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主義神髓/第一章
格林威爾不足稱。華盛頓不足道。羅斯配爾（法國革命時雅哥伯黨首領）不足述。吾輩若欲舉今古來最大之革命家。吾不得不推碩謨司瓦特其人。彼以其精密之頭腦。提造化之祕機。而開展之於吾人之眼前。世界萬國之物質生活狀態。驟然爲之一變。彼所謂殖產的革命之效果。不亦偉與。
今日者。紡紗織布製鐵印書。及其餘一切工藝之器。鐵道汽船。及其餘一切交通之具。望之如魍魎。就之如山嶽者。汽機也。此等汽機。驅使自由。轉運無礙者。惟蓬蓬焉蒸氣發生之力而已。其術何巧。其能何大。若起十八世中葉之人於地下。使觀今日之世界。必呀然駭絕。況繼此而起者。更有電氣。發明之奇。應用之巧。至刻刻爭新。人智之無所窮極。眞不可測。予於是覺萬物靈長之語之信而有徵也。
雖然。由此等機械之發明及其改善而成之殖產的革命。其效果所以可貴者。不獨在其技術之妙巧。而實在於殖產之饒多。與其交換之便利。
近時生產力發達之程度及比較。隨其產業之種類而異。不得詳確精密之統計。然就大槪而論。則以機械代人力而後。其增加之著大。已無待言。敎授伊黎氏謂生產之增加。有十倍者。有二十倍者。紗線之生產加百倍。書籍印刷物則加千倍。羅白德阿安氏。則於前世紀之初公言曰。五十年前須以六十萬人勞力而產出之財富。今僅以二千五百人之勞力。得產出之。某學士亦曰。近時之器械。供一家五口之戶。可使每戶所得之資財。與昔時各以六十人之奴隸所生產者同。由是觀之。最近百餘年間世界生產力之增加。至少亦平均數十倍。此固盡人所信而無復疑議者也。
是等饒多之財富。運輸交換於世界各地。又極敏活自在。鐵道航路。密如蜘網。坤輿之縮小者幾千里。電線分佈。如神經系統。萬邦束爲一體。澳洲所屠之羊。直供英人之膳。美國所產之棉。遍被亞細亞人之體。緩急相依。有無相通。有史以來。無盛於今日者。
嗚呼。是實所謂文明之特質也。華美也。光輝也。吾人何幸得生於此文明之世。見此空前之偉觀壯業。亦足以自慶而自誇矣。」雖然。吾人得爲此文明世界之人。果眞足自慶乎。眞足自誇乎。是疑問也。是大疑問也。
試一思之。近時旣得機器之助。吾人生產力。旣增十倍百倍。時且千倍。則世界多數之勞動者。較殖產的大革命以前。必大減其勞動之時與量。此一定之理也。乃事實則反之。彼等依然永服十一二時間乃至十四五時間之苛酷的勞動何也。
更一考之。近時千百倍饒多之富財。以輸運機關之助。自世界之一隅。達於一隅。分配貿易。自在而敏活。則世界多數之人類。衣食大餘。洋洋乎謳歌太平。亦當然之理也。乃事實則反之。彼之糟糠不飽。父母凍餒兄弟妻子離散者。且日益多何也。」人力之須要旣減。而勞動之時量不減也。財富之生產旣增。而人類之衣食不加也。旣受勞動之苛酷。更苦衣食之匱乏。學校之設已多。而人無受敎育之自由。交通之機關愈便。而人無旅行之自由。醫治之術益進。而人無療養之自由。多數政治已制定。而人無參政之自由。文藝美術益發達。而人無娛樂之自由。所謂近世文明之特質。光輝也。華美也。於多數人類之幸福平和進步。果有幾何之價値乎。
夫人固不僅爲麵包而生也。然無衣食。安能自由。安能進步。何從而得道德。何自而得學藝。管敬仲有言。倉廩實而知禮節。蓋人生之第一義。卽衣食問題也。近世文明之多數人類。非因衣食之匱乏而皇皇不可終日乎。
夫勞動者。衣食之母也。而彼勞動之子。自幼至壯。以迄於老衰病死。營營然如牛馬。兀兀 如蜂蟻。勤勉節儉。無過於彼等者。而因租稅之逋負。追呼逮繫者。歲以萬計。其衣食充足者。轉非勞動之人。乃徒手安居之遊惰人也。
夫勞動之痛苦。猶可言也。若夫求勞動之地位職業而竟不能得。則人間悲慘之境。莫甚於是矣。彼有壯健之體軀。有明敏之頭腦。有可用之技能。其力能任衣食之生產而有餘。而不得其職業。終生泣於窮途。轉於溝壑者。蓋不知幾萬人矣。
衣食於利息。衣食於地租。衣食於賦稅。今之所謂處於文明社會者也。其不能然者。則長時間之勞動也。苦痛也。窮乏也。無職業也。最終則餓死而已。不甘餓死。則男子爲盜。女子爲娼。墮落而已。罪惡而已。
然則今世之文明。一面發燦爛之華美光輝。其一面則爲黑暗之窮乏與罪惡。翺翔於燦爛之天者。千萬人中僅一二人耳。而沈淪於暗黑之域者。乃世界人類之大多數也。是豈吾人類之所能滿足哉。
嗚呼。世界人類之苦痛與凍餒。日甚一日。月急一月。人類之多數。以求其生活之自由。衣食之平等。至不得已而以一切平和幸福進步。供其犧牲。所謂人生。竟將陷於如此之境遇耶。抑不得不陷於如此之境遇耶。耶蘇所謂祖先之罪耶。浮屠所謂娑婆之常耶。是豈眞理耶。正義耶。人道耶。
嗚呼。彼偉大的殖產革命之效果。竟不合於人道正義眞理乎。所謂近世文明之世界者。人道正義眞理。遂不可得現乎。此問題乃立於二十世紀陌頭之司品克司之謎語也。（譯者按司品克司西文爲Sphinx係獅身女面之怪物、本於埃及國神話、此怪物常坐於道旁、逼行人解謎、不能解者、殺而食之、）解決之者生。不然則死。世界人類之運命。蓋懸於此謎語中也。
誰能解決之者。宗敎乎。曰否。敎育乎。曰否。法律乎、軍備乎。曰否否。
夫宗敎者。使吾人想像未來之樂園。非爲吾人除去現在之苦痛也。敎育者。與吾人以多許之智識。不能爲吾人產出一日之衣食也。法律能罰人。而非樂人之具。軍備能殺人。而非活人之器。嗚呼噫嘻。誰能解決此問題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