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谷達意稿/卷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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韻語七言律

甲寅重九日病中書懷

孤臣秋思浩無涯，九日東籬菊未花。夢裡衣冠朝魏闕，愁邊風雨念貧家。登高難與同官賞，懷古空興異代嗟。苦為松楸牽客淚，清旻揮灑濕蒹葭。

歲莫言懷

浮生一歲又雲終，竊祿深慚帝德容。蘧瑗年來思寡過，山濤老去恨難逢﹝時王公去位﹞。滄洲黃紙勞何補，白髮青山興已濃。賴是主人翁健在，惺惺常對莫朝鐘。

甲寅十月一日菊始萃

甲寅十月一日菊始萃，攜酒賞之，時松竹梅皆森森在目，欣然成醉，感遇有作，呈同官諸君子。

已是橙黃橘綠天，東籬花始放金錢。重陽別去年將晚，百卉周殘色更鮮。氣運遲遲逢好景，物華往往競春妍。歲寒三友同心事，且共尊前一辴然。

和沈征君啟南竹居唱和詩韻善盔

丹青誰似吾夫子，與道傳神指逝川。不識聘君詩盡外，可能得意水雲邊。清風時寫花間露，好雨春生竹下泉。老我欲煩圖太極，何時孤艇破湖煙。

甲寅除夕

鬢華漸逐年華老，世事還隨歲事新。但放襟懷常灑落，應無尤怨向天人。青春桃李論功淺，白首松楸入夢頻。傳語海棠溪上侶，好分秋水待垂綸。 浙台官舍移栽松竹梅柏杉成喜而有詩名五君詠次潯字韻

鳳凰山麓萬松林，移得虯根浙水潯。與竹比鄰同勁節，共杉撐住一貞心。月傳龍影風傳韻，春有花香夏有陰。不獨歲寒憐晚翠，靜中坐對自森森。一松抱節君

憐君身世落禪林，移自西湖淺水潯。居並柏台多舊侶，主逢石谷更知心。幾時佳實來靈鳥，六月清風動密陰。虛直天應繁爾後，子孫玉立已森森。二竹此君

孤山舊王已非林，憲府相依遠碧潯。於我異形非異本，與君同味是同心。和羹用重空佳實，傲雪花開不畏陰。歲晚朋來成六一，浩然正氣共嚴森。三梅

氣勢參天已出林，翠濤時動似臨潯。與為六友非人合，儼對諸賢長道心。不待歲寒知勁節，常於酷暑芘濃陰。誰雲清世良材乏，請看庭前直幹森。四柏

名亞於松柏與林，憐材移植自江潯。恥隨桃李媚春色，真有忠賢守道心。撐住乾坤堪大任，照臨日月藹清陰。風霜歲晚還相保，並立嶙峋愛翠森。五杉

過方岩書院次韻方石先生

落成禮始自堂時，告具雲徂亦降基。繼往開來千載業，奉先傳後一家私。海濱高尚風生韻，天下文章木有枝。刊落賴公斤斧在，一原功許獨收奇。

上蔡堂成又一時，再開萬世太平基。聖賢學絕在人繼，天地心容著我私。蕭艾薰風為宿莽，梧桐經雨長新枝。育英至樂公真有，會見才多天下奇。

緦山晴旭半輸銜，此日登臨二老鹹。天地一亭觀大海，雲霄千仞對方岩。端憂柔道施金柅，底用仙方秘玉函。早示書生一歸處，免教疑誤七斤衫。

恩深七十子常銜，至教寧須輔頰鹹。文正亦嘗辭祭酒，魯齋何事不方岩。千邪淨掃靈台穢，萬象都歸太極函。師道從來流澤遠，青衫端未謝朝衫。

登仰高亭

此老岩岩猶太山，兒孫羅列眾峰環。坦然上面最平在，卓爾前頭未易攀。如鳥欲升須兩翼，希天可到只三關。雲梯授汝二三子，莫向公亭問八還。

登采藻亭

雨後桃溪藹眾芳，沿洄采采亦浶浪。物馨取足昭忠信，親遠思能或忽忘。燕會及緦恩已洽，禮成尊祖福應將。孤亭此日腸堪斷，客舍東州已十霜。

登望海亭

東南天地著公亭，望海應期睹效靈。道岸無邊何處盡，氣機如此幾時停。意中水遠鷗同往，夢裡潮來鶴與醒。雲出或從龍作雨，八荒一洗萬山青。

一作「東海西涯方石亭，望中空廓語心靈。異源同委原如是，古往今來潮未停，萬裏白鷗波浩藹。九皋雲鶴夢清醒，出雲時或從龍起，一雨乾坤山盡青」。

石屋歸隱卷為邵叔璋憲副賦

紹祖甘棠江漢留，南屏歸隱石堂幽。聖賢黃卷中常對，富貴浮雲外已休。四壁潤塵還作雨，千林春水不知秋。樂天自是吾儒事，笑看權門幾蜃樓。

浙台與季弟淮安府教夜坐話別

宦情老去覺浸微，家圃黃花久待歸。壟外松楸猶萬里，雲端鴻雁又孤飛。江湖明日天南北，風雨今宵夢是非。早約教成尋舊隱，海棠溪口釣魚幾。

浙台紀夢送季弟赴淮安府教

予囊在汳台時，嘗夢寓一山青水綠處，旁有家人，雲此我家山也。及到浙台，正對吳山，傍西湖，宛然夢中境也，方悟其意。嗚呼！人生出處，信前定哉。

相逢偶在我家山，離合真成一夢間。風雨對床深夜話，星霜兩鬢老夫顏。浙江人物烏台暇，淮海英髦木鐸閑。名教與君同樂地，鐘聲未動好先還。

乙卯十月九日黃白菊始盛開攜酒集賞次甲寅舊韻

菊花開向小春天，吟賞誰能惜俸錢。浥露黃金饒豔麗，帶霜白玉讓芳鮮。一年好景真成好，二月妍華未是妍。生意無間可容息，不惟碩果此昭然。

浙台春日送別歐思孝詩次韻有序

易學先天與後天，披圖曾共味中邊。泰征愧似茅斯拔，萃聚真成夢所牽。﹝思孝未至，頻夢其來，故云。﹞日月百年休鼎鼎，江山萬里更拳拳。聖賢不朽無他事，三立能教世可傳。

鶯花爛漫此江天，聲色娛人到酒邊。江海十年頻夢會，東西兩地每情牽。芳郊日暖桃成錦，秀野雷驚蕨放拳。乞得君恩分鐸去，一經何庭為人傳。

妻弟思孝歐君，膺貢上京，過我浙台，留語未浹旬，即趍程去，相與感戀，若不能別者。薦子有近體詩《送別》，申渭陽之情，倚其韻作二律，以寄離合期許之意焉。詩云乎哉！丙辰歲春二月初旬，書於浙台之清風榭。

故唐王忠孝卷﹝代作﹞

分土南陽食舊封，君恩親德報何從。天威每不違顏在，子職常思竭力供。一寸丹心蕃帝室，百年采服悅親容。蔡侯命裡周公訓，千古賢王解躡蹤。

生我恩兼食我恩，事能如一道攸存。百年臣子皆天職，兩者乾坤一化源。種德王孫真濟美，分支帝室有靈根。虛懷綽綽猶餘地，更欲多聞忠孝言。

名王分派自天潢，世篤忠貞孝思長。葵藿有心惟向日，斑斕無事數升堂。百年卓行根仁義，千古良心率典常。最樂人生是為善，金枝宜爾熾而昌。

西湖十景送別丈上舍天祿﹝代作﹞

平湖秋水

秋入西湖金氣清，一函太古鏡光平。無風兩岸林陰直，中夜三潭月影明。水遠白鷗游自在，天長玄鶴夢誰驚。行人不待佳期去，寫贈橫圖萬里情。

蘇堤春曉

十里堤成功萬年，一年一度樂春旋。居人出與湖天旦，鳴鳥飛來海日先。南畝北原耕負郭，東遊西泛坐方船。傷離憂旱臨流客，雲漢長吟共惻然。

孤山梅雪

群山羅列此山孤，雪吐寒梅伴老逋。萬象兒孫中是主，百花奴僕獨非夫。德堪載物惟仁者，才可調羹一相儒。撫景深懷言不盡，將詩吟詠更披圖。

柳浪聞鶯

湖邊楊柳綠臨潯，百囀黃鸝坐茂林。巧韻如簧流出浪，清聲非管和成音。鳥猶深樹鳴求友，人正孤舟話盍簪。重與殷勤歌伐木，及時花酒且同斟。

花港觀魚或雲花家港

港分湖水帶花香，中有群魚泳且藏。細雨遊人看瀺灂，清風乘舫泛滄浪。並主與爾皆天地，咸若而今仰帝王。未得臨濠覓莊樂，遺書何日到江鄉。

曲院風荷或作曲院，無稽

九曲瀕湖院外荷，水花晴帶暖風和。香波泛處遊人醉，清露傾時宿鷺過。深意濂溪曾有說，大言玉井謾留歌。碧筩不作臨流飲，萬里離情可奈何。

劍嶺桃霞

湖上逶迤一嶺橫，爛然桃芷絳霞濃。非因日映方成色，縱有風吹不滅蹤。漁子尋源迷舊路，仙娥倚洞待修容。春深流出翻紅浪，霹靂聲中起臥龍。

三潭印月

三塔湖心俯碧潭，風收雲斂月光涵。金波上下同瀜液，玉兔東西共蔚藍。渾訝鮫人晴浴寶，卻疑龍女夜開函。殷勤好景真堪賞，柳外驪駒旦駐驂。

兩峰插雲

紅亭愁對兩峰詩，山自長存世自移。南北相依來太古，乾坤不老別何時。地高每接風雲會，天近同承雨露滋。卻歎不如松上鶴，雙雙千歲宿連枝。

天祿憲副，天爵之兄也。

南屏晚鐘

湖外山橫紫翠屏，鯨音向晚出郊坰。千林響振初生暝，萬戶聲傳半欲扃。樵子莫歸聞轉急，遊人春夢喚回醒。相思後夜知何處，月上鐘鳴孰共聽。

丙辰初度前一日作

蕭蕭華髮雪盈簪，初度明朝慨又臨。人許文章增往日，自慚道德負初心。故山松柏哀思遠，老境淵冰恐懼深。幸際皇仁天廣大，應容泉石遂幽尋。

丙辰初度

行年五十今加六，屈指為官三十三。心事常同星拱北，夢祥未葉鳥圖南。松楸先寵風煙莫，桃李天家雨露涵。何日石川山名也西石谷，青山閑坐對書龕。

紀夢

天順癸未，南省人待試，過夏容城館應館，夢有贈予詩者，既覺，惟記第二句，雲「雲衢仕路喜圖南」，莫省其何謂。今三十四年矣，始被雲南之命，自浙趍滇，掛帆溯江，順風而往，有大鵬圖南之興，恍然忽悟夢中詩意，因足成一律雲。

癸未容城夢尚諳，雲衢仕路喜圖南。鵬摶九萬風斯下，水擊三千澤亦覃。德協唐虞明主聖，身隨夷夏老臣甘。古來學道皆如此，宇宙非儒事孰擔。

或疑衢碚二字義同，謂易之善，然雲衢本以偷學之通此日仕路，所以別之也，非重。

吊劉封君竹坡先生墓

望溪溪滸黑厓傍，山自岩岩水自洋。好客當時嗟不見，懷人孺子恨偏長。萬竿修竹舍風翠，幾樹寒梅帶雪香。老我殷勤題贊意，周旋誰與語行藏。

余嘗題封君畫像雲。

王太守愛敬詩

忠孝同源是此心，一行兩得振徽音。同天廣大君恩重，鞠我劬勞母德深。晝日龍顏瞻殿上，春風萱草拜堂陰。吾鄉風俗多存古，寶善今猶不寶金。

題合陽郜貳守顯揚卷

贊書兵謀入幕賓，曾持冰檗答楓宸。不緣積善來多福，安得貤恩及二親。雨露濃涵龍敕重，衣冠慶積錦堂春。國家大德如天地，官賞何嘗一負臣。

赤水分司次王侍御明仲韻

大明日月九霄縣，普照邊隅淨瘴煙。十里城垣依絕巘，千家樓閣俯清川。禽歌夜靜啼鴉臼，花雨春深落杜鵑。幸際太平無個事，華夷一統樂堯天。

層台分司次沈憲副韻

賢勞事國古今常，柔遠虞廷戒怠荒。萬事天工人合代，四方地呈路應長。濟時有益人何陋，隨處能安水亦香。不獨聖賢無暇豫，請看日月運尤忙。

調官後有作

自緣病體迫衰年，豈是公卿盡愛錢。僻學但知崇古道，疏才端合避時賢。行藏有是誰同我，用舍隨時敢怨天。獨斷況聞明主聖，肯容虎鼠市威權。

移官貴臬有作呈同官諸君子

好酸性僻更頭方，才到滇陽又貴陽。天地自寬人自窄，君民何負我何傷。是非底用需今後，真偽端應驗久長。俯仰但求無愧怍，肯將尤怨宿中腸。

到貴陽後有作次韻

癡絕平生無擇地，西南看亦似東南。皇仁蕩蕩恩逾大，聖道巍巍思極覃。麟趾家邦風孰尚，熊蹯今古味誰甘。從吾所好安吾遇，任重中途可放擔。

迕陳憲長與予易地滇南詩次韻

童冠相知四十年，白頭離合又南天。我惟□道多垂俗，君有長才可屬邊。秋到碧雞山峻厲，雨晴金馬草蔥芊。還應六詔東西路，人頌霜台月鏡縣。

右才奇木秀空林，老我官司力莫禁。易地皆然千古道，仰天不愧二人心。青雲豈遠慵投刺，白髮惟公故滿簪。接翼鵬程風正厚，煙霞肯作憶山吟。

自歎黃楊厄閏年，看君鵬徙翼垂天。扶搖南極青雲上，咫尺前程白日邊。哨堡晚塵霜後靜，訟庭春草雨中芊。柏台清暇多詩興，遍和唐音協管縣。

鵷鷺群飛集上林，天涯鴻鵠思何禁。百年朋舊兩青眼，萬里孤臣一赤心。遠水如羅流博帶，奇峰似玉矗華簪。還知六籍非糟粕，退食從容不絕吟。

秋日偶成次明道先生韻

鏡中勳業鬢先秋，宦海終慚倚蜃樓。白露清霜天有義，玉淵金井水無漚。行身自合存三畏，抱道誰能絕四愁。十二閑聞剩車馬，卷阿何日從來遊。

杜少陵雲「何時召此金錢會，暫醉佳人錦瑟傍」。其不忘君之心切矣，然非三代君臣以道相望之意也，故云。

白頭黃葉老秋容，醉貌霜顏兩暫紅。元化轉樞天地闔，壯心悲驥古今同。孤根分體成三極，萬象同源在一中。此境手探還足躡，男兒何愧作豪雄。

奉送繡衣黃鳴玉觀風還朝

四川人物比多艱，公道欣聞論漸還。光國得君當要地，老夫翹首仰高山。聖朝久自知三俊，名姓元非傳八關。東閣萬間今廣廈，向來小智漫間間。

真儒在宋尊明道，豸史熙寧嘗試之。九五飛龍今上是，一九太極古心期。筌蹄舊學哀時士，姜附元陽要國醫。歸謝徐余兩君子，山川出色待英奇。

鳴珮趍朝六察官，煌煌獬廌在衣冠。行將風采搖山嶽，歸上封章寫肺肝。才力古今真偽辨，忠邪天地鬼神看。轉移造化非鉛汞，誰信吾儒別有丹。

求我軒為黃大參賦並序

我生萬物元皆備，今古幾人知反求。敬義夾持天直上，明誠兩進聖同遊。山成九仞吾加簣，木到千尋自有由木再萌日由。登壟乞墦紛外鶩，多君此境獨回頭。

降衷上帝賦惟均，太極完完在我身。文字中求皆切已，性情上學豈由人。浮雲外物從吾好，堅壁中原保此真。靜坐軒中誰喚醒，舉頭二字是神明。

一寸心藏七尺身，乾坤元即是吾仁。天班我爵殊尊貴，帝降餘衷不窶貧。知察行由都為已，誠存敬守豈因人。軒中主者非凡吏，到處應能與物春。

於戲！古人為己之學，世莫之講久矣。其學焉者，率昧於內外輕重之分，莫或知其性之所本有職之，所當為而求以盡其分也。天下攘攘熙熙，往來於利慾之場，未知其紛挐何時已也。知求在我者，晨星霜木寥落甚矣，可勝歎哉。莆陽黃公汝器蚤有感於斯，故其學而仕也，事無一不求諸我者，其於外也固不暇。蓋嘗節取孟子求在我者一語，以自命曰：「求我隨所至。」輒揭二字於軒居，以自警焉。公仕今三十餘年矣，計自諫垣出，參省議升參省政於浙、於滇，升今布政使於貴竹，才三轉耳。而晚生後進，趣時驟遷，十餘年輒據要津，躋膴仕以求人得之者眾矣。公也曾無悔羨焉，語曰：「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惟求在我者能然也。然則公誠君子，人歟非耶。予浮宦海，兩與公接舳聯艫，每自慶得友，交際恆開心焉。而忘機擭相與晤，語坦如也。公所至寓，以是號。間謂通曰：「子知古之學者願為之記，以輔吾志。」故不辭，勖為韻語，以承公命，且為記之。如此，第愧今人之言，非所以語古人之學也，公其運郢斤焉，以成厥美。

石谷達意稿卷之十一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