅遘兼左長史,封王浚首獻捷於劉 聰。勒既還襄國,劉翰叛勒奔段匹磾。襄國大饑,穀二 升直銀二斤,肉一斤直銀一兩。劉聰以平幽州之勳, 乃遣其使人柳純持節署勒大都督陝東諸軍事、「驃 騎大將軍、東單于、侍中、使持節、開府校尉、二州牧、公 如故;加金鉦黃鉞,前後鼓吹二部,增封十二郡。」勒固 辭,受二郡而已。勒封左長史張敬等十一人為伯子侯,文武進位有差。勒將支雄攻劉演於廩丘,為演所 敗。演遣其將韓弘、潘良襲頓丘,斬勒所署太守邵攀。 支雄追擊弘等,害潘良於廩丘。劉琨遣樂平太守焦 球攻勒常山,斬其太守邢泰。琨司馬溫嶠西討山胡, 勒將逯明要之,敗嶠於潞城。勒以幽、冀漸平,始下州 郡,閱實人戶,戶貲二匹,租二斛。勒將陳午以浚儀叛 干勒。逯明攻甯黑於荏平,降之,因破東燕、酸棗而還, 徙降人二萬餘戶於襄國。勒使其將葛薄寇濮陽,陷 之,害太守韓弘。劉聰遣其使人范龕持節策命勒,賜 以弓矢,加崇為陝東伯,得專征伐,拜封刺史、將軍、守 宰、列侯,歲盡集。上署其長子興為上黨國世子,加翼 軍將軍,為驃騎副貳。劉琨遣王旦攻中山,逐勒所署 太守秦固。勒將劉勔距旦,敗之,執旦於望都關。勒襲 邵續于樂陵,續盡眾逆戰,大敗而還。章武人王脊起 兵於科斗壘,擾亂勒河間、渤海諸郡。勒以揚武張夷 為河間太守,參軍臨深為渤海太守,各率步騎三千 以鎮靜之。使長樂太守程遐屯於昌亭,為之聲勢。徙 平原、烏丸、展廣、劉哆等部落三萬餘戶於襄國。使石 季龍奔襲乞活王平於梁城,敗績而歸。又攻劉演於 廩丘支,雄、逯明擊甯黑於東武陽,陷之,黑赴河而死, 徙其眾萬餘於襄國。邵續使文鴦救演,季龍退止盧 關津避之。文鴦弗能進,屯於景亭。兗豫豪右張平等 起兵救演,季龍夜棄營,設伏於外,揚聲將歸,河北等 以為信然,入於空營。季龍迴擊,敗之,遂陷廩丘。演奔 文鴦軍,獲演弟啟,送於襄國。演即劉琨之兄子也。勒 以琨撫存其母,德之,賜啟田宅,令儒官授其經。時大 蝗,中山、常山尢甚。中山丁零翟鼠叛勒,攻中山、常山, 勒率騎討之,獲其母妻而還。鼠保於胥關,遂奔代郡。 勒攻樂平太守韓據於姑城。劉琨遣將軍姬澹率眾 十餘萬討勒,琨次廣牧,為澹聲援,勒將距之,或諫之 曰:「澹兵精盛,其鋒不可當,宜深溝高壘以挫其銳,攻 守勢異,必獲萬全。」勒曰:「澹大眾遠來,體疲力竭,號令 不齊,可一戰而擒之,何強之有!寇已垂至,胡可捨去! 大軍一動,豈易中還!若澹乘我之退,顧乃無暇,焉得 深溝高壘乎!此為不戰而自滅亡之道。」立斬諫者。以 孔萇為前鋒都督,令三軍後出者斬。設疑兵於山上, 分為二伏。勒輕騎與澹戰,偽收眾而北,澹縱兵追之, 勒前後伏發,夾擊,澹軍大敗,獲鎧馬萬匹。澹奔代郡, 據奔劉琨。琨長史李弘以并州降于勒,琨遂奔於段 匹磾。勒遷陽曲、樂平戶於襄國,置守宰而退。孔萇追 姬澹於桑乾,勒遣兼左長史張敷獻捷於劉聰。勒之 征樂平也,其南和令趙領招合廣川、平原、渤海數千 戶叛勒,奔於邵續。河間邢嘏累徵不至,亦聚眾數百 以叛。勒巡下冀州諸縣,以右司馬程遐為寧朔將軍、 監冀州七郡諸軍事。勒姊夫廣威張越,與諸將蒲博, 勒親臨觀之,越戲言忤勒,勒大怒,叱力士折其脛而 殺之。孔萇攻代郡,澹死之。時司、冀、並、兗州流人數萬 戶在於遼西,迭相招引,人不安業。孔萇等攻馬嚴、馮 䐗,久而不剋。勒問計於張賓,賓對曰:「馮䐗等本非明 公之深仇,遼西流人悉有戀本之思。今宜班師息甲, 差選良守,任之以龔遂之事,不拘常制,奉宣仁澤,奮 揚威武,幽冀之寇可翹足而靜,遼西流人可指時而 至。」勒曰:「右侯之計是也。」召萇等歸署武遂令李回為 易北督護、振武將軍、高陽太守。馬嚴士眾多,「李潛軍 人。」回先為潛府長史,素服回威德,多叛嚴歸之。嚴以 部眾離貳,懼奔於幽州,溺水而死。馮䐗率眾降于勒, 回移居易、涼流人降者歲常數千,勒甚嘉之,封回弋 陽子,邑三百戶,加賓封一千戶,進賓位前將軍,固辭 不受。河朔大蝗,初穿地而生,二旬則化狀若蠶,七八 日而臥,四日蛻而飛,彌亙百「草,唯不食三豆及麻,並 冀尢甚。」石季龍濟自長壽津寇梁國,害內史荀闔。劉 琨與段匹磾、涉復辰、疾六眷、段末柸等會於固安,將 謀討勒,勒使參軍王續齎金寶遣末柸以間之。末柸 既思有以報勒恩,又忻於厚賂,乃說《辰眷》等引還,琨、 匹磾亦退如薊城。邵續使兄子濟攻勒渤海,擄三千 餘人而還。劉聰將趙固以洛陽歸順,恐勒襲之,遣參 軍高少奉書推崇勒,請師討聰,勒以大義讓之。固深 恨恚,與郭默攻掠河內。汲郡段末柸殺鮮卑單于截 《附真》,立忽跋鄰為單于。段匹磾自幽州攻末柸,末柸 逆擊,敗之。匹磾奔還幽州,因害太尉劉琨,琨將佐相 繼降勒。末杯遣弟騎督擊匹磾於幽州,匹磾率其步 眾數千,將奔邵續。勒將石越要之於鹽山,大敗之。匹 磾退保幽州,越中流矢死,勒為之屏樂。三月,贈南平 將軍。初,曹嶷據有青州,既叛劉聰,南稟王命,以建鄴 懸遠,勢援不接,懼勒襲之,故遣通和。勒授嶷東州大 將軍、青州牧,封琅邪公。劉聰疾甚,驛召勒為大將軍、 錄尚書事,授遺詔輔政,勒固辭乃止。聰又遣其使人 持節署勒大將軍,持節鉞、都督、侍中、校尉,二州牧,公 如故,增封十郡,勒不受。聰死,其子粲襲偽位,其大將 軍靳準殺粲於平陽。勒命張敬率騎五千為前鋒以
討準。勒統精銳五萬繼之,據襄陵、北原,羌羯降者四萬餘落。準數挑戰,勒堅壁以挫之。劉曜自長安屯於蒲阪,曜復僭號,署勒大司馬、大將軍,加九錫,增封十 郡並前十三郡,進爵趙公。勒攻準於平陽小城,平陽 大尹周置等率雜戶六千降于勒,巴帥及諸羌羯,降 者十餘萬落,徙之司州諸縣。準使卜泰送乘輿服御 請和。勒與劉曜競有招懷之計,乃送泰於曜,使知城 內無歸曜之意,以挫其軍勢。曜潛與泰結盟,使還平 陽宣慰諸屠各。勒疑泰與曜有謀,欲斬泰以速降之。 諸將皆曰:「今斬卜泰,準必不復降。就令泰宣漢要盟 於城中,使相率誅靳準,準必懼而速降矣。」勒久乃從 諸將議,遣之。泰入平陽,與準將喬泰、馬忠等起兵攻 準,殺之,推靳明為盟主,遣泰及卜元奉傳國六璽送 於劉曜。勒大怒,遣令史羊升使平陽,責明殺準之狀。 明怒,斬升。勒怒甚,進軍攻明。明出戰,勒擊敗之,枕屍 二里。明築城門堅守,不復出戰。勒遣其左長史王修 獻捷於劉曜,晉彭城內史周堅害沛內史周默,以彭 沛降于勒。石季龍率幽、冀州兵會勒攻平陽。劉曜遣 征東劉暢救明,勒命舍師於蒲上。靳明率平陽之眾 奔於劉曜,曜西奔粟邑。勒焚平陽宮室,使裴憲、石會 修復元、海聰二墓,收劉粲已下百餘屍葬之。徙渾儀、 樂器於襄國。劉曜又遣其使人郭汜等持節署勒太 宰,領大將軍,進爵趙王,增封七郡,並前二十郡,出入 警蹕,冕十有二旒,乘金根車,駕六馬,如曹公輔漢故 事。夫人為王后,世子為王太子。勒舍人曹平樂因使 留仕於曜。言於曜曰:「大司馬遣王修等來,外表至虔, 內覘大駕彊弱,謀待修之返,將輕襲乘輿。」時曜勢實 殘弊,懼修宣之,曜大怒,追汜等還,斬修於粟邑。停太 宰之授。劉茂逃歸,言王修死,故勒大怒,誅平樂三族, 贈修太常。又知停殊禮之授,怒甚,下令曰:「孤兄弟之 奉劉家,人臣之道過矣。若微孤兄弟,豈能南面稱朕 哉!根基既立,便欲相圖,天不助惡,使假手靳準。孤惟 事君之體,當資舜求瞽叟之義,故復推崇令主,齊好 如初。何圖長惡不悛,殺奉誠之使?帝王之起,復何常 邪!趙王趙帝,孤自取之,名號大小,豈其所節邪?」於是 置太醫、尚方、御府諸令,命參軍晁讚成正陽門,俄而 門崩。勒大怒,斬讚。既怒刑倉卒,尋亦悔之。賜以棺服, 贈大鴻臚、平西將軍。祖逖攻陳川於蓬關,石季龍救 川,逖退屯梁國。季龍使揚武左伏肅攻之。勒增置宣 文、宣教、崇儒、崇訓十餘小學。於襄國四門,簡將佐豪 右子弟百餘人以教之,且備擊柝之衛,置挈壺署,鑄 豐貨錢。河西鮮卑日六延叛于勒,石季龍討之,敗延 於朔方,斬首三萬級,俘二萬餘人,獲牛馬十餘萬。孔 萇討平幽州諸郡,時段匹磾部眾饑散,棄其妻子,匹 磾奔邵續。曹嶷遣使來聘,獻其方物,請以河為斷。桃 豹至蓬關,祖逖退如淮南,徙陳川部眾五千餘戶。王 廣宗、石季龍與張敬、張賓及諸將佐百餘人勸勒稱 尊號。勒下《書》曰:「孤猥以寡德,忝荷崇寵,夙夜戰惶,如 臨深薄。豈可假尊竊號,取譏四方!昔周文以三分之 重,猶服事殷朝;小白居一匡之盛,而尊崇周室,況國 家道隆殷周孤德卑二伯哉!其亟止斯議,勿復紛紜, 自今敢言,刑茲無赦!」乃止。勒又下書曰:「今大亂之後, 律令滋煩,其採集律令之要,為施行條制。」於是命法 曹令史貫志造《辛亥制度》五千文,施行十餘歲,乃用 律令。晉太山太守徐龕叛降於勒。石季龍及張敬、張 賓、左右司馬張屈六、程遐文武等一百二十九人上 疏曰:「臣等聞有非常之度,必有非常之功,有非常之 功,必有非常之事。是以三代陵遲,五伯迭興,靖難濟 時,績侔睿後。伏惟殿下,天縱聖哲,誕應符運,鞭撻宇 宙,弼成皇業,普天率土,莫不來蘇,嘉瑞徵祥,日月相 繼,物望去劉氏,威懷於明公者十分而九矣。今山川 夷靜,星辰不孛,夏海重譯,天人繫仰。誠應升御中壇, 即皇帝位,使攀附之徒蒙寸尺之潤。請依劉備在蜀、 魏王在鄴故事,以河內、魏、汲、頓丘、平原、清河、鉅鹿、常 山、中山、長樂、樂平十一郡,並前趙國、廣平、陽平、章武、 渤海、河間、上黨、定襄、范陽、漁陽、武邑、燕國、樂陵十三 郡,合二十四郡,戶二十九萬,為趙國。封內依舊改為 內史。準《禹貢》魏武復冀州之境,南至盟津,西達龍門, 東至於河,北至於塞垣,以大單于鎮撫百蠻,罷並、朔、 司三州,通置部司以監之。伏願欽若昊天,垂副群望 也。」勒西面而讓者五,南面而讓者四。百寮皆叩頭固 請,勒乃許之。太興二年,勒偽稱趙王,赦殊死已下,均 百姓田租之半,賜孝悌力田、死義之孤帛各有差,孤 老鰥寡穀人三石,大酺七日。依《春秋》列國。漢初侯王 每世稱元,改稱趙王。元年,始建社稷,立宗廟,營東西 官署,從事中郎裴憲、參軍傅暢、杜嘏並領經學祭酒, 參軍續咸、庾景為律學祭酒,任播、崔濬為史學祭酒, 中壘支雄、游擊王陽並領門臣祭酒,專明胡人辭訟。 以張離、張良、劉群、劉謨等為門生,主書司典。胡人出 內,重其禁法,不得侮易。衣冠華族,號「胡為國人。」遣使 循行州郡,勸課農桑。加張賓大執法,專總朝政,位冠 寮首。署石季龍為單于元輔、都督禁衛諸軍事,署前將軍李寒領司兵勳,教國子擊刺戰射之法。命記室 佐明鞂、程機撰《上黨國記》,中大夫傅彪、賈蒲、江軌撰 《大將軍起居注》,參軍石泰、石同、石謙、孔隆撰《大單于 志》。自是朝會常以天子禮樂饗其群下,威儀冠冕,從 容可觀矣。群臣議請論功,勒曰:「自孤起軍,十六年於 茲矣。文武將士從孤征伐者,莫不蒙犯矢石,備嘗艱 阻。其在《葛陂》之役,厥功尤著,宜為賞之先也。若身見 存,爵封輕重隨功位為差,死事之孤,賞加一等,庶足 以慰答存亡,申孤之心也。」又下書禁國人不聽報嫂 及在喪婚娶,其燒葬令如本俗。孔萇攻邵續別營十 一,皆下之。續尋為石季龍所獲,送於襄國。劉曜將尹 安宋始據洛陽,降于勒。晉徐州刺史蔡豹,敗徐龕於 檀丘,龕遣使詣勒,陳討豹之計。勒遣將王步都為龕 前鋒,使張敬率騎繼之。敬達東平,龕疑敬之襲己也, 斬步都等三百餘人,復降於晉。勒大怒,命張敬據其 襟要以守之。大雨霖,中山常山尢甚,滹沱汎溢,衝陷 山谷,巨松僵拔,浮於滹沱;東至渤海,原隰之間,皆如 山積。孔萇攻陷文鴦十餘營,萇不設備,鴦夜擊之,大 敗而歸。勒始制軒懸之樂、八佾之舞,為金根大輅、黃 屋左纛、天子車旗,禮樂備矣。使石季龍率步騎四萬 討徐龕,龕遣長史劉霄詣勒乞降,送妻子為質,納之。 時蔡豹屯於譙城,季龍攻豹,豹夜遁,季龍引軍城封 丘而旋。徙朝臣掾屬已上士族者三百戶,於襄國崇 仁里置公族大夫以領之。勒宮殿及諸門始就制,法 令甚嚴,諱胡尤峻。有醉胡乘馬突入止車門,勒大怒, 謂宮門小執法馮翥曰:「夫人君為令,尚望威行天下, 況宮闕之間乎!向馳馬入門,為是何人,而不彈白耶?」 翥惶懼忘諱,對曰:「向有醉胡,乘馬馳入,甚呵禦之,而 不可與語。」勒笑曰:「胡人正自難與言,恕而不罪。」使石 季龍擊託候部掘咄哪於岍北,大破之,俘獲牛馬二 千餘萬。勒清定五品,以張賓領選,復續定九品。署張 班為左執法郎,孟卓為右執法郎,典定士族,副選舉 之任。令群僚及州郡歲各舉秀才、至孝、廉清、賢良、直 言、武勇之士各一人。置署都、部從事各一部一州,秩 二千石,職準丞相司直。勒下令曰:「去年水出巨材,所 在山積,將皇天欲孤繕修宮宇也。其擬洛陽之太極, 起建德殿。」遣從事中郎任汪帥使工匠五千,采木以 供之。黎陽人陳武妻一產三男一女,武攜其妻子詣 襄國,上書自陳。勒下書以為二儀諧暢,和氣所致,賜 其乳婢一口,穀一百石,雜綵四十匹。石季龍攻段匹 磾於厭次。孔萇討匹磾部內諸城,陷之。匹磾勢窮,乃 率其臣下輿襯出降,季龍送之襄國。勒署匹磾為冠 軍將軍,以其弟文鴦、亞將衛麟為左右中郎將,皆金 章紫綬。散諸流人三萬餘戶,復其本業,置守宰以撫 之。於是冀、並、幽州、遼西、巴西諸屯結皆陷於勒。時晉 征北將軍祖逖據譙,將平中原。逖善於撫納,自河以 南,多背勒歸順。勒憚之,不敢為寇,乃下書曰:「祖逖屢 為邊患,逖,北州士望也,儻有首丘之思。其下幽州修 祖氏墳墓,為置守冢二家,冀逖如趙他感恩,輟其寇 暴。」逖聞之甚悅,遣參軍王愉使于勒,贈以方物,修結 和好。勒厚賞其使,遣左常侍董樹報聘,以馬百匹、金 五十斤答之。自是兗、豫乂安,人得休息矣。從事中郎 劉奧坐營建德殿井木斜縮,斬於殿中。勒悔之,贈太 常。建德校尉。王和掘得員石,銘曰:「律權石,重四鈞,同 律度量衡,有新氏造。」議者未詳,或以為瑞。參軍續咸 曰:「王莽時物也」,其時兵亂之後,典度堙滅,遂命下禮 官為準程定式。又得一鼎,容四升,中有大錢三十,文 曰「百當千、千當萬。」《鼎銘》十三字篆書不可曉,藏之於 永豐倉。因此令公私行錢,而人情不樂。乃出公絹市 錢,限中絹匹一千二百,下絹八百。然百姓私買中絹 四千,下絹二千,巧利者賤買私錢,貴賣於官。坐死者 十數人,而錢終不行。勒徙洛陽銅馬、翁仲二於襄國, 列之永豐門。祖逖牙門童建害新蔡內史周密遣使 降於勒,勒斬之,送首於祖。逖曰:「天下之惡一也。叛臣 逃吏,吾之深仇;將軍之惡,猶吾惡也。」逖遣使報謝。自 是兗、豫間壘壁叛者,逖皆不納,二州之人,率多兩屬 矣。勒令武鄉耆舊赴襄國,既至,勒親與鄉老齒坐歡 飲,語及平生。初,勒與李陽鄰居,歲常爭麻地,迭相毆 擊。至是謂父老曰:「李陽,壯士也,何以不來?漚麻是布 衣之恨。孤方崇信於天下,寧讎匹夫乎?」乃使召陽。既 至,勒與酣謔,引陽臂笑曰:「孤往日厭卿老拳,卿亦飽 孤毒手。」因賜甲第一區,拜參軍都尉。令曰:「武鄉吾之 豐沛,萬歲之後,魂靈當歸之,其復之三世。」勒以百姓 始復業,資儲未豐,於是重製禁釀。郊祀宗廟,皆以醴 酒,行之數年,無復釀者。尋署石季龍為車騎將軍,率 騎三萬討鮮卑鬱粥於離石,俘獲及牛馬十餘萬,鬱 粥奔烏丸,悉降其眾城。先是勒世子興死,至是立子 弘為世子,領中領軍。遣季龍統中外精卒四萬討徐 龕,龕堅守不戰,於是築室返耕,列長圍以守之。晉鎮 北將軍劉隗降於勒,拜鎮南將軍,封列侯。石季龍攻 陷徐龕,送之襄國。勒囊盛於百尺樓,自上㩧殺之,令步都等妻子刳而食之,坑龕降卒三千。晉兗州刺史 劉遐懼,自鄒山退屯於下邳。琅邪內史孫默以琅邪 叛降於勒。徐兗間壘壁多送任請降,皆就拜守宰。清 河張披為程遐長史,遐甚委昵之。張賓舉為別駕,引 參政事。遐疾披去己,又惡賓之權盛。勒世子弘,即遐 之甥也,自以有援,欲收威重於朝,乃使弘之母譖之 曰:「張披與張賓為游俠,門客日百餘乘,物望皆歸之, 非社稷之利也,宜除披以便國家。」勒然之。至是披取 急召,不時至,因此遂殺之。賓知遐之間己,遂弗敢請。 無幾,以遐為右長史,總執朝政。自是朝臣莫不震懼, 赴於程氏矣。時祖逖卒,勒始侵寇邊戍。勒征鹵石他, 敗王師於酇西,執將軍衛榮而歸。征北將軍祖約懼, 退如壽春。勒境內大疫,死者十二三。乃罷《徽文殿》作, 遣其將王陽屯於豫州,有闚𨵦之志。於是兵難日尋, 梁、鄭之間騷然矣。又遣季龍統中外步騎四萬討曹 嶷。先是,嶷議欲徙海中,保根余山,會疾疫甚,計未及 就。季龍進兵圍廣固,東萊太守劉巴、長廣太守呂披 皆以郡降。以石他為征東將軍,擊羌胡於河西。左軍 石挺濟師於廣固,曹嶷降,送於襄國,勒害之,坑其眾 三萬。季龍將盡殺嶷眾,其青州刺史劉徵曰:「今留徵, 使牧人也;無人焉牧,徵將歸矣。」季龍乃留男女七百 口配徵,鎮廣固。青州諸郡縣壘壁盡陷,勒司馬刺史 石生攻晉揚武將軍郭誦於陽翟,不剋,進寇襄城,俘 獲千餘而還。勒以參軍樊坦清貧,擢受章武內史。既 而入辭,勒見坦衣冠弊壞,大驚曰:「樊參軍何貧之甚 也!」坦性誠樸,率然而對曰:「頃遭羯賊無道,資財蕩盡。」 勒笑曰:「羯賊乃爾暴掠邪,今當相償耳!」坦大懼,叩頭 泣謝。勒曰:「孤律自防俗士,不關卿輩老書生也。」賜車 馬衣物,裝錢三百萬,以勵貪俗。勒將兵,都尉石瞻寇 下邳,敗晉將軍劉長遂,寇蘭陵,又敗彭城內史劉續。 東莞太守竺珍。東海太守蕭誕,以郡叛降于勒。勒親 臨大小學,考諸學生經義尤高者,賞帛有差。勒雅好 文學,雖在軍旅,常令儒生讀史書而聽之,每以其意 論古帝王善惡,朝賢儒士聽者莫不歸美焉。嘗使人 讀《漢書》,聞酈食其勸立六國後,大驚曰:「此法當失,何 得遂成天下!」至留侯諫,乃曰:「賴有此耳!」其天資英達 如此。勒徵徐、揚州兵,會石瞻於下邳,劉遐懼,又自下 邳奔於泗、汭。石生攻劉曜河內太守尹平於新安,斬 之,剋壘壁十餘降,掠五千餘戶而歸。自是劉、石禍結, 兵戈日交,河東、弘農間百姓無聊矣。以右常侍霍皓 為勸課大夫,與典農使者朱表、典勸都尉陸充等循 行州郡,核定戶籍,勸課農桑,農桑最修者,賜爵五大 夫。使石生自延壽關出寇許、潁,俘獲萬餘,降者二萬。 生遂攻陷康城。晉將軍郭誦追生,生大敗,死者千餘, 生收散卒,屯於康城。勒汲郡內史石聰聞生敗,馳救 之,進攻郭默,俘獲男女二千餘人。石聰攻敗晉將李 矩、郭默等。勒將狩於近郊,主簿程琅諫曰:「劉、馬刺客, 離布如林,變起倉卒,帝王亦一夫之敵耳,孫策之禍, 可不慮乎!且枯木朽株,盡能為害,馳騁之弊,古今戒 之。」勒勃然曰:「吾幹力自可足能裁量,但知卿文書事, 不須白此輩也。」是日逐獸,馬觸木而死,勒亦幾殆,乃 曰:「不用忠臣言,吾之過也。」乃賜琅朝服錦絹,爵關內 侯。於是朝臣謁見,忠言競進矣。晉都尉魯潛叛,以許 昌降于勒。石瞻攻陷晉兗州刺史檀斌於鄒山,斌死 之。勒西夷中郎將王勝襲殺并州刺史崔琨、上黨內 史王眘,以并州叛於勒。先是,石季龍攻劉曜將劉嶽 於石樑,至是,石樑潰,執嶽送襄國。季龍又攻王勝於 并州,殺之。李矩以劉嶽之敗也,懼,自滎陽遁歸。矩長 史崔宣率矩眾二千降於勒。於是盡有司、兗之地,徐、 豫、濱淮諸郡縣皆降之。勒命徙洛陽晷影於襄國,列 之單于庭。銘佐命功臣三十九人於石函,置於建德 前殿,立桑梓苑於襄國。勒嘗夜微行,檢察營衛,齎繒 帛金銀以賂門者,求出永昌門,門候王假欲收捕之, 從者至,乃止。旦召假以為振忠都尉,爵關內侯。勒如 苑鄉,召記室參軍徐光,光醉不至。以光物情所湊,常 不平之,因此發怒,退為牙門。勒自苑鄉如鄴,徐光侍 直,慍然攘袂振紛,仰視不顧。勒因而惡之,讓光曰:「何 負卿而敢怏怏邪!」於是幽光並其妻子於獄。勒既將 營鄴宮,又欲以其世子弘為鎮,密與程遐謀之。石季 龍自以勳效之重,仗鄴為基,雅無去意。及修構三臺, 遷其家室,季龍深恨遐,遣左右數十人夜入遐宅,姦 其妻女,掠衣物而去。勒以弘鎮鄴,配禁兵萬人,車騎 所統五十四營悉配之,以驍騎領門臣祭酒王陽專 統六夷以輔之。石聰攻壽春不剋,遂寇逡遒、阜陵,殺 掠五千餘人,京師大震。濟岷太守劉闓、將軍張闔等 叛,害下邳內史夏嘉,以下邳降於石生。石瞻攻河南 太守王羨於邾,陷之。龍驤將軍王國叛,以南郡降於 勒。晉彭城內史劉續復據蘭陵、石城,石瞻攻陷之。勒 令州郡「有墳發掘不掩覆者,推劾之;骸骨暴露者,縣 為備棺衾之具。」以牙門將王波為記室參軍,典定九 流。始立秀孝《試經》之制。茌平令師懽獲黑兔,獻之於勒。程遐等以為「勒龍飛革命之祥,於晉以水承金;兔 陰精之獸,元為水色。此示殿下,宜速副天人之望也。」 於是大赦,以咸和三年,改年曰太和。石堪攻晉豫州 刺史祖約於壽春,屯師淮上。晉龍驤將軍王國以南 郡叛降於堪。南陽都尉董幼叛,率襄陽之眾又降於 堪。祖約諸將佐皆陰遣使附于勒。石聰與堪濟淮,陷 壽春,祖約奔歷陽,壽春百姓陷於聰者二萬餘戶。劉 曜敗季龍於高候,遂圍洛陽。勒滎陽太守尹矩、野王 太守張進等皆降之,襄國大震。勒將親救洛陽,左右 長史司馬郭敖、程遐等固諫曰:「劉曜乘勝雄盛,難與 爭鋒,金墉糧豐,攻之未可卒拔。曜懸軍千里,勢不久 支,不可親動,動無萬全,大業去矣!」勒大怒,按劍叱遐 等出。於是赦徐光,召而謂之曰:「劉曜乘高候之勢,圍 守洛陽,庸人之情,皆謂其鋒不可當也。然曜帶甲十 萬,攻一城而百日不剋,師老卒殆,以我初銳,擊之,可 一戰而擒。若洛陽不守,曜必送死。冀州自河已北,席 卷南向,吾事去矣。程遐等不欲吾親行,卿以為何如?」 光對曰:「劉曜乘高候之勢,而不能進臨襄國,更守金 墉,此其無能為也。懸軍三時,亡攻戰之利。若鸞旗親 駕,必望旌奔敗。定天下之計,在今一舉。今此機會,所 謂天授,授而弗應,禍之攸集。」勒笑曰:「光之言是也。」佛 圖澄亦謂勒曰:「大軍若出,必擒劉曜。」勒尢悅,使內外 戒嚴,有諫者斬。命石堪、石聰及豫州刺史桃豹等各 統見眾會滎陽,使石季龍進據石門,以左衛石邃都 督中軍事。勒統步騎四萬赴金墉,濟自大堨。先是,流 澌風猛,軍至,冰泮清和。濟畢,流澌大至,勒以為神靈 之助也,命曰《靈昌津》。勒顧謂徐光曰:「曜盛兵成皋關, 上計也;阻洛水,其次也;坐守洛陽者,成擒也。」諸軍集 於成皋,步卒六萬,騎二萬七千。勒見曜無守軍,大悅, 舉手指天,又自指額曰:「天也。」乃卷甲銜枚,而詭道兼 路,出於鞏、訾之間。知曜陳其軍十餘萬於城西。彌悅, 謂左右曰:「可以賀我矣。」勒統步騎四萬,入自宣陽門, 升故太極前殿;季龍步卒三萬自城北而西,攻其中 軍;石堪、石聰等各以精騎八千城西而北,擊其前鋒, 大戰於西陽門。勒躬貫甲冑,出自閶闔,夾擊之,曜軍 大潰。石堪執曜送之以徇於軍,斬首五萬餘級,枕屍 於金谷。勒下令曰:「所欲擒者一人耳,今已獲之。其敕 將士,抑鋒止銳,縱其歸命之路。」乃旋師,使征東石邃 等帥騎衛曜而北。及是祖約舉兵敗降于勒,勒使王 波讓之曰:「卿逆極勢窮,方來歸命吾朝豈逋逃之藪 邪,而卿敢有靦面目也!」示之以前後檄書,乃赦之。劉 曜子熙等去長安,奔於上邽,遣季龍討之。勒巡行冀 州諸郡,引見高年、孝悌、力田、文學之士,班賜穀帛有 差,令遠近牧守宣「告屬城,諸所欲言,靡有隱諱,使知 區區之朝虛渴讜言也。」季龍剋上邽,遣主簿趙封送 傳國玉璽、金璽、太子玉璽各一于勒。季龍進攻集木 且羌於河西,剋之,俘獲數萬,秦、隴悉平。涼州牧張駿 大懼,遣使稱藩,貢方物于勒,徙氐羌十五萬落於司、 冀州。勒群臣議,以「勒功業既隆,祥符並萃,宜時革徽 號以答乾坤之望。」於是石季龍等奉皇帝璽綬,上尊 號于勒,勒弗許。群臣固請,勒乃以咸和五年僭號趙 天王,行皇帝事。尊其祖邪曰宣王,父周曰元王,立其 妻劉氏為王后,世子弘為太子;署其子宏為持節、散 騎常侍、都督中外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大單于,封秦 王;左衛將軍斌太原王,小子恢為輔國將軍、南陽王, 中山公季龍為太尉、守尚書令,中山王石生河東王, 石堪彭城王。以季龍子邃為冀州刺史,封齊王,加散 騎常侍、武衛將軍,宣左將軍挺侍中,梁王署左長史 郭敖為尚書左僕射,右長史程遐為右僕射,領吏部 尚書,左司馬夔安、右司馬郭殷、從事中郎李鳳、前郎 中令裴憲為尚書署參軍事,徐光為中書令,領祕書 監。論功封爵開國郡公,文武二十一人,侯二十四人, 縣公二十六人,侯二十二人,其餘文武各有差。侍中 任播等參議,以趙承金為水德旗幟,尚元牲牡,尚白 子,社丑臘。勒從之。勒下《書》曰:「自今有疑難大事,八座 及委丞郎齎詣東堂,詮詳平決。其有軍國要務,須啟, 有令僕尚書隨局入陳,勿避寒暑昏夜也。」勒以祖約 不忠於本朝,誅之,及其諸子姪親屬百餘人。群臣固 請勒宜即尊號,勒乃僭即皇帝位,大赦境內,改元曰 建平,自襄國都臨漳。追尊其高祖曰順皇,曾祖曰威 皇,祖曰宣皇,父曰世宗元皇帝,妣曰元昭皇太后,文 武封進各有差。立其妻劉氏為皇后。又定昭儀、夫人 位視上公,貴嬪、貴人視列侯,員各一人;三英、九華視 伯,淑媛、淑儀視子,容華、美人視男;務簡賢淑,不限員 數。勒荊州監軍郭敬、南蠻校尉董幼寇襄陽,勒馳敕 敬退屯樊城,戒之使偃藏旗幟,寂若無人。彼若使人 觀察,則告之曰:「自愛堅守,後七八日大騎將至,相策 不復得走矣。」敬使人浴馬於津,周而復始,晝夜不絕。 偵諜還告南中郎將周撫,撫以為勒軍大至,懼而奔 武昌。敬入襄陽,軍無私掠,百姓安之。晉平北將軍魏
該弟遐等率該部眾自石城降於敬。敬毀襄陽,遷其百姓於沔北城、樊城以戍之。秦州休屠王羌叛于勒,刺史臨深遣司馬管光帥州軍討之,為羌所敗,隴右 大擾,氐、羌悉叛。勒遣石生進據隴城王。羌兄子擢與 羌有讎,生乃賂擢與掎擊之。羌敗,奔涼州,徙秦州夷 豪五千餘戶於雍州。勒下《書》曰:「自今諸有處法,悉依 科令。吾所忿戮怒發中旨者,若德位已高,不宜訓罰, 或服勤死事之孤,邂逅罹譴,門下皆各列奏之,吾當 思擇而行也。」堂陽人陳豬妻一產三男,賜其衣帛「廩 食,乳婢一口,復三歲勿事。」時高句麗、肅慎致其楛矢, 宇文屋孤並獻名馬于勒。涼州牧張駿遣長史馬詵 奉圖送高昌,於窴、鄯善、大宛使獻其方物。晉荊州牧 陶侃遣兼長史王敷聘于勒,致江南之珍寶奇獸。秦 州送白獸、白鹿,荊州送白雉、白兔;濟陰《木連理》,甘露 降苑鄉。勒以休瑞並臻,遐方慕義,赦三歲刑已下,均 百姓。去年逋調,特赦涼州殊死,涼州計吏皆拜郎中, 賜絹十匹,綿十斤。勒南郊有白氣自壇屬天,勒大悅, 還宮。赦四歲刑。遣使封張駿武威郡公,食涼州諸郡。 勒親耕藉田,還宮。赦五歲刑。賜其公卿已下金帛有 差。勒以日蝕避正殿三日。令群公卿士各上封事。禁 州郡諸祠堂非正典者,皆除之;其能興雲致雨有益 於百姓者,郡縣更為立祠堂,殖嘉樹,準嶽瀆已下為 差等。勒將營鄴宮,廷尉續咸上書切諫。勒大怒曰:「不 斬此老臣,朕宮不得成也!」敕御史收之。中書令徐光 進曰:「陛下天資聰睿,超邁唐、虞,而更不欲聞忠臣之 言,豈夏癸、商辛之君邪!其言可用,用之不可用,故當 容之。奈何一旦以直言而斬列卿乎!」勒嘆曰:「為人君 不得自專如是,豈不識此言之忠乎!向戲之爾,人家 有百匹資,尚欲市別宅,況有天下之富、萬乘之尊乎! 終當繕之耳。且敕停作,成吾直臣之氣也。」因賜咸絹 百匹,稻百斛。又下書令公卿百寮,歲薦賢良方正、直 言秀異、至孝廉清各一人答策,上第者拜議郎、中第 中郎、下第郎中。其舉人得遞相薦引,廣招賢之路。起 明堂、辟雍、靈臺於襄國城西。時大雨霖,中山西北暴 水流漂巨木百餘萬根,集於堂陽。勒大悅,謂公卿曰: 「諸卿知不?此非為災也,天意欲吾營鄴都耳。」於是令 少府任汪、都水使者張漸等監營鄴宮,勒親授規模。 蜀梓潼、建平、漢固三郡蠻巴降于勒。勒以成周土中, 漢、晉舊京,復欲有移都之意,乃命洛陽為南都,置行 臺治書侍御史於洛陽。勒因饗高句麗宇文屋孤,使 酒酣,謂徐光曰:「朕方自古開基何等主也?」對曰:「陛下 神武籌略邁於高皇,雄藝卓犖,超絕魏祖,自三王以 來無可比也,其軒轅之亞乎!」勒笑曰:「人豈不自知,卿 言亦以太過。朕若逢高皇,當北面而事之,與韓彭競 鞭而爭先耳。脫遇光武,當並驅於中原,未知鹿死誰 手?大丈夫行事,當礌礌落落,如日月皎然,終不能如 曹孟德、司馬仲達父子,欺他孤兒寡婦,狐媚以取天 下也。朕當在二劉之間耳,軒轅豈所擬乎?」其群臣皆 頓首稱萬歲。晉將軍趙引攻剋馬頭,石堪遣將軍韓 雍救之,至則無及,遂寇南沙、海虞,俘獲五千餘人。初, 郭敬之退據樊城也,王師復戍襄陽,至是敬又攻陷 之,留戍而歸。暴風大雨,震電,建德殿端門、襄國市西 門,殺五人。雹起西河介山,大如雞子,平地三尺,洿下 丈餘,行人禽獸死者萬數。歷太原、樂平、武鄉、趙郡、廣 平、鉅鹿千餘里,樹木摧折,禾稼蕩然。勒正服於東堂, 以問徐光曰:「歷代已來,有斯災幾也?」光對曰:「周、漢、魏 晉皆有之,雖天地之常事,然明主未始不為變,所以 敬天之怒也。去年禁寒食,介推,帝鄉之神也,歷代所 尊,或者以為未宜替也。一人吁嗟,王道尚為之虧,況 群神怨憾,而不怒動上帝乎?縱不能令天下同爾。介 山左右,晉文之所封也,宜任百姓奉之。」勒下書曰:「寒 食既并州之舊風,朕生其俗,不能異也。前者外議,以 子推諸侯之臣,王者不應為忌,故從其議。儻或由之 而致斯災乎!子推雖朕鄉之神,非法食者亦不得亂 也。尚書其促檢舊典,定議以聞。」有司奏以「子推歷代 攸尊,請普復寒食,更為殖嘉樹,立祠堂,給戶奉祀。」勒 黃門郎韋諛駁曰:「按《春秋》,藏冰失道,陰氣發泄為雹。 自子推已前,雹者復何所致?此自陰陽乖錯所為耳。 且子推賢者,曷為暴害如此?求之冥趣,必不然矣。今 雖為冰室,懼所藏之冰不在固陰沍寒之地,多皆山 川之側,氣泄為雹也。以子推忠賢,令綿、介之間奉之 為允,於天下則不通矣。」勒從之。於是遷冰室於重陰 凝寒之所。并州復寒食如初。勒令其太子省可尚書 奏事,使中常侍嚴震參綜可否,征伐刑斷大事乃呈 之。自是震威權之盛,過於主相矣。季龍之門,可設雀 羅。季龍忿,怏怏不悅。郭敬南掠江西,晉南中郎將桓 宣承其虛攻樊城,取城中之眾而去。敬旋師救樊,追 戰於涅水,敬前軍大敗,宣亦死傷大半,盡取所掠而 止。宣遂南取襄陽,留軍戍之。勒如鄴,臨石季龍第,謂 之曰:「功力不可並興,待宮殿成後,當為王起第,勿以 卑小悒悒也。」季龍免冠拜謝。勒曰:「與王共有天下,何 所謝也!」有流星大如象,尾足蛇形,自北極西南流五十餘丈,光明燭地,墜於河,聲聞九百餘里。黑龍見鄴 井中,勒觀龍有喜色,朝其群臣於鄴。命郡國立學官, 每郡置博士祭酒二人,弟子百五十人,三考修成,顯 升台府。於是擢拜太學生五人為佐著作郎,錄述時 事。時大旱,勒親臨廷尉錄囚徒,五歲刑已下皆輕決 遣之,重者賜酒食,聽沐浴,一須秋論。還未及宮,澍雨 大降,勒如其澧水宮,因疾甚而還。召石季龍與其太 子弘、中常侍嚴震等侍疾禁中。季龍矯命絕弘、震及 內外群臣、親戚、勒疾之增損,莫有知者。詐召石宏、石 堪還襄國。勒疾小瘳,見宏驚曰:「秦王何故來邪?使王 藩鎮,正備今日有呼者邪自來也。有呼者誅之。」季龍 大懼,曰:「秦王思慕,暫還耳,今謹遣之。」數日,復問之,季 龍曰:「奉詔即遣,今已半路矣。」更諭宏在外。遂不遣之。 廣阿蝗,季龍密遣其子邃率騎三千游於蝗所。熒惑 入昴,星隕於鄴東北六十里。初,赤黑黃雲如幕,長數 十匹交錯,聲如雷震墜地,氣熱如火,塵起連天。時有 耕者往視之,土猶燃沸,見有一石方尺餘,青色而輕 擊之音如磬勒。疾甚,遺令三日而葬。內外百寮,既葬 除服,無「禁婚娶祭祀,飲酒食肉,征鎮牧守,不得輒離。 所司以奔喪斂以時服,載以常車,無藏金寶,無內器 玩。大雅沖幼,恐非能構,荷朕志。中山已下,其各司所 典,無違朕命。大雅與斌,宜善相維持。司馬氏汝等之 殷鑒,其務於敦穆也。中山王深可三思周、霍,勿為將 來口實。」以咸和七年死,時年六十,在位十五年,夜瘞 山谷,莫知其所備文物。虛葬,號高平陵,偽諡明皇帝, 廟號高祖。
弘字大雅,勒之第二子也。幼有孝行,以恭謙自守。受 經於杜嘏,誦律於續咸。勒曰:「今世非承平,不可專以 文業教也。」於是使劉徵、任播授以兵書,王陽教之擊 刺,立為世子,領中領軍,尋署衛將軍,使領開府,辟召 後鎮鄴。勒僭位,立為太子。虛襟愛士,好為文詠,其所 親昵,莫非儒素。勒謂徐光曰:「大雅愔愔,殊不似將家 子。」光曰:「漢祖以馬上取天下,孝文以元默守之。聖人 之後,必世勝殘,天之道也。」勒大悅。光因曰:「皇太子仁 孝溫恭,中山王雄暴多詐,陛下一旦不諱,臣恐社稷 必危。宜漸奪中山威權,使太子早參朝政。」勒納之。程 遐又言於勒曰:「中山王勇武權智,群臣莫有及者,觀 其志也,自陛下之外,視之蔑如。兼荷專征歲久,威振 外內,性又不仁,殘忍無賴,其諸子並長,皆預兵權。陛 下在,自當無他,恐其怏怏不可輔少主也。宜早除之, 以便大計。」勒曰:「今天下未平,兵難未已,大雅沖幼,宜 任弼輔中山佐命功臣,親同魯、衛,方委以伊、霍之任, 何至如卿言也!卿當忠輔幼主之日,不得獨擅帝舅 之權故耳。吾亦當參卿於顧命,勿為過懼也。」遐泣曰: 「臣所言者至公,陛下以私賜距,豈明主開襟納說,忠 臣必盡之義乎!中山雖為皇太后所養,非陛下天屬, 不可以親義期也。仗陛下神規,微建鷹犬之效,陛下 酬其父子以恩榮,亦以足矣。魏任司馬懿父子,終於 鼎祚淪移,以此而觀,中山豈將來有益者乎!臣因緣 多幸,託瓜葛於東宮;臣而不竭言於陛下,而誰言之! 陛下若不除中山,臣已見社稷不復血食矣。」勒不聽。 遐退告徐光曰:「主上向言如此,太子必危,將若之何?」 光曰:「中山常切齒於吾二人,恐非但國危,亦為家禍。 當為安國寧家之計,不可坐而受禍也。」光復承間言 於勒曰:「陛下廓平八州,帝有海內,而神色不悅者何 也?」勒曰:「吳蜀未平,書軌不一,司馬家猶不絕於丹楊, 恐後之人將以吾為不應《符錄》。每一思之,不覺見於 神色。」光曰:「臣以陛下為憂腹心之患,而何暇更憂四 支乎!何則?魏承漢運,為正朔帝王,劉備雖紹興巴蜀, 亦不可謂漢不滅也。吳雖跨江東,豈有虧魏美?陛下 既包括二都為中國帝王」,彼司馬家兒,復何異元德 李氏,亦猶孫權,符籙不在,陛下竟欲安歸?此四支之 輕患耳。中山王藉陛下指授神略,天下皆言其英武 亞於陛下。兼其殘暴多姦,見利忘義,無伊霍之忠,父 子爵位之重,勢傾王室。觀其耿耿,常有不滿之心。近 於東宮曲讌,有輕皇太子之色。陛下隱忍容之,臣恐 陛下萬年「之後,宗廟必生荊棘,此心腹之重疾也,惟 陛下圖之。」勒默然而竟不從。及勒死,季龍執弘使臨 軒,命收程遐、徐光下廷尉,召其子邃率兵入宿衛,文 武靡不奔散。弘大懼,讓位於季龍。季龍曰:「君薨而世 子立,臣安敢亂之?」弘泣而固讓。季龍怒曰:「若其不堪, 天下自當有大議,何足預論!」遂以咸和七年逼立之, 改年曰「延熙」,文武百寮進位一等。誅程遐、徐光弘。策 拜季龍為丞相、魏王、大單于,加九錫,以魏郡等十三 郡為邑,總攝百揆。季龍偽固讓,久而受命,赦其境內 殊死已下,立季龍娶鄭氏為魏王后,子邃為魏太子, 加使持節、侍中、大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將軍、錄尚書 事;宣為使持節、車騎大將軍、冀州刺史,封河間王;韜 為前鋒將軍、司隸校尉,封樂安王;遵齊王,鑒代王,苞 樂平王;徙太原王斌為章武王。勒文武舊臣,皆補左
右丞相;閑任季龍,府寮舊昵,悉署臺省禁要。命太子宮曰「崇訓宮」,勒妻劉氏巳下皆徙居之。簡其美淑及勒車馬珍寶服御之上者,皆入於己署。鎮軍夔安領 左僕射,尚書郭殷為右僕射。劉氏謂石堪曰:「皇祚之 滅,不復久矣,王將何以圖之?」堪曰:「先帝舊臣,皆已斥 外,眾旅不復由人,宮殿之內,無所措籌。臣請出奔兗 州,據廩丘,挾南陽王為盟主。宣太后詔於諸牧守征 鎮,令各率義兵,同討桀逆,蔑不濟也!」劉氏曰:「事急矣, 便可速發,恐事淹變生。」堪許諾,微服輕騎襲兗州。失 期不剋,遂南奔譙城。季龍遣其將郭太等追擊之,獲 堪於城父,送襄國,炙而殺之。徵石恢還於襄國。劉氏 謀泄,季龍殺之,尊弘母程氏為皇太后。時石生鎮關 中,石朗鎮洛陽,皆起兵於二鎮。季龍留子邃守襄國, 統步騎七萬攻朗於金墉。金墉潰,獲朗,刖而斬之。進 師攻長安,以石挺為前鋒大都督。生遣將軍郭權率 鮮卑涉璝部眾二萬為前鋒距之。生統大軍繼發,次 於蒲坂。前鋒及挺,大戰潼關,敗績,挺及丞相左長史 劉隗皆戰死。季龍退奔澠池,枕屍三百餘里。鮮卑密 通於季龍,背生而擊之。生時停蒲坂,不知挺之死也, 懼,單馬奔長安。郭權乃復收眾三千,與越騎校尉石 廣相持於渭汭。生遂去長安,潛於雞頭山,將軍蔣英 固守長安。季龍聞生之奔也,進師入關,進攻長安,旬 餘,拔之,斬蔣英等,分遣諸將屯於汧,徙雍、秦州華戎 十餘萬戶於關東。生部下斬生於雞頭山。季龍還襄 國,大赦,諷弘命己建魏臺,一如魏輔漢故事。郭權以 生敗據上邽以歸順,詔以權為鎮西將軍、秦州刺史。 於是京兆、新平、扶風、馮翊、北地皆應之。弘鎮西石廣 與權戰,敗績。季龍遣郭敖及其子斌等率步騎四萬 討之,次於華陰。上邽豪族害權以降,徙秦州三萬餘 戶於青、並二州諸郡。南氐楊難敵等送任通和、長安, 陳良夫奔於黑羌,招誘北羌四角王薄句大等擾北 地、馮翊,與石斌相持。石韜等率騎掎《句大》之後,與斌 夾擊,敗之。句大奔於馬蘭山。郭敖等懸軍追北,為羌 所敗,死者十七八,斌等收軍還於三城。季龍聞而大 怒,遣使殺郭敖。石宏有怨言,季龍幽之。弘齎璽綬親 詣季龍,諭禪位意。季龍曰:「天下人自當有議,何為自 論此也?」弘還宮,對其母流涕曰:「先帝真無復遺矣!」俄 而季龍遣丞相郭殷持節入,廢弘為海陽王。弘安步 就車,容色自若,謂群臣曰:「不堪纂承大統,顧慚群後, 此亦天命去矣,又何言!」百官莫不流涕,宮人慟哭。咸 康元年,幽弘及程氏,並宏、恢於崇訓宮,尋殺之。在位 時年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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