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一 湧幢小品
卷三十二
作者:朱國禎 

卷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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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三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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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廣興國州,南接江西瑞昌縣,陳友諒襲其地,改為路,封子陳三將軍守之。國初平漢,其遺孽改姓柯氏,與部曲譚、吳、王三家通居。興瑞連界之所,子孫蕃衍,跋扈不執,劫略占奪,逋負錢糧,莫敢如何。都御史趙賢題請立為興瑞裏,擇各姓子可教者教之,冥頑自如。又議立界首堡,以衛官統軍彈壓,狎視如嬰兒。嘗劫羅繼萬家極慘毒,又劫羅繼淳家,殺九人,反縛繼淳兄弟,獻瑞昌縣,謂為陣獲強盜,請賞。

諭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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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驂,安福人,景泰中以御史往福建。時汀賊方熾,公單騎趨上杭,詢賊出沒。時俘賊婦女,械繫苦楚,悉縱之。一致仕教官,耄且病,不能從賊,獨家居。公選二老卒自隨,造其家,教官猝見公至,拜且泣曰:「家屬皆為賊驅,吾以病在此,奈何?」公曰:「若可召親戚來,吾諭之。」因留宿。明日,自寨來者十數人,公諭以利害,仍給以帖,來歸者萬餘人。乘勢驅兵,破其強梗據寨者。鎮守內臣欲上其功,公恥之,力辭得免,還朝卒。

正統中,閩寇起,有老人言賊在尤溪山中欲降,宜遣人往,可撫而有。眾疑憚,莫敢往,惟儒士周鑄與千戶龔遂奇毅然請行。率數騎入深山中,可五六十里,至老人家。或言老人亦賊也,遂恐,欲起去。周不為動,徐呼老人,諭以禍福,老人闔家叩頭謝亡有,且設草具。周飲食,意氣揚揚如平時,食竟,徐起就馬,抵巢穴,盡降其眾而還。是日遂奇食已,不能正匕箸,道謝曰:「某生長行伍,身經戰者,亡慮十數,常自謂天下健兒,今日乃為儒者服矣。」蓋初發難時,凡不從賊者皆死。老人先從賊,屢敗,乃請降爾。又賊將張留孫,勇而健鬥,自茂七起事死,伯孫繼逆,尤倚仗之。周乃寓書留孫,告之逆順,許其自新,使諜佯若誤者,傳致之伯孫。伯孫果疑留孫,殺之。由是賊將人人自疑,棄伯孫來降,伯孫竟敗,被執,賊眾遂散,閩地悉平。

縣令討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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鄱陽劉公祿以進士為浙之平陽令,時礦賊殺吏僭號,重兵討之不克。公請卻兵,獨任其責。有士民葉光,家蓄死士,能制賊,公抵其家諭之,光感激用命,遂平之。有海寇十七艘將登岸,公親禦之,挽弓命中,殪一人,又一矢,貫篙工手,賊駭遁去。而公初未嘗習射也。後終工部主事。子洵,南宮第二人,三甲第一。

流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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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化二十一年,大盜席英先為達官指揮使,犯法,避罪達舍。王永者亦殺人亡命,以驍勇善射,相結,行劫於固安、霸州諸處,從之者復數人。一日,忽騎馬露刃,白晝入京城,尋其仇,不得,去而愈肆。錦衣指揮陳璽令正千戶趙承章捕之,二人皆無謀,率眾遽往,旗校二人為所殺。上怒,降承章之副千戶,令璽等帶罪追捕。繼又降璽職,命指揮同知劉良代領其事,諭中外懸賞購捕。二賊欲走出關,不果,其黨漸獲,勢亦孤,乃遁去。久之不獲。後東廠太監羅祥緝知在河南,差千戶王英往跡之,二賊匿新鄉縣人唐慶、唐恕家,慶、恕以報寧山衛指揮臧綸、知縣王素,合兵擒之。適隰川王遜翏亦遣校尉王彪至,苦鬥就擒。檻車械至,命廷鞫,上以其罪惡深重,非他盜比,磔於西市。

張茂者,文安縣大盜也。家有高樓列屋,深牆窖室,招集亡命劉宸(即劉六)、劉寵(即劉七)、齊彥名、李隆、李銳、楊虎、朱千戶,皆其徒也。茂又納賂,交通豹房諸近侍。太監張忠者,號北墳張,居與茂邇,茂結之為兄,因得遍賂馬永成、於經、穀大用輩,遂出入禁中。嘗侍上蹴鞠,倚是益無忌憚。庚午春夏間,河間參將袁彪數敗茂及諸賊,茂窘,乃求救於忠。忠置酒私第,招彪與茂東西坐,舉酒屬彪,字茂曰:「此彥實,吾弟也,爾今後好相看,無相厄。」又舉酒屬茂曰:「袁參將今日與爾有一面之好,爾今後無寇河間。」彪畏忠,不敢誰何。既而都御史寧杲欲擒賊立功,有巡捕主簿李姓者,承杲意,偽作彈琵琶優人,入茂家,具知鄉道。杲率驍勇者數十人,乘其不備,入擒之,斧斫茂股,車載以歸。餘賊相率至京,謀出首逭罪。忠與永成為之請於上,且曰:「必獻銀一萬,乃赦之。」寵宸計無所出,潛令楊虎劫近境,冀以足所獻。會虎焚官署,寵宸知事敗,乃四散逃去。其徒日多,參將桑玉又受其賂,不肯盡力以攻。嘗相遇於文安村中,寵宸匿民家樓上,欲自剄,玉故緩之。有頃,齊彥名持大刀,脅官軍,敗釁者數十人,至樓下。彥名曰:「呼。」諸敗軍皆呼。彥名曰:「救至矣,無恐也。」寵宸遂彎弓注矢以出,射殪數人,玉大敗引還。時辛未六月也。及都御史馬中錫奉命討之,中錫家在故城,懼賊殘其墳墓,乃為招撫之計。嘗與賊會餘手桑園。時已有詔旨,劉大等不赦,又懸賞格,募能擒斬者。即與中錫酒云云。宸曰:「無多言,吾已知朝廷不赦我輩矣。」中錫曰:「無之。」宸乃出詔旨於袖中,拂衣挺刃而去。凡京師動靜,悉先知之,以貂璫為之奧主也。自是數盜橫行中原,殺人滿野,村市為墟,久之方平。喪亂之慘,乃百十年所未有者。

蔣恭靖按畿內時,劉六自山東敗後,潛歸治垣屋,將謀自脫。公與巡撫李舫齋議招撫,遣固安典史諭降。劉六聞言,羅拜典史,令其姊自首乞命。遂連疏其事乞赦,不報。會壩上賊劫團營軍器,太監張永疑為劉,發軍圍其家。敵殺指揮,官軍圍解,與鄉里慟哭別去,禍遂半天下矣。六初匿天津王長治指揮家,追捕甚急。王故錢寧腹心,告急於錢,遂遷舫齋,為兵部侍郎蔣亦得代去。劉始出押,不可制。今人能說劉六事,而蔣公在事,初未之及。

正德七年,磔反賊趙鐩等於市。鐩,即趙風子,少為文安諸生,每大言自負。楊虎、劉惠等作亂,鐩與其弟鐇鎬以五百人從之於河間。虎死,立惠為首。惠即劉三也,僭號奉天征討大元帥。鐩改名懷忠,稱副元帥。有陳翰者從,常計畫,稱侍謀長史。又偽授其黨以都督、指揮等官,分為二十八營,統眾至十三萬,分掠州縣。鐩說惠,盡返虎所為,禁焚掠屠戮。嘗附奏言群奸在朝,濁亂海內,以古所聞,未有不亡者,請梟群奸首以謝天下,然後斬臣首以謝群奸。屢攻南陽不克。獲舞陽僧德靜者,詐指為唐王宮人所生,置諸營中,欲資以為名號。又攻泌陽,欲執焦芳戮之。芳走匿,乃毀其居,掘其先墓而去。鐩每歎曰:「恨不得為天下誅此賊。」及兵敗,鐩、翰與前後所獲賈勉兒、龐文宣、郭漢、宋祿、孫玉、朱倉、孫隆、張富、李隆、孫虎等共三十七人,傳詣闕下,詔皆處死,剝為魁者六人皮。法司奏祖訓有禁,上不聽,尋以皮製鞍登,上每騎乘出入。

劉六等攻河南,西平知縣王佐使義民賈得山督城中兵禦之。得山驍勇,戰三日夜,殺賊數百人。城陷,得山與佐俱沒於賊,一門遇害者三十七人。嘉靖二十四年有司上其事,贈本縣主簿,仍從祀王佐祠。

劉六過趙州,有炊兒年十八九歲,與母妹同居。賊三人至其家,欲犯其妹,炊兒怒,乘不備,提刀盡殺之。

振武兵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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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中,倭寇起,南京募兵三千營曰振武。三十九年庚申正月二十五日,殺侍郎黃懋官。懋官,福建晉江人,鄉舉時,夢千餘人持梃相向。官府尹以嚴辯稱,改前官。署中多聚蜂,結巢甚盛,謂為吉徵。變之前數日,遍體皆粟,寫十神牌祈禳,無故自焚。家人見一緋袍者坐堂上,懋官至,徐徐引去,曰:「是我家先人也。」卒不察是何祥。既以苛刻失眾心,有數十卒哄於院門,親戚多請自便,不聽,然內懼,出其眷屬匿撫台署中,而密以帖邀內廠何綬,督府徐鵬舉、李廷竹,大司馬張{放金},少司馬李遂至,懋官出迎,諸卒隨入。懋官以金帛布地,餌之,不退,益大集。綬等惶恐,將往估計廳俟變。而懋官自後逾垣,體魁壯不能上,一家僮自下推之。仆地,氣息僅屬。抵一民家羅姓者,口出語,不可辨,但曰馬石渚、方員外誤我。馬為前尚書坤,方則名攸躋,讚其事者。第中劫掠一空,械其故妻之柩。跡懋官,得其處。時綬、鵬舉等亦至,懋官牽鵬舉衣,呼諸卒為爺,曰:「發廩,發廩。」鵬舉稍諭止之,罵曰:「草包何為?」張{放金}呼曰:「幸為我貰懋官。」不聽,數卒翻屋上木,飛瓦及鵬舉冠,乃各棄去。曰:「力不能保公矣。」然猶抱鵬舉足,不肯舍。一侍者手撥之,乃脫。卒持梃亂下,其家僮臥腹上,受捶無數,面決眼突。梃及懋官身,一卒持銃擊腦後,垂死。拽至大中橋,以繩裸懸坊上,紐不作結,每一懸輒擲下,初猶作呻吟聲,數擲,絕矣。劉世延後贖其屍,殯而歸之。

鄖陽兵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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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十五年,李見羅材撫鄖陽,改參將公署為書院。十月初二起工。是日,參將方印已解任去,米萬春繼之,會於離城六十里之遠河鋪。方有忿言,致激軍士梅林、王所、熊伯萬、何繼,持傳牌令旗與杜鶴等,鼓譟而入,毀學牌,搶掠,圍逼軍門。凡諸不便事宜文卷,逼取軍門外燒毀。又勒餉銀四千二百兩充賞。次日,米尚次城外十里,李飛柬速之。又次日,米入城,鼓吹銃炮,過軍門履任,釋戎服晉見。仍勒上疏,歸罪道府生員。疏必經米驗過,追改者再,仍收城門鎖鑰。李隱忍從之。復閱操行賞,哨官楊世華云:「乘此冒賞,近於劫庫。」米佯怒而心是之。即諷軍士,告加月糧,舊折三分,增至四分。適副使丁惟寧入城,一見米,即云:「各官兵將擁汝為主帥。」米大怒,擁眾喧亂。守備王鳴鶴仗劍大喝曰:「殺副使是反,誰敢誰敢?」丁僅得免。李避走襄樊,裴淡泉應章代之,好言慰米,仍杖殺梅林、王所,事得定。而訛言傳數年不息。

黃梅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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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十六年三月,黃梅賊首梅堂、詹三漢、劉汝國(一曰劉少溪)、余孟新四人創首,凡七十餘人,擁入蔡永季家搶掠。事聞撫按,蘄州守徐希明慮左右皆盜黨,致居民能幹曰潘案者,托以擒盜。案設計,與吏目蕭芬於宿松縣古車嶺擒堂父子,並獲劉汝國之妻,具知各盜蹤跡。次年正月,燒停前驛,往來長溪,由二郎河等處,又往玉樹觀朱元三家,殺入,開倉放穀。復劫宿松廖佳賢家,近二百人,楚撫約南操江合兵剿之。都司周弘謨進兵至竹麻尖,戰敗,州判陳策死之。於是集兵,分路並進,賊焚營而逃。獲陳策屍,身中二槍,逾旬餘,面如生。太湖縣鄉兵張惟忠生擒余孟新及劉汝國,餘黨悉平。

哮賊先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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哮拜未反前一年,有雀集拜之左肩,旋右繞者三匝,淩雲而翔。拜喜曰:「煙霄遐舉,此其征乎?」及寧夏軍亂,眾欲推拜父子,拜因其日乃先歲雀翔之日也,遂從之,據城稱王,抗官軍,未幾敗滅。凡自來帝王真正成事者,必有奇應,草竊者,亦必有異,如吳曦所見,乃天奪其魄而送之死也。

盜儆訛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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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末,倭虜交儆,中原皆震。又加以水旱,各處盜賊蜂起。河南人訛傳倭至,鳳泗又言開封府沒於黃河,於是林慮縣有賊,聚且數千,睢州亦有賊百餘,突犯南關,比知前言非實,乃始解散。當時景象如此,危矣,危矣。

妖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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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紹熙時,河南邳徐間多妖民惑眾,而陳靖寶者為之魁,虜立賞格捕之。下邳樵夫蔡五採薪於野,衣食不給,歎於道曰:「使我捉得陳靖寶,便有官,有錢。」逢一白衣人荷擔,上繫葦席,從後呼曰:「我識陳靖寶,恨獨力,不能勝是。」蔡大驚,釋擔以問。白衣取葦席鋪於破廟之側,促坐共議。斯須顧蔡,厲聲一喝,蔡為席擲起,騰入雲霄,溯空而飛,直去八百里,墮於益都府庭下。府帥震駭,謂為巨妖,命武士執縛,荷械獄犴,窮訊所由,蔡不知置辭。而靖寶竟亡命,疑白衣者是其人云。

韓佽在桂州時,有妖賊封盈,能為數里霧。嘗行野外,見黃蛺蝶數十,因逐之。至一大樹下,忽滅。掘之,得石函書數卷,遂成左道。百姓歸之如市。乃聲言某日將收桂州,有紫氣者,我必勝。至朝,果紫氣如匹帛,自山亙於州城。白氣直衝之,紫氣遂散。天忽大霧,至午稍霽。州宅諸樹滴下小銅佛,大如麥,不可勝數。是年韓卒。

元和三年,黨超元隱居華山羅敷水南。冬夜有一女子來,容色絕代,謂超元曰:「妾,南塚妖狐也,學道多年,遂成仙業,今者,業滿願足,須從凡例,祈君活之耳。」超元唯唯。又曰:「妾命,後日當死於伍坊箭下。來晚,獵徒過者,宜備酒食待之,彼必問所欲,即云親愛有疾,思一獵狐。」因出束素與黨,曰: 「得妾之屍,請夜送舊穴。」乃拜泣而去,至明,鬻束素,以市酒食,為待賓之具。其夕,果有伍坊獵騎十人來求宿,遂厚遇之。十人問所欲,超元如前云云,乃許諾而去。南行百餘步,有狐穴走繞大塚,走作園圍之,一箭而斃。持與超元,超元奉之五素,既去,超元洗其血,臥於寢床,覆以衣衾。至夜分,潛送穴中,以土封之。後七日,女子復來泣謝,因致藥金五十斤,再拜而去,且曰:「金烏未分,青雲出塚上,妄去之候也。」超元明晨專視,如前云云。後胡客酬金價每兩四十緡。

會稽有物方長,如一尺牘,飛空中,映日作金色,數鷹繞逐之。時繫獄者名劉朝忠,見之,祝曰:「如祥也,則墮此。」已而漸近,果墮獄中,則吳之草蓆也。禁卒持白於官,知縣古文炳命祝禳之。

汪直立西廠之日,妖狐出見,朝房傾倒,貽七林之禍甚烈。後雖廢逐南京,至弘治十四年尚存,營謀復用,孝宗憐而許之,與王越同召。噫,惡根之難斷如此。

成化中,山西崞縣民王良學佛法於彌陀寺僧李金華,見人輒為好言勸諭之。忻州民李鉞聞而悅之,願為弟子。所談皆虛幻事,從之者至數百人,遂謀不軌。相與言曰:「吾佛法既為人信服,由是而取天下,亦不難,但邊兵密邇,慮或相撓阻,若遇韃虜通謀,令其犯邊,因與宮軍出禦,乘間而起,事可濟也。」於是良與鉞撰妖言數十篇,謂皆夢中佛所授者。從皆跪拜爭觀。良言:「干戈炒,不得水,不得了。」有一人解曰:「水居北方,韃虜是也,必韃虜犯邊,方能了事。」良即撰表,欲上迤北小王子,請犯邊,當為內應。令何誌海等四人馳馬負表,具旗號器械以行。至朔州胡浪莊失道,為守墩者所獲。良等知事敗,即集眾,欲攻崞縣。適巡撫翟瑄等遣兵剿捕,良等率五百人奔定襄縣洪泉寨山間,嘯聚剽掠。州縣官招撫之不服,乃督民兵入山攻之。會大霧,賊不為備,兵至,倉卒不能敵,皆奔竄。獲良於五峰山,搜各山,獲百二十三人及妖書、器械、衣服、馬匹頗多。瑄會太監劉政及參將王升、御史吳裕等遣人械良等五十四人至京師。命法司會官廷鞠,得其情,悉斬之。瑄、政等各賜敕獎勵。於是左都李秉等奏:「錦衣衛鎮撫司累聞妖言罪人所造妖書圖本,舉皆妄誕不經之言,小民無知,往往被其幻惑,乞備錄其妖書各目,榜示天下,使鄉民咸知此等書籍決無證驗。傳習者必有刑誅,不至再犯。」奏可。其書有《番天揭地搜神紀經》、《金龍八寶混天機神經》、《安天定世繡瑩關》、《仇龍戰江神圖》、《天宮知賢變遷神圖經》、《鎮天降妖鐵板達》、《通天混海圖》、《定天定國水晶珠經》、《金鎖洪陽大策》、《金鋒都天玉鏡》、《六甲明天》、《九關夜海金船經》、《九關七遼纂天經》、《八寶擎天白玉柱》、《夫子金地曆》、《劉太保漏天機伍公經》、《奪天冊》、《收門纂經》、《佛手》、《三煞截鬼經》、《金鎖攔天》、《緊關周天烈火圖》、《玉盆經》、《換天圖》、《飛曆神工》、《九轉玉甕金燈》、《天形圖》、《天髓靈經》、《定世混天神珠》、《通玄濟世鴛鴦經》、《錦珊瑚》、《通天立世滾雲裘》、《銀城論》、《顯明曆》、《金璋紫綬經》、《玉賢鏡》、《四門》、《收燕破國經》、《通天無價錦包袱》、《三聖爭功聚寶經》、《金曆地經》、《奪天策》、《海底金經》、《九曜飛光曆》、《土傘金華蓋水鑒書》、《照賢金靈鏡經》、《硃砂符式坐壇》、《普濟定天經》、《周天烈火圖》、《六甲天書》、《三災救苦經》、《輪經》、《智鎖天關書》、《惑天迷化經》、《變化經》、《鎮國定三世陽曆》、《玄元寶玉》、《鏡傘錦華蓋》、《換海圖》、《轉天圖》、《推背書》、《九曜飛天曆》、《彌勒頌》、《通天玩海珠》、《照天鏡》、《玄天寶鏡經》、《上天梯》等經、《龍女引道經》、《穿珠偈》、《天形圖》、《應劫經》、《天圖形》、《首妙經》、《玉賢鏡》、《透天關》、《盡天曆》、《玄娘聖母親書》、《太上玄元寶鏡》、《降妖斷怪伍家經》、《金光妙品》、《奪日金燈》、《紅塵三略》、《照天鏡》、《九關番天揭地神圖》、《金鋒都天玉鏡》、《玉樹金蟬經》、《玄娘聖母經》、《七返無價紫金船》、《銀城圖樣》、《龍鳳勘合》。

李子龍,本姓侯,名得權,保定易州民。幼名立柱,見為狼山廣壽寺僧,更名明果。稍長,遊方至河南少林寺,遇術士江朝,推其命,後當極貴。又遇道人田道真,傳與妖書。有云陝西長安縣曲江村金盆李家,有母孕十四月,生男名子龍,有紅光滿室,白蛇盤繞之異。得權得其說,遂更名子龍,蓄髮,往來真定間,交結不逞之徒。又有術士黑山者推其命,若遇猴雞鳳凰交之語,得權以與朝所言符,信之。又遇道士方守真者引至京,寓軍匠楊道仙家。先是道仙有偽朝章勘合並勾籌符印,散與內使鮑石、崔宏,長隨鄭忠、王鑒、常浩,左少監宋亮、右副使穆敬,得權乃得夤緣出入內府,石、忠等皆為所誑,敬信之,時引至萬歲山觀望。羽林衛百戶朱廣素與石、忠相識,密言其事,廣遂同小旗王原訪得權,稱有貴相,乃傳於亮等。日久情稔往還,各遺以鞍馬、服用等物。石嘗報織染局內官韋寒設饌。每得入內府,石、忠稱為上師,北面拜,得權不為禮,勢日張大。為錦衣官校所發,執得權等下獄,將送都察院。出衛門,忽報曰:「韋寒死矣。」鞫實,得權及道仙、廣、石皆伏誅,餘黨俱發充軍。已而都給事中雷澤等言:「得權、鮑石等內外交通,陰謀不軌,醞釀禍亂,死有餘辜,乃止將得權等五名處死,餘黨王原等九名俱獲宥免,刑罰太縱,恐無以謝神人之怒,彰朝廷之法。乞追究,悉誅之。」上以事既行,不聽。兵部言錦衣官校孫賢等俱都指揮,袁彬提督能捕獲妖賊,例應升賞,詔命升彬俸一級,賞白銀十兩,采緞二表,襄、賢等各升一級。同時有陳廣平,山東濟寧州民,假以黃冠私習兵法,遍歷秦、汴、楚、蜀間,偽為星象,陳圖惑人,交結不逞之徒,潛謀不軌。至南京,為都督府都事卜馬詡誘獲之,執至京,下都察院獄。鞫之,恐有隱匿,奏請差官勘實。上命太監汪直、錦衣指揮陳璽、南京守備內外官、拘事千證佐者械至京,並鞫得其奸惡罪狀,坐死。以上皆成化年間事也,時方士業已用事,故妖書盛行。

成化十七年,有妖見於晉府寧河王宮中,或為神像,或為王侯,需索酒食,時時舉火將焚宮,羅拜求請,妖叱嗟甚震,且曰:「還我故地。」至明年冬夜,火大發,居第、冠服、器用皆燼,妖亦隨絕。

王滿堂者,霸州民王智女,美豔。正德初,嘗與選入內,既而罷歸,恥不肯適人。數感夢,謂必有萬興者來聘乃許,其人貴不可言。一遊僧出入智家,知其夢,間以語人,道士段鋹挾妖術,因潛易姓名,且賂僧,使謂智曰:「爾家明日當有大貴人至。」明日,鋹至,問其姓名,與夢協。智家歡呼羅拜之,即妻以滿堂。鋹乃出妖書,轉相煽惑,鄉民神其夢,從之者日益眾。鋹恐事覺,攜滿堂逃山東,嶧縣儒生潘依道、孫爵策杖從之,時稱臣主。鋹遂僭號,改元大順平定,往來牛蘭、神仙二山。久之,鋹為新城人所獲,並得其妖書,撫按官以聞,詔釋其誘從者,鋹及依道、爵皆斬於市。滿堂有中旨,特令全之,乃送浣衣局,尋入侍豹房,上晏駕,始復出云。

嘉靖初年,乾州有狂人樊仲者,多貲而誕,方士集其門,諛曰當大貴。於是傳播遠近,集無賴子,部署,又以照水法惑之,陰相結者近萬人。乙酉秋,寇乾明,遠近震動,立營鐵爐庵,候諸部並發。不至,蓋皆為麟縣及土人所擒而逸者,又二日,於敖等兵至,悉縛斬之。

妖僧行果者,術能使人出神而成仙,郎中劉景寅、某員外、吳維新鼎信之。其法扃室,守以童子,影寅得所指授,眩甚,有盈寸小人自口出,歌如蠅聲,語劉曰:「吾君之元神也。」童子見而駭呼,小人忽亡,劉遂僵仆,悸病而卒。維新故折足,行之,亦眩,忽絕叫:「八仙至矣。」起,步趨若不跛者。俄聞空中語曰:「將采鳳膏龍髓續爾筋。」時家中百怪朋作,犬登灶嗥,兒反接啼。會行果至,維新罵曰:「汝刳左氏二稚為幻,將訴殺汝矣。」果驚走。維新亦病悸,未幾卒,兩家亦日衰。

嘉靖十七年,昌平州古佛寺僧田園造妖言惑眾。入京師千戶陳贇家,偽授贇安國公,殺其庶祖母劉善秀及欲舉首人曾廣以滅口。東廣捕獲,並贇俱伏誅。仍命行保甲法,榜諭中外禁止。

四十三年,京中白蓮教有逆謀,其黨執偽告身二卷,省糧藥一包,首之。首揆徐存齋聞之兵部楊虞坡,以兵往。北人皆奉此教,傳有飛刀、飛槍之法,無敢前者,徐之家人與原首人挺身往,乃就縛。

四十五年,馬道人為妖遠近大哄,各戶多懸𥷳𥸞𥸛𪗻四字以壓之,三四月方息。

萬曆庚辰年,余館於沈氏阡步之墅。薄暮,覺五里外洶洶人聲,如捕賊者。稍冥,聲益近而厲,如數千人水戰狀,大呼擊撞,主人懼,以小舟遁去。餘步牆外,火光四合,焰在樹端,與人聲震動天地。漸漸近在隔河,而墅之左右竟不能逼。余心知妖術,不為動。夜半方熄。次日歸家,知潯中亦爾,蓋廣袤且百里矣。此妖術所為,捕兵遇一舟,有人方剪紙人馬,僅寸許,擒送官治之,後不復作。

雷峰塔相傳鎮青魚、白蛇之妖。嘉靖時,塔煙搏羊角而上,謂兩妖吐毒。迫視之,聚虻耳。隆慶庚午孟夏,流福溝甃石忽動。抉起,見鱉如大車輪,紅白色,龜頭而三尾,作馬鳴,屠者舉懸肉鉤曳投市魚桶中,擊之,鋸牙齧人。市眾聚觀竟日,惡妨其業,磔焉。胡孝廉文憲竹園在金沙灘門東,有三足蟾,氣衝人輒死。一日,園丁報蟾出,從牖窺之,皂色如覆釜,張口如丹漆盤盂,紅光盈尺,金目爍爍。與龍舌嘴曳鏈之猴,滿覺衖遮道之蟒,並蟾為三害。地不知何故多蟾,其伏井廁者,中其氣立死,膚色如蠟。有方士捕得蟾,如三十盎,籠之月下,吐光接月,一日,忽穢氣不可近,倏失之。巫迎邑神周宣靈王,必先見翠蟾三足如芝,每躍入神袍袖而沒,或曰:「此月路也。」

黃鶴樓雄峙武昌,萬曆丁酉,一日,無故自火,延燒千家。黃鶴之磯,民淘眢井者,一人入不出,一人繼之曰:「如有他虞,我撼繩鈴,急上我。」其人入,見前人死,傍有大穴,有火光。俄一人,冠方山冠,著絳袍,持刃來逐之,其人大呼撼鈴,起,駭幾死。蘇,為人言如是。聞之監司,欲夷其井,一夜自滿。有狐從漢陽門入,陰雨作人哭,尋之無有。民間見龜、蛇大鬥,後龜、蛇俱死。自此以後,水旱饑饉相仍逾年。稅使至,破壞全楚,如虎傅翼,擇人而食,為捶死及逼死者不可計。其後民殺其黨與幾千人。明年諸宗攫金之變起,殺一大臣,王子伏斧鑕者數人。

潮州城西有湖山,上多怪石,民歲罹患。宣德間,知府王源命除之,至下,果獲石骷髏,復掘丈餘,又得石刻「回風」二字。先是郡有「挽回淳風」之謠,今果應之。源字啟澤,福建龍溪人,進士。

揚州掘港場,沙中露一船桅,幾二丈許,相傳為大業中征遼所遺。每陰雨,輒聞其下有鼓吹聲。萬曆丁酉,守備翟紹先命軍士發之,鍤幾及船,驟雨如注,旋為土塞,已再發,又再塞,翟懼而止。近為雷擊其桅粉碎,鼓吹聲亦漸稀。又李新泰有莊在立發河,近歲莊戶浚河,深三尺許,得一船,艙甚大,隨掘隨陷入土,船形制特異,其長未可竟也。眾共駭異,下土實之,不復敢窺。

江西人最喜溺女,民有連生四女者,皆溺之,瘞於寢室。最後溺一女,瘞已月餘,忽見女手出地上。疑為貓犬所發,以土覆之。次日,兩手皆見,又深瘞之。次日,兩手兩足皆見,乃怪而焚焉。近丙辰冬,龍遊河南民婦有產得巨蛇者,蟠踞屋棟一晝夜,猶連聲呼媽媽索乳,徑投母懷,母驚而殞,蛇亦自斃。旁人訊之,則此婦先產七女,皆溺死,巨蛇之報,宜其及己。

假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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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化中,京城外有軍民葉玘、靳鸞等與番僧謀發人墓,取髑髏及頂骨,為葛巴刺碗,並數珠,假以為西番所產,競市之。獻中官曰轉世妙法,得得甚厚。前後所發墓無算。至是緝事者聞於朝,番僧皆遁去,獲玘等送刑部鞫治,得其黨,俱坐罪如律。上曰:「律載發墓,其罪皆死,況此輩取人髑髏,市於左道以邀厚利,其視支解之罪,相去幾何?宜即誅之。錦衣衛仍嚴加緝捕。」

丐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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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治中,山陝人孫騰霄等三十人,三五為群,道遇丐者,以衣食誘之為傭,隨其所至,令守舍,紿炊爨。騰霄等遊行市間,視有富商巨家,輒持貨與之貿易,論直高卑,則以言激其怒,相毆罵,隨號咷而去。夜則殺丐者,舁至其門,群哭之,揚言欲訟於官。其人懼,出財物求解,乃復舁去,焚之。名曰販苦惱子。前後殺數十人。事聞,上曰:「人命至重,此曹乃以為貨殖,奸巧橫出,所殺者至數十人,罪難輕貸。其為首者淩遲處死,為從者斬,並梟首示眾,仍榜諭天下知之。」

近日浙西丐子密為群,散各處,抱人幼女逸去,剔其眼,令行乞於市。日責錢若干,夜則行淫。積財甚富,事發捕治。有一人利而居間,眾大哄,丐者適械過市,眾捶殺之,乃散。

長至警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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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丙午冬,余為南司業。長至,當詣孝陵上香。將出門,兵部忽傳城外有反賊萬餘人乘上陵,殺諸司官,據城僭號,已閉九門毋得出。闔城洶懼。余往聚寶門,報謁所親,從者皆無人色。往返三十里,並不見街市一人。次日云已擒得四十九人,付應天獄矣。為首者劉天敘,斷指挑膝筋。內外守備會鞫,擬磔者七人,餘皆斬。奏聞,一得旨,不時取決。是時句容道上行人,長江中行舟,絕且三日矣。細訪之,天敘,鳳陽人,與其黨三人,抬一小佛像,歷各鄉村,募緣得少錢、米,若鞋、線之類。至南京,妄言有法術,能畫地地陷,指天天開,且知人三生事,有納錢者,來生為指揮等官。一婦人哭於陌上,呼而視之,曰:「來生當為后妃。」遂攜與俱去,行淫,如是而已。衛軍某者頗黠,欲誘而取之,禮為師,請試其術,不可,固請,則曰:「宜齋戒擇日,方可。」 如是者數四,軍逼之愈甚,計窮,乃謬曰:「南中有奇變,天地昏黑者四十九日,此際大亂,相殺且盡,各宜躲過,何暇試法?」蓋藉此將乘間逸去也。軍得其情,即告之操江豐城侯李某,李遣人告之內守備太監邢隆、外守備撫寧侯朱某、尚書參讚孫某,俱會守備府。既內懼,且色動,並告者執之,攘以為功。豐城侯忿甚來爭,拒不納,更跡,張大其事,陳兵出入,謂俄頃間發覺,定此大難,封侯不足道。其實天敘等數人,皆庸流下賤,餘四十人則南都菜傭踏面人也。漸有覺者,藉藉偶語。時丁敬宇方為操江都御史兼掌刑部大理事,知其詳。既得旨,下法司,則丁為政。守備參讚盛氣來言,謀逆大夥不可縱。丁素和煦,眾恐有所怵,不能堅持,而丁更以婉行之,曰某不才,事既在我,輕重禍福獨當之,不以累諸公,諸公且毋動,某不難屈膝以謝。皆愕不能對,而軍士乘機脅詐者無算,訴者近千人,悉緘其詞,致之參讚,乃改擬磔一人,斬一人,餘悉充戍。時天敘已死,如法梟示。而故事,戍者必立枷。時方黴雨,枷大中橋。不一夕,已有死者,沙壅其屍,俟滿日方埋。丁聞亟往視,召錦衣衛兵馬官語曰:「如此十日必盡死。朝廷開以生,而我輩乃欲死之,且以骨戍乎?以鬼戍乎?天日在上,鬼神難欺,此等事必殃及子孫。」 亟搭席蓋,坐以蒲團,湯沐飲食之,四十七人者皆得免。時余已轉諭德,自家北上,抵滁告歸,密過南中,宿舊署,親得其事,私如此。

方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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憲宋信用方士李孜省等,世宗信方士陶典真等,故一時妖黨最盛,所在見告,並宮禁中亦不得安靜。說者謂方士能役鬼,並挾五雷法,取信人主,且惑人耳目也。一時氣運如此。英明之主且落其中,傾府庫甘為之役,何況其他?因思我太祖信佛,歸並寺院,雖征各僧建醮追薦,而終不溺其說,別為崇重。文皇亦如之,惟待法王稍過,然旋即送歸,撤其殿。而於道教,惟太和山一役,則因嘿佑之功,竭兩朝物力表其巔。至今奔走四海,似是天開地辟,大聖人因而成之,有莫知其然而然者。至我神宗皇帝,與兩皇太后,各於城外建寺頌徑,督以內臣,又開經廠頒賜諸名山殆遍,遣去僧人,使人俱另給路費,不由驛遞達。和尚駐城外三年,雖御劄親問,答有「禦汗一點萬世津梁」之語,然終不大加賞賜。又百計欲開戒壇,中貴人日夕慫恿,竟不許。而所謂張真人者,其術益衰,入朝建醮,只了進香故事。獨持大柄,享國長久,聖謨淵遠矣。

僧道之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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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居以來,惟平日父老相識者來扣,始一見,餘無至者,至亦不見,僧道亦如之。然此輩浸淫日盛,蹤跡詭秘。只據所聞僧某,來自江北,領其徒二十餘人,所至傾動,自縉紳以下,無不納交。即富翁素稱慳吝者,亦迎至其家,為之供養,資贈甚厚。僧有閉關一二年者,亦潛出謁見。凡見者,勿論男女大小,皆有所獻。多者始得其解頤一言,執筆作數字,餘頷之而已。凡收數千金歸,此僧妖也。

一道士來自江西,同里某生,母子俱病,邀之再三始至,博衣大帶,亦領二十餘徒,至門傳呼,禹步而入,入即危坐。茶至,含而四噀,顧盼若有所見,若有所指揮,張筵甚盛。次日延入,令病人東首臥,仗劍選數處,下橛加釘,議建醮四十九日,索千金為謝,其家疑懼而止。此道妖也。

妖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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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妖徒,以余所見,庚子年,有徐州趙古元一事。余同年郭一陽光復,以參政飭兵,請於總督,調淮營三千虞變。總督則余師劉晉川先生東星也。調凡四十日,深以為非。郭閉門求歸,而撤軍之牌遽下。余典閩試還京,適在署中,郭見牌,恚甚,問計。余曰:「將隱忍守此官乎,抑權宜稍全憲臣體貌也?總之,一去,要去得有些氣概耳。」郭曰:「為我籌之。」曰:「非徒籌之,且將為君斷之。」命停牌毋發,亟出視事,諭將士已申文撤軍,束裝待命。至第三日,郭曰: 「時久,且奈何?」余曰:「未也。」至第四日之夕,余曰:「可矣。」下令明日具威儀巡城,各廟拈香告慶,抵戲馬台宴賞。方始懸牌,上下帖然。余至濟寧,劉師已知狀,迎問曰:「子乃為郭參政軍師耶?總督牌可擅停,且抹改日子否?」余曰:「事有之。郭參政初欲擊碎此牌,掛冠單騎出城去,幸門生勸解乃得止。且此等舉動,吾師實性急失體。寧本道請兵,已許已行,且久駐而不使之請撤,徑自下牌者乎?上下不和,生出是非,如何幹事?」師喜,且拊曰:「子可謂秀才進步者矣。」郭亦竟解官歸。後起原秩為左轄,改撫遼東,勞瘁沒於任,可惜。至癸卯妖書事發,若從歸德之言,星星之火,勺水可滅,乃震驚宮府,擾動朝野,以一無賴子生光償抵,真是可笑。此際月月報內庫進奉之銀,時時允內臣參劾之奏,宗室殺巡撫,刑戮於湯沐之鄉,宰相被惡聲,趕逐於端門之下,大水幾壓都城,大計幾於留用,則祟乃移之朝廷矣。然猶曰:「乾綱獨攬,未盡下移也。」丙辰以後,一切縱橫,都不忍言,而祟乃自上及下,自大及小,適移於山林。然則今之在在蠢動,以妖變告者,誰實積之貽之也?古云:妖由人興。此語到今,其根最遠,其禍最大、最烈。若人心上妖孽不除,及使之弄唇舌,逞戈矛,而欲禁其末流,必不可得。

吳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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甌寧吳建之亂,初亦以幻術誘眾。妄言世界將亂,令人照水,現出富貴冠服動其心,人皆信之。久之,徒眾益多,遂欲於謝屯舉事。施甌兩秀才發之,建寧道行府捕焉。或為之請曰:「此齋徒耳,何能為?」遂釋不問。建乃益聚眾。恨兩生,欲殺之。兩生逃之順昌,則跡之順昌。順昌戒嚴,當事者不得已,遣甌令諭散建眾。建以客禮見,謂令曰:「汝是好官,姑出,不然,吾眾不可犯也。」令與從者皆失魄去。建遂欲焚其村。村有為巡檢者多智,遣人謂建:「焚村無益,幸聽吾言,緩而兵,我醵諸富人,得數千金以犒,是實利也,且使各村聞之,不兵而服,不亦可乎?」建許之。巡檢陰集鄉兵以待,是時官府方發兵捕建,兵觀望不敢前。會江西有俠者,許以五十人投建,說建曰:「公眾未練,未可用,吾為公練。」則分調其眾於他所,乘間縊殺建,而跳身走。建死,眾亂,巡檢鄉兵適至,圍殺之,投溪水幾盡,其脫者又殲於順昌,建禍始息。巡檢超三級,俠竟逃其名去,莫知為誰。或曰:建,潘樞黨也,其眾雖殲,有脫而蔓藏山海間者。今福寧之泰嶼,興化之某所,連江之徐台,長樂之種墩,往往奉溫州教主,其咒詛君父,有非臣子所忍聞者。種墩馬全十實衍其教,浸於閩之嘉登裏,倡而奉之者,鄭七也。其幻術與建類,令人盡賣其產業以供眾,曰:「亂且至,彼蚩蚩者業,皆汝業也。」禁人祀祖先神,以預絕其心,惟祀教主,號曰無為。昏夜則聚男女於密室,息燭而坐,不知其所為。至有誤認袖服者,子恥其母,兄苦其弟。赤沙李氏之門尤甚。許七妻,李氏女也,初從其教,見其弟婦兄弟之女淫穢,恥之,吐其事。或曰,吳建初教亦不如是。全十嘗謂入吾教,初有小難,後乃大福。今年三月,有大船迎汝去也,遲則八月。其眾日夜望不至,地方首之。聞捕,笑曰:「我且縛而去,簥而歸耳。」指其傍人曰:「汝他日跪求我救,我不汝救也。」居獄中,獄中人又信之。謂其眾曰:「今難已過,無慮。」蓋自投死地如此。大約太平已久,人情愈偽,千態萬狀,劫運承之,聖人亦救不得。

除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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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子云:「止謗莫若自修,息爭莫若無辯。」此二句可與諸葛武侯「寧靜淡泊」句並傳。一則立身之法,一則處世之法,即尼父聞之,亦當首肯,蓋皆深於易道,就中體貼出來。余謂守此四句,天下無難事,無變事。惟妖黨盛行,當用何法除之?兵刑二字自不可已,其他正人心、厚風俗等語,又迂遠,非救病急法。余謂莫要於擇守令。守令得人,協以縉紳之賢者,一切鎮以安靜,狀勿輕準,穀勿輕罰,民間自然寧帖。即有妖人,密密訪而驅之,又甚者摘而擒之,亦非難事。況人心不甚相遠,彼見上官如此,鄉土大夫又如此,即有不肖之心,自然潛消嘿奪。古言:「得良二千石一人,可當精兵三萬,良縣官一人,可當精兵三千。」意正如此。余謂良縣官一人,可當精兵十萬。縉紳互相砥礪,亦在在之干城也。

小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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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暇日行曠野,不覺十餘里,忽父執陸吶齋翁棹小舟至,同入古廟中。翁素謹嘿,不輕發一語。忽譚及地方妖異事,慨曰:「司成公即隱,尚善論事,試問今為有司官者,當用何術可以致治,潛消此變。」余舉數端,皆笑,不盡謂然。翁曰:「『大道為公』四字,今不可見,亦不可行矣。惟有『小匡』二字,盡可做得。」余竦然問狀,徐曰:「假如今各鎮市中必有魁猾,領袖無賴子,開賭博,張騙局,僧道念佛則挨入司香火,社節出會則奮身醵金錢,甚至販鹽窩鹽,興訛造言,無所不至。黠者又結衣冠人為助,把柄在手,頭緒甚多,流棍異說可疑之人,因而附麗,顯為民害,暗釀亂端。若有司官,於此等人,訪得的確,指名捕至,數其罪,錮於獄,從中時加縱操,開以生路,勿破其家,勿牽累其妻子,許以改過自新,使之顛倒出入於吾掌股上,又未即輕釋,則彼既有生望,又內顧重,自然震懾,不生他計,其黨亦且潛伏驚散。每處將一二人弄到,一二年,然後度其罪之輕重,方與發遣。根雖未除,焰自頓熄,地方便帖然有數年安靜。總計而後五六年間,一任官平平過去,再無意外之儆,而良民享福亦如之,非小匡而何?」余曰:「此言極簡當,極新發,抑自悟中得來乎?從讀書中得來乎?」曰:「天下事,那一件書中不有,那一件不自書中悟得。既讀矣,有遇,有不遇,遇矣,覺得另有一番作用,一番精神,平日所讀,似都忘卻,悟於何有?」時翁方謂野次之語,可以放膽,乃又有於垣之耳謂囑余,有所中傷,翁復對餘一笑,靜持之,久乃得解。要之,一日小匡即一日太平,一家小匡即一家太平,一方小匡即一方太平,推之天下皆然,寧論大小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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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遠遠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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