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古今圖書集成 理學彙編 第一百六十三卷 |
第一百六十三卷目錄
詩經部雜錄一
經籍典第一百六十三卷
詩經部雜錄一
編輯《漢書蕭望之傳》:張敞上書:「古者藏於民,不足則取,有 餘則予。《詩》曰:『爰及矜人,哀此鰥寡』。上惠下也。又曰:『雨 我公田,遂及我私』。下急上也。」
《詩紀曆樞》:王者受命,必先祭天,乃行王事。《詩》曰:「濟濟 辟王,左右奉璋。」此文王之郊也。
《詩》無達話,《易》無達言,《春秋》無達辭。
《彼茁者葭》,「一發五豝」,孟春獸肥草短之候也。
「蟋蟀在堂」,流火西也。
聖人事明義,以炤燿其所闇,故民不陷。《詩》云:「示我顯 德行。」
《春秋說題辭》:「在事為詩,未發為謀,恬淡為心,思慮為 志,故詩之為言志也。」
《詩》者,天文之精,星辰之度。
《顏氏家訓》:《詩》云:「有杕之杜」,江南本並木傍施。太傅曰: 「杕,獨貌也。」徐仙民音徒計反。《說文》曰:「杕,樹貌也。」在木 部,《韻集》音次第之第。而河北本皆以為狄,讀亦如字, 此大誤也。
《詩》云:「駉駉牡馬。」江南書皆作「牝牡之牡」,河北本悉為 放牧之牧。鄴下博士見難云:「《駉頌》既美僖公牧於坰 野之事,何限騲騭乎?」余答曰:「案《毛詩》云:『駉駉良馬,腹 幹肥張也』。其下又云:『諸侯六閑四種,有良馬戎馬、田 馬、駑馬』。若作放牧之意,通於牝牡,則不容限。在良馬 獨得駉駉之稱。良馬,天子以駕玉輅,諸侯以充朝聘」 郊祀,必非騲也。《周禮圉人職》「良馬匹一人,駑馬麗一 人。」圉人所養,亦非騲也。《頌人》舉其強駿者言之,於義 為得也。《易》雲「良馬逐逐」,《左傳》雲「以其良馬二。」亦精駿 之稱,非通語也。今以《詩傳》良馬通於牧騲,恐失毛生 之意,且不見劉芳義證乎?
詩云:「將其來施施。」毛傳云:「施施,難進之意。」鄭箋云:「施 施,舒行貌也。」《韓詩》亦重為施施。河北《毛詩》皆云施施。 江南舊本,悉單為施,俗遂是之,恐有少誤。《詩》云:「有渰 萋萋,興雲祁祁。」《毛傳》云:「渰,陰雲貌。萋萋,雲行貌。祁祁, 徐貌也。」《箋》云:「古者陰陽和,風雨時,其來祁祁然,不暴 疾也。」案渰已是陰雲,何勞復雲「興雲祁祁」耶?「雲」當為 「雨」,俗寫誤耳。班固《靈臺》詩云:「三光宣精,五行布序;習 習祥風,祁祁甘雨。」此其證也。
《中說·天地》篇:「齊、韓、毛、《鄭》,《詩》之末也。書殘於古今,《詩》失 於齊魯。」
《事君》篇:「《變風》《變雅》作而王澤竭矣。」
《周公篇》:程元曰:「敢問《豳風》何也?」文中子曰:「變風也。」元 曰:「周公之際,亦有變風乎?」曰:「君臣相誚,其能正乎?成 王終疑,則風變矣。非周公至誠,孰能卒之哉!」
問《易》篇:文中子在蒲,聞遼東之敗,謂薛收曰:「城復於 隍矣。」賦《兔爰》之卒章。
《述史》篇:文中子曰:「《詩》有天下之作焉,有一國之作焉, 有神明之作焉。」吳季札曰:「《小雅》其周之衰乎?豳其樂 而不淫乎!」文中子曰:「孰謂季子知樂?《小雅》烏乎衰其 周之盛乎!豳烏乎樂其勤而不怨乎!」
《聞見後錄》:「彼黍離離,彼稷之苗。」王氏解:「視黍而謂之 稷者,憂而昏也。」程氏解:「彼黍者,我稷之苗也。」較先儒 平易明白之說,固為穿鑿雲。
《彥周詩話》:「燕燕於飛,差池其羽。之子于歸,遠送於野。 瞻望弗及,泣涕如雨。」此真可泣鬼神矣。
《夢溪筆談》:詩:「芄蘭之支,童子佩觿。」觿,解結錐也。芄蘭 生莢,支出於葉間,垂之正如解結錐。所謂佩韘者,疑 古人為韘之制,亦當與芄蘭之葉相似,但今不復見 耳。
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牆面而立也。《周南》《召南》, 樂名也。胥鼓以雅,以南是也。《關睢》《鵲巢》,《二南》之詩而 已,有樂有舞焉。學者之事,其始也學《周南》《召南》,末至 於舞《大夏》《大武》。所謂為《周南》《召南》者,不獨誦其詩而 已。
《補筆談》:「古人引詩,多舉詩之斷章。」斷音段,讀如「斷截」 之「斷。」謂於一詩之中,只斷取一章或一二句取義,不 取全篇之義,故謂之斷章。今之人多讀為斷。〈音鍛〉「章」為 《詩》之斷句,殊誤也。《詩》之末句,古人只謂之卒章,近世 方謂之「斷句。」
《鄰幾雜志》:原甫云:「《南陔》《白華》六篇,有聲無詩,故云笙, 不雲歌也。有其義,亡其辭,非亡失之亡,乃無也。」 《二老堂詩話》:「揚子《法言》曰:『正考甫常晞尹吉甫矣,公子奚斯常晞正考甫矣』。蓋尹吉甫能作《崧高》《烝民》等 詩以美宣王,故正考甫晞之而作《商頌》。」是則揚子以 《閟宮》之頌為奚斯所作矣。班孟堅、王文考為《賦序》,皆 有奚斯頌魯僖之言,蓋本諸揚子也。學者謂《閟宮》但 曰「新廟奕奕」,奚斯所作,而無作頌之文,遂疑揚子為 誤。以予觀之,奚斯既以公命作廟,又自陳詩歸美其 君,故八章之中,上自姜嫄、后稷,下逮魯公、魯侯,備極 稱頌。至末章始言作廟之功,亦不為過。只如《崧高》詩 亦云:「其詩孔碩,其風肆好。」是吉甫固常自稱美,何獨 於奚斯而疑之?《揚子》之言,必有所據。
《容齋隨筆》:《毛詩序》曰:「《關雎》《麟趾》之化,王者之風,故繫 之周公。南,言化自北而南也。《鵲巢》《騶虞》之德,諸侯之 風也,先王之所教,故繫之召公。《周南》《召南》,正始之道。」 據文義,周公、召公二「公」字皆合為「南」字,則與上下文 相應,蓋簡策誤耳。王者之風恐不當繫之周公,而先 王之所以教又與召公自不相涉也。
毛公解《衛詩淇澳》,分綠竹為二物曰:綠,王芻也;竹,萹 竹也。《韓詩》「竹」字作𦺇,音徒沃反。亦以為萹築。郭璞云: 「王芻,今呼曰腳莎,即菉,蓐豆也。萹竹似小藜,赤莖,節好,生道旁,可食。」又云:「有草似竹,高五六尺,淇水側人 謂之菉竹。」按此諸說,皆北人不見竹之語耳。《漢書》下: 「淇園之竹以為楗。」寇恂為河內太守,伐淇園之竹,為 矢百餘萬。《衛詩》又有「籊籊竹竿,以釣於淇」之句,所謂 綠竹,豈不明甚?若白腳莎菉蓐豆,安得雲猗猗青青 哉!《詩》二雅及《頌》,前三卷題曰「某詩之什」,陸德明釋云: 「歌詩之作,非止一人,篇數既多,故以十篇編為一卷, 名之為什。」今人以詩為篇什,或稱譽他人所作為隹 什,非也。
《左傳》所載列國人語言書訊,其辭旨如出一手。說者 乃以為皆《左氏》所作,予疑其不必然,乃若潤色整齊, 則有之矣。試以《詩》證之,揚之水三篇,一周詩,一鄭詩, 一《晉詩》,其二篇皆曰:「不流束薪,不流束楚。」《邶》之《谷風》 曰:「習習谷風,以陰以雨。」《雅》之《谷風》曰:「習習谷風,維風 及雨。」在南山之陽,在南山之下,在南山之側,在浚之 郊,在浚之都,在浚之城,在河之滸,在河之漘,在河之 涘。山有樞,隰有榆;山有苞櫟,隰有六駮;山有蕨薇,隰 有杞桋。言「秣其馬,言采其蝱」,言「觀其旂,言韔其弓」,皆 雜出於諸詩,而興致一也。蓋先王之澤未遠,天下同 書,師無異道,人無異習,出口成言,皆止乎禮義,是以 不謀而同爾。
毛公注《生民詩》:「姜嫄生后稷,履帝武敏歆」之句曰:「從 於高辛帝而見於天也。」《元鳥詩》「天命元鳥降而生商」 之句曰:「春分元鳥降,簡狄配高辛帝,帝與之祈於郊 禖而生契。故本其為天所命,以元鳥至而生焉。」其說 本自明白。至鄭氏箋始云:「帝,上帝也。敏,拇也。祀郊禖 時,有大人之跡,姜嫄履之,足不能滿,履其拇指之處, 心體歆歆然如有人道感己者,遂有身,後則生子。」又 謂「鳦遺卵,簡狄吞之而生契。」其說本於《史記》。謂「姜嫄 出野,見巨人跡,忻然踐之,因生稷。簡狄行浴,見燕墮 卵,取吞之,因生契。」此二端之怪妄,先賢辭而闢之多 矣。歐陽公謂稷、契非高辛之子,毛公於《史記》不取履 跡之怪,而取其訛謬之世次。按《漢書》:「毛公,趙人,為河 間獻王博士。」然則在司馬子長之前數十年,謂為取 《史記》「世次」,亦不然。蓋世次之說,皆出於《世本》,故荒唐 特甚。其書今亡夫適野,而見巨人跡,將走避之不暇, 豈復故欲踐履,以求不可知之機祥?飛鳥墮卵,知為 何物,而遽取吞之?以古揆今,人情一也。今之愚人未 必爾,而謂古聖人之后妃為之,不待辨而明矣。 前輩議論,有出於率然不致思而於理近礙者。張文 潛云:「《詩三百篇》雖雲婦人女子小夫賤隸所為,要之 非深於文章者不能作。如『七月在野』,至『入我床下』,於 七月已下皆不道破,直至十月方言蟋蟀,非深於文 章者能為之邪?」予謂《三百篇》固有所謂女婦小賤所 為,若周公、召康公、穆公、衛武公、芮伯、凡伯尹吉甫、仍 叔家父、蘇公、宋襄公、秦康公、史克之類,凡其姓氏明 見於《大序》,可一概論之乎?且《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 月在戶」,本自言農民出入之時耳。鄭康成始併入下 句,皆指為蟋蟀,正已不然。今直稱此五句為深於文 章者,豈其餘不能過此乎?以是論《詩》,隘矣。
宋自微子至戴公,禮樂廢壞,正考甫得《商頌》十二篇 於周之太師,後又亡其七,至孔子時,所存才五篇爾。 宋,商王之後也,於先代之詩如是,則其他可知。夫子 所謂「商禮吾能言之。」宋不足證也。蓋有歎於此。杞以 夏後之裔,至用夷禮,尚何有於文獻哉?郯國小於杞、 宋,少昊氏遠於夏、商,而鳳鳥名官,郯子枚數不忘,曰: 「吾祖也。我知之,其亦賢矣。」
周、召二《南》,《豳風》皆周文、武、成王時詩,其所陳者,秦中 事也。所謂沼、沚、洲、澗之水,蘋、蘩、藻、荇之菜,疑非所有。 既化行江、漢,故並江之永,漢之廣,率皆得言之。歟摽、 有梅之詩不注釋梅,而《秦風·終南》詩終南何有?「有條
有梅。」毛氏云:「梅,柟也。」箋云:「名山高大,宜有茂木。」今之梅與柟異,亦非茂木。蓋毛、鄭北人,不識梅耳。若《上林賦》所引「江籬蘼蕪」、「揭車蘘荷、蓀若薠芧」之類,自是侈 辭過實,與所謂八川東注太湖者等也。
《前漢書儒林傳》敘詩云:「漢興,申公作《魯詩》,后蒼作《齊 詩》,韓嬰作《韓詩》。」又云:「申公為《詩》訓故,而齊轅固、燕韓 生皆為之傳。或取《春秋》,采雜說,咸非其本義,與不得 已,魯最為近之。嬰為文帝博士,景帝時常山太傅。推詩人之意, 作《外傳》數萬言。」其語頗與齊魯間殊,然歸
一也。武帝時與董仲舒論於上前,精悍分明,仲舒不 能難。其後,韓氏有王吉食子公長孫順之學。《藝文志》: 「韓家《詩經》二十八卷,《韓故》三十六卷,《內傳》四卷,《外傳》 六卷,《韓說》四十一卷,今惟存《外傳》十卷。慶曆中,將作 監主簿李用章序之,命工刊刻於杭」,其末又題云:「蒙 文相公改正三千餘字。」予家有其書讀首卷第二章 曰:孔子南適楚,至於阿谷,有處子佩瑱而浣者。孔子 曰:「彼婦人其可與言矣乎?」抽觴以授子貢曰:「善為之 辭。」子貢曰:「吾將南之楚,逢天暑,願乞一飲,以表我心。」 婦人對曰:「阿谷之水,流而趨海,欲飲何問婦人乎?」受 子貢觴,迎流而挹之,置之沙上,曰:「禮固不親授。」孔子 抽琴去其軫,子貢往,請調其音。婦人曰:「吾五音不知, 安能調琴?」孔子抽絺綌五兩以授子貢。子貢曰:「吾不 敢以當子身,敢置之水浦。」婦人曰:「子年甚少,何敢受 子?子不早去,今竊有狂夫守之者矣。《詩》曰:『南有喬木, 不可休息;漢有游女,不可求思』。此之謂也。」觀此章乃 謂孔子見處女而教子貢以微辭三挑之,以是說詩, 可乎?其謬戾甚矣,他亦無足言。〈王食子河內人長孫順淄川人〉 《南陔》《白華》《華黍》《由庚》《崇丘》《由儀》六詩,毛公為《詩詁訓 傳》,各置其名,述其義而亡其辭。《鄉飲酒》《燕禮》云:「笙入 堂下,磬南北面立,樂奏《南陔》《白華》《華黍》。乃間歌《魚麗》, 笙《由庚》,歌《南有嘉魚》,笙《崇丘》,歌《南山有臺》,笙《由儀》,乃 合樂。」《周南》:《關雎》《葛覃》《卷耳》,《召南:鵲巢》《采蘋》《采蘩切》。詳 文意,所謂歌者,有其辭所以可歌,如《魚麗》《嘉魚》《關雎》 以下是也。亡其辭者不可歌,故以笙吹之,《南陔》至於 《由儀》是也。有其義者,謂孝子相戒以養,萬物得由其 道之義;亡其辭者,元未嘗有辭也。鄭康成以為及秦 之世而亡之,又引《燕禮》「升歌《鹿鳴》、下管《新宮》」為比,謂 《新宮》之詩亦亡。按《左傳》宋公享叔孫昭子,賦《新宮》。杜 注為逸詩,則亦有辭,非諸篇比也。陸德明《音義》云:「此 六篇蓋武王之詩,周公制禮,用為樂章,吹笙以播其 曲。孔子刪定在三百十一篇內,及秦而亡。」蓋祖鄭說 耳。且《古詩》經刪及逸不存者多矣,何獨列此六名於 《大序》中乎?束晳《補亡》,六篇不作可也。《左傳》:「叔孫豹如 晉,晉侯享之,金奏《肆夏》《韶夏》《納夏》,工歌《文王》《大明》《綿》 《鹿鳴》《四牡》《皇皇者華》」、《三夏》者,樂曲名,擊鐘而奏,亦以 樂曲無辭,故以金奏。若《六詩》,則工歌之矣,尤可證也。 《容齋三筆詩序》不知何人所作,或是或非,前人論之 多矣。唯《小星》一篇顯為可議。《大序》雲「惠及下也,而繼 之曰夫人。惠及賤妾,進御於君。」故毛、鄭從而為之辭, 而鄭箋為甚。其釋「肅肅宵征,抱衾與裯」兩句,謂「諸妾 肅肅」然而行,或早或夜,在於君所,以次序進御。又雲 「裯者,床帳也,謂諸妾夜行,抱被與床帳待進御。」且諸 侯有一國,其宮中嬪妾雖雲至下,固非閭閻賤微之 比,何至於抱衾而行,況於床帳,勢非一己之力所能 致者,其說可謂陋矣。此詩本是詠使者遠適,夙夜征 行,不敢慢君命之意,與《殷其雷》之指同。
《容齋四筆》:《關雎》為《國風》首,毛氏列之於三百篇之前。 《大序》云:「『后妃之德也』。而《魯詩》云:『後夫人《雞鳴》佩玉去 君所』。周康王后不然,故詩人歎而傷之。」《後漢·皇后紀 序》:「康王晏朝,《關雎》作諷。」蓋用此也。顯宗永平八年詔 云:「昔應門失守,《關睢》刺世。」註引《春秋說題辭》曰:「人主 不正,應門失守,故歌《關睢》以感之。」宋均云:「應門,聽政 之處也。言不以政事為務,則有宣淫之心。《關雎》樂而 不淫,思得賢人與之共化,修應門之政者也。」薛氏《韓 詩章句》曰:「詩人言睢鳩正潔敬匹,以聲相求,隱蔽於 無人之處。故人君退朝,入於私宮,后妃御見有度,應 門擊柝,鼓人上堂,退反燕處,體安志明。今時大人內 傾於色,賢人見其萌,故詠《關雎》之說『淑女正容儀以 刺時』」,三說不同如此。《黍離》之詩列於王國風之首,周 大夫所作也,而《齊詩》以為衛宣公之子壽,閔其兄伋 之且見害,作憂思之詩,《黍離》之詩是也。此說尤為可 議。
《容齋五筆》《毛詩》所用語助之字以為句絕者。「若之乎」、 「焉也者」、「雲矣爾兮哉」,至今作文者皆然。他如「只且忌 止」、「思而何斯旃其」之類,後所罕用。「只」字,如「母也天只」, 「不諒人只」,「且」字如「椒聊且遠條」「且」「狂童之狂也」,「且既 亟」「只」「且」「忌」字,如「叔善射」,「忌」又「良御」;「忌」「止」字,如「齊子歸 止」,「曷」又「懷止」、「女心傷止」;「思」字如「不可求思」,「爾羊來思」, 「今我來思」,「而」字如「俟我於著乎」,而「充耳以素乎」「而」「何」 字如「如此良人何如此」「粲者何」「斯」字如「恩斯勤斯」,「鬻 子之閔斯」,「彼何人斯」,「旃」字如「舍旃」,「舍旃」其字音基,如 「夜如何」「其子曰何」其皆是也。忌唯見於鄭詩,而唯見於齊詩、楚詞。《大招》一篇,全用「只」字。《太元經》「其人有輯 抗可與過其」,此用「其」字住至「些」字,獨《招魂》用之耳。 衛宣公二子之事,《詩》與《左傳》所書,始末甚詳。《乘舟》之 詩,為伋壽而作也。《左傳》云:「宣公烝於庶母夷姜,生伋。 子為之取於齊而美。公取之,生壽及朔。宣姜與公子 朔、譖、伋子。宣姜者,宣公所納伋之妻,翻譖其過。公使 諸齊,使盜待諸莘,將殺之。壽子告之使行,不可。壽子 載其旌以先,盜殺之,遂」兄弟並死。案宣公以魯隱四 年十二月立,至桓十二年十一月卒,凡十有九年。姑 以即位之始,便成烝亂,而伋子即以次年生,勢須十 五歲然後娶。既娶而奪之,又生壽朔,朔已能同母譖 兄,壽又能代為使者以越境,非十歲以下兒所能辦 也。然則十九年之間,如何消破,此最為難曉也。 《西溪叢語》王介甫云:「俟我於城隅」,言靜女之俟我以 禮也。其美外發其和,中出其節,不可亂者。彤,管也。「貽 我彤管,言靜女之貽我以樂也。」徐安道注《音辯》云:「彤, 赤漆也。管謂笙簫之屬。」按《靜女詩》:「貽我彤管,彤管有 煒。」注云:「煒,赤貌。彤管以赤心正人。」箋云:「彤管,赤管也。」 疏:「必以赤者,欲使女史以赤心正人」,謂赤心事夫人, 正妃妾之次序也。鄭註:「古者後夫人必有女史。彤管 之法,史不記過,罪也,殺之。」《後漢皇后妃序》云:「頒官分 務,各有典司。女史彤管,記功書過。」《左氏傳》定公九年: 「靜女之三章,取《彤管》焉。」杜預云:「《詩邶風》也。言《靜女》三 章之詩,雖說美女,義在彤管。」彤管赤筆,女史記事規 誨之。所執。以此攷之,不聞謂之樂也;
《詩》曰:「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投我以木桃,報之以 瓊瑤。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傳》曰:「木瓜,楙木可食 之木也。」按《詩》之意,乃以「木」為瓜、為桃、為李,俗謂之「假 果」者,蓋不可食、不適用之物也,亦猶畫餅土飯之義 爾。投我以不可食、不適用之物,而我報之以瓊玉可 貴之物,則投我之物雖薄而我報之實厚。衛國有狄 人之敗,出處於漕,齊威公救而封之,遺之車馬器服。 衛人思之,欲厚報之,則投我雖薄,而我思報之,實欲 其厚,此作詩者之意也。鄭箋以木瓜為楙木,則是果 實之木瓜也,誤矣。《初學記》《六帖》於《果實》、「木瓜」門皆引 《衛風木瓜》之詩,亦誤。昔之記言者謂孔子曰:「吾於《木 瓜》,見苞苴之禮行焉。」按《木瓜》詩投報之辭,以為喻爾。 未見真有投報也,恐非孔子之言。
《溱洧》詩,贈之以勺藥。江淹《別賦》下有勺藥之詩。《子虛》 《南都》二賦,言勺藥者,乃以魚肉等物為醢,食物也。子 建《七發》、張景陽《七命》「勺藥」云云。五臣註:「勺,音酌;藥,音 略。」《廣韻》亦有二音。《子虛賦》,諸家皆誤以為溱洧之勺 藥。韓退之《偃城聯句詩》云:「兩相鋪氍毹,五鼎調勺藥。」 又曰:「但擲顧笑金,難祈卻老藥。」二藥不同音也。 《詩·常棣》,燕兄弟也。憫管蔡之失道,故作《常棣》焉。毛注 云:「周公弔二叔之不咸,而使兄弟之恩疏,召公為作 此詩而歌以親之。」《史記》譙周皆以召公為周公之庶 兄。《左氏傳》:王怒,以狄伐鄭。富辰諫曰:「不可。臣聞昔周 公弔二叔之不咸,故封建親戚,以蕃屏周室。召穆公 思周德之不類,故糾合宗族於成周而作」詩曰:「『《常棣 之華》,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云云。」孔穎達云: 「此《詩》自是成王之時周公所作,以親兄弟。但召穆公 見厲王之時兄弟恩疏,重歌周公所作之詩以親之 耳。不言召公所作,當別有據。」
《生民詩》:或舂或揄,或簸或蹂。注云:「揄,抒米以出臼也。」 箋云:「舂而抒出之。」《周官·舂人》:「女舂二人。」鄭注云:「抌,抒 臼也。」《詩》云:「或舂或抌。音由,又音揄,或羊笑反。揄,女時 反。」㨿許叔重《說文》:「揄,引也。羊朱切。抒,把也。神與切,臼, 抒臼也。從瓜臼。」引諸說云:或簸或舀。又作抗。音以 沼切。又《集韻》:「抌舀、揄」,並音由。又抗舀,以紹切。緣與舀 並音由,義亦同,故後人改舀為蹂也。音以沼者,乃今 人以手舀物之舀也。
《學齋呫嗶詩》:「夏屋渠渠。」註:「夏屋,大具也;渠渠,勤勤也。 言於我設禮食大具以食我。」其意勤勤然,初不指屋 宇也。經言夏屋,惟此而已。至揚子雲《法言》乃云:「震風 凌雨,然後知夏屋之帡幪也。」則誤以為屋宇矣。蓋由 漢人言廣夏、大夏,已差忒矣。
《毛詩正月》云:「燎之方揚,寧或滅之。赫赫宗周,褒姒烕 之。」註:「烕,滅也。」義同而字異音亦異。烕,武劣反,音血滅。 列反,今或作褒姒,滅之誤也。然史傳亦多有誤作 滅字者矣。
東坡謂詩人詠物至不可移易之妙,如「桑之未落,其 葉沃若」是也。
鼠璞,風雅之正,變以治言,自《邶》至《曹》,治固多變鄘?《衛》 《鄭》《秦》有美有刺,太王治豳,「風化所基」,何皆言變?《風節》 《南山》至《魚藻》,治固變矣,《六月》《車攻》《斯》於諸詩何以言 變?《小雅》,《民勞》至《桑柔》,治固變矣,《崧高》《韓奕》《烝民》《江漢》 諸詩何以言變?《大雅》,或曰:《衛》《鄭》與《秦》皆國人私美其 君,不合於治之正豳?以周公遭變,宣王功業不終,悉 難曰「正風」、「正雅。」然《六月序》言小雅盡廢,四夷交侵,中
國微矣。宣王出而周道粲然復興。變雅不始於厲王而始於宣王,何也?若專以治言,則溢美其君,豈得為詩?夫子安得存之?《周禮》籥章歌豳,詩豳雅豳頌豳,治 未純於正,胡用之於樂章?況《七月》陳王業,與公劉戒 民事無以異,一繫正雅,一繫變風,何也?《詩》大《小雅》以 治言,則「受命作周」,代商繼治,為政之大;燕群臣嘉賓、 燕兄弟朋友,為政之小;《嘉魚》《南山》《菁莪》《卷阿》《棫樸》,均 為養才用才之詩,何以分政之小大?《六月》《采𦬊》《車攻》 《江漢》《常武》,均為宣王中興之詩,何以分政之小大?《周》、 魯、商三頌以盛德成功為主,則《周頌》之薦宗廟,告神 明,稱述祖宗功業,極其形容。自稱曰「惟予小子」、「閔予 小子」、「曾孫篤之」,皆謙沖退托。而《商頌》言「假祖之孝」,曰 「湯孫奏假」,言「赫赫之功」,曰「於赫湯孫」,言「奉祀之誠」,曰 「湯孫之將」,言天命之久,曰「在武丁孫子」,不過頌美主 祭之君。《周頌》簡嚴,《商頌》敷暢,已非一體,《魯頌》稱美之 辭益侈。以衰微不振之魯,奔走於霸主之號令,惴惴 自保不暇。乃謂其懲荊舒,服戎狄,修復伯禽之法度, 與經傳大率相戾。聖人合商、周與魯並以頌稱,又何 也?謂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風,則豳何以有雅?謂美 盛德,告成功,則豳何以有頌?予謂求《詩》於詩,不若求 詩於樂。夫子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及 言《關雎》之亂,洋洋盈耳,以樂正詩,則風雅與《頌》,以聲 而別。古者詩存於樂,延陵季子觀樂於魯,使工為之 歌,乃於五聲和八風,平節有度,守有常。《禮記》言鄭、宋、 衛、齊之音與聲淫及商和,非武音。《歌頌》《大小雅》,以為 聲歌各有所宜。《書》:《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周 禮》教六詩,以六律為之音。《左傳》:晉得楚囚,問其族,曰: 「伶人也,與之琴,操南音。」《文子》曰:「樂操《土風》,不忘舊也。」 有娥之北音,塗山之南音,夏之東音,周之西音,專以 音樂為主,聲相形,故生變。五音,樂之正也。應鍾為變 宮,蕤賓為變徵,樂之變也。後之言樂,有三宮二十一 變。樂有正聲,必有變聲。夫子正詩於樂,豈獨《風》《雅》有 正聲而無變聲哉?故《國風》十五國之土歌,土歌之正 為正風,土「歌之變為變風」,採詩者以聲別之,列國非 無正音,散而不傳耳。《豳風》《國風》,周之變音,《周南》《召南》, 周之正音。其雅樂之正變也亦然。瞽誦工歌,既別其 聲之正變,復析為《小雅》《大雅》,亦不過雅音之大者為 大樂章,大燕享用之;雅音之小者為小樂章,小燕享 用之。《春秋》,穆子如晉,晉侯享之。金奏《肆夏》,歌《文王》,俱 不拜,歌《鹿鳴》而後拜。韓子以捨其大、拜其細為問。對 曰:「《三夏》,天子所以享元侯;文王兩君相見之樂,皆不 敢當。《鹿鳴》所以貺寡君,敢不拜嘉。」足見雅音小大,即 樂章之小大也。以言於頌,《周頌》雖簡,商、魯之頌雖繁, 《周頌》雖敬懼而謙恭,商魯之頌雖侈麗而誇大,其音 苟合,何往非頌?人不以言求詩,而以樂求詩,始知《風》 《雅》之正變小大,與三頌殊塗同歸矣。孔穎達云:「取《大 雅》之音,歌其政事之變者,謂之變。《小雅》言政而參以 音。」其論得之矣。蓋樂與政通,謂無關於政,固不可悉 以政事解之,則有不可解者。今之樂章,至不足道,猶 有正調、轉調、大曲、小曲之異。《風》《雅》《頌》既欲被之絃歌, 播之金石,安得不別其聲之小大正變哉。
江有汜,《序》有嫡媵之說,鄭引《公羊》「諸侯一娶九女,二 國媵之」,及引《昏禮注》「古者女嫁,姪娣從之。」晦翁以此 詩「不見勞而無怨」之說,以《序》為疑。予固不敢妄議。然 考經傳,媵特送昏之名,猶喪之賵與賻。《史記》載伊尹 為有莘媵臣。《古史》載湯婚有莘,乃以伊尹為媵送女; 《春秋》載公子結媵陳婦於鄄與,執虞公及井伯以媵 「秦穆姬,晉將送女於吳,齊侯使析歸父媵之。」伊尹、公 子結、虞公、井伯、析歸父皆嘗為媵,初不言某國之女 為某國之媵妾也。《左氏》同姓媵之,異姓則否,不過謂 同姓至親,可講饋送嫁女之禮,異姓則可略也。然《春 秋》書「齊人來媵」,與衛、晉無異辭,書「人」不書「女」,其事甚 明。矧當時魯為弱國,為齊、晉所陵,猶恐不屑以女為 媵。齊晉大國,肯以女為魯從妾乎?古有一娶九女之 事,與否皆不可知。攷之經傳,斷不以「妾」訓媵。《楚辭·九 章》云:「波滔滔兮來迎,魚鱗鱗兮媵子。」晦庵註:「媵,送也。 波來迎,魚來送。」《易咸卦象》曰:「咸其輔頰舌,滕口說也。」 《釋文》云:「滕,達也。」鄭康成、虞翻作媵,而亦訓為送。以此 證媵為送益明。《爾雅》曰:「媵,將送也。」《注》:「遠於將之。」《釋》曰: 「謂從行。」孫炎曰:「將行之送也。」俱不指為妾。《公羊》:「禘於 太廟,用致夫人」;稱姜氏,貶也。譏以妾為妻,脅於齊媵 之先者。《漢志》謂:董仲舒以嫠娶於楚,而齊媵之脅公 立為夫人。此乃漢儒之論,恐因《詩序》而訛。自後記傳 所載妾媵紛然矣。
以騶虞為獸,始於相如《封禪書》:「囿,騶虞之珍群。」歐公 引賈誼《新書》:「騶,文王囿名。虞,虞人之官」以闢之。漢儒 尚符瑞,以龍、麟、鳳、龜為四靈,後增騶虞以配五行,曰: 龍,仁獸;鳳,禮獸;騶虞,義獸。龜、麟,知與信獸。誣罔可知。 騶為獸不見他書,誼以虞為官,得之矣,以騶為囿,則 又穿鑿。考之《傳》,「騶虞,樂官備也。」又曰:「天子田獵,七騶 咸駕」,是虞固山澤之官,而騶亦官也。意文王田獵,雖 騶從與虞人之賤俱有仁心,於是嘆美之。如宣王行狩必言徒御,齊侯於田必招虞人,騶虞並稱,於《經》旨 無礙。若不食生物,不踐生草之說,予不敢信。
魯泮宮,漢儒以為學。予觀《菁菁者莪序》,謂「樂育人才」, 而《詩》序教養之盛。中阿、中陵,孰不知為育才之地?惟 《泮水序》止曰頌僖公能修泮宮,而《詩》言「無小無大。」「從 公於邁」,則征伐之事。言「順彼長道」、「屈此群醜」,則克敵 之功;言「淮夷卒獲」,則頌淮夷之服。借曰受成於學,獻 馘獻囚可也;於此受琛,元龜、象齒、「大路、南金」之畢集, 何也?或曰「濟濟多士,克廣德心」,此在泮之士,然不言 教養之功,而繼以「桓桓於征,狄彼東南」,不過從邁之 多賢,何也?又曰「載色載笑,匪怒伊教」,此公之設教,然 不言教化及於群才,而先以「其馬蹻蹻,其音昭昭」,不 過宴遊之和樂,何也?《合序》與《詩》,初無養才之說,其可 疑一也。《春秋》二百四十二年,所書莫大於復古。僖公 登臺望氣,小事也,《左氏》猶詳書之。學校久廢而乍復, 關吾道之盛衰,何經傳略不一書,其可疑二也。《坰?序》 言史克作頌,以修伯禽之法,足用愛民、務農重穀數 事,使果能興崇學校,克何不表而出之,以侈君之盛 美?其可疑三也。上庠,虞制也;東序、西序,夏制也;左學、 右學、東膠、虞庠,商周之制也。《孟子》言「庠、校、序,皆古之 學。」使諸侯之學,果名「泮宮」,何他國略無聞焉?其可疑 四也。《禮記》多出於漢儒,其言「泮宮」,蓋因《詩》而訛。鄭氏 解《詩》,泮言半。諸侯之學,「東西門以南通水北」,無其解。 《禮記》頖言班,以此班政教,使鄭氏確信為學,何隨字 致穿鑿之辭?其可疑五也。有此五疑,予意僖公不過 作宮「於泮地。樂成之際,詩人善禱,欲我公戾止」;於此 「永錫難老,而服戎狄」;於此「昭假孝享」,而「致伊祐」;於此 「獻囚、獻馘」,而受琛貢。此篇與宣王《考室》之詩相表裡。 特周為居處之室,魯為遊從之宮,《祝頌》有不同。予按, 《通典》言:「魯郡乃古魯國,郡有泗水縣,泮水出焉。」然後 知泮乃魯水名。僖公建宮於上。《詩》言「翩彼飛鴞,集於 泮林」,林者,林木所聚,以泮水為半水,泮林亦為半林 乎?泮為地名,與楚之渚宮、晉虒祁之宮無以異,於是 又求之。《莊子》,言歷代樂名,黃帝、堯、舜、禹、湯、武王、周公 有《咸池》《大章》,《韶》《夏》《濩》《武》中曰文王有《辟雍》,是以辟雍 為天子學,亦非也。《詩》言「於論鼓鐘,於樂辟雍」,又雲「鎬 京辟雍,無思不服」,亦無養才之意。《莊子》去古未遠,必 有傳授。漢儒因解泮水,復言辟雍,求之,義不可得,故 轉辟為璧,解以員水。
書篇名所謂分大禹、《皋陶》、益稷為三,特竹簡不能多 載,不得不分。以「有暨益」「暨稷」之辭名曰「益稷」,猶《論語》 《孟子》篇名。孔以「不忘益稷之功」則求,文義太過。《詩》篇 名之例不一,《關雎》《葛覃》之類取其首章,《權輿》《騶虞》之 類取其末章;《召旻》《韓奕》之類取一章之義,合而成文; 《氓》與《豐》《蕩》與《綿》之類取章中一字;「維天之命」、「昊天有 成命」,則取章中一句。惟「雨」無正,酌、賚於《詩》無所取,毛 氏強為之辭曰「雨自上下曰賚,予也曰酌。先祖之道, 中心不安」,雖支辭強辯,與《詩》絕不類。亦有例同而名 異者。「綿綿瓜瓞」與「綿綿葛藟」同一取《綿綿》之義,一以 《葛藟》為名;「綿蠻黃鳥」,與「交交黃鳥」同一取《綿蠻》之義, 一以《黃鳥》為名。意編詩者謾取以為名耳。
《詩序》以抑為衛武公刺厲王,亦以自警。予考《史記諸 侯年表》,宣王十六年,衛武公共和元年,在位五十五 年,平王十四年卒。《衛世家》:「釐侯二十八年,周宣王立 四十二年,武公立,犬戎殺幽王。武公將兵佐平戎,命 為公,五十五年卒。」溫公《稽古錄》悉用《史記紀年》。劉恕 《通鑑外紀》用《汲冢紀年》,以為武公宣王十五年立,平 王十三年卒,前後止差一年。以此攷武公即位在宣 王之十三年,中間又有共和之十四年,是厲王之後 二十七年公即位也。《國語》云:「武公年九十五,猶箴於 國,作《懿》《詩》以自警。」注曰:「《懿》,《詩·大雅·抑篇》也。」武公之自 警,在於耄年,去厲王之世幾九十載,謂此詩為刺厲 王,深所未曉。
《貴耳集》鄭衛之音皆淫聲也。夫子獨曰:「放鄭聲,不及 衛音」,何也?衛詩所載,皆男奔女;鄭詩所載,皆女奔男。 所以放之,聖人之意微矣。
《詩序》曰:「國風雅《頌》分為四詩。」以元城公言之,四詩自 是四家。《魯詩》本之申公,《齊詩》本之轅固,《韓詩》本之韓 嬰,《毛詩》本之毛氏。漢四家詩各有短長,如《韓詩》有《雨 無極篇》,序云:「正大夫刺幽王也。首云:『雨無其極,傷我 稼穡。浩浩昊天,不駿其德』。」今未見申轅嬰詩久矣。《韓 詩》有四十一卷,慶曆中將作簿李用章序之。《毛詩》在 四詩中之一詩也。
《毛詩》聖人取小夫賤子之言,最於人情道理處,誠使 人一唱三歎。「如《山有樞》」三章,聞之者可以為戒。言「衣 裳車馬,宛其死矣,他人是愉」,言鐘鼓,宛其死矣,「他人 是保」,言酒食,宛其死矣,「他人入室」,愉保猶可說,至於 入室,則鄙吝之言極矣。
泊宅編:《詩·南陔》:「孝子相戒以養。」陔何以有戒意?據《周 官》「械夏」,《儀禮》作「陔」字,則陔通於械,且辰窮於亥,是戒
之時也《捫蝨新話》:「詩三百篇,孔子皆被絃歌。古人賦詩見志,蓋不獨誦其章句,必有聲韻之文,但今不傳耳。琴中 有《鵲巢操》《騶虞操》《伐檀》《白駒》等操,皆今詩文,則知當 時作詩皆以歌也。」又「琴有古人之雅、琴、頌、琴者,蓋古 之為琴,皆以歌乎詩。古之雅、頌,即今之琴操耳。雅、《頌》 之聲,固自不同,鄭康成乃曰:『《豳風》兼雅、頌』,夫歌風,安 得於雅、頌兼乎?舜《南風歌》《楚白雪》辭,本合歌舞。漢高 帝《大風歌》、項羽《垓下歌》,亦入琴曲。今琴家遂有《大風 起力拔山操》,蓋以始語言之耳。」然則古人作歌,固可 彈之於琴,今世不復如此。予讀《文中子》,見其與楊素、 蘇瓊、李德林語,「歸而援琴鼓蕩」之什,乃知其聲至隋 未猶存。
逸詩,見於《論語》。如「素以為絢兮」,唐棣之華,「偏其反而。」 「豈不爾思,室是遠而。」此皆聖人以其言不合理而去 之者,即此可見當時刪《詩》之意。子夏曰:「巧笑倩兮,美 目盼兮,素以為絢兮」,何謂也?孔子曰:「繪事後素。」蓋詩 人以素比質,以絢比禮。夫君子不可斯須去禮,而曰 「繪事後素」,則是禮為後乎?此其害理者,惟子夏知之, 「故曰『起。予者商也』。」謂於聖人有所發也。今《詩》無「素以 為絢兮」一句,則是孔子因而刪之矣。《唐棣》之詩人以 比兄弟;《唐棣》之華萼,上承下覆,今乃偏而相反,以喻 兄弟相失,室以喻其所處。作詩者言兄弟豈不相思, 今乃相失如此,以所處之遠故也。夫兄弟之愛,天性 也,豈以遠而不相好乎?此尤害理者,故孔子從而正 之曰:「未之思也,夫何遠之有!」於是刪而不取。孔子於 逸詩所不取之意,見於《論語》者如此,則其他可以類 見也。今書傳所載逸詩,抑又何限?惟《琴書》載《衛女》之 詩,所謂《思歸引》者,獨見全篇,云:「涓涓流水,流於淇兮。 有懷於衛,靡日不思。執節不移兮,行不詭隨。坎軻何 辜兮離厥茨。」予觀是詩,始言《淇水》,有似乎《竹竿》,次言 《離厥茨》,又有似乎《牆有茨》,則知逸詩之言有類於詩 者多矣。惟其不純,故不見取於孔子耳。或者嘗疑古 詩三千餘篇,今存者三百五篇而已,孔子雖刪《詩》,安 能十去九乎?以《論語》及《衛女》之詩考之,則孔子不取 之意蓋如此。夫《石鼓》之文,猶不見於後世,況其他乎! 詩之亡者六篇,《魚麗》之後亡其三,曰《南陔》《白華》《華黍》 也;《南有嘉魚》《南山有臺》之後亡其三,曰《由庚》《崇丘》《由 儀》也;皆曰有其義而亡其辭。毛氏注謂遭戰國及秦 世而亡之也,故其詩不傳。然六篇之亡皆是一處,不 應中間有《南有嘉魚》《南山有臺》二詩獨能存也。按《儀 禮鄉飲酒》《燕禮》,「笙入於縣中,奏《南陔》《白華》《華黍》。又曰 『乃歌《魚麗》,笙《由庚》;歌《南有嘉魚》,笙《崇丘》;歌《南山有臺》, 笙《由儀》。此六詩者,皆於笙奏之。然當秦火之先,何此 六笙詩獨亡周舍商』?」份曰:不然。所謂亡其辭者,亡讀 為無,謂此六詩於笙奏之,雖有其聲,本無辭句,不若 《魚麗》「《南有嘉魚》,《南山有臺》」,於歌奏之,歌人聲也,故有 辭耳,此笙與歌之異也。《燕禮》又有升歌《鹿鳴》,下管《新 宮》,毛氏云:『《新宮》,亦《詩》篇名也,辭義皆亡,無以知其篇 第之處』。商份曰:「此亦非也,管與笙一類也,皆有聲而 已,故《新宮》詩亦亡。」然以予考之,《左傳昭二十五年》:「宋 公享昭子,賦《新宮》」,謂之賦,則非無辭矣。故後漢明帝 養老,亦取歌焉。明帝去孔子刪詩之世未遠,必得其 辭,故得以播之詠歌。蓋未有有詩而無辭者。今逸《詩》 見於經書者,又有《貍首》《驪駒》二詩。《禮記射義》:「諸侯以 《貍首》為辭。」其下文云:「詩曰:『曾孫侯氏,四正其體。大夫 君子,凡以庶士,小大莫處御於君。所以燕以射,則燕 則譽』。鄭氏以此為《貍首》之詩辭也。《前漢》江公謂吹笙 曰:『歌《驪駒》』,王或曰:『聞之於師。客歌《驪駒》,主人歌客毋 容歸』。」文穎注云:「其詩曰『驪駒在門,僕夫具存;驪駒在 路,僕夫整駕』。則《驪駒》詩亦非無辭也。以此知《六笙詩》 必皆有辭而亡之,當如舊說。」然獨《六笙詩》亡,則謂份 之言蓋得之鄭樵。樵,博聞士也,姑著其語以俟考。 詩人之語,要是妙思逸興所寓,固非繩墨度數所能 束縛,蓋自古如此。予觀鄭康成注《毛詩》,乃一一要合, 《周禮》定之。方中雲「騋牝三千」,則雲「國馬之制,天子十 有二閑,馬六種,三千四百五十六匹。邦國六閑,馬四 種,千二百九十六匹。衛之先君,兼邶鄘而有之,而馬 數過制。」《采𦬊》雲「其車三千」,則雲《司馬法》:「兵車一乘,甲 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宣王乘亂,羨卒盡起。《甫田》雲 「歲取十千」,則以為井田之法;則一成之數。棫樸云:「六 師及之」,則以為殷末之制,未有《周禮》伍師為軍,軍二 千五百人。如此之類,皆是束縛太過,不知詩人本一 時之言,不可以一一牽合也。康成蓋長於禮樂,以禮 而言詩,過矣。近世沈存中論詩,亦有此癖,遂揭老杜 「霜皮溜雨四十圍,黛色參天二千尺」為太細長。而說 者辨之曰:「只如杜詩有云:『大城鐵不如,小城萬丈餘』, 世間豈有萬丈城哉?」亦言其勢如此耳。予謂周詩之 「崧高維嶽,峻極於天」,嶽峻豈能及天,所謂不以辭害 意者也。文與可嘗有詩與東坡曰:「擬將一段鵝溪絹, 掃取寒梢萬丈長。」坡戲謂與可曰:「竹長萬丈,當用絹 二百五十匹。知公倦於筆研,願得此絹」而已。與可無答,則曰:「吾言妄矣。世豈有萬丈竹哉?」坡從而實之,遂 答其詩曰:「世間亦有千尋竹,月落空庭影許長。」與可 因以所畫《篔簹谷竹》遺坡,曰:「此竹數尺耳,而有萬丈 之勢。」觀二公談笑之語如此,可見詩人之意。若使存 中見之,無乃又道太細長耶!
《讀書雜抄》:「《小雅》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子曰:『詩之好 仁如此。向道而行,中道而廢,忘身之老也,不知年數 之不足也,俛焉日有孳孳,斃而後已』。鄭曰:『廢,喻力極 罷頓,不能復行則止也。《論語》謂力不足者,中道而廢』。 但言罷頓之意,不言『止』字,若加一『止』字,則與下文不 應。」
嬾真子元城先生與僕論《十五國風次序》。僕曰:「王《黍 離》在邶、鄘、衛之後,且天子可在諸侯後乎?」先生曰:「非 諸侯也,蓋存二代之後也。周既滅商,分其畿內為三 國,即邶、鄘、衛是也。自紂城以北謂之邶,南謂之鄘,東 謂之衛,故邶以封紂子武庚也。鄘管叔尹之,衛蔡叔 尹之,以監商民,謂之三監。武王崩,三監畔,周公誅之」, 盡以其地封康叔,故《邶詩》十九篇,《鄘詩》十篇,共二十 九篇,皆《衛詩》也。序詩者,以其地本商之畿內,故在於 王《黍離》上,且列為三國,而獨不謂之衛,其意深矣。以 毛、鄭不出此意,故備載之。
《緗素雜記》《詩生民篇》云:「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新傳》 云:「武,足跡也;敏,拇也。拇謂之敏者,行能先人故也。」乃 引《爾雅》云:「履帝武敏。敏,拇也。」《列子》曰:「后稷生乎巨跡」, 蓋所謂「帝武敏」者,巨跡之拇也。姜源「履巨跡之拇,以 祀郊禖之神,助嚳祭事,事成而止。」則當以「履帝武敏」 為斷句,「歆」字連下句讀之,乃為允當。今學者皆讀為 履,「帝武敏歆」,殊無義旨。不然,則《爾雅》所引,何不連「歆」 字耶?
先儒說《詩溱洧》,刺亂也。其詩卒章言「贈之以芍藥」,以 為男淫女,蓋芍藥破血,令人無子。「贈之以芍藥」者,所 以為男淫女也。又《東門之枌》,疾亂也。其詩卒章言「貽 我握椒」,以為女淫男,蓋椒氣下達,用以養陽。「貽我握 椒」者,所以為女淫男也。其說雖近乎鄙俚,然頗得詩 人之深意,故誌之。
孔子曰:「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牆面而立。」元澤 謂「為學始於《詩》,《詩》始於《二南》」,其意謂為者,殆猶老子 之為學為道,《論語》之為禮為樂之謂也。沈存中《筆談》 乃云:「《周南》《召南》,樂名也,胥鼓南以雅,以南是也。《關雎》 《鵲巢》,《二南》之詩而已,有樂有舞焉,學者之事。其始也 學《周南》《召南》,末至於舞《大夏》《大武》。所謂為《周南》《召南》」 者,不獨誦其詩而已,何其牴牾耶?按《漢書王莽傳》云: 「申屠建嘗事崔發為詩。」顏師古注云:「就發學詩也。」然 則班固亦以學詩為為詩,則存中之說非經義明矣。 《丹鉛總錄》郭象《莊子注》曰:「工人無為於刻木,而有為 於運矩;主上無為於親事,而有為於用臣。」柳子厚演 之為《梓人傳》,一篇,凡數百言。毛萇《詩傳》曰:「漣風行水 成文也。」蘇老泉演之為《蘇文甫字說》。一篇亦數百言。 得奪胎換骨之三昧也。
《晉司馬彪傳》云:「《春秋》不修,則仲尼理之;《關睢》既亂,則 師摯修之。」此以亂為錯亂之「亂」,其說亦異。
《歸田詩話》:「古詩三百篇,皆可絃歌以為樂,除施於朝 廷宗廟者不可,其餘固上下得通用也。洪武間,予忝 臨安教職。縣宰王謙,北方老儒也,歲終行鄉飲酒禮, 選諸生少俊者十人,習歌《鹿鳴》等篇,吹笙撫琴以調 其音節。至日就講堂設宴,席地而歌之。器用罍爵,執 事擇吏卒巾服潔淨者,賓主歡醉,父老嘆息稱頌,儼」 然有古風,後遂以為常,凡宴飲則用之。如會友則歌 《伐木》,勞農則歌《南山》,賀新居則歌《斯干》,送從役則歌 《無衣》,待使客則歌《皇華》之類,一不用世俗伎樂,識者 是之。
薛瑄《讀書錄》:「因讀朱文公與子受之書,念之念之,夙 夜無忝所生之言,不勝感發興起,中心惻然,必欲不 為一事之惡,以忝先人。」
《群書備考》:《詩序》其來已久,至朱子解《經》,始屏之而備 論其得失。於《國風》諸篇之《序》,詆斥尤多。其於《桑中》《溱 洧》之詩,謂乃淫奔者所自作,不可依《序》以為刺奔,且 曰:「安有刺人之惡而自為彼人之詞,以陷於所剌之 地而不自知者哉!」其意蓋謂《詩》之詞如彼,而《序》之說 如此,則以《詩》求詩可也。烏有舍明白可見之《詩》詞而 必欲曲從臆度難信之序說乎!其說固善也,然必若 此,則詩之難讀者多矣,豈直鄭、衛諸篇哉!夫《芣苢》之 序,以婦人樂有子為后妃之美也,而其詩語不過形 容采掇芣苢之情狀而已;《黍離》之序,以為憫周室宮 廟之顛覆也,而其詩語不過慨嘆禾黍之苗穗而已。 此詩不言所作之意,而賴序以明者也。若舍《序》以求 之,則其所以采掇者為何事,而慨嘆者為何說乎?《叔 于田》之二詩,序以為刺鄭莊公也,而其詩語則鄭人 愛叔段之辭耳;《揚之水》《椒聊》二詩,序以為刺晉昭公 也,而其詩語則晉人愛桓叔之辭耳。此詩之序,其事 以諷,初不言刺之之意,而賴《序》以明者也。若舍《序》以求之,則四詩非子雲《美新》之賦,即袁宏《九錫》之文耳, 是豈可以訓,而夫子不刪之乎!《鴇羽》《陟岵》之詩,見於 《變風》,序,以為征役者不堪命而作也;《四牡》《採薇》之詩, 見於《正雅》,序,以為勞使臣遣戍役而作也;而深味四 詩之旨,則歎行役之勞苦,敘饑渴之情狀,憂孝思之 不遂,悼歸休之無期,其辭語一耳。此詩之詞同意異, 而賴序以明者也。若舍序以求之,則文王之臣民亦 怨其上,而《四牡》《採薇》不得為正雅矣。即是數端而觀 之,則知序之不可廢。序不可廢,則《桑中》《溱洧》何嫌其 為刺奔乎?文公又曰:「《雅》者,二《雅》是也。《鄭》者,《緇衣》以下 二十一篇是也。《衛》者,《邶鄘》衛三十九篇是也。《桑間》衛 之一篇,《桑中》是也。《二南》《雅》《頌》,祭祀朝聘之」所用也。鄭、 衛,《桑濮》,里巷狹邪之所作也。夫子於鄭、衛,蓋深絕其 聲於樂以為法,而嚴立其詞於詩以為戒。今乃欲為 之諱其鄭、衛、桑濮之實,而文以雅樂之名,又欲從而 奏之宗廟之中,朝廷之上,則未知將以薦之於何等 之鬼神,用之於何等之賓客乎?此亦未然。夫《左傳》言 季札來聘,請觀周樂,而所歌者,《邶鄘》、鄭、衛皆在焉,則 諸詩固雅樂矣。使其為里巷狹邪所用,則周樂安得 有之,而魯之樂工亦安能歌異國淫邪之詩乎?況《儀 禮》《左傳》所載古人歌詩合樂之意,蓋有不可曉者。夫 《關雎》《鵲巢》,閨門之事,后妃夫人之詩也,而《鄉飲酒》《燕 禮》歌之;《采蘋》《采蘩》,夫人大夫妻能主祭之詩也,而《射 禮》歌之;「《肆夏》《繁遏渠》,宗廟配天之詩也,而天子享元 侯歌之;《文王大明》《綿》,文王興國之詩也,而兩君相見 歌之。」以是觀之,其歌詩之用,與詩人作詩之本旨,蓋 有判然不相合者,不可強通也。則烏知鄭、衛諸詩不 可用之於燕享之際乎!或曰:文公說詩,於《詩序》之有 証者,如《碩鼠》《鴟鴞》之類,則多采以入傳;而其可疑者 則多引他書以証其謬,非盡斷以己見矣。然君子所 以不能無疑者,則以其惡《序》之意太過,而所援引指 摘,似為未當。夫《關雎》《韓詩》以為衰周之刺詩;賓之《初 筵》,《韓詩》以為衛武公飲酒悔過之詩,皆與《毛序》反者 也;而《韓詩》說《關雎》則違夫子「不淫」「不傷」之訓,是決不 可從者也。《初筵》之詩夫子未有論說也,則詆毛而從 韓。夫一韓詩也,《關雎》之序不可信,而《初筵》之序獨可 信乎?《邶柏舟》《毛序》以為仁人不遇而作,《文公》以為婦 人之作,而引《列女傳》為証,固覈矣。然《列女傳》出於劉 向,向上《封事論》恭顯引是詩「憂心悄悄,慍於群小」之 語,而繼之曰「小人成群」,亦足慍也,則正毛序之意矣。 夫一劉向也,《列女傳》之說可信,而《封事》之說獨不可 信乎?
焦氏《筆乘詩》「吁嗟乎《騶虞》」,說者因前篇《麟趾》為《關雎》 之應,故誤以《騶虞》為獸,因擬之為《鵲巢》之應。或以為 不殺,或以為義獸。白虎黑文,不食生物。今攷《周禮射 人》㠯射法治射儀,「王㠯六耦射三侯,三獲三容;樂以 《騶虞》,九節五正。」《禮記射義》亦云:「天子以《騶虞》為節。樂, 備官也。」則《騶虞》蓋指此詩,而謂之備官,則非獸明矣。 《說文》:「騶,廄也。」《月令》「天子教於田獵,以習五戎,班馬政, 命僕及七騶咸駕。」註謂「僕,戎僕也。」此節《周禮》掌佐車 之政,設驅逆之車,令獲者植旌,及獸比禽者是也。又 雲「天子馬有六種,各一騶主之」,並總主六騶者為七 騶也。即《周禮》辨六馬之屬,「六繫為廄,廄一僕夫,六廄 成校,校有左右」者是也。《左傳》晉悼公「初立,使程鄭為 乘馬,御六騶屬焉。使訓群騶知禮。」則騶為掌廄之官 無疑矣。《舜典》「咨汝益作朕虞。」《周禮》,「山虞掌山林之政。 若大田獵,則萊山田之野,及弊田,植虞旗於中,致禽 而珥焉。澤虞掌國澤之政。若大田獵,則萊澤野及弊 田,植虞旗以屬禽者是也。」則「虞」為掌山澤之官無疑 矣。此詩蓋南國遵文王之化而德及庶類,故其諸侯 當春田之際,見葭蓬之盛則知草木裕;見豝豵之多 則知禽獸若。以為非虞人能厲山澤之禁,則物性何 以能遂?非騶人不失馳驅之法,則物類必至過傷,因 嘆美而歸功於二官焉。夫二官修職而能獲斯效,謂 非由於文王之化行乎?此所以為《鵲巢》之應也。賈誼 曰:「騶者,天子之囿也。虞者,囿之司獸者也。」知虞為司 獸之官,而不知騶為司車之官,亦可謂明於此而暗 於彼矣。
詩:「每有良朋,烝也無戎。」《左傳》引逸《詩》:「翹翹車乘,招我 以弓。豈不欲往,畏我友朋。」劉楨《魯都賦》:「時謝節移,和 族綏宗。招歡合好,肅戒友朋。」則古韻「朋」與「戎」、「弓」相葉 無疑。沈約韻「朋」在「烝」韻,而「肱」、「鞃」、「堋」、「薨」、「弘」皆從之。疑編 次之誤。考約以前,無如此葉者。且《毛詩》詩詞之祖,則 其韻亦韻之祖也。舍聖經不宗,而泥沈約偏方之音, 「其固甚矣。」此所當首辨也。
《詩》:「焉得諼草」,言樹之背。嵇康《養生論》:「合歡蠲忿,諼草 忘憂。」以其忘故為諼。諼,忘也。背,堂北也。陸士衡詩:「焉 得忘歸草」,言樹背與襟。忘歸誤認,背字又誤。
《詩》:「瞻彼淇澳,菉竹漪漪。」毛註云:「澳,隈也。菉,王芻也。竹, 萹竹也。」又陸璣云:「淇澳,二水名。菉竹,一草名。其莖葉 似竹,青綠色,高數尺。」詞賦皆引「漪漪」入竹事,誤也。按《傳》曰:「淇衛箘簬。」又曰:「淇衛之箭,又下淇園之竹以為 楗,又伐淇園之竹以為矢。」是淇之產竹,自古而然。《詩》 曰:「菉竹漪漪。」言竹之初生,其色綠也,長則綠轉而青 矣,故曰「菉竹青青。」卒章又曰「如簀如簀」,言其盛也。故 謝莊《竹贊》亦曰「瞻彼中堂,綠竹漪漪。」毛、陸之說未可 從。
《詩》:「汎彼柏舟」,古注謂「汎汎然流水中。」蓋言寡婦無夫 可依,故汎汎然如河中不繫之舟,無所倚恃,誠嫠居 之善自況者也。而《列女傳》雲「以柏舟之堅自比」,則非 矣。孔子讀《柏舟》,見匹夫執志之不可奪,此詩之妙旨 也。
《采葛》,舊說賢者被讒見黜,閔之而作。蓋葛可禦暑,本 支聯屬,比君臣之情義相維也。今君棄予,則其節誕 矣,故興以《采葛》而賦焉。「一日不見,如三月兮」,言思如 三月之久也。蕭可薦祭,香氣上達,比君臣之誠悃相 通也。今君棄予,則蕭條甚矣,故興以采蕭賦焉。「一日 不見,如三秋兮」,言憂思如秋之蕭索也。艾可療疾,畜 久益善,比君臣之休戚相關也。今君棄予,則病益深 矣,故興以采艾而賦焉。「一日不見,如三歲兮」,言過強 仕而至艾,終無見君之時矣,故思之更極其切也。故 曰:「於《采葛》見慕君之至,而行道之極也。」見田子藝說。 但「蕭索」與「年」,及艾與「采蕭」、「采艾」又為一意矣。豈興而 比詩,意不嫌其複邪?以勝朱傳,聊備載之。
《毛詩》:「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見月懷人能道意中事。」太 白《送祝八》:「若見天涯思故人,浣溪石上窺明月。」子美 《夢太白》:「落月滿屋梁,猶疑見顏色。」常建《宿王昌齡隱 處》:「松際露微月,清光猶為君。」王昌齡《贈馮六元二》:「山 月出華陰,開此河渚霧。清光比故人,豁然展心悟。」此 類甚多,大抵出自陳風也。
《孟子》「王者之跡熄而詩亡。」解者謂《黍離》降為國風而 雅亡也。是不然。風之與雅,體製不同,若今詩所謂選 也、律也、歌與曲也,試置《黍離》於二雅之中,聲果同乎? 倘以平王政教不行,降雅而為風,則《正月》之篇曰:「赫 赫宗周,褒姒烕之」,固幽王以後詩也,而反列於《雅》,何 哉?故其聲風也,即《二南》亦系之《風》;其聲雅也,即《正月》 亦系之《雅政》,不以此為升降也。
賢奕詩《大小雅》以十篇為卷而謂之「什」,猶軍法以十 人為什耳。今稱詩為「佳什」,於義何取?
續狂夫之言。甚矣讀詩之難也!余之疑於《詩》者多矣。 《詩》三千,仲尼刪之,得五百五篇,今存者僅三百五篇 耳。其逸詩之重複而不可施於禮義者,抑何多也?一 疑也。三百刪而秦火繼之,又重以項羽,咸陽之三月, 而博士之藏書悉燼矣。三百篇詎獨無恙?即無恙而 錯簡散帙,能如仲尼之舊否?又一疑也。鄭元受《毛詩》 於馬融,融作傳,作箋,毛公之學孤行,而齊魯韓都廢。 三人言則從其二,一毛公安從乎?又一疑也;鄭衛漫 矣,老儒莊士泚筆洗口而讀,不欲竟,仲尼登之簡編, 夫乃非放鄭之旨歟?又一疑也;說者曰:鄭衛諸詩,聖 人留之以著禍亂之所自始。然《春秋》列國獻酬酳酢 之間,鄭伯不賦《鶉奔》乎?六卿不賦《蔓草》乎?子太叔不 賦《褰裳》乎?子游不賦《風雨》,子旗不賦《同車》,子柳不賦 《蘀兮》乎?則似又不得以淫聲目《詩》也,又一疑也。《雅》奏 廷,《頌》奏廟,《風》奏《房中》,其否否者,《風》《雅》之變也。吳季子 觀樂而邶鄘鄭衛皆在焉,則既比之聲歌矣,又一疑 也。一豳詩也,今以為風,而康成割一二章為風,三四 五章與六章之半為《雅》,又割六章之半及七與八章 為《頌》。其說蓋祖於《周禮》之豳《雅》豳《頌》而設也。一豳詩 如此,而他可推矣;又一疑也;《詩》之《小序》,梁昭明指為 子夏,范蔚宗指為衛宏,宏得之九江謝曼卿,則《小序》 者漢儒之詩,而非子夏所傳於仲尼之詩也,又一疑 也;《序》雖不出於子夏,漢人去古未遠,度有師承,而朱 紫陽掊擊《小序》不遺力,又一疑也;紫陽之說《詩》是矣。 第論《易》則二五爻必歸之君臣,論《詩》則《國風》半歸之 男女,然乎?又一疑也。昔者詩之古文,皆竹簡漆書,科 斗鳥跡,至東漢後而篆隸更為正楷,點畫小訛,厥旨 大戾。六經皆然,微獨詩矣,又一疑也;詩者,五方音聲 之文字,今且調一人之舌,而約束曩時十五國之韻。 其齟口者,盲師傖父以里語代之,甚則以不韻韻之。 韻不葉,不能揣情,情不得,不能知人論世,況陰陽禮 樂草木魚蟲之數乎?宜其崎嶇於文墨,而附會於訓 詁也。文墨訓詁多,而可解不可解之趣索然矣,又一 疑也。然則《詩》將終已乎?吾友陶逸則之言曰:「詩非朱 紫陽之詩,亦非毛公之詩,而古今人之詩也。小之杯 盎池沼,大之江淮河濟,人皆曰水在是矣,而至人蹈 之以為地,魚龍窟之以為宮,則水豈一人所能定哉? 故以一人言《詩》,不若以眾人言詩。《詩》至《註疏》,而漢、唐 具矣,《大全》而宋具矣。陶子簸汰繁冗而衷出之,小群 渙,大群合,洗發古人眼目於制科文字之外,簡者可 思,精者可」傳。予讀之而疑去十五。凡重經術者所必 不廢也,不特詩人之解頤而已。是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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