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朱武等一眾,被欒廷玉捉住,在玉露禪院,扈成方欲訊問,欒廷玉道:「這是鄆州案內要犯,我們知到的,何必訊問,【夾】瞞過兵丁,防漏風聲也但是羽黨眾多,路上或有疏虞,就這裡做了罷。」揮令兵丁,一一斬訖。【眉】欒廷玉處決朱武等人,有快刀斬亂麻之概,不失武將風度就山里埋卻屍身,佛殿料理乾淨;車中物品,也檢查清楚。回到曹州沿河巡檢衙門來,欒廷玉把護照燒了,【眉】護照無靈,吳大軍師所不及料者也哈哈大笑道:「此事辦過,宋江招安的希望,已經九分九靠不住。只還有蔡京那頭未穩,防吳用有他計,我們還要縝密些。」扈成道:「蔡京那頭,只好仍找蔡九。」欒廷玉道:「我正是此意,我明日就去會他。賢弟你且在此彈壓。好在王定現任泰安提轄,老將軍王進,也由種經略先行官,駐紮大名府,倘若梁山泊知道此事,發憤興兵,來攻打州城,你只堅守不戰。等兩路兵馬發動,抄其後面,自然解圍。」【眉】待機而定,是熟於兵法者扈成應命,欒廷玉押着車輛,又到鄆州東平府來。 原來蔡九知府從兗州失陷逃出之後,虧得城池不久收復,事不曾報到京城,官職無恙。現在又調署東平。因感欒廷玉相救,又當陽、兗州兩次驚駭,知道武將的有用;欒廷玉志在報仇,也極意聯絡,所以兩下都處得來。當下欒廷玉見了蔡九,寒暄過幾句,便請屏退左右,將所得梁山幾件公文私信,一齊取出。蔡九見上有吳用等名字,大吃一驚,【眉】你幾乎送命,當然要吃一驚問:「從哪裡得來?」欒廷玉道:「小將原不知此事,【夾】誑蔡九者,恐冒破壞蔡太師招安之政策之嫌也緣前日在曹南山下,遇見二三十人,手持刀杖,擁護大隊車輛,小將看形跡可疑,向前盤詰。不料賊人竟出兵器行兇,小將督率兵丁,圍住格殺,奪得車輛,搜出公文。【眉】坐新娘轎子的話不談了,此中寫有權謀因事關太師,不敢擅動,特地前來奉告。」蔡九問:「那宋江信上所說金珠,現在哪裡?」【眉】聽到金珠,大有小兒食餅之樂,一定要眉飛色舞。【夾】急急跟來,活畫出污吏口吻欒廷玉道:「現在小將都帶來在車子上。因此賊原說是呈上太師贖罪的,也算一種公款.小將何敢擅行處分。【夾】真會說,不知武將從何處學來技倆好在車子在衙門口,只府尊傳諭,叫人將車上三雙黃皮箱搬進,便見分曉。」蔡九登時叫伺候人取來看過,收進去了。欒廷玉道:「這件事,完全是小將誤會,弄假成真。」【眉】「弄假成真」四字,有將軍欲以巧勝人,盤馬彎弓故不發之概。譎哉,欒廷玉也蔡九道:「將軍不必多慮!家父為人,我是曉得的。二十萬金珠,只要十萬到位,他老人家便無話說。【眉】兒子乾沒老父的賂賄,想見蔡京夙有義方之教。【夾】先為自己乾沒地步.又說父親貪婪,都緣得意忘形,自然流露欒廷玉道:「梁山那方面,賠了錢糧又折兵,替他想想,怎肯干休?他那樂和,便在太師肘腋之下,強盜心性,一有變局,何堪設想?而且他們如其不甘心,有意毀謗,傳揚開去,還怕吹毛求疵的諫官,平地生出風波來。」蔡九道:「據你更怎樣說?」欒廷玉道:「據小將看來,府尊只消寫一封家報,極力向太師將利害說透,先就裡面乾乾淨淨將樂和辦了。一二旬內,梁山上未必打聽得出。趕緊由太師轉樞密院調种師道回來,從速將梁山剿平,【夾】滅口更怕什麼?」蔡九拍案贊成道:「好主意!正合我心。宋江鼠輩,專和我們作對。眼前兗州這一次,雖不曾奈何得我,卻是收復城池以後,兩個小妾尋訪無蹤,多分吃那班草寇擄去。【眉】尊寵失蹤,誠可痛心,吳梅村謂吳三桂「衝冠一怒為紅顏」,與蔡老九可稱同調父親不知為何,忽地想要招安他們?料來定是我那歡喜生事的長兄,出這主意。你話不錯,這信我立刻就寫。只是你也秘密些,休要叫人知道。」【眉】要秘密些,當然不勞交代,此處可見出蔡九是個無用的紈絝子弟欒廷玉道:「好在前回盜案未結,小將只說搜得盜贓,現已寄庫。」蔡九道:「好,好,好!就照此說法。」【夾】貪庸紈絝,情狀可笑欒廷玉自回曹州原防而去。 可憐宋江,還高高坐在梁山泊上,耐心等候,指望金錢萬能,買得蔡太師照節略行事,自已依舊是眾人之長。不料朱武等去後看看將近一月,杳無消息。【眉】古今奸雄大率利用金錢萬能壟斷一切,結果也未必靠得住。作者為宋江寫照,將此點道破喚醒痴人迷夢不淺此時梁山上大小頭目,都紛紛議論:以為照吳用那天口氣,招安十拿九穩,而且就在眼前,怎麼石沉大海似的?莫不是假冒不成?宋江也有些聽得。一天又一天,直等得心驚肉跳起來。有時候,一伏枕,便做希奇古怪的惡夢。這一日,早上起來,和吳用見面,彼此都說一個夢。吳用是夢樂和死了,宋江是夢朱武等被殺在山澗里。【眉】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想見宋、吳苦心焦慮之甚彼此猜詳之下,忽然到京里去伏侍樂和的嘍羅來到山泊,報告:「樂和是死了。」兩人大驚,忙問詳情。那人道:「樂頭領在相府里住,小人獨自一個住在客店裡。隔三五日,看見樂頭領出來一次,知道太師相待極好,府里上下人等,都肯照顧。在相府里住下一月,居然連麵皮也白胖許多。【眉】心廣體胖,想見百合花之得意態度十幾天前,太師府里宴客,所有大位官員通行在座,叫樂頭領當筵吹笛,眾人嘆賞不絕。太師得意之下,吩咐替樂頭領添一座位在旁,親手將金杯斟滿一杯,遞給樂頭領吃了。這一日,賓主盡歡而散。到了半夜,樂頭領忽然肚痛起來。太師府中規矩嚴緊,半夜裡哪能夠去請醫生,捱到天明,便咽了氣。太師府里又不許停擱死屍,隨即從花園裡牆洞中拖出來,當時棺殮,抬出郊外便葬。【眉】從蔡九寫信到樂和暴卒,中間有許多話刪節未敘,此處耐人細想。若縷縷寫來轉覺無意味矣至於所有留下物件行李,在相府中都付火化。小人是第二日才曉得,到相府打聽如此。」吳用不等說完,跌足道:「罷了,罷了!大事壞了!說甚麼蔡太師蔡丞相,只一個害人的老奸罷了。」宋江還要問朱武、李雲等等到京的消息,吳用搖手道:「不必問,不必問!自然是到了,不過他不知。」那嘍羅果然稱不知道。宋江道:「怎見得是到了?」吳用道:「金珠不到手,他好謀害人麼?據我看來,豈但樂和,連他們七位性命都已難保,【眉】吳用以為蔡京因金珠到手而殺人,不知京正因金珠未到手而殺人,然而朱武等畢命,卻已料到,畢竟吳用之謀慮過人一等也但中間還不知有無別的情節耳。」【夾】吳用只猜透七分,卻猜不到欒廷玉吳用說着,只見宋江忽地「呵呀」一聲,鮮血直噴,往後便倒。【夾】扈三娘一氣,程小姐一氣,關勝一氣,到此凡四氣矣,雖然倒下.畢竟耐得住吳用急忙和嘍羅一邊一個,左右架住,一面叫伺候的人,將宋江抬到後邊床上睡下。【眉】與宋太公暈倒遙遙相應一面趕緊請安道全。宋太公、宋清聞信都趕到榻前看護。 吳用便抽身帶了嘍羅到忠義堂上,從盧俊義起,到各頭領,都招來議事,【夾】吳用漸露代宋江之意把樂和的事,先說大略。來的嘍羅,又細說一遍。又將宋江的病重,告訴大家,道:「照此看來,樂和兄弟,死得很是蹊蹺。先前公明哥哥不放心,叫朱武、李雲、朱富、童威、童猛、王定六、郁保四七位兄弟下山打聽,到今也無消息。外間沸沸揚揚,傳說种師道大隊人馬從河北南下,想來朝局已變。我們梁山受兵,只在早晚。朝廷恩旨,是決乎望不到的了。公明哥哥又病到如此。這是一個緊急關頭,小可恐遲誤事機,所以擅自作主,請諸位商酌。」只見忠義堂上你望我,我望你,一言不發,有幾位只是吱吱喳喳地交頭接耳商量着。【眉】彼此觀望,竊竊私語,此中包含許多曲折,善讀小說者當從此處理會得吳用催道:「諸位兄弟,今日須是定個主意,不要等大事臨頭,措手不及才好。」眾人仍不答話。 過一刻,忽然東邊最後一排挺出一位頭領來,正是沒面目焦挺,搶出人前,問吳用道:「軍師!我們山上也還有十來萬人馬,我們何不就此殺上汴梁城去?替大宋皇帝把那老奸蔡京殺了,卻不是天下太平?」【眉】為國除賊,快人快語,正不可目焦挺為唐突也吳用凝神將他一望,禁不住好笑,【眉】凝神將他一望,禁不住好笑,吳用神態活現在紙上道:「殺上汴梁城?兄弟,你經過幾回事,見得天子京城,這般容易搶法?」眾人不覺跟着齊笑起來。【夾】沒面目總是沒面目那焦挺忍不住怪眼圓睜,叫道:「既不能這樣做,何不就爽爽撇撇徑投官軍。【夾】這話雖粗糙,卻很厲害蔡丞相那邊縱然不行,種經略那邊有林沖哥哥在彼,我們就順便請他引進,順便在河北那邊割幾個韃子的頭顱,也顯見我們的身手。」【眉】比段景住的人格高明得多了此時眾人卻都笑了。吳用也正言厲色向焦挺道:「既如此說法,你可能就向種經略軍前……」焦挺說:「有甚不能。我們能上梁山投公明哥哥,便能下山投種經略,卻不都是一樣?」吳用道:「既如此,你去種經略面前,大眾招安的事,便都托在你身上,你擔任得下麼?」焦挺道:「這個我不會得。我只曉得大家原是一個一個來,今日還是一個一個去,不是甚好!人人都有手有腳,難道不會得自己行動,定要結大幫去擔個招安的名目嗎?」【眉】焦挺寥寥數語足為武人倒戈的口頭禪吳用冷笑道:「不錯,不錯!兄弟,你就照此做,也好給榜樣大家看。」焦挺欣然起身便走。才到階下,忽然回頭望望大家,自己說道:「兄弟們都不去,我一人生辣辣的。」【夾】老實得如此,居然也能窘吳用,真勝偽故也眾人又是好笑。忽地跳出一個人來,正是魯達,叫道:「好,好!你要去,洒家陪你去,洒家認得種經略。」魯達拱拱手,大踏步下階來;背後武松、施恩連步走下,四人飄然自去。【眉】四人飄然遠去,明是拆台主義,梁山大局大去矣弄得吳用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忠義堂一場會議,無結果而散。只神行太保戴宗自告奮勇,下山去尋覓朱武等一干人蹤跡。吳用叫時遷同去,【夾】還有時遷支配得動道:「先在汴梁京城仔細打聽一番,倘不得消息,便回到曹、鄆一帶探看。只怕欒廷玉那廝作怪,也未可知。」【眉】果然不出所科二人領命而去。 一直到汴梁城,住了十來天。朱武等一些探不出,只戲園子裡百合花失蹤的話,紛紛紜紜,倒有好幾說。【眉】百合花忽以失蹤聞此正文,用筆巧妙處因為同時有個女戲子,也是不知去向,大半說是相約而逃的。兩人聽在肚裡,不便說什麼,抽空到荒郊上尋尋樂和埋葬地方。偌大京城,四圍幾百里,也似海底撈針,空費氣力。一天早晨,客寓傳說燕山一路已由大金送還中國,蔡攸學士奉旨前去宣布朝廷旨意。街上好不熱鬧,一隊隊金符玉節,幡幢麾蓋,簇擁着綺年玉貌金鞍駿馬的蔡學士。儀從排去,長有四五里。戴宗飽看熱鬧,【夾】耐煩暗暗地對時遷道:「蔡攸前者一力要招安我們梁山,原是為到北邊去,好做衛隊。【眉】處處回筆上文,並非閒筆如今蔡攸已去,朱武等又毫無影響,只管在此耽擱做甚.不如且回去罷。」【眉】經戴宗道出蔡攸已去,朱武失蹤愈覺黯然無光兩人沒精打采地出了京城。幸喜一路往來,逢關過隘,都沒有甚留難。 將近曹南山下,大路上行人已是傳說種經略從北路班師,大軍南下。曹南山中嶺,都被軍馬擁塞。兩人商議,取山南小路。【眉】因繞山南小路而發生許多枝節,在此總敘一筆,眉目清朗大路三十里,小路只二十五里,可是比大路陡峻得多。帶着甲馬,兩條腿雖然非常之快,但是一上一下,格外是連顛並撞。當頭的秋陽照着,兩人喘得肺都幾乎炸開。剛到山腳,才算留住步。腳板下的地,還是動動的。時遷早望見大路邊上一家茅屋,門前一架豆柵,【眉】秋光先到野人家綠陰底下,放一張歪脮方桌,四邊四條長凳,桌上不知堆的什麼野菜,青撲撲地。一位百發老婆婆正伏在那裡揀擇。時遷掌不住,走下路去,請教一聲:「婆婆。」戴宗也就坐下。那老婆婆一面答應,一面低頭只顧揀她的菜,不防門裡睡着一條村狗,見是生人,直撞出來,一頓狂吠。【夾】狗咬偷雞賊老婆婆連忙喝住,抬起頭來,見戴宗是道家裝束,二人滿頭是汗,便問道:「法師從哪裡來?這般毒太陽底下,真不容易跑路。」【眉】充滿鄉愚口吻,此老婆婆較<石頭記>劉姥姥何如?戴宗隨口道:「從京城白雲觀來,往泰山朝碧霞宮。適才走中嶺大路,恰遇種經略大兵擠塞不通,只好改小路從這裡經過。委實渴熱得了不得。」當下攀談起來,方知老婆婆還有兩個兒子、三個孫子下田去了。老婆婆請二人且坐一坐,「我要下廚弄飯。他們出力回來,正好就吃。」戴宗和時遷二人在蔭涼地上歇得一刻,汗是幹了,聽老婆婆說,也覺得肚裡有些飢餓,戴宗從衣囊里摸出一小錠銀子,約四五錢重,雙手捧給老婆婆道:「貧道和這伴當走得路多,早晨到此刻,也有些飢餓,相煩婆婆帶鍋弄點子充飢。這些微不成意思的酬金,還望不要嫌菲。」老婆婆接在手中,又推一陣。【夾】鄉人狀態,若城裡人之推,必放在桌上,而其情一也才笑嘻嘻地【眉】「笑嘻嘻地」是傳神之筆走進家裡去了。不多時幾個黃泥腿戴草笠的壯漢在前,後面又幾個半大的孩子,又後跟幾個布包頭大腳女人,一路從田埂上走來。戴宗和時遷知道是老婆婆的兒子、媳婦和孫子,暗暗嘆羨好福氣。【夾】梁山上莫想有此福氣恰恰老婆婆托着一大盤菜從家裡出來,指着兩人,對他們說了.【眉】對他們說了,是指兒、媳等人而言便招邀入座。大家見坐位不夠,又搬張竹榻出來,叫小孩就榻子上吃。 時遷同戴宗一排坐着吃飯,忽然捏戴宗一把,戴宗轉過頭來,看見那邊葵花盤下一雙大雄雞,竦起長頸,正夠夠兒地叫,只當他又注意到這個,連忙搖手。【眉】借時遷取笑,涉筆成趣時遷知道是誤會,【夾】絕倒又暗暗將戴宗手一拖。戴宗跟他方向看時,只見一個十來歲孩子,手把一個獅蠻帶頭,吃着弄着,銅色黃澄澄映眼。那獅頭原是安上去的,隨手退下來,又安上去。兩人認得是朱武素日束腰的,獅蠻後面是刻銅圖章,篆刻「神機軍師」四字。【眉】無意發現獅蠻帶頭,有異軍突起之概戴宗心裡想想,擱下筷來,呆呆地看。旁坐的那個年壯農夫,正是婆婆大兒子,知道他看中這件東西,便道:「法師,你也當這東西是金的嗎?果然象金子的。我那日在西頭杉樹坡砍柴,從樹根下拾得,當是金的。拿到鎮上,請當鋪朝奉估看,他道是銅的,至多值五十文,留住換糖罷。因此給小孩子玩玩。【眉】農夫這許多話自屬實情。其實戴、時二人面生可疑,言下兼有防生意外之意戴宗道:「我們一向在京城裡,聽人說曹州杉樹坡好風水,有黃巢祖上的墳墓。」老婆婆道:「原來有這話。我生長到七十歲了,卻不知道黃巢有祖墳在此,只聽人說那邊有好風水,是不錯的。但因為那裡有好幾個野豬洞,沒人敢葬,怕拱壞了墳。先生,你敢也是會看風水?」戴宗點頭:「小道便是愛看風水,在這裡面講究過。【眉】戴宗以道士裝束託詞會看風水,自足令人可信。可見風水家充滿迷信色彩,不可為訓曹南山年來走過幾次,中嶺上玉露禪院地方很大,杉樹坡想來離玉露禪院不遠。」農人道:「還隔三里路光景。只是壁直陡下,不好走。下去時,正是禪院後門菜園地。」 時遷從旁插說道:「這帶頭能不能賣給我?我情願出五百文。【眉】戴宗談風水,時遷買鈎頭,都是一派鬼胡話,令人噴飯我先前替一位官人挑腳過嶺,官人見我發奮做事,給我一條帶子。將與人看,都說沒帶頭,不好賣。湊好遇見這個,安上去,好道在城裡,賣二三千文大錢。」農夫一口答應道:「好!」時遷摸出四百錢來,又向戴宗湊了一百錢,遞給農夫。【眉】另借一百文,分明做假農夫接過錢,便從小孩手裡取過帶頭,遞給時遷。小孩待要不肯,農夫數一把錢給他,便不說了。【眉】小孩也知錢是好的嗎?戴宗們起身道擾,上大路去,兩人商議:「曹南山正在過兵,不好去得,且在曹州附近尋個僻靜客店住一二日。經略大兵過得山去,徑向曹州駐紮。但來者是小種經略,老種經略還在河北,等十幾日後,燕山善後事宜妥協,也就來了。」戴宗等打聽得實,兩人商量:「山寨的事,只好聽天由命。【夾】沒奈何語我們既經來此,為兄弟情分上,生死總要查個分明。好在兵隊已過盡,便再上曹南山去。」 將近玉露禪院,山門前豎起兩面軍旗,隨風飄颭。幾位雄糾糾的軍人,手持軍器,當門立着,兩人不免徘徊。恰見來一個道人,招招手,【眉】兩面軍旗豎在門前,想見軍容整飭。兩人在門首徘徊,恰遇道人招手,其樂當不可支引從東首傍門進去。和尚邀到客堂,和幾位過路客人一同坐下。戴宗有心要打聽一些,見客堂也坐着一位軍人,便不敢多言。 時遷只是伴當身分,提把壺到廚房泡茶,和火工道人攀談,知道:「寺里駐有兵丁一百名,千總一員。因是上回在此盤獲鄆州大盜三十多名,所以格外提防。」談過一陣,爐水燒開,提茶壺往外來時,戴宗已等得不耐煩,發話道:「你恁地愛耽擱,可知道我要趁太陽去後山看風水呢!」【夾】做出身分時遷不敢答話,背着包裹,拾茶壺跟戴宗一直從後門出來。走上半山,時遷把火工道人的話說過一遍,道:「據他們所說情形和車子等,都和朱軍師們相象,只動手之先,官軍傳暗號,叫和尚們躲開。辦清之後,又叫他們出來,所以中間經過,一些兒不知道。【眉】從火工道人口中道出朱武等遇害真相,由時遷複述一遍,文筆有錯綜變化之妙但曉得統兵的將官,正是欒廷玉。」戴宗道:「我也是被那哨官監定,不好問得,只託辭看風水,哄得他相信,才能夠從後面出來。據他們說:翻過杉樹坡,谷中還有二十多家小小村落。我們今夜就那裡借歇罷,不必回禪院了。」 兩人且說且行,這幽僻的深山,除卻草木之外,便是獸蹄鳥跡,可是別的人影全然不見。【眉】一幅深山旅行圖有時隔着一段,聽得樵斧之聲丁丁振動,要尋時,並不知人在哪裡。戴宗、時遷在荊棘蓬蒿裡面,且撥且行。時遷有一等絕技,便是爬樹,賽過彌猴猩猩。每每到看不清時,立即上樹遠望。饒他如此努力.依舊沒有什麼發現。盤桓許久,戴宗猛然見身上影子拖在坡前,長出一丈以外,知道太陽不久就要落山,【眉】此情此景,非生長平原者所能道出商量着過嶺去罷。話未了,「呼」的一聲響,手腳靈便,一個畜生,長王毿毿,有驢子大,迎面衝來,比箭還快。幸喜兩人都是學過武藝的,往側邊一跳,不曾衝着。只是山道險仄,步下收不住,直溜下去二十多丈。還虧腿上有力,不曾跌倒。再看時,一隻大野豬竄過對山去了。戴、時二人回頭重跨上坡。野豬所過,荊棘分開似小門一般。二人怕還有猛獸在內,抽腰間短劍在手,步步存神,近前張看,不見動靜。索性大膽低着頭鑽進幾步。樹窩裡彷佛是一堆新土,被野豬拱得七零八落。泥里草里許多骨殖,還有幾十顆頭顱滾在一邊。皮肉被啃已完,骨頭泛白。戴、時二人都覺心下突突地,眼珠發酸,把短劍往草里撥時,幾件衣服,都破爛不成顏色,辨認不得。再撥時,忽撥出一件東西,兩人齊齊「啊呀」一聲。【眉】「啊呀」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究竟撥得何物,且待下回分解。 樂和死,焦挺、魯達、武松、施恩去,梁山只八十三人矣。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