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軼聞/卷三

昌壽公主

昌壽公主，恭忠親王女。幼慧，慈禧蓄之宮中爲養女。額駙某，劬學早故。公主恆出入禁闥，頗有匡正。

某歲，慈禧製一艶色衣，喜甚，謂近侍不可令公主知。公主已前知，一日從容言曾在某處見某色材織，顏色俱絕，擬製衣進御，以非祖制遂罷。慈禧默然，退謂左右曰：『曾令爾等勿使知，使非多言，公主寧得此作此語耶？』

德宗御極，恭邸家人殊嫉之。公主顧大局，時左右德宗。廣州將軍長善與恭邸姻婭，其中女選入宮爲瑾珍二妃，故擁護倍力。德宗不廢帝位，公主與有力焉。

戊申，兩宮上賓，分左右陳屍殿中，未大殮。清制帝后屍大殮，前陳屍板牀，去地至近。時王大臣辦大喪，殿空無人，屍外僅設雙燭。公主適見之，詔載澧至謂曰：『爾今日幸矣。子爲帝，爾攝政，雲胡不幸？大喪在目，近侍臣工以百數，無一人承殿中事。儻有差咎，孰任之？豈兩宮與爾薄耶？』

裕氏女學於法，雅善文字語言，慈禧貿宮中爲⾆人，備顧問。公主與游好，因稍習外事，述陳慈禧。故西安回鑾後，常見各公使及夫人，從容筵讌，無獨尊之意，公主及裕女之力也。

圓明園

一

前清圓明園經始於雍正，告成於乾隆。閎敞壯麗冠中國。

清制宮中祖制嚴，興居有時，飲食服御有常度，各帝恆以爲苦。間巡幸熱河，稍事遊宴。林清變後則罕幸熱河，而常駐園。后妃皇子悉侍焉。

咸豐末年，英法聯軍入京，內閣中書龔自珍之子龔鞏祚導之，放火燬園。

同治初元，金陵新克，洪秀全敗死，張洛行、賴汶光先後斃，內外欣欣，交頌中興。獻媚臣工思導之爲逸樂，於是重建圓明園這議起。時外國交涉日棘手，庫無儲蓄，諫言不行，恭忠王坦然力爭之。

一日詣宮門請見，穆宗問曰：『亦來諫阻建園乎？朕志久決，且朕居彼，與爾等討論國是，亦甚善。』恭王叩頭言：『當今內患雖平，外難日亟，庫藏無存蓄。圓明園憲純兩廟所修，當時財力遠過今日，且純廟諭旨：「後世子孫勿得踵事增華」。今建園簡陋，無以備翠輦之臨幸，復舊則國幣不足。以某之愚，不若少緩便。』穆宗默然，良久臥榻上。王更言祖制不可失，歷數祖宗所以訓儉者，賴文祥等從中斡旋，得無事。

二

圓明園每當新歲，設買賣街，凡古玩估衣以及茶館飯肆，凡民間日用諸器物皆備，即攜小筐賣瓜子皆具焉。店夥皆內監爲之，帝步行周衢間，顧之以爲樂。茶館談笑、飯肆高叫點菜，帝至前不必避也。其古玩由崇文門監督，先期於外城各肆採擇交入，列明數目價值，各大臣至園則爭相擇購，如琉璃廠之火神廟市也。其訂價紿值，一如外肆。購去者則列冊還其值，存者俟市畢還於原主。園中執事諸官役皆得集於飯肆，其走堂選自外肆，以聲音洪亮、應對䋙熟者充之。嘉慶四年，此例停止，買賣街猶存焉。比遭變，遺址多沒矣。

豫王妃孀劉三秀傳

劉氏小字三秀，虞邑之任陽人。家世業儒，伯賡虞，守正不阿，不可以非禮干者。仲肇周，狡黠嗜利，險人也。

劉氏生而聰穎，六歲母死，即自粧束。父教之書，目了了，捉筆作字，秀雅可愛。學爲筆札，朗朗成章。十歲父死，遂倚兩嫂以居。甫垂髫，嬌艶動人，鄉里稱爲國色。性明敏，遇難處事，一言立決，拼擋家政，過於健婦，兩兄亦善親之，苛於擇婿，十四歲猶未問字也。邑有黃亮功者，以權子母起家，亮功憑祖父之業，握籌持算，所積愈豐，儼然爲一邑之首。固胸無點墨，大腹賈滿貯金銀氣也。娶於陳而亡，年四十無子，謀取劉氏爲繼室，遣媒妁至意賡處，不允，且面斥之。

肇周利黃多金，極力權合，賡虞固執不可。未幾，賡虞應幕往山左，適訛言四起，謂朝廷遣使至江浙採民女，婚嫁者一夕數百。肇周乘訛言時嫁妹於黃，賡虞回家，肇周詭言官吏已將妹年貌登於冊，急切不能得婿。因黃前有成言，故歸之也。賡虞無可如何，默默而已。

劉歸黃，居恆鬱鬱不樂，逾年生一女，劉愛之甚，曰：『此吾掌上珍。』因名之曰珍。時有熊耳山人者，善推五行，言多奇中。適遊虞山，劉延至家，使推珍命，山人曰：『是命能寶貴其夫，一生無蹇運。』劉喜，乃以己告令推，山人沈昑久之，拍案大叫曰：『安所得是命而紿我哉！女子坐臺垣，有執政王家氣象，鄉村婦安得有是？』問命中有子否，曰：『有二，且生而即貴。』已而推黃，則搖首曰：『此如病膈人，馨香滋味，羅列滿前而欲啖不得，縱使腰纏十萬，亦難享用一錢也。』問何是得子，又搖道曰：『命中無子。』爾時舉鬨然，咸笑其妄。黃五十而無子，肇周子七，常育於黃家，意蓋有所屬也。七長，好勇鬥狠，喜與無賴遊，劉責之不聽。劉子珍於直塘錢氏而招贅焉，意蓋因七不肖而託女以終也。七因之愈橫，劉遂逐之。會黃死，七斬衰號於柩前，欲分遺產。劉不與命有力者摔之門外，七大呼曰：『吾必有以報仇！』越數日，七果引盜來劫，幸先有備，盜驚而逸。劉有戒心，遂將財穀盡遷直塘而徙居焉。珍在直塘司收，劉在任陽司發，五日而盡。

劉擬於翌日起行，是夜難作矣。李成棟叛，率兵縱掠，所過城邑輒爲殘破。嘗擄婦十餘艘，過嘉定，鄉民焚其艘，婦女死者過半，成棟誓必掠取吳中美姝以償。繼破松江，擇大宅，多掠婦女置於中，旋奉命寇粵，令腹心將帥率旗兵千人，名爲松江，實則爲婦女計也。

七方投旗下爲走卒，因與旗兵言劉氏多財可劫而有也。旗兵言於守將，守將以爲然，乃命仿裨率兵五百，以七爲鄉導。時劉方封鎖樓房，碌碌竟日，夜與張媼整理細事，件件俱畢。素服淡粧，坐以待旦。俄而炮聲轟天，牆戶傾塌，旗兵數百人蜂擁而入。啟倉稟空，啟窖藏空，啟衣箱空，裨將怒甚。七忽擁劉氏至，於火光中望見劉貌，曰：『賴有此耳，不然何以復旗主？』遂擄劉氏而去，張媼從之。蓋七不知劉氏遷居，堅執劉氏多財，且欲搜珍，久之竟無獲，旗兵遂殺之，縱火焚黃氏之居，而投七屍於烈焰中。

劉被擄至松，守將見其美貌，不敢私，遂留待成棟，居於大宅中。未幾成棟在粵反正，松江宅中所留婦女悉送至南京，聽本旗發遣。婦三百餘人，劉亦在其中，歸黑都統承管。初至，羣聚馬柵中，馬糞𤋱人，一息難處。劉忍痛雜眾婦女中，泣不欲生。

越日，而滿洲太太至，蓋王府中總管老嫗也，年已七十餘，髮如白雪，鬢簪花朵，衣履皆男子式，善漢語，滑稽多智。至則都統以下皆跪迎之。掌家婆二太上前叩首，恭引至柵，嫗先作漢語曰：『諸姊妹無恐，我來作降福符官耳，特不知誰都有福者。』乃側身入隊，擇當意者，拽裾使行，令至別所。排列共三十餘人。嫗上下睨視，指曰：『彼太長，此略短，甲似肥，乙較瘦。』乃去其半，令留者至前，諦視發膚掌臂。復隔衣捫其乳，十又去七，僅仔其五，列坐待茶，殷勤問訊，審其音而耳屬焉。一婦聲微窳，復去之，旋起立，語四婦曰：『無動，我欲一觀履式。』因以指量其履，戲語曰：『無乃唐突，然不爾則不見直才耳。』徐向一婦微笑曰：『塞楞塞楞。』塞楞者，滿語，蓋言最好，其婦即劉是也。因顧二太作滿曰：『雅海沁兀律罕。』言渠婢令隨去可也。俄擁四婦登輿，進王府。劉持張媼痛哭曰：『入此萬無見珍兒時，我亦命不久矣。』

至暮，王宴，命四婦持酒，滿嫗誡之曰：『至王前宜各叩首俯伏，命起乃起，慎毋哭泣，至王怒也。』已而三婦如所言，劉獨倚左柱，向壁側立，而額光煜煜。時與燈燭光相射，目洎睫暈微紅，如曉花含露，王見甚異，問何籍，不應，問年幾何，又不應，問有夫否，劉忽大慟曰：『我民間寡婦，爲李兵所擄，以戀戀於一女，故不遽死。今至此已矣，盍速殺我！我良家女，決不肯爲奴婢。』聲嚦嚦如嬌鶯囀樹。俄以首觸柱，硜然有聲。滿嫗抱持之，劉且踴且號，髮髻盡解，髮長委地，光如黑漆。

王憐之，命嫗引去，囑善護持，勿令悲損。嫗遂引劉入己寢以安之，朝夕進葠飲糜粥，糖食果品滿几案。劉勺粒不入口，坐臥惟泣，張媼憂之，私語滿嫗曰：『劉之悲毀，痛念其女耳。前在松江，傳聞李兵復擾直塘一帶，及今三旬無耗。若得通一音以慰其念，飲食或可少進也。』滿嫗爲啟於王，王曰：『速令作書，當命疾足往探耳。』嫗告劉，劉乃修書寄珍，首言『我生不辰，疊罹險難，河干一送，豈意竟爲長別。中言七獸肆毒，唆擄往松，方幸李母仁慈，生還不日。不料罣名眷籍，忽又送入掖庭。所以不即死者，誠欲得汝一音以瞑目。』又雲『直塘一帶是否亦遭焚掠？或七獸未遂所欲，致汝家爲破巢之卵，亦未可知。我書得達，急盼歸鴻。』末言『煢煢嫠婦，現已密製衵衣，潔身自守。倘罹橫暴，願投清風之崖。汝尚自愛，弗我念雲。』

珍接書，且讀且泣，方與錢生議覆，而劉仲適至，反復閱書，作咄嗟狀，謂珍曰：『汝母亦太拗矣。王非他，乃入關時從龍第一功臣也。下江南，降宏光，平兩浙，以懿親典樞務，功高威重。但得爲王婢，亦足安樂半生，何必峻拂其意？回書宜勸其遇事婉從，設使激發雷霆，恐我與若俱無噍類耳！』珍覆書，始慰以無恙，後云：『母生兒亦生，母死兒亦死。』情殊依戀，而恰無激動語。仲乃私致書，盛言王功蓋寰宇，得侍爲幸。又雲妹固女中智士，小諒宜所不爲。矧繹昔年熊耳山人之言，或者事有前定。末則告以房燬無歸，婿家究是外人，雖以倚託，不如自發根枝，使余等亦叨庇蔭。乃於書尾署伯名而已附之。

先是劉知王爲發書，心頗感之同，已日進粥糜。及回書至，知珍無恙，色爲之喜。繼閱兩兄書，沉吟久這，忽慍曰：『此非伯兄言，乃劉二所爲耳！豈四十金未滿渠願，以故又欲賣我乎？』趣張媼火之。無何，王妃忽喇氏薨主京邸，訃至，設位中堂，按滿清制，本旗婦女竈下者，例合器臨，在外則穿素而已。滿嫗語媼，媼以告劉，劉曰：『業啖此間飯，曷敢不遵大典？』乃縞衣練裙而出。

王適遇之於中霤，淡冶若仙，飄目時光恰兩射。王曰：『此非觸柱求死者乎，何亦雅素乃爾？』 因語滿嫗，以劉骨相不凡，當善視，無與羣婢爲伍。自是滿嫗侍劉愈謹，啟事輒跪。未幾，王賜劉滿清服各一箱。越日，又賜葠十斤、車珠百顆，劉若弗聞。旋又賜首飾一篋、宮扇二柄、荷包帕各四伯、金銀錠各一盤。滿嫗跪告，此皆王爺所賜，意良重，又曰王賜宜叩謝，劉惟偃臥，俱置不省。

是夜，王命劉侍寢，劉乃大號曰：『果也，將婢妾我也。我雖婦耳，生長良家，豈有罪而輸爲城旦者，任彼朝朝暮暮耶？』王聞即已，滿嫗殊訝之，私謂張媼曰：『劉自入府以來，王待之者，恩禮亦已備至，無論饋食、沃盥等事，俱不令值，且又賞給稠疊，實爲非常異數。王尚無子，今忽喇氏薨，羣婢中亦無寵幸者，而獨注意於劉，此大福將至時也。乃劉尚有不豫色者，何哉？』媼曰：『此何得謂抗？劉居家同，喜南面坐，諸婢僕屏息聽指揮惟謹，今一旦欲其卑躬屈膝，辱充下陳，宜其寧死不願也。』江嫗微會意，乘間語王，王遂以金鳳花冠一品服命服爲賜。既宣命，張媼低語劉：『王今尊禮至此，宜若可從。』時劉雖仍不言，而手受冠服，顏色甚和。江嫗從屏隙中窺知其意，即宣言：『朝廷定例，凡正室不孕而側室有子者，奏聞後即冊立爲妃。今服止一品夫人耳，或尚有貴於此者。』

至夜，王以御賜金蓮蠟炬導劉入寢，劉顧嫗謂：『獨忘拜謝天恩乎。』王即命移炬入中堂。王中立，劉立其後之左偏，恭行九叩禮。至寢，劉徐卸冠，易補服，向王三拜三叩起。王見其知大禮，有淑嬪風，喜極，幾無平時威重。是夕，劉侍寢。次日，王賞滿嫗錢六十緡。嫗率闔府男婦三百餘叩賀劉，劉出白金四百兩犒之，眾皆感悅。

有貂璫二，陳某劉某，係故明宦者，年皆七十餘矣。王以二監給劉，劉聽使令。劉乃作書，飭令賚赴虞山以慰珍曰：『汝母受王恩禮，此身已不及自持矣。特念汝父生前，初無一語忤我，以故覆水之勢難成，而故劍之思彌切。爲今之計，莫如訪立本宗，授以半產，繼宗祧而綿血食。既盡生者之心，即安死者之魄。善體我意，是誠望汝。來監乃先朝內臣，同日歸旗者，須加禮款，使知汝非寒儉家兒也。東珠十顆，可爲甥孫帽飾。京樣手鐲一副，俾汝佩之，如見我耳。』書發，二監未至，錢生先偕劉氏伯仲赴江寧探信，適王以浙西民叛，奉旨在撫，三人得徑入王府。劉見之，涕泣不能發聲，得劉仲慰勸，始漸破涕爲觀。既而滿嫗奉茶至，皆跪進，稱舅爺姑爺。時劉伯猶未知改節事，風妹盛飾華服及頤指氣使處，心甚疑之，私以問仲，仲曰：『妹已處於王宮，又何疑？』伯大恚，作書絕妹，拂衣竟歸。仲閱書笑曰：『腐儒語耳，何可令見妹？』遂火之。既而錢將告歸。劉私語之曰：『我欲玉成汝名，汝入京，姑勿見我，且我行蹤南北亦尚未定，爲語珍控的後，音書頻寄可也。』錢遂歸，促獨盤桓府中，結劉監爲宗人，共處值房。未幾，王自浙歸，仲上謁，得司府中出納冊。

俄王內召還京，途次濟寧，而劉病氣逆，登輿嘔。王檄中丞，召醫珍視，或言溼阻，或雲水土不服，各擬方進奉。劉閱未畢，即啐而謾罵之，以王未解吳俗語，乃強起擁被坐，附耳語王曰：『我病姙耳，羣奴皆用利導之劑，豈欲以之殺我耶？』王聞大喜，越數日，體果安，用就道抵京陛見。回奏一二軍事後，上問王年已四十，何尚無子？對曰：『臣在江南納本旗婦劉，現在身。』上喜曰：『男也則亟告宗人府以聞。』未幾，劉果生男，上聞，賜人葠果呂等物，太后復賜洗兒錢百萬，例冊劉氏爲某王妃。適遇皇太后萬壽，劉遵例，統率福晉等〈（福晉，鎮國、奉國將軍妻也。音夫金。）〉入宮慶賀，太后見劉，問曰：『聞某王妻美，此其是乎？』又問年幾何矣，劉以三十有五對，太后曰：『如二十許人耳。』更問何籍及進身始末，劉以實對，曰：『不意民間乃有此婦。』翌日又賜錦緞百端、糖果八盒、黃金四十錠、玉帶一圍。時朝廷新開科舉，命王監閱國學錄科試牘，劉得遍視諸卷，則其婿錢生與焉。錢以拔萃生，入京肄業，因遵劉誠，不入見，乃語王曰：『頃見諸生錄科卷，內有錢名沈堃者，我婿也。』王不語，及榜發，而錢已以經魁獲雋。明年，復成進士，選部曹。

始因公詣王第，王即延入中堂，令劉出見。劉服黃錦袍，垂紫貂皮、銀鼠帕，首珠額翠，翹皂靴款步，喜形於色，謂錢曰：『我思珍久，近已爲之置宅一區。汝歸，可速挈眷來。仲兄現患消渴，恐不測，汝當偕之還。』錢遂偕行，半途仲死，護櫬歸，即𢹂珍至都。

劉年四十，復生一子。嘗爲漢裝，安車紫蓋，女從百餘。過珍寓歡宴累日。一日謂錢曰：『我昨夢處故居，簿書券積几案，宛如黃氏盛時，覺而戚然。我前以立後囑汝，今得之否？』錢曰：『黃氏自塘市遷任陽之大橋，三世單傳，別無支派。其先自虞而崑，復自崑而虞，系皆無考，故雖遍訪以示求後意，竟無應者。』劉聞悵然，姑出金錢，遣紀綱赴泖，爲黃修墓道，且擬置田供歲祀。至則墓木已刊，四望平疇野水，黃兆域無由別識，蓋兵燹之餘，已毀其墓爲河道矣。僕乃封土三壞，藉以覆命。

時珍已舉三子，劉囑以次甥嗣黃，俟其長成，即於遺址營第奉黃祀，珍諾之。乃否二次，而錢次子死，更命其季，季又殤，黃遂無嗣。

劉後安富尊榮，又二十年薨，時歲已週甲。

康熙癸丑，張媼以年老南歸爲述。其顛末如此，《過墟志》一書，誌其事最詳。

董妃董小宛說

《賓退隨筆》云：『吳梅村清涼山讚佛詩，蓋暗指董妃逝世，清世祖傷感，遁五臺爲僧。』語甚明顯，論者向無異詞。獨董妃即冒辟疆姬人董小宛一事，則冒鶴亭廣生辨之甚力，蓋小宛爲水繪園生色，不願爲他人奪也。

讚佛詩：『王母𢹂雙成，綠蓋雲中來。』又『可憐千里草，萎落無顏色。』屢點董字。『南望倉舒墳，掩面增悽惻。』蓋董妃生一子，先妃死，故云。〈（《三國志•魏鄭哀王沖傳》：字倉舒，年十三，建安十三年疾病及亡，哀甚。）〉『名山初望幸，銜命釋道安。預從最高頂，灑掃七佛壇。靈境乃杳絕，捫葛勞躋攀。路盡逢一峯，傑閣圍朱闌。中坐一天人，吐氣如旃檀。寄語漢皇帝，何苦留人間。煙嵐倐滅沒，流水空潺湲。回首長安城，緇素慘不歡。房星竟未動，天降白玉棺。惜哉善財洞，未得誇迎鑾。』蓋世祖幸五臺不返，祝髮爲僧，朝中以大喪告。所謂『房星未動』，言帝實未崩也。又『澹泊心無爲，怡神在玉幾。長以兢業心，了彼清淨理。』又『縱灑蒼梧淚，莫賣西陵履。』皆言帝出家，未嘗崩御也。陳迦陵《讀史雜感》第二首亦專指此事，曰『董承嬌女』，明言董妃也。『玉匣珠襦連歲事，茂陵就長並頭花。』蓋董妃卒後半月，而世祖遂以大喪告天下也。

聖祖四幸五臺，前三次皆省覲世祖，每至必屏侍從，獨造高峯叩謁，末次則世祖已殂，有霜露之感，故第四次幸清涼山詩云：『又到清涼境，巉巖卷復垂。勞心愧自省，瘦骨久鳴悲。膏雨隨芳節，塞霜惜大時。文殊色相在，惟願鬼神知。』所感固甚深矣。

三、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