濳研堂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四十八
| 濳研堂文集 卷第四十八 清 錢大昕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嘉慶丙寅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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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研堂文集卷四十八
嘉定錢大昕
墓誌銘七
鈍閑詩老張先生墓誌銘
吾邑詩老鈍閑張先生春秋八十有二以乾隆三十八
年十一月廿一日卒又十年子承鈞曁諸孫等卜吉仲
冬廿一日塟復禮鄉火字圩之原以元配錢孺人祔孺
人大昕族姑也總角授書卽側聞先生緖論丁亥冬乞
假裡居往來尤宻嘗從容言僕老矣身後之文願以屬
吾子及大昕再入都門奉諱南回則先生謝世再易寒
暑矣茲先生之文孫璉述事狀乞銘其藏息壤之盟其
敢寒諸先生諱錫爵字擔伯號中巖先世自常熟至崑
山三傳至諱元恩者始占籍嘉定生允陳允陳生縣學
生欽明欽明生候𨕖州同龍光卽先生之本生考也先
生生未周晬奉祖母命爲仲父觀光後始就傅記誦兼
數人外祖顔君茂名撫其頂曰此吾家陽元也弱冠與
宗人南華宮詹同夫孝廉及朱葯庭徵士相酬唱抗志
希古不爲俗學間就正於族父樸村徵士所得益博而
醇補吳江縣生員又援例肄業成均累應南北鄉試終
不見售而所作益奇中年以後絕意仕進長洲沈文慤
公見其詩歎賞不置欲以代興屬之先生曰吾詩但適
吾性耳標榜非吾事也年六十有腳氣之疾杜門不出
每日焚香誦太上感應篇與覺宗上人講論釋典得遺
世觀我之旨年踰七十視聽不衰取平生所作詩手自
刪定爲吾友於齋詩鈔廿卷論說序記雜文又得八十
餘篇皆有益於世道者其居家恭儉與人交有終始訓
誨子弟必依於忠厚視世俗榮利泊然無所歆羨晩年
自號鈍閑詩老葢以辛敬之程孟陽自況雲錢孺人國
學生衍之女勤儉自持白首相莊無交謪聲年七十有
九而卒子五人承鈞承恂葵承詩承禮承恂葵承詩皆
邑庠生葵爲弟西崝後女三人婿國學生朱紹緖附貢
生金日藻國學生錢肇燾孫十三人曾孫五人孫璉曾
孫彥曾皆邑庠生銘曰
詩老之稱肇自溪南松圓繼之得公而參辛固奇士所
患樸
程亦逸才所乏風力猗歟先生有實有華根柢
槃固亦正而葩一命非榮千秋斯壽封侯萬戸不如千
首詩家長城超程軼辛碌碌餘子曾何足論井槨旣營
玉靈告吉陵谷可移詩名不滅
舅氏沈君墓誌銘
舅氏沈君臣表之卒也大昕爲位哭於京邸旣而吾母
以書至命大昕汝宜爲銘於是大昕
然流涕謹敘其
事曰君諱詮臣表其字居靑浦之黃渡曾祖某祖某父
時俊母黃氏妻曹氏先卒女一人嫁毛某春秋七十以
乾隆三十一年八月二十二日卒合塟鄧家浜之原從
先兆也君治家儉交友信口無戲言鄉黨皆嚴憚之少
與陳山人雪笠善雪笠工繆篆鐫竹器爲人物山水入
能品故君於二事皆能之又善鼔琴得前軰指法久之
家日窘乃屏諸嗜好服賈三十餘年衣食粗能自給矣
旣老喟然歎曰吾久失偶又無子蹤跡如苦行僧尚安
以家爲哉先人同氣惟妹一人吾當依吾妹耳自是棄
家而主於我終日焚香撫琴而已君之從弟虞明居重
固里君嘗往視之撫其子某曰他日當爲我後今年七
月忽買舟往重固問之曰吾旦暮且死兄妹親也生當
相依死則當歸於沈氏吾母泣君亦泣畱之不可在重
固未一月竟卒若前知者嗚呼哀哉君長於吾母三歲
吾母之來歸也去家三十里而近外祖父母存日吾母
歲一歸寧或間歲一歸及喪外祖母吾母歸寧益稀自
外祖父棄世後吾母不復歸矣君以治生故亦不能數
至吾家歲中率一兩至甚則經歲絕不至故吾母與君
相見常難也比四五歲始得聚首如少時君又棄吾母
而去此吾母之所以悲而思思而欲假文以傳之也嗚
呼悕矣銘曰
嗚呼是惟我舅氏之宅封四尺穿中石永不泐
徐良輔墓誌銘
錢門塘之名見於宋郟亶水利書其水久湮廢而市猶
以塘名南傍郭石塘東界顧浦臨水而居者裁百餘家
與予所居望仙橋相去僅三里許在縣之最西俗朴而
儉無聲色侈靡之習與予鄉畧相似徐翁良輔居其地
三世倜儻而尚義年八十餘筋力強壯不減四五十者
乾隆三十五年某月日以疾終
子文笵寓書京師乞
予銘其墓翁與家大人交最厚家大人誡予兄弟數言
徐翁雖不讀書而行事闇與古人合可以媿當世之號
爲文人而薄於內行者於其歿也義當爲銘初翁之叔
父介繁以任俠凌鄉曲好蒲博習拳勇不治家人業翁
少從諸父遊而恥以俠名家故貧力耕作營什一之利
遂以饒足然內行修謹友愛諸弟撫弟之子如子立宗
祠於所居之西春秋率子弟行禮無敢跛倚儳言者平
居食無兼味不衣繒帛然親故以急難吿應之無難色
里中橋道多不治爲行者病翁常出錢爲之倡木者石
之迮者廣之圯者新之無者有之大小凡數十所鄉人
稱爲造橋徐翁雲翁諱某良輔其字塟以某年月日子
文笵國子監生篤志經史尤精於輿地之學孫□人東
南之俗稱鄉之大者曰鎭其次曰市小者曰村曰行錢
門塘南宋嘗置稅務於此故爲大鎭自明以來人戸衰
少特鄉村之小者爾經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然鄉曲
媺行鮮能播於通都大邑往往湮沒不彰甚可歎也自
錢門塘置鎭至今無一人列名志乘獨明時有
君學
者歸熙甫嘗爲𢰅菊窗記故君之名得附其集以傳
葢文之足重如此今徐翁之行視君殆過之當得熙
甫其人者而文之而文笵乃求之予予則豈其人哉銘
曰
父之執我所敬於人有濟世無競善積於身後當興視
我銘詞左劵徵
西沚先生墓誌銘
西沚先生以篤學鴻文登巍科入詞館不數歲而參綸
閣班九
貴且顯矣甫逾強仕奉諱星奔服闋遂不復
出里居三十餘年日以經史詩古文自娛𢰅述等身弟
子著錄數百人嘗取杜少陵詩句以西莊自號學者稱
西莊先生西莊之名滿海內頃歲忽更號西沚予愕焉
諷使易之不肎私謂兒輩曰沚者止也汝舅其不久乎
西沚於經義專宗鄭氏茲以嘉慶二年十二月二日捐
館歲行在已龍蛇之戹與康成先後一揆斯亦異矣予
與西沚總角交予妻又其女弟幼同學長同官及歸田
衡字相望奇文疑義質難無虛日予駑緩西沚數鏃厲
之始克樹立平生道義之交無逾西沚常以異姓軾轍
相況匪由親串暱就輒相標榜也今窀穸有期而予視
息猶在人世誌石之銘奚敢辭西沚姓王氏諱鳴盛字
鳳喈一字禮堂外舅虛亭先生長子爲世父升孟公後
幼隨王父卓人公丹徒學署奇慧四五歲日識數百字
縣令馮公詠以神童目之稍長習四書義才氣浩瀚已
有名家風度年十七補嘉定縣學生學使歲科試屢占
第一鄉試中副榜才名籍甚巡撫陳文肅公大受取入
紫陽書院肄業東南才俊咸出其下在吳門與王琴德
吳企晉趙損之曹來殷諸君唱和沈尚書歸愚以爲不
下嘉靖七子又與惠徵君松厓講經義知詁訓必以漢
儒爲宗服膺尚書探索久之乃信東晉之古文固僞而
馬鄭所注實孔壁之古文也東晉所獻之大誓固僞而
唐儒所斥爲僞太誓者實非僞也古文之眞僞辨而尚
書二十九篇粲然具在知所從事矣乾隆十二年中江
南鄉試十九年㑹試中式
殿試一甲第二人及第授翰林院編修蔣文恪公溥爲
院長重其學延爲上客二十三年
天子親試翰詹諸臣 特擢一等一名超遷侍講學士
充 日講起居注官其冬扈從盤山明年充福建正考
官未藏事卽有內閣學士兼禮部侍郞之 命還都
召對
天語甚溫未幾御史論其馳驛不謹部議降二級明年
授光祿寺扈從木蘭秋獮二十七年以平定回部覃
恩 誥封三代 賜貂皮大縀等物二十八年丁朱
太淑人憂去職回里旣除䘮以虛亭先生年高遂不赴
補其後入都祝
萬壽者一迎
駕行在者再皆有文綺之 賜
恩遇不異
職時而西沚自以多病無宦情矣性儉素
無玩好之儲無聲色之奉宴坐一室左右圖書吚唔如
寒士卜居蘇州閶門外不與當事通謁亦不與朝貴通
音問唯好汲引後進一篇一句之工奬賞不去口或評
𨕖其佳者刋而行之嘗言漢人說經必守家法亦云師
法自唐貞觀𢰅諸經義疏而家法亾宋元豐以新經義
取士而漢學殆絕今好古之儒皆知崇註疏矣然註疏
惟詩三禮及公羊傳猶是漢人家法它經注則出於魏
晉人未爲醇備故所𢰅尚書後案專宗鄭康成鄭注亾
逸者采馬王補之孔傳雖僞其訓詁猶有傳授非盡鄉
壁虛造閒亦取焉經營二十餘年自謂存古之功與惠
氏周易述相埓又𢰅十七史商𣙜百卷主於校勘本文
補正譌脫審事跡之虛實辨紀傳之異同於輿地職官
典章名物每致詳焉獨不喜褒貶人物以爲空言無益
實用也蚤歲論詩溯原漢魏六朝宗仰盛唐中年稍變
化出入香山東坡晩年獨愛李義山謂少陵以後一人
前後吟詠甚富手自刪定爲二十四卷王琴德謂其以
才輔學以韻達情粹然正始之音非虛憍恃氣者所及
古文紆徐醇厚用歐曾之法闡許鄭之學一時推爲巨
手又𢰅蛾術編百卷其目有十日說錄說字說地說制
說人說物說集說刻說通說系葢仿王深寧顧亭林之
意而援引尤博贍焉自束髮至垂白未嘗一日輟書年
六十八兩目忽瞽閱兩歲得吳興醫鍼之而愈著書如
常時春秋七十有六夫人寶山李氏子三人嗣構候𨕖
州同嗣穫嗣疇皆學生女六人婿姚篪嚴曜霄黃恩長
顧亦寀宋豫芳吳振錡孫男女若干人銘曰
古三不朽立言其一言非一端所重經術漢儒治經各
有師承後儒鑿空師心自矜堂堂光祿樸學是好祖述
後鄭升堂覩奧學優而仕實大聲宏鷙鳥累百鸑鷟先
鳴立朝九考晉秩二品優游林泉著作自任經明史通
詩癖文雄一編𦆵出𥿄貴吳中弇山元美畏壘熙甫兼
而有之華實相輔枌榆共社科第同年肩隨兄事申以
婚婣有過必規有疑互質相思披衣老而愈宻壑舟雲
逝大名長畱斯文光燄芘䕶松楸
鶴谿子墓誌銘
鶴谿子姓王氏名鳴韶字鶚起有薄田在太倉之鶴𤁋
因自號鶴谿子外舅虛亭先生之次子而西莊光祿之
弟也其先世事跡已具外舅墓誌中鶴谿子少於予四
歲初相識時年裁舞勺眉目如畫舉止有名家風度濡
染家學高自期許稍長涉獵羣書慕景盧王伯厚陶
九成王貽上之風好評論古文人物侃侃伉伉不肎隨
聲附和予嘗謂西莊曰君家又得僧彌矣及予作就壻
晨夕與偕歲時中外姻婭聚㑹諧謔予或少屈鶴谿子
必助予搘拄之以是知其遇予特厚也予與西莊先後
入都鶴谿子侍二親在家甚謹而學日益進學使戸部
侍郞夢麟公賞其文以廷諤名補新陽學生員後乃改
今名性落拓澹於榮利而好爲詩古文兼工書畫外舅
論詩宗眉山劒南眞書似裴柳行書似李北海鶴谿子
盡得其傳又與邑高士周晉瞻牧山談畫理遂精其藝
與陸孝廉卽仙稱二妙雲西莊自列家居以詩文提
唱後進評𨕖江左十二家詩鶴谿子居其一論者不以
爲私歲乙未予督學廣東招鶴谿子至署酬唱往復無
間昏旦遇巖洞奇秀輒邀同游鶴谿子嘗得錢叔寶紀
行圖殘本乃弇山園故物慾仿其意自吾邑至粵所過
湖山鎭市各紀以圖規畫甫有緖㑹子聞先府君之訃
匆遽歸里此事遂輟生平喜鈔書所收多善本每有新
得恆就予評泊尤喜元明人書畫眞㷳入手立辨家貧
不能多蓄有心賞者解衣付質庫易之弗惜也於邑中
文獻畱心捜訪寺觀橋梁殘碑𨾏字躬自摹搨攷證異
同以補志乘之闕談先達遺事世系派別里居遷徙立
身賢否歴歴如在目前自鶴谿子歿而後生數掌故者
無從質所疑矣生於雍正十年某月日歿於乾隆五十
三年某月日春秋五十有七娶莊氏子嗣學嘉定縣學
生嗣祥孫男女若干人銘曰
文毅之裔簪紱綿聯元陽學仙孟夙逃禪有文而隱鶴
谿繼焉跌宕琴劍揮灑雲煙詩書滿腹蓑笠一軒第五
之名自足千年少託葭莩晩親笑言人琴永訣風流未
湮
瞿封翁墓誌銘
吾鄕有厚德篤行君子曰瞿封翁學南以乾隆五十一
年九月乙未卒其明年四月壬子子兆騤等卜𦵏於長
洲縣八都四圖西北鄕劒號字之原以夫人陳氏祔先
期乞予文志其穿中之石予病後久不爲人作銘狀顧
念總角時卽與翁相識歸田後投契益密翁之次子塘
又與予親家乃不辭而序之謹案瞿氏見於王僧孺百
家譜蓋望出蒼梧元明以來散處常熟華亭上海稱詩
禮舊族元末少中大夫號琴軒者居上海之下沙明初
以巨室被籍有乳嫗抱四歲兒懷棗實升許逃之嘉定
之高橋鎭閱數傳而子姓䋣衍田連數十頃僮手指千
出入乘𮪍里中莫敢抗曾祖穎隆好行善作黃浦義渡
以濟行旅至今賴之贈修職郞祖有恆始遷居嘉定城
以明經起家由貴池縣訓導遷和州學正父大定贈朝
議大夫母汪恭人翁九歲而哀毀已如成人後以家
計中落治生爲急吾鄕地產木緜衣被四方乃於吳門
經理貿遷試計然之術積其奇羨遂至饒裕翁性耿介
動必以義不茍然諾慮事精審纖悉畢周治家接物皆
中法度先世墓田爲族人私鬻出貲贖而歸之手定宗
譜條列井井故居在儒學之南歲久敝漏翁旣葺而新
之後雖徙家吳閶猶以學南自號示不
本也少從侍
御時西巖先生受業故熟於邑中舊事譚論鄕先輩嘉
言善行斖斖不倦其訓子孫嚴而有法讀書力學務求
遠大勿狃於詞章浮靡之習子塘孫中泌皆以文學馳
名三吳翁之敎也晩歲多儲方藥服食惟謹嘗舉古人
善言不離口善藥不離手之語爲予誦之翁長予者一
紀而精神完固乃過予予往來白下數主翁家促厀劇
譚不限晨夕洎翁沒而邑中耆舊凋零欲盡益倀倀無
所之矣翁諱連璧字璞存生於康熙丙申歲春秋七十
有一 敕授儒林郞𠊱𨕖州同知 晉封朝議大夫𠊱
𨕖知府夫人陳氏少於翁一歲其卒也先於翁百有三
十日賢明識大體白首相莊無閒言初 封安人 晉
封恭人子三長兆騤國學生𠊱𨕖知府次塘廩貢生碭
山縣敎諭次兆麟國學生議敘府同知女三人壻曰朱
漣黃黼猷錢喬雲孫男九人中泌廩饍生中浩國學生
中溶中淵中瀚中治中泰中沛中泳皆習儒中溶予壻
也曾孫男二人女一人銘曰
鶴沙之苗衍於江東孝友世澤耕讀家風翁之大父移
邑南郭學優而仕儒林矩矱矯矯惟翁蚤歲偏始困
終亨以昌其家硏子心計任公家約道充身安有餘綽
綽無憮無傲曰儉曰
恭而近禮約而好施厥有義方
著爲庭誥賢哉三男令德克劭 綸音載錫式賁里閭
郊原散步飄然白鬚言爲士坊行爲眾望翁之襟期雲
舒月朗前瞻射瀆後枕虎邱鬱鬱佳城平生所游井槨
旣成卜日雲吉我銘斯藏俾後有述
陸淞園墓誌銘
陸子嵩庚卜以乙卯歲十月二十五日合葬其考淞園
公妣錢宐人於本邑崧塘之原先期踵予門流涕述母
氏遺命曰當代能文而不苟䛕者莫如吾詹事弟它日
吾夫婦志銘盍往求焉予亦然泣下乃爲之序曰吳
中舊族莫盛於陸氏漢吳及晉名德相承唐宋而降別
爲四十九枝其居靑浦陸家圩者自一耕公始三傳至
君滋公始遷黃渡卽淞園曾大父也大父學圃公附監
生考授州同父容亭公國學生竝以學行著於鄕閭淞
園諱名時字景雍幼而開敏十歲能文先達多以遠大
期之弱
游齊魯梁豫諸公貴人邀入幕府折節訂
年交淞園不㞕也乾隆丙辰以國學生入南闈本房奇
其文薦之以額滿未售明年入都肄業成均孫文定公
爲祭酒㴱加器重會
天子舉臨雍之典淞園隨班聽講得 賜白金克食及
經書一部蓋 異數也其夏吏部試授職州吏目其秋
應京兆鄕試二塲甫畢得家書知父病不俟終塲星夜
歸里到家躬奉湯藥父病小愈又逾年而父歿旣服闋
親友勸以出仕謝曰小人有母不忍遠離捧檄非吾事
也嗣是養志不出者幾二十年營治窀穸必誠必信生
平篤於行誼見善必爲歲饑捐賑歲疫施醫茍利鄕井
弗顧其私敎子敦品讀書勿狃章句之𨹟以故兩子服
官內外咸能有聞於時春秋六十有九以乾隆四十一
年正月十九日卒議敘布政司理問 敕授儒林郞
誥贈奉大夫配錢宐人歲貢生衍之孫女蘇州府學
生如升之女性淑愼善相夫子事尊章能得其歡心識
量明達不輕喜怒一日火焚其舍器物都盡淞園頗以
爲憂宐人解之曰惟勤與儉可以集事是在吾兩人勉
之而已不數年而堂構皆還舊觀晩歲精力益健每挑
鐙夜坐兒孫繞䣛必吿以敦尙忠厚毋失先世勤儉之
風毋蹈華靡谿刻之習春秋七十有七以乾隆五十三
年五月二十四日卒 敕封安人 誥封太宐人子二
長祖庚福建延平府南平縣知縣先卒次嵩庚光祿寺
典簿兼珍饈署署正女四皆適仕族孫男四廷桂國學
生廷槐曰壽邑庠生宐人於予爲族姊故於兩家行實
知之爲詳系以銘曰
印纍綬若不如循陔之樂也款段下澤鄕里視之爲矩
矱也室有萊婦白首與偕也有子登朝義方之詒也淞
江之𣾨土厚且沃也宰木蔥蘢如斧如夏屋也潘楊之
好感舊而神傷也勒銘穿中久弗也
敬亭弟墓誌銘
敬亭諱肇熹字希文晩自號敬亭少予一歲同出六世
祖北郊府君高祖瑜字純夫 國初以服賈致富行善
於鄕名載聞在上縣志潛德傳曾祖嶙字介邱歲貢生
巢縣訓導有文名築東岡艸堂於南橫𤁋之東與唐東
江輩爲詩社祖衍字子振國學生有兩子長如升字天
培吳江縣學生配旌表節孝范孺人敬亭之嗣父母也
次楷字元禮國學生配姚孺人敬亭本生父母也嗣父
蚤世事嗣母及本生二親匑匑愉愉無子弟之過年十
一二時元禮公延吾父爲之師予亦隨往晨夕聚首不
異同胞敬亭性嚴冷不好與人狎爲文刻苦以先民爲
程弱後補博士弟子鄕先進殷君聘尹有外岡志敬
亭𢯱羅遺事續成四卷𥳑當有法少多病因博觀靈素
難經甲乙諸書幷宋元以來諸家書盡得其旨能決
生於數年前不爽豪髮然未嘗受人一錢之餽劉河人
患尫羸數年徧體生五色暈眾醫莫能識敬亭診其脈
知有積食詢其所嗜雲素嗜牛肉敬亭曰此種牛毒也
以藥下之大便成塊者數十暈去而病亦除歲甲辰予
忽患痿脾腰以下麻木不仁亟延敬亭診之曰此脾陰
下陷當用東垣補中益氣湯如其言服之數劑漸瘥半
月後已能行矣平生爲人治療此𩔖甚多或勸爲醫案
記之則笑曰是偶中耳豈足以傳後世故予所記止此
配兪孺人國學生九芝之女前卒子三人瑞恆瑞墀瑞
孫某某敬亭素重予文予文雖不工猶足以傳敬亭
今衰病
盡而其事不見於集中恐無以相見地下篝
鐙力疾口授腹藳令東塾甄錄寄其子俾刻諸封中之
石銘曰
學不求達儒不爲迂一蓺之工比蹤淳于子起予病予
銘子阡非阿所好其美足傳
潛硏堂文集卷四十八 門人吳嘉泰校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