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東日記/卷27
目錄 | 水東日記 | |
◀上一卷 | 卷二十七 | 下一卷▶ |
姚文公陳希亮碑
編輯姚文公燧撰宋太常少卿陳希亮神道碑,其略云:「大德戊戌,燧舟遊湖湘,而陳公元凱方持憲節使湖之南,既求追撰妣夫人李氏埋銘,為粗敍陳、姚同為有虞遺裔矣。後五年,燧持憲節使江之東,而公以總管來蒞建康,馳書請曰:『吾八 【 當作七】世祖宋太常卿公以治平二年卒,葬洛陽,其後子孫以官為家,死不返葬,顧於太常墓失其地所。曾祖少中公訪而得之,筆地之名,與距城幾何里步,以詔後昆,志亦懃哉。會洊罹大兵,終無有能至者,六十餘年矣。 【 「六」明弘治作「七」。】元凱始成其志,如所筆發墓驗之,果得范公鎮所撰志銘,摹以蠟紙,副吾家乘,願為銘樹石以表墓道。』燧受讀之。其先潁川人,唐遷於京兆。廣明中避亂於蜀,家眉之青神。其可系者,瓊生延祿,延祿生贈兵部侍郎顯忠,兵部生希亮,即太常公。太常生京東轉運使忱,轉運生簡州司士參軍揮,司士生金儒林郎灝,儒林生國子監丞克基,國子生耀州三白渠規措使仲謙,規措生皇東平勸農使膺,農使生嘉議大夫建康路總管兼管內勸農事,則元凱也。子敬立。最之凡十二世。
聞者慨息,以為非清風素望之門,孰能完有家乘,得其傳次如是之多哉!燧曰:是足為多乎哉!苟推其世德而上之,之十二世者又十二世而一耳。嘗讀太史公書,至其敍傳於司馬氏受姓所從,上起顓頊,子孫官居功烈文辭,下及其身而止,豈顯親者不嫌自明宜然耶。故燧例之。繇譜,姚氏亦遠本曰黃帝生昌意云云,其自軫至機三十九世,晜弟列者止書其傳,自廣明至治平實百八十七年,以三十年一易世率之,為六世,太常而上四世,其不可推知者二世耳。嗚呼!籍載以來,不隕其世德者,惟獨一門。吾姚氏則自梁高平令可系,而至今者二十有六世,其上則或絕或續,匹夫之家其可少覬哉!嗚呼!亦有甚可感者。古人為誌,納之壤下,必載其世次官勳,用備世變時遷,人有竊發,知為何代大賢君子,揜之不忍及其匶焉,初不預為裔孫克念其祖求徵而謀也。今元凱悼陳氏入蜀中微,太常公始震而耀之,亦其家之鼻祖也。故既發視玄石,而得其真,大封樹之碑,表墓道刻石人獸,如其始窆於三易代八世之後,亦古未聞者。故燧感之且敬焉。推吾遠本三千歲之上,皆有稽於竹帛者,詳次授之,非足止慰元凱,於生死而有知,亦必曰吾同姓表章及此,其庶幾乎孝子不匱,永錫爾類者耶?」
今按希亮即蘇文忠公嘗為其父子作傳陳公弼也。元凱得文公所為文,固已不朽,而其發墓得誌,不亦天地間奇事,曠數百年而難一見哉!吾葉之先,僅有傳家數語,其遺墓則惟自五世祖以下可知,蓋嘗踟躕嘅嘆於茲者屢矣。而吾友夏璣德乾所感亦同於予,嘗就予商確,有發墓求石之言,予未嘗不悲其志意之同,而固有未能之對也已。讀文公之文,感元凱之事,情何如哉!情何如哉!
李杜器識不同
編輯李、杜詩雖齊名,而器識敻不同。子美之言曰「廟堂知至理,風俗盡還淳」;「舜舉十六相,身尊道何高」;「秦時任商鞅,法令如牛毛」;「用為羲和天道平,用為水土地為厚」。其志意可知。若太白所謂「為君談笑靜胡沙」,又如「調笑可以安儲皇」,此皆何等語也。
幼善屬對
編輯今駙馬都尉周景文、前監察御史秦顒,耿恆庵尚書所薦士也。聞之恆庵,顒在邑庠年最幼,善屬對,有名御史謂曰:「穎悟聖門稱子貢。」顒即應曰:「聰明彰德說秦顒。」又聞季聰都憲雲,御史舉生員,縣官以季聰故教官子對,御史曰:「爾父為人師,有對乎?」答曰:「我君作民主。」大加賞異。華亭李志剛尚書子源初登第,孫桓垂髫見客,客曰:「令尊新進士。」桓對曰:「家祖舊尚書。」桓今為南京□府經歷。所聞如此者甚多,大抵異於人者,從幼不凡也。
虞邵庵三像
編輯吳江虞拳言家有邵庵三像,其一玉冠竹杖,其一有自書邈乎千載之贊,其一則歸休戴笠圖,有自書四律詩,今道園學古錄、道園遺稿皆無之。其詞曰:「浮雲滿空無所依,高岡獨行來者希。仙人冉冉遺松老,鳴鹿呦呦生草肥。伐木遠聞何處谷,傾筐近得故時薇。山中欲雨霧先合,此日先生戴笠歸。」「南園多竹暑氣微,遊來結屋相因依。掛巾石壁晝霧濕,沐髮池水朝陽晞。頻年車馬踐霜雪,六月裳衣無綌絺。隣翁問舊坐來久,此日先生戴笠歸。」「老去懸車百慮灰,西風獨愛菊花開。田家酒熟邀皆去,茅屋詩成懶更裁。欲及天清餐沆瀣,要觀日出上蓬萊。赤松有約應相待,此日先生戴笠來。」「莫問鄉人駟馬車,老身全不要人扶。雲霄一羽山頭杜,風雨孤村海上蘇。薄命長饞尋積雪,多情破帽落輕烏。莫圍玉帶垂朱紱,此是先生戴笠圖。」
高昌王世勳碑
編輯高昌王世勳碑,虞雍公敍之詳矣。此碑尚存副,在帖睦兒補化之五世孫宣府前衛指揮使寧家。蓋帖睦兒補化二子,長不答試里嗣,亦都護高昌王尚阿哈也。先忽都公主卒,傳子和賞;次子伯顏不花的斤,字蒼岩,為太常典簿,鮮于樞之甥,官至江東廉訪副使、浙東宣慰使,介立不羣,草書逼真舅氏。和賞嗣亦都護高昌王,鎮甘肅。國朝洪武三年,宋國公西征,全部士馬金印歸附,除和陽衛指揮同知,洪武七年卒,賜葬聚寶門外。子偉字懷英襲職,後調宣府前衛,卒,子永傳。寧雲,偉之姑妙光,適莽速者,前廬州宣讓王世子之子,廿五孀居。偉遺腹子,三歲母亡,賴姑以生;寧亦遺腹子云。
曹濮河水之患
編輯馮昱御史,濮州人。雲曹、濮受河水之患極慘,間有發地深數丈,見全骸兩兩臥土炕尚分明者,蓋水至,頃刻間不能避也。又雲父老言水多自三年至,如洪武三年,永樂十三年,正統十三年,皆是也。其亦異哉!
煙墩收貯糧食柴水
編輯景泰三年四月十日,獨石都督孫安奏墩軍言永樂年來每墩有預備餘糧二石,柴水一月,遇警食用,乞如例。金榮襄時為戶部,以未審有無事例,查行宣府守臣,亦云查無見行。近■〈門外充內〉纂修舊冊,內永樂十年七月十二日巳時總兵官武安侯欽奉勅書:「各處煙墩務要增築高厚,於煙墩上收貯五箇月糧食柴薪,並置藥弩於上。就於煙墩傍邊開井,井外包圍煙墩相平,使外面望之只是一箇煙墩,不知其中有井,務要堅厚,勿致坍塌,欽此。」此事與鄧錤交易銀兩事頗類,但墩傍開井一事本難行,至今無能行之者,不知當時武安曾覆請否。
糾劾多出上旨
編輯山西參議孫敬,前兵科給事中,雲天順中,科道糾劾,多出上旨,或召對面諭,且戒以勿泄,賜酒饌而退,亦或賜果核焉。其劾安遠侯柳溥西邊玩寇章,出內府揭帖,蓋閣中人筆也。且雲上或先扣問茲事可否舉劾,英皇之盛德其至矣哉。
三母俱被榮命
編輯國朝定製,母止封兩人。正統中曹文襄公陳情,乞封前母,詔從之,不為後例。景泰七年冬,盛亦冒昧自陳,蒙恩得封前母。天順改元四月二十七日,命下,今上龍飛,為天順八年,是年八月,盛自東廣赴闕。時僉都御史已逾二考,吏部以聞,而先母淑人、今老母太淑人復俱被榮命。聞之得封前母者甚少,而封母三人者尤少,如鄒侍郎幹等皆未得如願。噫!上之德如此,盛何以為報也。
堂上官出自甲科
編輯近年論兩京堂上官出自甲科者,以宣德五年為最,次則正統七年,五年至尚書者楊寧江淵薛希璉蕭維禎□□□□尤未若七年則今姚尚書白尚書王尚書一時聯官,尤為罕見也。
結銜有一定之序
編輯故事,朝官結銜皆有一定之序,近年有初拜一品即書光祿之銜,且雲掌文淵閣事。夫文淵供事始於文皇,當時無此名,且閣在御府大內,非人臣所可掌也。又有三品官,以繇從二品外陞書進通奉大夫者,予皆不知其為何說也。閣老三楊先生止書同知經筵事,以知經筵屬英國,蓋亦崇尚勳德之義,今亦異矣。
偏忌不喜甲科
編輯人性好惡偏忌,雖中人以上不能變。石璞太保、寇莊愍左憲、年尚書富,皆一時顯官重任。三人皆不繇甲科,皆不喜進士。石在工部,遇觀政進士如無人。郎中龐勝言,年尚書一日越常規於考滿主事三人各考論一道,稍劣者輒叱曰:「爾進士為此文耶!」展毓御史亦云寇公考進士,問刑者詬駡不已,至屢有撻辱,而遇監生,則每溫言改容導之。因念楊文貞公布衣教職,官至帝師,且擅當時文柄,而其於進士科第,其稱豔夸道,蓋拳拳然,世傳其詩文可考也。信乎人之材量器識不能同也。
桂孟平六詩
編輯睦人桂衡孟平,錢塘儒學修業齋訓導,遷山東,轉谷府奉祠,後卒於長沙。予嘗得其詩文手稿一帙,皆紙背也,蓋洪武二十年在錢塘學館所作。其正則其學者日課題目,製作字畫,皆有可觀。予既幸其稿之遇予,而又懼夫久而逸也,命萬全訓導張升選得六篇焉。其送王惟中代屠先生云:「秋來忽得桂衡書,又報王郎去聽除。若有鄉情須記我,便生官況也從渠。山中歲月三逢雁,客裏饔飡兩饌魚。此去上林方較獵,要圖奏賦識相如。」其蘇李泣別云:「我生自恨不如死,君死誰知更得生。十九年前今日淚,都無一滴為功名。」送孫性初主簿興化云:「新柳色未勻,北郭鐙盡試。買舟吳山驛,送子為貢士。楊柳陰滿地,荷葉大如錢。送子浙江亭,去作閩中官。為士必作官,未有如子快。讀書取青紫,信若俯拾芥。雖繇讀書力,亦荷明主恩。子尚夙夜思,何以答至尊。惟皇有大誥,善惡靡不載。善者子當師,惡者子當戒。恭惟大誥言,昭若日月懸。為民父母者,不出於此編。子能遵守之,萬無一不濟。豈惟免疵癘,亦可長富貴。父母願子安,師友願子賢。子有萬金書,到任及早傳。」其九日陪陳廣文貢有道游伏龍岡新庵云:「久客思歸未賜環,登高且上鳳凰山。空將青眼看重九,不見黃花露一班。老境更從天卜健,僧房常許客偷閑。廣文不是無官舍,那得清幽似此間。」其春暮云:「忍將愁眼看韶華,桃李無言日自斜。晚白菜肥蠶出火,冬青花落燕成家。歸田誰復如賓饁,入室今惟對影嗟。無可奈何聊且睡,不勞春夢繞天涯。」 【 時孟平喪偶。】其雲濤軒云:「高臺圖畫自天開,下有軒居亦壯哉。雲氣四時多似雨,濤聲八月大如雷。直看槎泝天潢去,莫遣舟來雪夜回。擬待他年具輕檝,中流小試濟川才。」其安節堂云:「晚節何繇得此安,阿兒能孝母心寬。蝤蛑曉饌來江浦,絡緯秋聲上井闌。松柏耐於花易過,衣裳偏是綵宜看。登堂為爾歌眉壽,春酒香濃奈子丹。」
懷來石橋遺址
編輯今懷來城東南舊石橋遺址,壞柱猶存。聞之故老雲,橋前元所建,甚宏壯,欄楯狀刻虎形,俗因名五虎橋,又名白虎橋。洪武中,文皇帝兵北出道此,厭其名,即命毀之。今城隍甃築,皆是物也。又聞如狼山,如土墓、豬窩等處,當時皆不駐營,居人多能言其事雲。
宣府儒學聖像
編輯宣府儒學聖人土像,初譚總戎以銀帛作心臟之屬,不久盜穴其背而去,後易以錫,最後惟易以帛,而莫不然,蓋今凡五易矣,未可止也。因悟古人作主之意,【 「悟」原作「語」,據明弘治本改。】無論其他,即此一事,亦足知其可行而無弊也。嘗見兵後復守獨石等八城,人家瓦屋中脊無不斷裂,蓋流俗,凡建宅第中,脊中或置銀錢故也。又凡厚葬,墓園多遭盜發之慘,蓋亦是耳,可不戒哉。
國初孔廟、城隍皆木主,今雖太學,亦皆以像塑為常,不知其自何時始也。豈亦流俗傳訛,襲弊而然乎?頗聞廣州城隍廟舊設木主,景泰中太子太保左都御史今冢宰王公易塑像雲。
於節庵夫婦畫像
編輯於節庵養子於康,頗好聚圖畫。天順中自邊宥還,將以節庵柩歸葬於鄉。一日無聊中坐裱褙巷人家,見賣畫人負數軸來,呼而取觀之,則兩軸者節庵夫婦畫像也,納微價而得之。初,節庵家圖畫皆被籍,自分不可得矣。蓋同時籍入者,太監盧永後被旨宥免,籍物皆給還,兩畫像乃誤給還盧氏物也。若于氏有此事,不亦一奇幸哉。張郎中座中言如此。
史記所載非實
編輯史記所載,如紂囚西伯於羑里,閎夭求美女文馬奇怪物以獻,乃赦西伯,又雲西伯陰行善,此類甚多。嘗以為閎夭事未必實,陰字未必當。此史遷之所以為史遷,去六經遠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