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 江漢集
卷十三
作者:黃景源
1790年
卷十四

神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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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匡輔國崇祿大夫、議政府左議政、領集賢殿經筵春秋館事、世子傅、文敬許公神道碑銘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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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氏世家慶州河陽縣,自康安始見於譜。後七世,大將軍以淸嚴爲世聞家。公,大將軍之玄孫也。曾祖諱,判典客寺事,贈資憲大夫、吏曹判書,曾祖妣安氏,贈貞夫人。祖諱允昌,都官正郞,贈崇政大夫、贊成議政府事,祖妣李氏,贈貞敬夫人。考諱貴龍開城尹,贈大匡輔國崇祿大夫、領議政府事,妣李氏,贈貞敬夫人。

都官外祖文成公安先生孔子以下七十弟子像,始修國學,置奴婢,春秋釋奠。故都官習於俎豆,知節文,馴行方正,有外祖安先生風。自王氏時,士大夫皆宗浮屠,而許氏獨上儒術,好禮儀,繇都官始。

公諱,字仲通,幼師事權文忠公,彊學有文。康獻受命,充左補闕知製敎,改奉常寺丞,居六年,遷成均館典簿。恭定卽位,入司憲府爲雜端,坐言事,貶補判官完山府。未幾,召拜吏曹正郞,遷內書舍人。又以事,貶知寧越郡事。明年,遷直集賢殿、兼世子左文學,改敬承府少尹。明年,遷直藝文館,以司憲府執義,從世子朝京師,充書狀官。世子還,以右輔德,判司贍寺事。

趙文忠公下巡軍獄,公坐繫,流於春州,居數月,下敎特釋,授敬承府尹。遷禮曹左右參議、兼儀禮詳定提調,遷入吏曹爲參議,改兵曹,陞漢城府尹。明年,以禮曹參判、兼藝文館提學ㆍ奉常寺提調,出爲開城副留後、兼京畿觀察使。

莊憲卽位,由恭安府尹,陞禮曹判書。居四年,改參贊議政府事,遷拜爲吏曹判書。居六月,復拜參贊、兼世子賓客。宣德元年,復入吏曹爲判書。居三年,陞判中軍都總制府事,進贊成議政府事,復入吏曹爲判書。明年,判中樞府事,改兼禮曹判書。正統三年,拜大匡輔國崇祿大夫、議政府右議政,陞左議政、領集賢殿經筵春秋館事、世子傅。

洪煕宣德以來,天子明聖,海內無事。莊憲踐阼三十年,敬承皇朝擧賢材,以弘至治。公家世篤於儒術,嘗欲隆庠序之敎,肅名分正喪祭,屛斥浮屠,遵守古制。故自補闕至爲相,朝夕諷議,未嘗不先明治體,黜去權數,一切出於先王之政也。

於是乃修續《六典》,固勸人主專任,使寬刑罰,止絶諛佞,爲國家萬世之慮,與皇朝俱饗太平,人皆謂王佐之才也。初,成均不立學舍,公上書曰:「學者春誦而夏絃,古之制也。然國家不立學舍,則學者雖欲絃誦,不可得也。」莊憲乃命立學舍。公又言:「古者聖王立四學,以敎禮樂。今國家旣立太學,宜下敎,又立四學,使學者皆治禮樂。」莊憲從之,又命有司立四學。

民有上書告其縣令之犯法者。公啓曰:「禮者,防民以章其尊卑之分。故《記》曰『貴賤有等』,此之謂也。今吏民疾其縣令,得一瑕釁,輒告之,苟無其防,君不得而畜其臣,父不得而畜其子,不可以不嚴其防也。」莊憲下敎,凡吏民告其縣令、觀察使者,皆抵罪。

恭定薨,議羣臣服斬衰三年,旣葬釋衰。公駁曰:「君喪,苴絰菅屨,自世子達於卿士,是君臣同服斬衰也。今聖上慈孝篤至,冠繩纓,以終其制,而羣臣服衰五月,纔卒哭,乃服吉服可乎?請令羣臣陪祭原廟,皆衰絰,以終三年之制。」敎曰:「可。」

明年四月,天子遣內官劉景、禮部郞中楊善賜祭。使者入臨廣孝殿,見百官皆服衰絰,陪王祭,謂祝曰:「是中於禮矣。」初,諸功臣爲恭定,就浮屠寺,設經齋,名曰「水陸」。公啓曰:「禮,大夫不敢祖諸侯。今諸功臣,雖自謂忠於國家,安敢以浮屠之禮,饗先王乎?福寧殿設水陸,翰林學士作齋文,非禮之正也。況功臣設先王位於下壇,何其褻也?夫壇廟祭祀之禮,有正制,不可踰也。今殿下方嚮儒術,罷經行僧,獨功臣猶爲先王設水陸,豈不惜哉?」上稱善,命罷水陸。

議者請改婦人服,公以謂:「《儀禮》:『女次,純衣,纁袡。』次者,髢也;純衣者,絲衣也;纁袡者,裳下緣襈也。言純衣而不言純裳者,純衣之下,纁袡爲裳也亦明矣。然則女服純衣而纁袡,合於古制也。臣奉使嘗過闕里,見壁有婦人圖像,純衣、纁袡,如本朝婦人之服。此古制猶可徵也,今不當改。」上以爲然,遂不改婦人之服。

參贊金漸莊憲親引獄囚而審覈之。公駁曰:「《王制》:『司寇聽之,告於王,王命三公參聽之,三宥然後制刑。』故王者,分職授官,各有攸司。《周官》曰『各麗其法,以議獄訟』,此之謂也。今參贊請引獄囚親決之,不顧治體,將焉用有司爲哉?」莊憲曰:「卿言是也。」又言:「萬幾之務,宜自總攬,固不可委之臣下。」公駁曰:「古之明王,勞於求賢,逸於任人。《說命》曰:『恭默思道,夢帝賚予良弼。』此高宗勞於求賢也。《畢命》曰:『嘉績多於先王,予小子垂拱仰成。』此康王逸於任人也。故君之於臣也,任則勿疑,疑則勿任。今殿下宜擇大臣,俾率六卿而責其成,顧不當內挾權數,下行臣職也。」莊憲曰:「善。」盛怒,公色益和,辨說從容以折之。莊憲以此知其賢。

初,公請立久任法,集賢殿以爲不便。公盛言:「虞舜任賢以治天下,而三考黜陟幽明,爲其要。此九功之所以敘,而九歌之所以成也。今臣請立久任法,議者喧然。或以爲有害於民,或以爲先王之法不可改,異言蜂起,願殿下行臣之議,主錢糓者三年,郡縣六年,久其職,然後考績,以明黜陟。」上命公立法精密,堅守不變,中外晏然,萬民樂業,而官吏奉職益謹。

公以爲:「自古國家立法輕者,其命遲;立法重者,其命速。命之遲速,惟在於法之輕重。今國家受命百年,行仁義,不上刑罰。然立法猶有重者,非所以宣養國脈也。」乃定《六典》,凡罪人非逆惡者,毋收孥,不緣坐者,兄弟、子孫、宗族、姻婭,皆不錮,諫官、侍從、士大夫坐事當杖者,皆聽贖。峻刻之政,無不掃除,刑罰始平,而仁德施及無窮,公力居多。

知申事安崇善等請作樂章,歌聖上守文之德。公乃與孟文貞公思誠等爭曰:「《周頌ㆍ昊天有成命》與《執競》篇,皆康王以後之詩。是周公作樂歌詩,未嘗美成王之德也。高帝初作《安世房中歌》,武帝又作《象載瑜》及《天馬詩》,太宗作《七德舞》,是美當世也。然王者建中和之德,作歌舞以遺萬世,豈可遵故事乎?請以《周頌》爲儀則。」上納其言,命館閣,毋頌當時作樂章。

公嘗明國家利害,不求近功,不務小仁。初,莊憲命判中樞院事崔潤德李滿住婆豬江。公諫曰:「滿住桀黠之種也,世世結黨,以報其怨,罪當伐。然禮,諸侯賜弓矢,然後征之;賜鈇鉞,然後殺之。今天子不命之徵,則滿住雖有大罪,烏可伐乎?」

已而潤德婆豬江,掠其人口,滿住遁。天子聞之,卽賜勅悉還人口。忽剌溫陰結滿住,侵北邊,莊憲下敎招撫之。公又諫曰:「忽剌溫各分散,無以羈縻。且天子置建州衛,屬之外徼,今殿下義無私交,豈宜使人招撫哉?」後二十年,天子遣使忽剌溫董山招撫之跡。乃命刑科給事中陳嘉猷賜勅戒諭。

對馬州奴商賈數千人,雜居海堧諸郡縣,出入無常。公啓言:「奴陰狡有野心,伺國之釁久矣。今不斥逐而慈育之,俾安其巢,安知羽毛之不長成也?」莊憲下敎,發還之。後百餘年,奴歲居東萊館,爲國家患,士大夫至今服公之能遠慮也。

公兼禮曹,嘗引疾乞骸骨歸,上不許,特遣內醫往視之,存問交道。及爲相,上箚請免,又不許,命賜几杖。明年疾革,請見都承旨,上惻然,命都承旨金墩往視。公屛左右,與語國家重事,未嘗一言及其私。卒於正寢,享年七十一。訃聞,莊憲率百官擧哀,輟膳、罷朝三日,賜弔祭,謚曰文敬

公始以辛禑九年進士,爲中郞將,擧丙科,補典儀丞。入本朝,見知於恭定,始拜吏曹正郞。時恭定嘗閱文臣簿,見公之名,下敎曰:「吏曹得人矣。」遂授之。

恭定親狩,令郡縣置講武塲,公流涕爲恭定言曰:「講武,雖不可廢,然殿下馳騁原野,猛獸幾何其不犯羽旄也?」恭定感動遂止狩。嘗謂莊憲曰:「許某眞宰相也。」其後莊憲侍宴離宮,恭定以手拄公肩,顧謂莊憲曰:「此予柱石也。」

公在朝,多所補益。嘗建議存恤舟師,減平安郡縣田祖,省畿輔貧民徭賦。又請置修城之官,先築濱江七鎭城,皆見施行。

公爲人淸愼端重,雖倉卒,不失繩墨,好學問,日誦《中庸》、《大學》書。尤精於禮,自太廟、社稷、城隍、山川祭祀之事,朝聘賓客、蒐狩軍旅、視學釋奠、養老乞言之制,至士庶人冠昏喪葬、鄕射鄕飮之儀,一皆考正,翕然合於《周官》節文。

獨貢擧猶襲制,公慨然言於莊憲,請先經術,後辭章,作成人材。上未及改貢擧法,而公已卒矣。然學者知好經術,而子諒純粹,正直高明之士作,實由莊憲與公表章之功也。《詩》曰:「豈弟君子,遐不作人?」其是之謂歟。

公以正統四年冬十有二月壬寅卒。明年春三月庚申,有司具儀衛,葬於原平府向陽里之原。景泰三年,配享莊憲廟庭。

寧海朴氏,大司憲之女,生子二人、女三人:子長曰,參贊議政府事,坐金宗瑞死,謚爲貞簡;次曰,良醞署令;女長適弼善崔有悰;次適平山府使鄭箴;次適正言尹彌堅貞簡公生子三人:長曰,次曰,次曰。良醞生子一人,曰敬同。曾孫以下若干人。

景源先祖翼成公與公同時相莊憲,爲國元老,及旣卒,俱配於廟。故景源慕公之德,而不敢忘也。今年秋,公十二世孫某等,以故藝文應敎南公秀文所爲誌表,乞銘於碑,景源再拜,不敢辭,遂爲之銘曰:

顯允許公,旣亮且直。率履有繩,型仁有墨。

昔在宣德,輔我莊憲。正色山立,其言侃侃。

莊憲曰咨,修予《五禮》。制度休明,惟汝是啓。

莊憲曰咨,煕予《六典》。律令寬綽,惟汝是譔。

凡百君子,各專官守。吏安其位,民樂其畆。

上下有秩,節文孔懿。王朝之儀,自公始備。

苛政旣除,四方永淸。國步無疆,由刑之平。

維時三楊,爲帝保衡。考其賢能,孰與公爭?

公居相府,仍乞骸骨。治成告老,其志則哲。

念余先祖,與公同時。銘公之墓,先祖是思。

輸忠奮義翊贊景運開國功臣、輔國崇祿大夫、門下侍中贊成事、同判都評議司事、兼判刑曹事ㆍ判義興三軍府都節制使、靑海伯襄烈李公神道碑銘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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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二十有五年,康獻卽位,策輸忠奮義翊贊景運開國功臣襄烈李公,爲靑海伯,加輔國崇祿大夫、門下侍中贊成事、判刑曹事。公固辭,歸於北靑,留不返。建文二年,恭定特拜右侍中,遣承旨召之,不至,恭定猶賜功臣祿,以終其身。四年夏四月癸亥,卒於北靑,賜弔祭,輟朝二日。永樂八年,命配享康獻廟庭。

公諱之蘭,字式馨北靑人也。初諱豆蘭,姓佟氏,入國朝,賜姓李氏。曾祖浮海,以功封五千戶。至公皇考諱雅遠,仕女眞,官至征西大將軍。公旣貴,贈補祚功臣、領議政府事。

初,征西在女眞時,有大星垂於井甃。望氣者曰:「此啓明也,其下必生魁傑人。」已而公生。及旣壯,爲人勇敢善騎射。

至正中,康獻從征古匡城懿妃崔氏夢老人來言:「價江有射者,伯王之輔也。」會公射鹿價江上,康獻一見大奇之,結爲兄弟,以神德王妃康氏兄女,妻之,每出師,必與公俱,公由是知名朔方。

辛禑西狩至大寧,命武臣射,以白金二寸爲之的。康獻射輒中其的,甚喜。公白康獻曰:「神武何示之遽邪?」康獻以是多其智。

蒙古丞相納哈出率數萬騎,入洪肯,公引兵踰咸關嶺,大戰良久,乃收兵。明日,又與納哈出戰於哈蘭大野中。納哈出揮矟直前,康獻陽北。納哈出令敢死士追之幾及,康獻垂身若墜馬,仰射其腋,公夾擊之。納哈出望見康獻,乃注矢,康獻起立馬鞍上,矢出胯下。公又突前捍衛之,納哈出知不可敵,卽遁去。

奴夜襲江都城,殺府使金仁貴,由窄梁昇天府,中外大震。率妃嬪欲出奔,兵衛環立闕門外。公從康獻,自海豐疾趨昇天,有銳將踰白馬山,犯公陳。公乃抽矢射殺之,奴遂遁。

未幾,樓船五百艘入鎭浦,屠燒郡縣,又入湖南,陷雲城,屯引月驛康獻諭公曰:「湖南千里之塗,死者相枕,爾力戰以灑此恥。」公整兵馳至鼎山奴將引矟直躡康獻後。公躍馬疾馳,大呼曰:「請視後。」康獻回身未及視,公已抽矢射其將,立殺之。

阿其拔都年僅十五,勇冠諸酋,奴推爲上將軍。康獻命公生得之,公曰:「不殺必傷人。」因趣戰,阿其拔都著重甲,不見頸面。康獻諭公曰:「我中其胄,爾中其面,阿其拔都可殪也。」旣而康獻中其胄,墜之馬下,公乃射,阿其拔都竟殺之。於是奴皆大哭,棄兵遁去。

女眞將軍胡拔都,率四萬騎入端州。公方居母夫人憂,康獻使人言於公曰:「社稷將危,爾雖在憂服之中,爲予起復,擊拔都可乎?」公哭且拜,遂從行。康獻以公爲先鋒,與拔都戰於雄城,大破之,拔都亡去。康獻曰:「李某臨陣勇敢,無出其右也。」端州旣平,公釋甲以終母喪。

靑松伯沈公德符奴於中門嶺,敗績,奴遂屯兎兒洞康獻率師至哈蘭,部署諸將,選精兵伏於山中。公乃與趙英珪等百餘騎,按轡徐行,奴怪之,不敢犯。已而康獻令出戰,公遂先登引致之,奴直犯康獻陳。於是康獻陽退兵,入於伏中,乃反兵射殺奴。公又躍馬馳擊之,伏兵且起,奴軍無不披靡,自咸關牛頭山三十里,殭屍蔽野。

當是時,公以勇敢雄朔方,蒙古諸族皆慴伏,奴亦遁,五十年不敢窺邊。故康獻佐命之臣,公名最盛。

辛禑出師犯遼東,以康獻爲右軍都統使,公爲元帥,發浿江,次於威化金完賜璽書,趣令進兵。康獻諭公曰:「脅三軍而犯天子,此悖義也。與其得罪於天下,曷若班師,以安一國之元元乎?」公對曰:「天子誠不可犯也。師不度爲正也。」於是康獻遂班師,國人大說。

益陽伯鄭先生夢周,見王氏社稷將亡,內憂傷,與金震陽謀竭力以扶王氏恭定置酒,益陽伯悲歌自誓,諸將勸公擊殺之,公正色曰:「益陽忠臣,吾何忍賊害忠臣,以自陷於不義哉?」其後高呂趙英珪等殺益陽伯,而公不與也。

康獻開國,命公爲都兵馬使,鎭朔方,風諭女眞,而綏來之。女眞皆願爲國民,服征役,納租賦,無敢後期,數百年被髮之俗,始襲冠帶。由長白訓春江千餘里,皆入版圖,公之功也。

初,策功臣,賜公鐵券,公稱疾,閉門不出,諸公卿爲之嗟歎。康獻夜宴於新宮,召功臣飮,命伶人歌《文德曲》,諭公曰:「寡人之至於斯,卿等之功也。」公謝曰:「章大義,以基天命,殿下之德也,臣何力焉?」

其後康獻遣近臣召入臥內,問羣臣諸將賢不肖。公因言:「鄭道傳姦,必不令終。」及公旣歸,道傳誅,始知公之有先見也。

恭定嗣位,以公能辨道傳姦,又策推忠秉義翊戴定社功臣靑海君。公旣卒,又策奮忠効節同德佐命功臣,謚曰襄烈

公容貌靜和端麗,如婦人。及爲將,威震四方,其大節不可奪也。歸北靑十年而卒,享年七十有二。以其卒之年,某月某日,葬於府東晏臺之原。

象山郡夫人谷山康氏,禮儀判書普戴之女,卽神德王妃兄女也。有子四人:曰和英,判刑曹事;曰和尙,判工曹事;曰和美,判漢城府事;曰和秀,禮曹參判。玄孫挺豪,以修撰,論金安老,坐貶死。七世孫僉節制使希唐,先登擊奴,死於白㙮。靖社功臣忠壯公重老,討李适,死於豬灘希唐子出身三立,禦敵於鶴浦,亦能死之,豈皆有公之遺風歟!

公自朔方從康獻,爲諸將首,百餘戰,北逐蒙古,南挫奴,懷柔女眞,闢地千里,能守義不犯天子,不殺忠臣,可謂賢矣。

然去就出處之際,其志微,人莫之識也。當恭定之遣承旨也,公預聞承旨之來,招浮屠持刀以待。及承旨入宣諭書,公冠帶拜而受之,卽庭中,焚其冠帶,因斷髮,唯存其髯。嗚呼!名果可逃邪?豈髮不斷不可以逃其名邪?百世之下,其必有知公之志者矣。

公苗裔慶遇益新枝植等,謀所以立碑於墓者,今年四月,枝植等以北靑府使某侯之書,來乞銘。銘曰:

桓桓襄烈,奮於朔方。佐我康獻,戎旅是揚。

康獻聖武,寔天所降。濯征四國,惟公之從。

公伐山戎,烝徒捷捷。羣醜稽首,莫不震讋。

公伐島夷,彤弓有煇。殲彼大首,奏功不遲。

北邦旣靖,南土旣寧。叴矛龍盾,有駿其靈。

不庭,於進師。公曰天子,不可犯之。

益陽矢死,將加以刃。公曰忠臣,如何不憗?

惟公秉心,質彼明神。顯顯其義,赫赫其仁。

金鉞所臨,女眞來王。懷柔千里,廣我昄章。

公有大勇,匪直也戰。舍彼朱芾,曾莫之戀。

恭定嘉之,徵公於野。皇皇璽書,竦動里社。

公拜受書,乃焚朝服。乃斷其髮,乃絶爵祿。

北山巖巖,潢水瀰瀰。休矣明哲,令聞永垂。

從食太廟,其澤孔長。我作銘詩,刻示茫茫。

故奉常正卿、平壤郡開國公、食邑二千戶、新羅國上將軍金公神道碑銘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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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源旣爲慶州尹,明年三月,其長老柳宜健等來告曰:「有唐奉常正卿、平壤郡開國公、食邑二千戶、新羅國上將軍金公葬在西嶽原。舊有大碑,咸亨中立於墓隧,而石刻歲久剝缺,其功德,今不可考。諸士民各出其財,更具石,欲得當世之有文章者,爲之銘辭。今夫子來爲州尹,宜健等敢以爲請。」

謹按金公庾信杞谿人也。曾祖仇亥金官國王;祖武力新州總管,獲百濟王及其將,斬萬餘級;父舒玄梁州都督、安撫梁州諸軍事。公年十七,見百濟高句麗侵軼國疆,慨然有削平二國之志。

武德中,都督率師數千人,伐娘臂城,師大敗,死者甚衆。公怒馬拔所佩劍,跳深坑,擊高句麗,斬將軍,提其首而還。都督見之,遂乘勝,斬五千級,生擒千人。城中恐懼,皆出降。公由是名聞三國。

初,百濟兵入梁州,公子春秋所愛女與其夫品釋死之。公子欲乞平壤兵以報百濟,爲公言曰:「春秋聘於高句麗,若見殺,則子來救乎?」公奮曰:「公子不還,則庾信請率精兵,入車門,踐高氏之庭。不如是,則何以復見公子乎?」春秋大悅,卽噬指,與公爲盟,入高句麗。六十日囚於獄中,不得還,公募勇士三千人,慷慨語曰:「公子入高句麗爲所囚。爾三千人其可不沫血蹈難乎?」衆皆曰:「敢不從令?」遂建議伐高句麗。會諜者浮屠德昌高句麗曰:「庾信建議,將出師以救公子。」高句麗厚禮公子而歸之。

貞觀十八年,公爲上將軍,伐百濟,拔其七城。居四月,百濟盛兵屯界上,謀犯王城。王大恐,命公趣行。公繕兵卽日西征,其妻子皆出門外以遲之,公驅馬不顧而去。及至界上,百濟人望公兵衛,不敢犯,於是乃退。

公子歸自高句麗,入乞師,太宗皇帝曰:「聞爾國有庾信者,爲人何如?」公子對曰:「庾信雖少有才智,然寡國不藉天威,則百濟豈易除邪?」太宗曰:「新羅忠順,誠君子之國也。」乃詔將軍蘇定方,帥師二十萬往征百濟

是時公在梁州軍,飮酒作樂,若無意於軍事。州人謗之曰:「三軍晏居日久,騎有餘勇,步有餘銳,可以一戰,而將軍恆醉奈何?」公聞之,知民可用,請伐百濟,以報梁州之役,王許之。公遂簡兵,入百濟百濟以卒逆拒之。公佯北至玉門谷,伏兵發擊其前後,大敗之,獲百濟將軍八人,斬一千級。

乃遣使者告百濟曰:「忠臣品釋及其妻烈女金氏死於爾國,埋骨獄中者七年矣。今爾國將軍八人,爲我所獲,匍匐請命,庾信以鄰國之義,不忍殺之。今爾國發一使者,送死者二人之骨,易生者八人可乎?」百濟仲常言於王曰:「骸骨留之無益,可以送之。」乃函品釋夫妻之骨以歸之,公立遣將軍八人還百濟

明日,乘勝拔百濟十有二城,斬二萬級,虜九千人。未幾,又入百濟境,拔其九城,斬九千級,虜六百人,論功進上州行軍大總管。公子春秋歸自,以定方兵二十萬,來攻百濟,語公曰:「春秋生還本朝,復與公相見於此,豈非命邪?」公對曰:「庾信仗國威靈,與百濟交刃而戰,拔其城二十有一,斬首虜三萬九千六百人,使品釋夫妻之骨得反鄕里,此天也,吾何力焉?」公子終身感其義。

二十二年,百濟兵入石吐城。公分其軍爲五道,以禦百濟。有水鳥飛過公營,諸將士以爲不祥。公謂衆曰:「今夜必有百濟人來諜者,堅壁毋動。待明日,援兵大至而後戰。」諜者聞之,告百濟百濟將軍殷相等疑有援兵,不敢擊。於是公自道薩城,出旗趣戰,五道兵前後合攻,殺將軍殷相等十人,虜將軍正仲等百人,斬其卒八千九百八十人,獲馬萬匹。將軍正福,以其兵一千來降,皆釋之。

永徽五年,王薨無嗣。公言於朝曰:「公子春秋當立。」羣臣皆曰:「微將軍,孰建大策?」乃迎春秋,入卽位,三國翕然稱賢王。明年秋,公伐百濟,告於王曰:「百濟無道,其暴虐甚於,此王者伐罪之時也。」王以爲然。

顯慶五年,大興兵,將伐百濟,會天子詔大將軍蘇定方,率樓船軍十三萬,次德物島,遣使者文泉來告。王乃與世子法敏南川,以公及眞珠天存爲將軍,具船百艘,載兵士,會定方軍於德物定方謂世子曰:「世子陸行,以七月十日,會於百濟城。」世子來告,王率將士至沙羅定方軍入伎伐浦,海岸泥濘,不可行。乃布柳席以出軍,圍百濟城。公潛師奪扶蘇山百濟亡,公功居多,天子下詔褒嘉之。

定方謂公曰:「吾欲分百濟之地,爲公食邑,何如?」公對曰:「大將軍以天子兵,滅百濟,報下國之讐,慰寡君之心。寡君及一國軍民蹈舞不暇,而庾信乃受食邑以自利,非臣義也。」遂不受,定方以是知其忠。

龍朔元年,定方率師征高句麗,公從戰,次於南川百濟王從子福信,據甕城遮,三軍不得直前。公進兵薄於城下,遂圍之,未幾,城陷。公於是引兵而前。

王遣使迎勞定方平壤定方曰:「定方受命,涉大海入高句麗,艤舟海門者踰月矣,軍不至,糧食且絶,定方烏得以不歸乎?」王患之。公流涕曰:「國家有事,臣雖死,義不可避。請入平壤,從師一戰而死。」王大喜,執公之手,且泣曰:「得公賢弼,寡人可以無憂矣。」公旣受命,卽閉戶焚香齋戒,然後行,士卒感動。

明年正月,入平壤,至七重河,諸將懼莫肯先登。公揮戈先自乘船,遂渡河,兵威甚盛,糧道不絶。抵䔉壤,與諸將誓曰:「庾信旣滅百濟,又進兵千里渡河者,欲藉天子之力,滅高句麗。願諸將翕心一力,破平壤,以奏成功。」諸將皆曰:「敢不遵將軍之命?」至獐塞,會天大寒,公露肩策馬前驅,士無不努力赴敵,皆流汗不知其寒。遂踰險,次於楊隩,公先使庶子軍勝定方營,餽軍糧,定方大喜。

高句麗陰遣精兵伏瓢河,伺公渡岸。公軍少,乃積柴草,夜燃之,使煙火百里相屬,以桴鼓繫於牛尾而搖之,牛驚走,桴鼓俱鳴,高句麗遂不敢犯。公旣渡岸,分諸軍擊高句麗,大破之,斬萬餘級,虜將軍一人而歸。

後八年,公弟欽純平壤,將行,從公受方略,滅高句麗。王敎曰:「庾信率師平二國,功績茂焉。」其予食邑五百戶,賜輿杖,上殿不趨。天子遣使冊平壤郡開國公,詔公入朝,不果行。

百濟旣亡,其大夫黑齒常之遲受信任存山,復百濟二百餘城。公治軍凝然不動,出奇計,授劉仁願以平之。

後九年,公寢疾病。王臨問爲之泣下,曰:「卿疾如不可諱,於社稷何?」公對曰:「臣愚不肖,賴殿下用之不疑,故得成尺寸之功。今三國旣爲一家,可謂少康。然自古繼體之君,鮮能有終,願殿下疎遠小人,親近君子,使基業垂於無窮,則臣死亦無憾矣。」

咸亨四年七月一日,卒於正寢,享年七十九。訃聞,震悼,命有司賜帛千匹、租二千石,賻恤其家。葬之日,特賜鼓吹一百人,以備軍樂。又賜民戶,守其墓。後贈王爵,謚曰興武

公機明不出里巷,而能知鄰國之事。嘗夜徐步出門外,有男子自西而來。公心知平壤諜者,使之前,曰:「爾國有某事乎?」諜者震怖不能對。公正色曰:「吾王仁聖,上不違皇天之命,下不逆丘民之心,爾往告爾國君臣,無勞游士行諜爲也。」諜者遁去。高句麗聞之,大驚曰:「庾信神明,不可輕也。」

公爲將二十四年,能下士得其死力。蘇定方高句麗旣七月,軍中食盡,將班師。公憂之,與步騎監裂起語曰:「庾信載糧以行,汝先告定方軍中,毋令班師。」裂起遂從仇近等十五人,抵平壤,言庾信轉輸而來。定方悅,遂不班師。

金官太祖曰首露,自建武十八年,王金官國。至仇亥,降於新羅。其後子孫,仍三世爲名將家。公夫人新羅金氏武烈王第三公主也。生子五人:長曰三光,天子召爲中郞將;次曰元述;次曰元貞;次曰長耳;次曰元望。庶子一人,卽軍勝

石門之役,將軍義文力戰死,元述亡走,不能死。公言可斬,元述慙莫敢請見。及公卒,請見其母金夫人金夫人怒曰:「爾旣不得見爾父,吾焉得爲爾母乎?」卒不見之,諸宗族皆服其嚴。

公當三國交爭時,以上將軍,兼百濟高句麗,百餘戰,威震天下。然不遇武烈之明,則流言終必間之,公安能成其功哉?王氏時,門下侍中金富軾爲公列傳,多傅會,不足考信。今景源銘公之石,惟敘公之所以得君與武烈之所以任公者,詒於後世。其銘曰:

曁曁金公,都督之子。總帥之孫,其猛如兕。

天立三社,兵張不弛。父征子戍,繹騷千里。

公哀斯民,矢一土疆。結髮取旗,武震四方。

公子西聘,幽於圜墻。公請移師,於浿之陽。

公子乃還,入覲天邑。帝感其忠,德音撫輯。

公乃定策,公子是立。有赫玄鉞,天誅斯急。

扶蘇嶪嶪,王旅來蹂。鞹鞃孔奭,鳥章叴矛。

介冑弓矢,克復王讐。不受食邑,義聞皇州。

敦彼䔉壤,誓我六師。天寒肩瘃,流汗中逵。

鼓聲在尾,萬牛驚馳。終取王險,由公出奇。

二邦旣定,維公之功。帝降誥命,冊玆上公。

西嶽有墓,其碑維豐。守臣銘之,用勸元戎。

資憲大夫、吏曹判書、兼弘文館提學、贈輸忠貢誠翼謨修紀光國功臣ㆍ崇政大夫ㆍ議政府左贊成、延陽君文淸李公神道碑銘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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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六年十月癸未,資憲大夫、吏曹判書、兼弘文館提學、贈左贊成、文淸李公卒於咸陽。公諱後白,字季眞。其先曰,初事,爲中郞將,從蘇定方義慈,留事金氏。家海臯海臯於今爲延安。故子孫遂爲延安人。

曾祖諱淑瑊,事成廟,爲某道觀察使;祖諱世文,官至某陵參奉,贈吏曹參判;父諱國衡,贈議政府領議政。母曰林氏,贈貞敬夫人。公生九歲,喪父母,鞠於伯父諱某家,少明敏。

嘗從李芑學辭章,數日輒歸。人問之,公對曰:「之中心,雖毫髮一皆秘之,不欲人知,君子之心,豈如是邪?」遂與絶。之徒,有爲衛社功臣者,聞公讀書浮圖寺,欲往見之,公輒移棲以避之。峒隱先生李公義健常稱之曰:「誠莊士也。」

年二十七,成進士。嘉靖三十四年,擧乙科,權知承文院副正字,選入世子侍講院,爲說書。改承政院注書、兼春秋館記事官,遷兵曹佐郞,入司諫院,爲正言。改世子侍講院司書,選授吏曹佐郞,陞拜正郞,移兵曹。已而薦入議政府,爲檢詳,遂遷舍人。由司諫院司諫,入弘文館,爲應敎,賜暇讀書。

公少從崔公慶昌白公光勳,爲歌詩,名重當世。及賜暇常在湖堂,與諸學士課文章,諸學士見公歌詩,皆以爲不可及也。

隆慶元年,莊皇帝遣翰林院檢討許國、給事中魏時亮頒詔書,公以弘文館典翰,充遠接使從事官。宣廟卽位,擢承政院同副承旨,未幾,拜參知兵曹。

初,文純公李先生召至王京,擢議政府右贊成,小人金鎧內不平,譏文純公甚切。公與奇文憲公大升怒詆之。及進爲大司憲,乃啓言:「今之儒林矯激喜事,臣竊憂之。昔文正公趙光祖得罪朝廷者,皆由於矯激之徒,釀成其禍也有。願殿下痛加裁抑。」鄭文淸公曰:「此金鎧中傷李某奇大升也。」卽求對爲上言曰:「金鎧熒惑聖聰,安得不嫁禍儒林邪?」上大怒曰:「鄭澈過矣。」鄭公對曰:「雷霆雖嚴,臣言不可以不盡。」因言熒惑之罪,上竟黜,削其官爵。已而公拜司諫院大司諫,又入兵曹爲參議,改承政院都承旨。

公爲人淸愼有守。在政院,終日端坐,容貌嚴毅,不可犯,禁中肅然,掖庭人無敢闌語。後宮女侍輒相戒曰:「李某爲都承旨,毋使語聲出於外。」公以是久居政院。文忠公朴先生告於上曰:「曾子所謂『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李某是也。」

五年,擧文臣庭試第一,擢嘉善大夫禮曹參判,入司憲府爲大司憲,遷吏曹參判、兼藝文館提學。六年大饑,命畵工爲流民圖,諭公曰:「赤子流離之狀,予甚愍之。爲此,圖列於內屛,卿賦詩以警不德。」公於是爲詩十篇,投進之。

萬曆元年,充奏請使如京師,請正國系。是時天子新卽位,勅大學士修《世宗皇帝實錄》。禮部尙書陸樹聲感公之請,卽具奏,乞載實錄,因又入續修《會典》,詔曰:「可。」冬使還,上嘉其忠,命特陞嘉義大夫。

明年,上問大臣:「誰可爲刑曹判書者?」大臣對曰:「李某可。」遂特授刑曹判書,以事免。又明年,上以公爲咸鏡觀察使,金公繼輝平安觀察使,將行,文成公李先生言於朝曰:「李某金繼輝兩人不可去朝。」乃上箚曰:「李某金繼輝,明於典章,達於時務,宜留之,爲朝廷用。」上不從。居二年,召拜吏曹判書、兼弘文館提學。

公在銓,不受私請。雖故舊數往見之,輒不悅。有族人往見求官,公正色,出示枕上孝廉簿,其族人亦在簿中。公歎曰:「錄子之名久矣,使子不言,吾可以擬於官也。」其族人大慙而去。每注擬,遍問郞僚,若有誤者,必終夜屛營不寐,曰:「我欺主上矣。」

初,尹元衡李芑鄭順朋等爲腹心,殺尹忠毅公柳忠肅公,又起大獄,殺鳳城君桂林君榮靖未葬,而外家盡被誅戮。元衡等又誣仁聖王妃朴氏陰主謀,旣死,策功臣號曰「衛社」。

宣廟嗣位,領議政李浚慶等率百官,請削衛社功臣號,上不許。及仁聖王妃疾大漸,乃命削衛社功臣號,使大提學金貴榮撰敎以進,貴榮詞拙而意不章,上顧近臣,曰:「辨別忠邪,此國家至大之事,宜正其辭,以曉諭中外士臣,豈可草草若是乎?」卽命公改撰敎書。公奮曰:「是非始可明矣。」乃不辭,立草敎書以獻之,宣敎之日,百官感激,往往有泫然而泣者。於是國論遂大定,以啓宣廟平明之治,公功爲大。

已而仁聖王妃薨,領議政權轍議曰:「殿下當服齊衰。」公以爲:「王者繼體,雖兄弟,亦服三年。今殿下爲先王後,而先王實承榮靖之統。是殿下於仁聖王妃,有祖孫之義,當服三年。」上竟從之,遂定爲三年之喪。

明年六月,公以疾固辭吏曹,改戶曹。十月,請告如咸陽,未反而卒,享年五十九。訃聞,震悼,賜弔祭。以其年十有二月庚辰,葬於坡州廣灘之原。

公氣朗,望之凝然,其守堅若不可移。聞人嘉言,不終朝而沛然從之,不少疑也。與人交,老而益篤。治身廉潔,菜羹淡然如寒士,四方饋遺,無所受。爲觀察時,悉蠲其無名之賦。及旣歸,御史許篈巡撫北方,遇塞上戍卒小民,必問李公無恙否,以是知公遺愛之在北方也。

然公素善靑陽君沈公義謙,小人不悅者甚衆。金孝元常曰:「李某,六卿之才也。若作相,我當劾之。」李文成公曰:「李某不能容物,而今之所謂六卿,賢於李某者,吾未見也,雖使爲相,彼孝元安能劾哉?」

初,宣廟命弘文館副提學柳公希春論次先賢金文敬公宏弼鄭文獻公汝昌趙文正公光祖李文元公彥廸言行,爲《儒先錄》凡四篇,使公序之,上以明正學之源,下以述傳道之統,垂於後世。

公彊記至老不衰。所爲詩有《靑蓮集》一卷,藏於家。公旣卒之十二年,顯皇帝詔頒《會典》。公以請正國系功,特命追封延陽君,賜「輸忠貢誠翼謨修紀光國功臣」之號,謚曰文淸。後政府以公淸白聞,命吏曹錄其子孫。

配貞夫人某府洪氏,某郡郡守處誠之女也。生子一人、女三人:子曰善慶,某道察訪;女長適安昌善;次適奇誠獻;次適朴峰賢。察訪生子五人、女四人:子曰泰吉,縣監;曰有吉,縣令;曰復吉,別提;曰益吉,縣令;曰井吉,縣監;女長適柳希成;次適崔墍;次適李振先;次適金揲

公當宣廟極盛時,進於王朝,與朴文忠公李文成公二賢人,相讓以德,相引以義,以淸名列於高位。然所謂朋黨之說日益熾,公雖已卒,而小人媒孽不已,二賢人皆被中傷,悲夫!銘曰:

自中國,始徙於。觀察侃侃,烈聞甚燀。

公治文章,遂翔王庭。衝牙朱組,有鏘璜聲。

公隆儒學,衛我文純。依歸大道,以觝憸人。

公有令望,元臣交擧。乃授士師,九棘以處。

乃畀鈇鉞,朔方於宣。赫赫天官,何任之專。

公有懿德,文淸攸友。文忠維前,文成維後。

允也哲人,引之挽之。嘻彼憸人,讒言其滋。

王明邪正,爰削衛社。公作敎書,布聞於下。

德音惻怛,芻蕘亦泣。是非旣定,王道乃立。

哲人則譽,憸人則訾。刻詩於石,百世不陊。

嘉善大夫、全州府尹、全州鎭兵馬節制使、贈崇政大夫ㆍ議政府左贊成ㆍ兼判義禁府事弘文館大提學藝文館大提學知經筵春秋館成均館事五衛都總府都總管、忠毅鄭公神道碑銘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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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廟六年十二月戊寅,大匡輔國崇祿大夫、議政府領議政、兼領經筵ㆍ弘文館藝文館春秋館觀象監事ㆍ世子師臣太和言:「淸正入北方,屠燒城郭,蘇下江東北靺鞨勒輕騎,深輮茂山富寧地,兵馬評事臣文孚躬將義師,討淸正搴旗六鎭之外,踐血白㙮之下。威服靺鞨,以全邊境,挫蠻夷之氣,建震耀之勳,萬曆以來,宣武諸將之所未有也。靖社時,預元帥薦,而被人誣告下吏,又坐所爲詠史詩,死於獄中,臣竊悲之。

行長入西方,神宗皇帝命大將軍李如松率師五萬,擊平壤城下。惟北方山川隔遠,此神宗皇帝之所不得救,而大將軍之所不能禦也。然文孚以一評事,募兵六千,能力戰,斥逐奴,復北方二十二州,而大功未獲封爵,乃以非罪竟死於刀筆之前,豈不痛哉?臣以爲宜命有司贈文孚爵,以慰北人之心。」

上乃贈崇政大夫、議政府左贊成、兼判義禁府事ㆍ弘文館大提學ㆍ藝文館大提學ㆍ知經筵春秋館成均館事ㆍ五衛都總府都總管。

公姓鄭氏,字子虗海州人也。少擧甲科,補漢城府參軍,出爲咸鏡北道兵馬評事。萬曆二十年,平秀吉叛,六月,淸正入北方。會寧府吏鞠敬仁執王子臨海君順和君及南道兵馬節度使李瑛等,幽之軍中,使林珉獻於淸正。旣數日,敬仁叔父世弼鏡城叛,末秀明川叛,爲淸正爪牙,北方大亂,縛節度使韓克誠、虞候李範等,以迎淸正,自六鎭至咸關嶺,千餘里皆屬奴。

公發憤,潛與慶源府使吳應台慶興府使羅廷彥等,入鏡城,謀復北方,衆畏世弼,皆分散,不可復集。公棄去,弊衣行乞,入富寧靖巖山中,菜食。久之,至龍城,依巫覡韓仁侃家。仁侃熟視,曰:「子豈非兵馬評事邪?」遂厚遇之。

八月中,公與布衣崔配天池達源二人者,或負或攜,從間道,南抵武谿武谿處士李鵬壽見公容貌,大說之,迎至其家。居一月,公欲浮海下東南,鵬壽慨然爲公語曰:「吾欲建義討奴,陰求烈士之可爲將者,而未得其人也。今公來臨,是上天佑我北方也。」因留公招集義旅。鏡城壯士姜文佑鍾城府使鄭見龍願爲前行。徐忠肅公聞公之風,亦歸之。

鵬壽身自負軍糧,間走吉州,覘奴軍中虗實。時淸正屯於安邊,與世弼使諜不絶。公患之,乃令文佑從數騎,邀於道中盡殺之,使諜遂絶。見龍等勸公立號,公不肯。鵬壽流涕固請之,然後乃許。衆遂推公爲大將,見龍應台爲次將。公自以年少位卑,讓於見龍見龍固辭不敢當,諸將士亦願隷公。

靺鞨,自蘇下江訓戎阿山撫夷造山四鎭,殺掠人民。公由是主義旅盟,卽遣使於世弼,諭以戮力禦邊境。九月,公自漁郞里,次於柳亭,又遣使請與世弼會府中,世弼盛兵以待之。公引麾下百餘騎,馳入府中,以利害反復譬曉,世弼畏服,不敢動。乃使親屬居公旁,察其機變。

人有勸公誅世弼者,世弼聞之,乃大懼。公夜屛人,與世弼語府中事,不色疑,世弼甚喜。已而奴九十餘,夜薄城下,公命將士擊斬之。於是世弼與其子禽奴將,公錄其功,申聞之。世弼益喜,乃自安。

公又赦府中叛兵,嘗射己者,爲禆將,六鎭戎士皆感激,願屬麾下。居未幾,會寧諸生吳允廸服公之義,言於府學曰:「敬仁可斬。」府中義士申世俊乃吹角,士卒皆會。諸生尹岦等六人勒令士卒斬敬仁及其義兒崔鱗水等。

冬十月,明川士民二百人共討末秀,敗績潰府中。義士金千年生擒末秀及其黨張應豪等。自是南北得通道,徵兵稍至。明日,公建大將旗,登南門樓,縛世弼等十三人,皆斬之,以徇其軍。於是威聲震北方,列鎭壯士應募者,至六千人。公與諸將議出師,見龍曰:「奴方銳不可敵。宜保鏡城以伺其釁。」公奮曰:「文孚本興義兵,爲國耳。今守一城,不出戰,欲效閨門女子爲邪?」乃分其兵爲三衛,出永康驛,行數里。有人走告曰:「奴軍盛,公與戰必不利也。宜城守以自保。」公怒曰:「汝爲奴沮吾軍邪?」立斬其首,懸旗上。

次於明川,以防垣兵馬萬戶韓仁濟爲伏兵將。又令從事元忠恕率精兵,屯吉州北三十里,與奴戰於海汀,斬其帥先登二人,奴遁去。忠恕乘勝追擊之,至長平直正與將軍都關汝文,引大兵敢死搏戰。文佑忠恕分左右,縱騎突進,仁濟伏兵又迭前,廝徒、郵卒無不鼓勇,直正下馬遂步闘。自申至戌,四面流矢如雹集,奴力屈,始升高。文佑忠恕皆怒馬先後夾馳,上峻阪,直正軍潰,遂北走。文佑追至長德山都關汝文亦中矢十餘而遁,伏兵四出,大破之。殺其巨魁五人,斬首八百二十五級,其餘衆亡入山者,輒縱火而燒殺之。中矢墜崖而死者,不可勝數。奪戰馬一百十八匹,又得旌旗戈戟鎧甲甚多。

十一月,三衛合兵,圍吉州奴堅守不可拔。公以爲:「吾兵驟攻,死傷必多,不如先擊嶺東柵。柵中旣平,則吉州勢孤援絶,吾取之如籠中鳥耳。」卽移兵至雙介浦,遇直正,三衛精騎奮擊之,遂破奴於壓海亭下。斬百餘級,殭屍縱橫十五里。公又進圍吉州。明日,爲檄射城中,奴恐懼,皆遁去。

十二月,公以始斬世弼功,特加通政。觀察使尹卓然忌公之功,乃移文免公大將,見龍代之。會節度使令公巡行六鎭中,以綏靺鞨。公率麾下五十人,北行郡縣,誅有罪旌有功,拊禦戰守,能得其方,靺鞨畏愛,私相戒諭,悉還其所掠人口。

公具酒食,招其酋長二百人以饋之,溫言開告,繇先春雲頭以南,至童巾多溫諸族,不敢復爲邊境害。自卓然免公大將,人心不平,六千壯士多散去,卓然始懼,乃復以公爲大將。

明年正月,公單騎馳至吉州,六千壯士見公來,勇氣百倍,散去者亦皆還集。端川郡守姜燦造公語曰:「奴橫行郡中,願公分兵以擊之。」公選精兵三百人爲四隊,伏於城外,使軍挑戰陽北。奴追之抵嶺下,四隊並出馳擊之,奴敗走,提空礮發,皆不中。公力戰,或遮其前,或斷其後,斬六十級。

居五日,淸正勒兵二萬人,踰摩天嶺,與直正合衆北上。公引勁騎六百人,策馬而進,曰:「吾爲國家不戰死,非忠臣也。」將士從之,莫敢有畏敵而退者。終日轉闘六十里,至白㙮郊,以輕騎直搗奴,大破之。流血盈野,中矢死者以千數。奴載屍入城中,縱火燒之。夜淸正棄城南遁,不暇炊食。於是北方始廓淸。

公遣配天上捷書,宣廟流涕,加配天朝散大夫。卓然恚,積公過失,列狀論之,故公不得見用矣。三月授永興府使,改穩城,遷吉州牧。已而召拜掌隷院判決事。光海卽位,以副使朝天子,明年使還。北方人上疏頌功,陞嘉善,進五衛都總府副總管、兵曹分司參判,皆不就。

公爲人剛簡謹默。喜飮酒,大醉淋漓,賓客不得見其面也。仁廟卽位,被元帥薦,公歎曰:「吾將不免矣。」乃以母老求終養,出尹全州,不二年,被人誣告,逮繫獄。無罪當釋,嫉公者得詠史詩以中之。

始,光海時,公爲詩,傷懷王,蓋其意曰:「懷王一入武關,民望已絶,則其孫又何以稱懷王也?」後崔來吉見其詩,遂傳於世。公由是坐,被考問,以天啓四年十一月己巳,卒於獄中,享年六十。以明年某月某日,葬某府某里之原。

肅廟時,謚曰忠毅。七世祖貞度公康獻,以忠勤聞。曾仲祖希良,官至藝文館檢閱,佯沈江,不知所終。皇考諱,某府府使,贈某曹參判。公之配曰某縣某氏,某官某之女也。有子幾人,曰某公。

旣卒之四十二年,兵馬評事李公端夏議:「北方自尹公初置九城,後三百十七年,郡縣入於蒙古金公宗瑞復其地,遂置六鎭。自金公初置六鎭,後一百六十一年,郡縣入於奴,鄭公文孚復其地。此三人以勞定國,法宜祀。」於是北人立公之廟於武谿肅廟賜名曰「彰烈」。銘曰:

鄭氏顯聞,自貞度始。遙遙七世,公承其祉。

初授評事,以佐朔帥。荒服之士,罔不執贄。

島夷孔熾,而狄又棘。三孽內奰,爲虎羽翼。

芒芒北門,淪於漆齒。屛臣養寇,亦孔之恥。

公提義師,奮自武谿。四士蹻蹻,與從鼓鼙。

仁介禮冑,忠信爲旌。旣戮讎民,遂敦雉城。

輮彼長平,其旅六千。至於白㙮,天討是專。

乃拊山戎,以輯以柔。氊裘率從,咸頌王休。

朔方載定,伊誰之功。咨汝屛臣,乃反訾忠。

有赫嘉謚,其屈斯直。永昭義問,以刻於石。

總兵官、朝鮮國正憲大夫、平安道兵馬節度使、忠愍林公神道碑銘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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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十七年,天子曰:「遼陽沒爲沙漠,於今二十六年矣,將相諸臣,無一人能爲中國禦外侮者。陪臣慶業秉大義,起自屬國,浮海三千七百里。踰長山鼉磯,依歸中土,乞從軍,誓復遼陽。朕甚嘉之,其以某爲總兵官。」

三月丁未,天子崩。四月丙寅,人引兵入關門,公保石城,爲所執。人令民皆薙髮,獨公不從。人諭公曰:「始,崇禎中,副總兵尙可喜。以廣鹿歸附於,卽賜策封,爲諸王。公如事,必不死,又當受封矣。」公罵曰:「吾誠圖存,則終老丘壑足矣,何苦去父母之國,千里浮海,以自投於大明哉?今大明社稷已亡,吾豈以死生榮辱,變其志邪?」人無不憐其忠。已而送公北京獄,誘脅百端,終不屈。

思文監國,公謂人曰:「昔曹孟德關羽而歸之,竟報孟德之恩。汝誠能送我南朝,則我當報汝之恩,如關公之報孟德焉。」人曰:「汝不忘南朝,可謂忠矣。然養虎而遺患,吾不爲也。」居歲餘,公得東歸。遼陽父老皆擁馬,相與流涕,曰:「是崇禎故總兵官也。」

公姓林氏,字英伯平澤人也。幼率羣兒爲戰陳,坐作進退皆有度,羣兒慴伏聽指揮,不敢違令。及旣長,學古兵法,嘗太息曰:「吾受天地之氣,不爲禽獸而爲人,不爲婦人而爲男子,安能侷促老此邦也?」年二十五,擧武科,初補權管小農堡,治軍有功,加折衝將軍龍驤衛副護軍。

李适反,上如公州,公慷慨,自請從軍,與兵戰於鞍嶺旣誅,冊振武原從功臣,陞嘉善大夫、羽林衛將,由防踏鎭僉節制使,爲樂安郡守。

天啓七年,數萬騎入平山,上如江都。公率師從節度使,晝夜馳抵文殊山兵已解。公憤曰:「苟得精礮四萬人,則遼陽可掃平矣。」城劍山,授防禦使督其役。又城龍骨雲暗凌漢,以勞賜馬以奬之。

進牧定州,都元帥金自點等議淸北地曠人少,不可城守,宜棄之以予人。公爭曰:「景泰六年,淸北四州之民移旁府而空其地,使立巖硃砂申松古塗諸洞爲女眞所穴有者一百七十有餘年,西鄙人尙恨王朝之失策也。況薩水博陵以北千餘里,先王疆土,烏可以割予人乎?」自點怒請罪於朝,遂繫獄,已而見釋。

居父憂,觀察使啓西門之事,非林某不可任。上乃起復,爲寧邊都護府使、兼淸北防禦使,城白馬山

初,游擊孔有德引兵援,與其黨耿仲明反。自吳橋直犯陵縣,陷臨邑商河齊東新城,不數月,又破登州,執巡撫御史孫元化、副使宋光蘭等,山東遂震。游擊將軍陳良謨力戰死之。

天子命都御史朱大典巡撫山東,與總兵官陳弘範等討有德,進圍登州有德棄城亡入海,使曹紹宗劉承祖奉表降弘範追至狄江西,上乃命公夾攻之,公率精兵出蘭子北二十里,據兄弟山有德軍可十餘萬,被於海上。公奮劍罵有德曰:「爾爲游擊將軍援遼陽,何以反爲?」有德怒,揮矟直前,欲刺之。公又罵曰:「爾雖禽山東巡撫孫御史,敢與吾抗乎?」乃抽矢射,中其馬。有德敗走牛家莊,公遂馳擊大破之,幾獲有德

當是時,弘範督師至海上,望見公兵皆敢戰,顧謂諸將曰:「林某勇冠三軍,孰謂屬國無雋傑也?」會淸杜度濟爾哈朗阿濟格瀋陽騎,迎有德鎭江弘範解兵,歸山東。天子曰:「逆賊有德大肆不道,攻陷州縣,山東騷然。陪臣慶業從軍旅,以助天討,追奔逐北,捷書來聞,特降勅書,宣授以副總兵官。」仍賜金花表其首,用示優禮。公由是知名中國,淸杜度濟爾哈朗阿濟格亦稱公爲眞將軍。

公還寧邊,卽上疏乞終父喪,上許之。服除,薦拜義州尹,公旣至,始置屯田,自箭門統軍亭,逾靑水,屬之威遠古長城凡十二屯。令州人雜耕其中以取食,一府賴之。上奬諭,特加嘉義。居一年,坐事削職,義州民詣備邊司言:「公居邊,有威惠。」於是復授義州尹。

代善遣使移書,上不受,使者亡去。公歎曰:「兵朝暮必至矣。」乃馳啓乞得戰士二萬人以禦兵,王許之。因敎海西節度使發騎步卒二萬人,出戍義州,言事者以爲不可,事遂寢。

英俄兒代從間道,進圍南漢,令要虎率三百騎屯義州。公引壯士崔孝一,疾擊騎於白馬山下。要虎身被兩銀甲,重百餘斤。公顧孝一曰「彼銀甲可奪而擐也」,卽躍馬馳入陳,殺要虎,奪兩銀甲而擐之。孝一夾擊,斬人百五十級,盡還其所掠男女百二十口、馬六十匹。騎遁去。

及解兵,英俄兒代讓公曰:「爾何敢殺吾之將也?」公對曰:「爲國捍邊,見敵兵不敢不伐也。」英俄兒代曰:「我兵歸自南漢,而爾不伐我何也?」公對曰:「王家不幸,王世子在汝軍中,慶業抑志,不能與汝交兵也。」英俄兒代多其義。

初,使之至王京也,洪忠正公翼漢建言乞斬使者頭,獻於天子,使怒。及圍南漢,索首謀絶盟之臣,王朝乃遣忠正公瀋陽。州縣震懼,莫敢問,獨公出郊迎忠正公義順館,執手而語曰:「君子死得其所,誠難矣。公爲天子明大義,死何所恨?」立解其裘以衣之,資送甚盛。諸將曰:「人聞之,必不悅,安知府尹之不繫瀋陽乎?」公謝曰:「苟明大義,則慶業雖蹈白刃,有光榮矣。」

居母憂,上命起復,視州事。未幾,以事至王京,召見慰諭,賜廐馬。公在州時,遣人夜入府中,竊公之所佩羽箭。公乃陰誘善盜者入帳中,竊其主所著雀翎而藏之。其後人至義州,乃出羽箭,投於公曰:「還公羽箭。」公於是亦出雀翎,投於人曰:「還爾雀翎。」人大慙。

公嘗以信接人而義折之,人感服,減歲輸米千餘石。上大喜,爲賜璽書,加資憲大夫。又坐事流鐵山府,已而復爲義州府尹,薦拜平安道兵馬節度使。鎭安州,嘗獻綿布六千匹,請助瀋陽轉輸費,特加正憲。

初,申歇妙香山,學浮屠,削髮爲僧,聞沈世魁東江,浮海往游。世魁死,申歇間走入松山,依洪承疇,改名獨步。久之,承疇使申歇東之瀋陽,取人要領而歸,至界上,爲公所得。會王朝陰求義士之可使中國者,公因言申歇精敏有口辨,上乃命裝送,申歇因得以移咨承疇申歇還報承疇軍而上其咨,天子下詔以褒之,賜申歇號曰「麗忠」。

居二年,申歇歸自松山,上嘉之,賜申歇米五百五十石、白金一千五百兩、人蔘五十斤,因又命公裝送之。未幾,承疇降於申歇亡去,使者不復往還矣。及李烓瀋陽獄,告公裝送申歇事,人大怒,遣使者執公以行。

是時人入薊州,京師戒嚴,命勳臣分守九門,太監督察徵諸鎭兵馬入衛。公被執至金郊驛,喟然歎曰:「始,天子授副總兵,賜金花以表余首。今人入山海關,屠薊州,京師震驚。余不能入衛天子,是上負皇朝之恩也,獨不愧於金花乎?夫申歇奉使之事,承王命裝送而已,不足以明余大義也。」乃亡命,詐爲浮屠,入天寶山,留衣服於檜巖寺,周流四明盤龍間,郡縣大索,終不得。

公素善定州賈人李武鐵,嘗夜從容見武鐵,流涕而言曰:「人直薄皇城,總兵官吳三桂左良玉皆不能援。余亡命將入登州,從都督入衛天子,願與汝偕浮於海。」武鐵慨然而許之。公遂發裝中白金予武鐵,具船與糧,又募船人之能海行者。不筮日,張帆西行,旣中流,乃揷金花,謝船人曰:「余嘗欲爲聖天子,逐人,以安京師。今幸蒙汝等之力,得入中國,余雖死,亦無恨矣。」船人驚拜,曰:「敢不如公之令?」自牛島行二千里,至平島,風不利,抵海豐縣。縣人以爲間者,初繫之獄,及見公所揷金花,始知天子之所寵賜也,於是乃釋。至登州,都督與語,大奇之,薦於天子。而京師已解嚴矣。

隆武元年,公東歸,衣冠如故而志氣猶不挫也。沈器遠反,坐被逮,然公西行,實不預器遠反事。金自點忌公之名,掠問之,公大呼曰:「天下事未定,不可殺慶業。」明日遂卒,丙戌六月乙未也,享年五十三。

上大慟曰:「死乎?死乎?林某敢任有功,甚可惜也。」因命史官諭其屍曰:「予無殺卿之意,何遽死邪?」以其年八月某日,葬於忠州達川之原。肅廟時,追復官爵,謚曰忠愍

公少慷慨,有大節,履危赴難,無所迴避。雖天下垂亡之時,猶歸義,困於縲絏而不悔也。

五世祖命山,官至吏曹判書,以淸愼爲國名卿。曾祖諱有名,司憲府監察,贈承政院左承旨;祖諱德胤,始擧武科爲部將,贈戶曹參判;父諱,折衝將軍,贈領中樞府事。

公夫人全州李氏康獻長子諱芳雨之後也,繫瀋陽獄,卽自殺。無子,以公弟府使俊業重蕃爲後。重蕃有子二人、女二人:子曰時望,曰時亮,女長適郭時郁,次適崔俊榮

始,公浮海入中國,謂申歇曰:「吾繫瀋陽,不踰年,必將見釋,豈宜中道而亡命哉?然人深入關內,皇城危急,吾不亡命,則無以入援天子矣。」申歇爲之泣下。銘曰:

忠愍矯矯,有壯其勇。長不七尺,而敵震恐。

山東繹騷,蟊賊鴟張。維,胥附瀋陽

公整師旅,出彼弓門。執訊曁曁,羣醜悉奔。

帝曰休哉,嘉汝之忠。乃授總兵,以章武功。

於鑠金華,綴公之首。榮動三軍,天子所厚。

薊州不守,京師震驚。豈無戎帥,莫肯從征。

公浮渤澥,指於鳧繹。虎韔在舟,誓衛中國。

帝曰烈哉,爾義之正。千里入援,不待朕命。

赫赫總兵,復長戎垣。申以制書,慰諭是敦。

公拜泣涕,欽承德音。中國雖摧,罔貳其心。

斧鉞威之,伊髮不薙。桎梏幽之,伊膝不跪。

敵國竦伏,猶且釋之。痛矣孽臣,胡忍賊之。

維山不崩,維石不泐。維公之名,與之無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