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二十八 石谷達意稿
卷之二十九
卷之三十 

題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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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龍台寺許守留題詩並李司訓記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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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入蜀,客廣安為最久。凡名山勝境,梵宇琳宮,所在足目殆遍。每覽古今名賢嘉言,必反覆焉而不忍舍。而獨於郡守東廣許侯留題龍臺寺絕句,並廬陵李士止司訓所為記,則歎曰:二君過矣。夫自乾父坤母而論,人物並生天地之間,其理一,固也。然不曰民吾同胞,物吾與乎?貴賤之等,輕重之差,蓋較然其分殊也。古之君子,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胡為乎若是異施也?得非以其分殊故邪?夫親親仁民,固有先後,然均之以人道處之。若夫愛物,則取之也有時,用之也有節,固已不得已於取之。用之矣,而儕百姓於牛羊。然則牧民者,亦將取而用之邪?此執人用之,春秋之所必誅也。孟子受人牛羊而牧之之譬,特藉以責孔距心為都不得自專,何不致其事以去耳,非欲其牛羊視百姓也。先儒范氏嘗言:予於採薇,見先王以人道使人,後世則牛羊而已。夫以人道使人,則室家之情,君臣之義,必能通其志,體其心,而慰遣風勸之,不使少有怨焉。一牛羊之也,則有時殺之,所不恤也。此一念之差,基禍之慘,勢所必至,故君子慎之。且自古生民,天作之君曰司牧。堯舜設十有二州之官,皆曰牧,固皆取養民之義。觀舜咨牧,首曰食哉惟時,聖人命官之心急於養民,其可見矣。孟子牧牛羊之喻,出於唐虞千百載之下,豈當時建官命名之本意邪?侯豈錯會孟子之意,失考堯舜之制而誤邪?故其題聖水又曰前邨早晚牛羊飽,留西山石洞又曰我寄此牛羊,遊報德寺又曰歸路牛羊飽,又自號曰春坡牧者。吾意其心目之間,見百姓真群牛羊耳,不復見其顱趾冠屨為我同類,而思衣食之,教化之,直曰是用芻秣之足矣。有時視之而朵頤,固將取之用之矣。嗚呼,忍矣,可畏也哉!毫釐之差,千里之繆,一至是邪!然侯誤宜矣。廬陵儒紳素號知書者,宜知言矣,而亦不悟其非,至擬之韓蘇留衣大顛遺帶佛印事,鄭重再三,以為奇遇,謂其詩足為老僧不朽之託,不但衣帶之比,何邪?豈其顧戀於平昔煦沬之私,而不自覺其陷於諛諂邪?是皆大可悲也。愚故不得不辨,以視來世,因並次其韻曰:民我同胞本一家,仁人愽愛合無涯。牛羊百姓誠何見,千里毫釐繆可嗟。嗚呼!成化歲在戊戌中秋日跋。

書東普無濟嗣臨濟二十五世續燈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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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寄龍台寺讀訓導李君士《止所為記》,中附郡守許侯《留示寺僧繼心詩》一絕,為之慨然長歎,因續數語其後。繼心頗解予意,次日出示此狀求贅一言。昔趙清獻公晚歲學佛,自謂有得,每以教其乙弟子侄。嘗有書稱其弟心以明瑩見性復元。又書教其侄以不失正念,要使純一不雜。又教以公私謹畏,踐履不失,便是初心佛事。且引古人三業清淨,即佛出世之語以為此。亦直截為人處。文公先生嘗跋其書,以謂與當時學佛者大言滔天而身心顛倒,不堪著眼者有間,而因歎夫聖學不傳。公蓋失而求諸野者,若是尚為有可觀也。 嗚呼!五穀不熟,不如荑稗。文公之感意則深矣。今觀此狀,定岩、繼心相與問答,雖其文大言隱語,未能脫乎禪枘之機,軸然要歸於識主翁踏根宗則尚為不失明心見性之祖風也。若其所指以為心性與其所以從事焉者,本原固已與吾道異,不暇深辨,獨繼心之專所學已老不渝,遂能自若有得為賢於緇流遠甚。而予浪跡江湖,田園將蕪,禾稷未藝,其亦何能無感於荑稗之有秋邪?狀之所述,不能概舉。姑書所聞如此以歸之。中秋後一日跋。

書時生家藏解學士墨蹟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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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進士通許時生相,出其家所藏永樂初翰林解學士先生手書送其曾大父參政公之官江西詩序,及諸名士贈行詩一卷示予,其詞翰之妙,真可珍藏以為傳家之寶也。相家有此三世矣,非其子孫善守能久有之乎?然予味其文,稱參政公,從容醞藉,望而知其廊廟之器,溫裕儼恪,不見其喜慍之色。且言公之政,必能福其邦之民。其邦之民,必將安公之政。公之見重於友,何能若是哉? 孟子曰:「仁義禮知根於心,其生色,晬然見於面,盎於皆。」又曰:「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公之見於德容,施於政事,非其根於心者之積中發外乎?斯尤子孫之所當知也,能敬守之,則善繼述之大者。相其勉乎是哉!

弘治庚戌正月石谷鄙人原明父書。

敘心詩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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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早有志於學,嘗著《心詩》以自警,及茲白首,尚歎無成。每竊痛自訟耳。忽江右大參德馨李公過杭,以《浣靈軒詩》一冊見命續作。

德馨,吾故人,其學務治心。昔在言路,出參省議,所立咸有本末。感其同志也,故書所自警者,以應之而相與勉焉。

蓋靜存動察,持養擴充,浣靈之要,莫切於此。吾雖欲別出意,見疆致數語,亦不能有加於是矣。德馨幸不以空言視之,歸,置軒中。靜坐時,一寓目靈台,當有灑然如濯江漢者,是在自體驗之。

書賞雪詩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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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化乙巳正月十有七日,予舊寮友漸菴胡先生廷慎與藩臬帥垣諸公偶集都閫梁公孟貞家。時久旱,民病之餘,忽大雪。諸公憂心為之釋然以喜。代予提學者,江浦石公首唱七言詩一句,憲副南平江公廷緒續成一絕,復和二絕。漸菴與僉憲汾水董公壽卿各和之,梁公雅好文集,為卷,請漸菴序之,傳以為故事。時予去汴已兩改歲,及重來,則又已四更寒暑。與會者,方伯張公文謹及漸菴、廷緒、都閫高公世傑,皆已為古人。方伯眉山吳公行驗已陟都憲與江浦皆致其事,而孟貞亦辭兵柄閒居矣。唯武城傅公陟憲副獨在暇日過訪孟貞,深衣幅巾,見予出示此卷。讀之,慨想舊游,曾未十年,間存歿出處,離散遽已如此,他日再得一至汴與否,又未可知也。至又未知幾人在。掩卷以悲,不覺涕泗之橫膺也。為書此卷末以歸之。時弘治二年七月初吉。

睢陽讀《唐忠臣錄》書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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睢陽,今為歸德州,州有唐忠臣廟,又有《忠臣錄》,六臣死節事顛末甚悉,而古今敘論詩賦咸附焉。予按行至州,既謁廟,索錄讀之,感而有詩書諸錄後敘之曰:

張中丞,忠信人也,才識絕人,又輔之以博學善記,使其不死,而得寵任,且有三十六人之忠壯義勇為之用,必能破賊以收摧陷廓清之功,取先郭李節既偉而功尤茂,奚必死而後顯哉?守一城捍天下,不幸援至之遲而死,然天下為之不亡其功亦無愧於生矣。當時有罪其食人者,固為不知其心而史氏以其死在救未至之前三日,謂為天以全節畀之,豈以巡等救至不死而節虧耶?是亦未為知巡者也,惟李翰作傳,辨其食人爨骸,非本心而推其忠烈,可與古人並。其言信矣。惜不為遠作傳而於霽雲事有遺,韓文公序其後以補其闕。然後巡遠之心始白而其功始著於天下。論巡遠者,迄於是定焉。近世作詩者乃曰:「英魄若遲三日死,芳名那得萬年留?」則又□□□□□□□□□□□□□□□□□□□□□□□□□□□□□□□□□□□□□□□□□□□□□□□□□□□□□□□□□□□□□□□□□□□□□□□□□□□□□□□□□□□□□□□□□□□□□□□□□□□□□□□□□□□□□□□□□□□□□□□□□□□□□□□□□□□□□□□□□□□□□□□□□□□□□□□□□□□□□□□□□□□□□□□□□□□□□□□□□□□□□□□□□□□□□□□□□□□□□□。

書高氏族譜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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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錢唐吳氏族譜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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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之所謂能世其族譜者,皆先禮義而後富貴。禮義,性所固有,在我者也,求則得之,不假外求焉。若富貴,雖曰在天,然天之福善也,人能修禮義,善也,天必福之。富貴將不求而得,得且可以長守也。此修禮義之家其族所以可大而可久歟?

杭之錢唐有世族曰吳氏,世居褚家塘,厥祖自汴隨宋南遷,至今凡閱世已六矣,世有善人若主一翁,以數學名,怡菴處士兄弟,有以善被恩寵者,有以壽沐恩榮者,有以文學授儒官者,其顯亦既有兆矣。今其子訥讀書好禮而上義,克承世業,益弘而衍之,將俾子若孫世世知溯源而引之,用衍其流也。乃具家世本末,請於鄉先生大人為譜以傳於後,其篤於禮義用心遠矣。

嗚呼!吳氏其將必興乎!夫積善之家,必有餘慶。慶禮義善之大端也。吳氏能世修之善,積於家也久矣。吾是以蔔其世之必興也。吳氏子孫其尚益勉於善,以迓承之!

跋李氏家譜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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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治己未春,予以老致貴臬事西歸,貴州前衛指揮使李佐捧乃尊惟貞翁所遺《李氏家譜》一冊拜求予一言示訓於其後。予嘉其愛文術,不忍峻拒之,受閱之。

李氏,本合肥人。曾叔祖李子實,國初於群雄中識太祖,真龍興起而從之。樹戰功,始為百夫長,累而至為千夫長,亦可謂豪傑之士矣。五傳世至於佐,遂樹奇功勳,進制長萬夫。又以廉幹得士心,推選掌軍政,則亦非不可與言者矣。孔子言:「臣事君以忠。」而子夏亦曰:「事君能致其身。」致其身者,謂不有其身也。言能忘其有己之私。所謂渙其躬,志在外者也。此以忠之說也,佐承祖父之蔭,累功官至三品為萬夫長,苟能忘其一身之私而惟有君,則百種私智生於有己者,悉以公滅之。雖至於臨患難奮不顧身,有致命遂志而已,將來所志雖爵土之封,爾公爾侯可企而及也夫,孰御哉?佐其勉之!佐子孫其承之毋替。書諸冊末,庸以歸之。

跋範文正、陳忠肅二書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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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戲!公私之際,義利之間,君子小人判焉。其差始毫釐而終之謬乃不翅千里。此古今天下國家治亂之源,其幾不可不預,謹而審辨之者也。宋若範文正、陳忠肅二公皆學焉而至於君子者,非其能謹審於斯歟?先師文公因其家書特發此意跋以示人,蓋欲其謹於公私之辨,義利之分以審其幾也,其旨精矣。敬用刻置座右以自警,凡我同志必將有取焉。

弘治己未後學川北吳伯通謹識

題如獲拱璧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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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獲拱璧》卷者,吾友周懋德氏所藏也。懋德,浙西名進士,官春官,以簡修出參省議,明陟參省政,虛懷取善,自一鄉一國進而友天下士,取善廣矣。凡平日所得於友者,一言一行之善,雖小不遺,此卷乃其在貴省時所收諸巨公名士手書也,其名如獲拱璧者,何也?蓋璧,玉之圜者。拱璧,則其大者焉。或曰:拱璧,圜玉之可執者,如所謂圭璧、蒲璧是也。世之大寶也。獲拱璧,得大寶也。人之所同,欲也。如獲拱璧,以況其所得善言可貴可重,與得大寶同也。此則賢哲之獨識也。夫天下之寶,莫大於善。善者,天理純粹而可欲之名也。《書》曰:「所寶惟賢。」賢者,人之有善者也。《傳》曰:「惟善以為寶。」善者,人之有能者也。善在其人,則天地生物之德根乎其心,可以安身,可以安人,可以安百姓,可以育萬物焉。此天下國家之大寶也。古之人寶善而不寶金玉,其智去凡庶邈哉。然善有源有委,有實有華,太極其善之大源乎?是故天得之以清,地得之以寧,五氣得之以順。行萬物得之以生且成,皆其委矣乎。其在人也,蘊之心為德,誠之身為行,其實乎措之事為功業,發之言為文章,其華矣乎。昔者堯舜禹湯文武君臣得之,以澤天下;孔顏曾思孟師友得之,以淑萬世。老釋德其偏,猶足以獨善其身。漢唐宋諸名臣才士得其華,亦足以顯功名而永文譽。

嗚呼!善之利用於世,其為寶也,大矣哉!今懋德之所與友,多當時名士也。其書之文有理而字有體,皆其善之郁於中而煜於外,所謂委與華在焉。其可寶固多矣。宜懋德之樂得而寶之歟!夫片言隻字之善,寶之尚不遺懋德,寶善之心不忽乎小,其於大可占矣,不忽乎今其於古可知矣,況咀其華何如飫其實,澡其委何如飲其源?由宋溯而上之經傳文字中,有古聖賢之言行在焉。蓋天地萬物之寶藏,天下萬世之玉海也,奚趐拱璧哉?苟知寶之而玩索有得焉,則終身用之其樂蓋無窮也。孟子曰:「以友天下之善士為未足,又尚論古之人。」頌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論其世也,是尚友也。若斯人也,則天下萬世之寶萃厥躬矣。其樂何如哉?願與懋德久懷於茲焉。故敬書此於卷端。

跋甘棠書院堂齋銘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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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院之設蓋將與學者從事古人之學也,若時俗科舉文字之學,官府有學校。群州之秀民而教之設師儒之職專焉,非衰老退居之人所事矣。不敢與聞學者自當從而問焉。請勿以相瀆可也。夫古之學者為己諸生,舍官府之學來游於此,院有志為己之學矣。故取古聖先賢教人為學之大端,名其堂齋並取其意為銘,以揭示焉。

於戲!古人之學先於內外公私之辨,莫切於義利理欲之分,今學古人學而於此焉,辨之不早,講之弗明,則取捨弗豫,定其心惑矣。學何由而進哉?凡堂與齋、名與義之所取。既皆本聖賢格言,示務內至公,窮理精義之意,則古人所謂學者在是矣。諸君觸於目,宜有警於心焉。若夫外也、私也、利也、欲也,余亦不復敢以瀆者。蓋不忍以小人之儒誤我同志也,諸君其忍自棄哉?雖然,先師有言「科舉之學,不患妨工,惟患奪志」。諸君為親而學,即為己也。仕固不可廢也,要在先定其志之所向而以餘力從事於彼焉可也,況夫窮理精義之學,工力既到,則科舉之學思亦過半矣。

跋荊門雜錄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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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嘗讀典莊陰先生之詩,觀其訓子姓教學徒,謂「作州必本諸愛民,而語政與學必嚴於義利與吾道異端邪正之辨。」蓋未嘗不歎先生之學為有傳也。孟子曰:「凡有四端於我者,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而其告齊梁之君,則每勸其行仁義而極言求利之禍,以深警之,其辭甚厲。至論天下之治,則又深懼楊墨之害,作於其心,害於其政。與事先生之學,蓋得諸此。今觀此錄,乃先生之子宗孟守荊門日,政事加諸民與其言議達諸上下者也,其勤於民則富而能教,其篤於神則敬而能。遠舉先儒之禮,以變頹俗,辟異端之非以破群疑,憫生民之困則為亟陳其弊於上,忌貪官之害則欲致嚴其罰於後,即事與言以求其心,而其仁義禮智之端蓋藹然隨感而見,而其卓然不惑於義利,邪正之辨尤人所難也。宗孟之學得於家傳,而見於世用者如此,可謂善繼先生之志,而善述其事者矣。

嗚呼!孔孟氏之學再明於宋諸大儒,世鮮行之久矣。士生迷溺於利慾與異學,自賊而賊夫人者,豈少也?陰氏父子獨醒於眾醉,知篤信而世傳守之以及於人,其所謂豪傑之士聖人之徒非歟?宗孟再守方州,今既起為監司矣,其澤及物漸可以廣持守初心而擴充之,不受變於眾楚之咻,吾深有望焉。而願相與勉旃!惟有終之難,古今通患。吾嘗為此懼而亦不能不為宗孟懼也。然宗孟錄此蓋亦已懼忘其初矣,或疑錄取荊門士民《循良十詠》,似近於施勞可不錄。予謂存此,亦可見饑渴之易於飲食而足驗古之道必可行於今也。奚嫌哉?

弘治丙辰秋九月吉川北廣安石谷逋容同寅友生吳伯通原明謹書

石谷達意稿卷之二十九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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