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文鑑 (四部叢刊本)/卷第一百十
皇朝文鑑 卷第一百十 宋 呂祖謙 編撰 景常熟瞿氏鐵琴銅劍樓藏宋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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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朝文鑑巻第一百十
制策
制科䇿 孔 文仲
皇帝若曰在昔明王之治天下仁風翔洽徳澤汪
濊四序調於上萬物和於下兵革不試刑辟弗用
內則俊賢居位以熈於王職外則夷狄向風以修
於嵗貢建皇極以承天心斂時福以錫民庶然後
日星雨露鳥獸草木效祥薦祉書之不絶朕甚慕
之其何術以臻此歟朕承 祖宗之業託士民之
上明有所未燭化有所未孚而任大守重艱於負
荷故詳延魁壘之士思聞讜直之言以輔不逮庶
幾乎治蓋人君即位必求端於天而正諸已惟五
事得其常則庶證恊其應朕饗國以來靡敢自肆
而和氣猶鬱大異數見廼元年日食三朝洎仲秋
地震數路而冀方之廣爲災最甚豈朕弗徳之致
歟夙寤晨興思其所以是故圖講政務則日至中
昊而猶多苟簡之習烝進人才則官無虛假而頗
乏績用之美種羌非不懐徠也而邊𠉀或時繹騷
以至臨遣輔臣憺明神武烝民非不愛養也而生
業或未完冨以至外馳使者宣布恵教國用雖節
而尚煩於調度兵籍雖衆而未精於簡稽寛闗梁
之禁而啇靡通捐器玩之巧而工弗戒夫風俗浮
薄根於取士之無本道教之不明而博詢臺閣之
論所執者不一豈無救𡚁之道焉刑罰煩重出於
設法之多門㳂襲之不革而將加恩仁之政使死
者少緩必有可行之術焉予欲興乎七教兼乎三
至以厎聖人之道則冝條其先後之次予欲明乎
六親盡乎五法以極天下之治則冝敘其本末之
要乃至仲舒之言班固謂切於當世其可施於今
者何䇿崔寔之論范曄謂切於政體其有益於時
者何事毋以謂古人陳跡既乆而不可舉毋以謂
本朝成法已定而不可改惟其改之而適中舉之
而得冝不迫不迂歸於至當書曰言之非艱行之
惟艱子大夫其悉心以陳朕亦不憚於有為焉
對臣伏惟 陛下下明詔降清問講求萬事之統
皆非愚臣之所能及也然臣竊有深憂者 陛下
求言好善之隆名逺出百王之上至於用言納諌
之道有未充盡其極爾何者 陛下蒞阼之初首
開轉對以延踈逺切直之言間召羣臣以詢安危利
害之䇿者此 陛下天資謙恕思得深謀至計以
補所未照也而言之既多聽之既乆卒未聞采一
事用一畫見之天下至於近日四方之人與夫朝
廷之上賢卿誼老交章累䟽論列時政得失臣考
之公議以為雖臯夔周召之謀所以致君福民寧
九廟而安萬世者〈其公〉讜不能過此矣而 陛下聞
之若不聞見之若不見豈其急近論而略逺慮安
小補而捐大忠乎此臣所大懼也臣願 陛下首
思聽言用諌之義不聽則已聽則博同天下之心
不用則已用則兼取逺近之䇿然後動無遺事舉
無失計而善政可行太平可議矣臣將論天下事
先述〈此以〉獻臣誠愚闇不知大體惟 陛下省納焉
聖䇿曰在昔明王之治天下仁風翔洽徳澤汪濊
四序調於上萬物和於下兵革不試刑辟弗用內
則雋賢居位以熈於王職外則戎夷嚮風以修於
嵗貢建皇極以承天心斂時福以錫民庶然後日
星雨露鳥獸草木效祥薦祉書之不絶甚尊慕之
其何術而臻此與臣聞天下之術有大小而人君
用之有先後先其大而後其小則用力不勞而天
下治冝先而後可大而小則用力愈勞而天下亂
天下之術其大者能正其始是也其小者不能正
其始是也在昔明王之治天下仁翔而徳洽四序
調而萬物和以至兵偃刑措雋賢修職夷狄納貢
建皇極而天道應斂五福而民氣洽吉祥見於上
珍符出於下者正始之術行也後世之治天下萬
事失其序而災害薦至者正始之術廢也 陛下
追慕古昔治功之美而諮求致之之術臣請遂言
正始之説夫天下之道三曰王曰覇曰強國天下
之本一曰即位即位者王所以自正也始不以正
及其末也雖欲變而正之亦無及矣是故始為強
國未有能終之以覇政者也始為覇政未有能終
之以王術者也孔子作春秋書元年春王正月公
即位夫元年正月者一年一月也而變之曰元與
正者欲人君當即位之初體元以居正也元者善
之本也正者道之極也人君能於始初清明力行
善本而躬履道極此王道所以成也且夫一之以
道徳淳之以仁義此王道也行之以仁義雜之以
功利此覇道也専用權謀不顧義理此強國之術
也及考其見於效也王道行於數千歳之外詠歌
畏愛猶深結於民心而不忍去之覇政止能及其
身至子孫之世則廢熄不講強國之術民之視上
相疾如仇讎伺其有間則相與蹈藉傾覆之矣凡
三道者得失之報若白黒然而世主趨王道者少
適覇政與強國者多何也葢王道所及甚逺而不
能取成於倉卒覇政與強國為敝雖深而能見效
於目前人之常情薄逺效而貴速成是所以失趨
適之正也漢之文景唐之太宗皆有可致之資又
有能致之𫝑而致治安國不能與三代並者失其
所適也伏惟 陛下聦睿神武得之於天可謂有
能致之矣日月所被皆在圖籍可謂有必致之
勢矣當承祧踐極之始端本清源之日欲王而王
欲覇而覇欲強國而國強得失之䇿繫於一舉而
已譬猶御八駿之馬馳九𮜿之路擇而後往則得
其正一或不慎以意馳之則冝之燕者或造於楚
矣冝往吳者或之於秦矣則失事物交㑹之間不
可不慎所適如此臣竊觀近日朝野之論而考
陛下意之所適求之於古不能無疑且天下之所
以治者貴義而不貴利也柰何先之以興利仁人
之所以尊者明道而不計功也柰何一之以望功
萬事所以成就者遲乆也柰何期之以迫急四方
所以畏愛者愷悌也柰何驅之以威刑荀卿曰國者
巨用之則巨小用之則小楊子曰好大而不爲大不
大矣好髙而不爲髙不髙矣〈如此〉而望仁翔而徳洽
四序調而萬物和以至兵偃刑措雋賢修職夷狄
納貢建皇極而天道應斂五福而民氣洽吉祥見
於上珍符出於下豈不難哉臣願 陛下曠然大
變而行衆人之所不能爲卓然自致而行前丗之
所不能到尊尚王道賤略強覇其尊之也若抱渇
而需飲其賤之也若辤闇而即明屏去䛕佞親近
忠直數御東序開陳圖書講前代之興亡論百王
之成敗以其善行以其惡戒避其所得趨其所失
仰而思之以夜而繼日也幸而得之輟寐以待旦
也有言逆於心必求諸道有言遜於志必求諸非
道用其粹而遺其駮操其要而治其煩凡此皆王
道之術也而正始之論也 陛下深講而力行之
則馴致古昔明王之道如決流抑墜爾何患慕之
而未臻乎 聖䇿曰朕承 祖宗之業託士民之
上明有所未燭化有所未孚又退託於任大守重
艱於負荷思聞讜直之言以輔不逮庶幾乎治此
見 陛下虛心訪道至誠惻怛之至意也如臣之
愚何足以奉承之而臣嘗聞之曰明欲被於萬物
化欲孚於四方未有不自治心始也夫治心者聖
人所以窮理之術也人之有心猶天之有極也是
故晦隂黙之中不足以辨南北而能考而正之
者極星是也是非紛雜之間不足以審真偽而能
別而分之者心官是也心也者天下之至正也又
能養之以正則善惡是非萬事之理無不白矣齋
戒以持之使其不失清虛以守之使其不亂問以
通之謀以發之此治心之始也及其成也不思焉
未嘗不應於理也不勉焉未嘗不合於道也藏之
為志氣而無不充發之為事業而無不濟如權衡
設於此而萬鈞之重銖兩之輕無所不辨如槃水
設於此而大如天地細如毛髪無所不察此治心
之效也心正則明盡明盡則化至此自然之道
陛下思聞讜直之言庻幾乎治此天下之盛福也
臣聞適於耳目之娛而為心腹之害者柔從説順
也雖芟夷之而常患其有餘忤於一日之意而為
百世之利者剛方讜直也雖養長之而常患其不足
古之聖賢屈已執謙和顔遜志加之以勞來之厚
助之以勸賞之渥凡以養天下剛方讜直之節使
森然立於吾庭為國家廟社之福故夫伏格趨鼎
引衣斷檻破裂麻制封還詔書如此之類日常有
之而不為怪者所以廣聦明而來下情也臣願
陛下容忍近臣之獻言開納逺臣之論事寘諌諍
之任以助聞見補憲肅之官以振綱紀而又力以
謙沖假借深養剛方讜直之氣如漢髙祖之於周
昌晉武帝之於劉毅然後可以得天下讜直之言
以輔治道不然猶卻行求前徒舉以訪臣又安補
於萬一哉 聖䇿曰葢人君即位必求端於天而
正諸已惟五事得其常則庶證恊其應有國以來
靡敢自肆而和氣猶鬱大異數見廼元年日蝕三
朝洎仲秋地震數路而冀方之廣為災最甚自處
於弗徳之致夙寤晨興思其所以此見 陛下畏
天飭已恐懼修省之盛徳也臣聞日食地震者陽
微隂盛也而或曰日食者暦之常數也臣請辨之
一百七十三日有餘而為一交然後食此暦家之
説也而春秋襄公二十一年之九月十月二十四
年之七月八月皆未及一交則食此暦之不合一
也二漢之政西京為盛東京為衰大率皆二百餘
年爾而西京四十五食東京七十四食食之䟽宻
應政之盛衰而然曽無定數此暦之不合二也是
日食者非可託於暦其要為隂盛之應也陽浮為
天而主於動隂凝為地而主於靜冝靜而動者隂
越其分而擬諸陽也陽之與隂君子小人之道也君子
道長則陽氣發為祥瑞小人道長則隂氣見於災
變此天人相與必然之應也易自復之一陽至坤
之六隂凡十二卦相往來於一嵗之間葢聖人告
人以君子小人之道有相更之勢貴於早防之也
在臨則戒之曰八月有凶在泰則戒之曰無平不
陂無往不復欲其慎之於八月之前消之於未陂
未復之始也 陛下欲應變求端謹五事而恊庶
應消大異而召和氣在乎尊陽抑隂尊君子之道
抑小人之道而已凡天下之道有故有新有大有
小有老有弱有正有邪有訥有辯有躁有靜以對
而言之在上偏者皆陽而君子之道也在下偏者
皆隂而小人之道也上偏欲其過厚下偏欲其常
損冝厚而薄之冝損而益之則隂盛陽微君子道
消小人道長其敝至於不可扶持此不可不察也
若夫舊勞不遷而新䇿必合大臣依違而小臣執
議老成淪伏而弱齒簡㧞方直踈逺而柔䛕親附
辨給者獲用而遲蹇者被退鋭進者褒陞而黙守
者遺落隂盛陽微之變莫著於此矣天地告戒之
意不為不審願 陛下思所以應之夫陽不可以
不尊隂不可以不抑君子之道不可不進小人之
道不可不退不抑不退其萌雖微及其既盛甚可
畏也周之衰諸侯僣天子又其衰也大夫僣諸侯
又其衰也家臣僣大夫又其衰也夷狄盟中國此
隂盛之極也而春秋自此絶筆矣故臣願 陛下
早思所以救之 聖䇿曰圖講政務則日至中昊
而猶多苟簡之習烝進人材則官無虛假而頗乏
績用之美臣聞講政務而絶苟簡在於貴遲乆進
用人材而底績用在於練名實易曰聖人乆於其
道而天下化成夫聖人之才所過者化所存者神
而至於論治定功成之業未甞不待之以乆何也
速則粗粗則所得暴而所及淺乆則精精則所収
博而所深此聖人之意也蓋夫仁必乆安義必
乆由志必乆勤法必乆守令必乆行官必乆任士
必乆養兵必乆練游神於累嵗之外望化於必丗
之後夫如是則心一而慮精事詳而理究徳新而
道大化浹而澤流動乎萬物之上乎天地之間
又何患苟簡之習哉聖人無爲不言而海內大治
者以能練羣臣覈名實也官各守其分謂之名職
各治其事謂之實丞弼之任責之以論道徳和隂
陽財計之司責之以通有無足國用諌官責之以
直言得失御史責之以彈戢愆違侍從責之以盡
規納誨將帥責之以安邊卻敵職司責之以一路
之政守令責之以一郡一縣之治如此舉名以責
其官按實以督其職而庶績弗凝者未之有也今
夫大臣下兼財計之柄小官或侵將帥之權侍從
言責不得盡其詞職司守令不得専其治未見其
能無虛假也朝廷設百官於外內皆所以治天下
萬物非徒為空名以付之也欲立一事重建一官
欲治一政重遣一使未見其能底績用也 聖䇿
曰種羗非不懐徠也而邊𠉀或時繹騷以至臨遣
輔臣憺明神武臣以為禦戎之䇿失之於素而已
夫以邊鄙之重不責統帥之臣而求希合倖進之
小謀金革之機不為持重之筭而聽輕舉易動之
踈計是以其𡚁在於苟爭小功而忘大憂専趨小
利而失大信此猾虜所以敢負懐徠之恩踐王圉
而抗官師亦吾有以致之而已夫敵之未至也制
之冝以經逺之䇿敵之既至也禦之冝有應變之
術齊景公時燕晉為㓂景公患之問於晏嬰而嬰
之所薦者穰苴而穰苴卒能逐㓂而安邦唐憲宗
時劉闢為梗憲宗患之問於杜黃裳黃裳所薦者
髙崇文而崇文卒能擒敵而定蜀 陛下冝詔輔
弼大臣各薦將才而用之則神武憺於天地之表
河湟之外當有解椎髻襲衣冠來獻國地者又豈
患奔衝之㓂不足禦乎 聖䇿曰蒸民非不愛養
也而生業或未完冨以至外馳使者布宣恵教臣
以為 陛下愛民欲其冨而不足以冨國遣使宣
恵教而適足以為弊葢失所以先後之序矣夫事
有肇禍而法有起患者不謂事之始法之初也累
之至乆則𡚁敗積而禍患起此必至之勢也臣甞
為 陛下深慮後世之患而必為無窮之弊葢在
乎冨民之道不講而冨國之謀太深也凡賦斂之
於民古人貴其損之而不貴其益春秋書宣公初
稅畒成公作丘甲哀公用田賦以為益之不已則
勢窮力𡚁必至於變故孔子詳錄其事以貽後世
之戒臣嘗觀冨國之論不起於豐大之世而多出
於戰爭之際王者緫制六合所以服民心而重國
體者在吾道徳之盛大不繋財貨之豐盈易之小
畜者徳之小也則曰冨以其鄰在泰與謙則道之
大者也皆曰不冨以其鄰夫左右相比之謂鄰人
君之與天下中國之與四夷皆鄰也人君所以運
動天下役使四夷道有餘者不假於冨徳不足者
湏冨行之 陛下固冝法謙泰之有餘豈可用小
畜之不足是以巨橋雖積而商不能居敖倉雖盈
而秦不能守非無財也道德不建而失天下之心
也夫鳥窮則啄獸窮則搏人窮則詐 陛下之民
可謂窮矣前世所謂無蓺極之賦大之山海細之
草木其利皆已入於官而行於今矣 陛下徐思
弛費息用以寛民財而逸民力若大禹卑宮惡服
漢文弋綈革舄以澤天下庶幾不至大匱而復出
泉以取其息寘使以厚其征而求富民宣惠之名
不可得矣易之剝者始於下也其象曰上以厚下
安宅所以救剝也 陛下取於下悉矣上取下悉
則其勢既極而其象為剝孟子曰君子用其一緩
其二用其二而民有莩用其三而父子離臣懼民
心積窮不知所出漸為離散以至剝落雖有禹湯
文武之才無所復施其巧易曰觀我生觀民也詩
曰念我皇祖陟降庭止 陛下觀天下之勢易離
難合一危則不可𠕅安上念五聖之業艱難勤苦
一欹則不可復正則夫冨國之謀適足為深憂未
足為 陛下利也伏惟發於神斷罷法追使以幸
天下以福萬世此四方裂眥決目之所共朢豈獨
賤臣之妄言哉 聖䇿曰國用雖節而尚煩於調
度兵籍雖衆而未精於簡稽臣以為國用雖節
而調度煩者未得節之之道〈也兵〉籍雖衆而簡䟽者
未得簡之之本也九州土地之産撮粟尺帛之賦
陸輓水漕銜施摩轂日夜合雜以輸太倉以古凖
今可謂盛矣至於道途之艱將負之疲京師之一
金田野之百金也少府之百金民屋之萬金也夫以
萬金之貴施之於一燕好之中用之於一賜予之內
此類可勝計哉地之財有時民之力有限人君之費
無窮以有時有限養無窮此謂度所以愈増而不
已民力所以愈困而不支也古者宮庭之職百二十
員漢之文帝明帝給事宦者不過二人 太祖養兵
不過十二萬 太宗嘗謂近臣曰人君當淡然無欲
不使嗜好形見於外則姦佞無自入矣凡此皆清
心節用之本寛民養物之要不務先理其本而廣
為調度之求故曰未得節之之道也今夫能省
內郡之黥兵而益以土兵然後兵可簡也 國家
北失幽燕西捐靈夏守邊捍塞無百二之要阻
是以二邊黥卒特爲爪牙不可以廢至於方內無
事之群百年不識兵革而例設屯伍坐蠧民力此
不可制也冝依前世府衛之法便民得以口率出
徒而分天下郡爲三等上郡五千中郡三千下郡
一千而止畨休迭上不過什一則武備修而簡稽
精矣周公制禮方五百里謂之大國其車千乗爲
五萬五千兵而民不告勞者施之有序制之得術
也今之所謂上戸者征歛甚厚而其力困所謂下
戸者庸役不及而其勢逸而上戸居其一下戶居
其十是常困其一而逸其十也家有二夫古者皆
出一兵今皆逸之而不能用反歛有限之榖帛以
給不耕之墮民此豈周公之心哉故曰未得簡稽
之本也 聖䇿曰寛闗梁之禁而啇賈靡通臣
聞錢者無用之物而聖人貴之者以其能通有用
之財也夫以無用而通有用是以貴其通而不貴
其積古之所以通貨逹財者在乎啇賈之職而不在
乎上今之闗市之徵密於布棊均輸之吏苛於翼
虎啇旅易業轉為它技而求財貨之通難矣 聖
䇿曰捐器玩之巧而工弗戒此在 陛下約已以
率爾 陛下約已於上則六宮䝉化於內百官率
法於朝百姓承流於下及其久也風俗轉移嗜好
薄損有其財而無其尊弗敢踰制有其力而非其
道不敢敗度則雖不捐器而工自戒矣臣又聞之
天下技巧華靡之玩未有不始於京師欲治四方
先治京師古之道也夫以千里之地而四方之俗
皆有焉者唯京師也唯其難制是以制之宜甚詳周法六
卿四郊之內自比長主五家即而上之至卿大夫
凡萬有八千九百三十六官而後足以致京師之
治今京師治民之職大不過京兆尹次不過河南
令而求風敦俗朴是以難也惟 陛下擇之而已
聖䇿曰風俗浮薄根於取士之無本教道之不明
而博詢臺閣之論所執者不一豈無救敝之道焉
凡取士之要不過二科曰德行也文辭也而已臣
以為自三代以上可以用德行由秦漢以下不過
用文辭而臺閣所以異論者葢不過二者之間此
陛下必欲以德行取天下之士則井田當授也侯
國當建也民必家給也官必乆任也鄉當讀法也
家當有塾也而後可以求全德真行致之於位如
其未也而獨設選舉德行之科是亦無補而已夫
先世之吏正故所舉者必求仁義孝弟今世之吏
邪故所舉者不過請託好故曰今日取士不過
可以用文辭爾至於敦俗之本教道之法臣願有
獻焉蓋士節之重輕未嘗不與國體之安危相應
如根本強弱於下而枝葉榮枯於上也昔周之士
貴秦之士賤夫上有屈體下無屈道者貴也舍已
所守求合於上者賤也而周秦治亂考此可見蓋
夫士無守道自重之節人有翾躁不恥之求漸漬
成俗恬不爲怪未有甚於今日也冝有以矯正其
弊使士知自重而人蹈廉恥凡潛德獨行不求聞
之君子必深察之而使之常在於必顯仰希俯合
昧於寵辱之人必深觀之而使之常至於不用則天
下皆知盛德之意士節一變敦俗之本教道之法
自此致之可也 聖䇿曰刑罸煩重出於設法之
多門㳂襲之不革而將加恩仁之政使死者少緩
必有可行之術焉臣觀 陛下之意不過欲倣三
代之肉刑施之於從坐之死爾是未盡觀時制冝
之道也古者政敦事朴雖以聖人之智而因革之
間猶有未盡者肉刑是也斷民之支體使不為完
人此非聖人之心而三代用之者因革之理有未
盡也且立屍而祭近於瀆神爼豆而食近於甚野
豈若後世虛神之位金石爲器哉肉刑之不可用
於今猶之不可屍祭而爼食〈也夫〉大辟之科至死而
不敢怨者法當其罪也儻欲加恩仁之政寛從坐
之死則今之律令自有減死一等法捨此不用而
斷支刖足爲駭民驚俗之政未足爲可行之術也
昔子産欲止伯有之妖必並立子孔之後則夫政
雖期於推賞而亦貴於慎名使天下不知朝廷恩
仁之意而徒傳告以斷人之足而棄之豈所以爲
慎名 聖䇿曰予欲興乎士教兼乎三至以底聖
人之道則冝條其先後之〈次子〉欲明乎六親盡乎五
法以極天下之治則冝敘其始末之要此見 陛
下傅稽古先欲舉載籍之所傳施之於今以盡聖
人之道而盡天下之治也臣請深論天下之道先
後之次始末之要而 陛下酌焉葢德與刑並行
於天地之間如寒暑相將而未嘗離也於是之間
必有先後之次上焉者専德以勝刑若堯舜之無
刑成周之措刑是也中焉者假刑以助德若西漢
宣帝任刑名東漢明帝善刑理是也下焉者唯刑
而已秦人以刑致亂隋人以刑兆變是也此先後
之次不同故治亂之應異也則夫恭老尊齒樂施親
賢好德惡貧亷儉之七教至禮不辭而天下治至
賞不費而天下恱至樂無親而天下和 三至從
而可明其次也抑臣又聞之恐懼寅畏者政之始
也驕逸隳惰者政之末也周宣王中興之盛德而
不慎於後其詩終爲變雅唐太宗慈儉英武之主
而魏鄭公劉泊馬周之徒咸諌以爲漸不及正觀
蓋崇髙冨貴之勢驕逸隳惰之所伺也視其有間
則入而不能出矣是以聖哲之君遐觀逺慮思之
於所不思求之於所不求方其大安也必以危自
厲方其大榮也必以辱自惕不使非常之變起於
不測而至於不可救也豈非知治道本末之要也
歟則夫六親之等五法之數又從而可推其要也
聖䇿曰仲舒之言班固謂切於當世而可施於今
者何䇿崔寔之論范曄謂明於政體而有益於時
者何事昔班固載仲舒漢廷之䇿於史其間講天
下治亂之理可謂詳矣舉而行之皆足以助治而
最可施於今日之䇿臣以為莫如天道先陽而從
隂王政先德而後刑之論也范曄紀崔寔政論數
十條於書以為凡所辨論通明政體而言有益於
今者則臣以為不足深論者也何者寔之大㮣欲
人主不能純法八世而冝參以覇政嚴刑峻法破
姦宄之膽以之行於漢帝衰替之世可爾安足
為 陛下深論哉 聖䇿曰無以為古人陳跡既
久而不可舉無以為本朝 成法已定而不可改
惟其改之而適中舉之而得冝不迫不迃歸於至
當 陛下議政法而舉適中得冝為言此天下之
望也臣安得無辭以致之葢勢可以舉則舉之則
不失於陳跡力可以改則改之則不泥於成法此
因革之常道也至於未適於中未得其冝而改之
則今日之變法猶或可議焉臣讀易至革卦言天
下之法至於有弊則不可不革也而辭曰元亨利
正悔亡然則革之必至於元亨利正然後悔可亡
爾又曰革而當其悔乃亡然則革之而不當益以
招悔也夫革之必至於亨然後可以議革變之必
至於當然後可以言變斯聖人之能事易象之精
義也思之於索之於昏昏使盡合道義之中
而後革之則出而天下倚之若山嶽此之謂革而
亨謀之於衆多待之以遲乆使盡得上下之冝而
後變之則一制行而天下望之若雲霓此之謂變
而當古之爲治相與謀謨於廟堂之上至於風移
俗易徙善逺罪而天下不知其措置之跡者必亨
而後革必當而後變也今則不然一法朝出而夕
已囂一制暮行而曉或𡚁斧鉞不足以禁謗論竄
黜不足以抑煩言其故何邪未決其亨而革之未
計其當而變之舉而不必適中動而不必得冝也
臣願 陛下慎之而已蓋夫革而未盡其至則其
勢必復革而又復則法已輕而不信矣法制數變
國家之大病也漢徙甘泉后土之祠自是之後三
十年間五徙而天地之兆終不能定故願 陛下
慎之則至當之論無過於此矣 陛下慮臣之憚
言而不必行則苟飾行以自免則詔之曰言之非
艱行之惟艱又慮其畏避執事而不盡其悃愊也
則又曰悉心以陳亦不憚於改為臣是以敢進其
私憂過計之説臣聞天下者大物也是以治之者
必得大才苟未得大才而委畀之則天下之政終
無時而理矣萬鈞之鼎天下之至重也而孟賁烏
獲持之奔走踰越險阻若踐平地此無它其力足
也使力不足者負之而趨不獨折絶筋骨又將隳
器敗餗而不可救矣易言天下萬物之理至詳宻
矣而至於治天下之難治而未嘗不歸之大才碩
德之人故屯之不寜必待君子之經綸蠱之敗壊
必待君子之振育旅之分散必待智者之有爲否
之欲休必俟大人之獲吉聖人以爲當四卦之時
不得四人者治之則愈益其亂而無補於治昔湯
之求伊尹也見之耕者髙宗之求傅説也見之巖
築文王之用太公也見之漁釣三士者藏跡至深
而三君者能舉而用之者以其取之公求之廣也
唐文宗可謂恭儉慈仁勤於致理之主當是時李
德裕在其庭而不用裴度捐於外而不使乃覽正
觀政要而歎息又曰吾視開元天寳事則氣拂吾
膺然則文宗所以憂勤盡心者徒虛器爾伏惟
陛下法成湯髙宗文王公聽廣取以為法鑒文宗
捨本憂末以為戒獨觀昭曠之道驅馳域外之議
不論隠顯不間內外不異逺近不殊明晦才之當
者取之德之冝者予之可大者治大可小者治小
則天下之才繼踵而出凡 陛下所舉而詢於臣
者不治而自治矣 陛下有為之術何以先此古
人有言曰言切直而不用則身危不切直則不可
以明道苟求所以明道又避於危身此勢之不可
並者也説不由道憂也由道而不合非憂也苟求
所以由道又希於必合此理之不可兼者也臣學
術淺陋言論狂鄙罪當萬死無所敢恨幸 陛下
察焉臣昧死謹對
皇朝文鑑巻第一百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