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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回 第五十六回 阿托士的秘密信 下一回▶

再說,達特安一直走到馬房,那時天剛黑亮,看見自己的馬,同頗圖斯的馬,拴在槽邊。槽裏是空的,很可憐那兩匹馬捱了餓。走到房角看見一堆草,想是晚上沒有人看見,他拿腳去撥草,靴尖子碰著一個人,大約是碰著那人細嫩的地方,那人大喊,立刻跪起來揉眼睛,原來是摩吉堂。他因為自己沒得幹草,拿了馬吃的幹草去作鋪。達特安道:「摩吉堂,你快起來,我們就要動身。」摩吉堂認得是達特安的聲音,立刻站起來,掉了幾個錢在地上。達特安拾起一個錢,送到鼻子嗅,說道:「哈,這個錢的味兒古怪,怎麽含帶點幹草味?」摩吉堂滿麵通紅,十分難過。達特安大笑,說道:「摩吉堂,你的主人曉得了是要生氣的,我卻不理會。你要曉得,這幾個錢,你拿去治傷倒很好,我們再不提了,你來罷。」摩吉堂很高興的去備馬,自己也騎上了。

頗圖斯到了,看見達特安不甚高興,摩吉堂倒有得意神氣。頗圖斯問道:「達特安,你升官了沒有?我的男爵有指望麽?」達特安道:「我們去找升官封爵的憑據,找著了送給馬薩林簽字。」頗圖斯道:「我們往什麽地方?」達特安道:「我們先回巴黎,為的是我還要辦點事。」頗圖斯道:「我們就動身回巴黎。」於是拍馬走了。到了城門,看見百姓們的情形十分可怕,且群亂民圍住一輛破馬車,車裏有一個老人,兩個女人,被他們捉住。

達特安兩個人進城,百姓們十分歡喜,以為是王黨的人背黨來歸。百姓問道:「王上做什麽?」達特安道:「睡覺。」又問道:「那個西班牙人(譯註:指王後)做什麽?」達特安道:「做夢。」又問道:「那個意大利人做什麽?」達特安道:「探望。你們要留心。倘若他們真是出了城,是有個道理的。幸虧你們人多力大。你們不要虐待老人婦女,倒不如留點力量去對付危險罷。」百姓們很留心聽達特安說,果然把兩個女人放了。兩個女人很感激達特安。達特安對頗圖斯說道:「我們走罷。」爬過許多攔阻的東西,在人叢中鑽來鑽去,好容易走到王宮前的大空地,看見一個人領了五六百人在那裏操練。

原來那人就是巴蘭舒,操練城裏的百姓,看見是達特安,就見禮。達特安還了禮,說道:「杜洛裏,你好麽?」巴蘭舒立刻停住了,十分詫異。他部下的兵,也就一排一排的停住了。達特安同頗圖斯往前走,一麵說話,達特安道:「這些民兵,大是笑話。」兩個人到了客店,米狄林迎出來,達特安道:「我的好店主,你若是有現錢,趕快藏起來;若是有珠寶的,要收起來;倘若有人欠你錢,趕快去討。你若是欠人家的錢,卻不必著急的還。」米狄林道:「這是怎麽講?」達特安道:「巴黎城不久就要燒作平地,同古時巴比倫城一樣。」米狄林道:「這個當口,你還要拋離我?」達特安道:「我立刻就要走的。」米狄林道:「你往那裏去?」達特安道:「我不能告訴你。我感激你就是了。」米狄林哭道:「上帝可憐!」達特安問道:「有信給我麽?」米狄林道:「有一封,是才來的。」把信交出來,達特安一看,說道:「是阿托士的。」頗圖斯道:「看他說什麽。」達特安拆信,信上說的是:「

我的達特安!我的杜威朗!我的兩個至好老朋友!這一封恐怕是我給你們最後的一封信。從此以後,恐怕你們聽不著我的消息了。我同阿拉密兩個人,很不得意,但是我們篤信上帝,靠著我們的膽子,同你們舊交竭力支持。你們不要忘記洛奧爾。孛洛阿地方的文件也灑忘記。若是兩個半月之內,不接著我們的信,請你把那些文件收管。望你替我摟抱子爵。『

達特安讀完信,說道:「那個自然。我們順路可以去探望子爵。倘若阿托士不幸死了,我就把子爵當兒子待。」頗圖斯道:「我的家產,都傳給他。」達特安道:「原來信後還有話,主的什麽?」頗圖斯讀道:「倘若你們在路上碰見一個人,名叫毛唐,要十分留心。」達特安很詫異道:「毛唐麽?」頗圖斯道:「毛唐。我很記得,不會忘的。你看看,阿拉密又添了幾句話。」達特安道:「是的。」讀道:「我們特地不告訴你們我們現在那裏,因為我們所在的地方十分危險,曉得你們義氣,不願意你們來冒險受害。」頗圖斯聽了,跳起來,把摩吉堂嚇跑了,躲在房子那頭。頗圖斯說道:「他們性命有險麽?」達特安又往下讀道:「阿托士把洛奧爾交把你,我把報仇之事交把你。倘若你們遇見毛唐,請頗圖斯把他的頸脖子扭斷了。我隻能夠說到這裏,信內不便多說了。」下麵簽了阿拉密的字。頗圖斯道:「不過怎樣也不難辦。」達特安道:「難辦得很。」頗圖斯道:「什麽緣故?」達特安道:「為的是我們到布朗去會的,就是這個毛唐。我們同一路去英國的,也是這個人。」

頗圖斯一擺手,說道:「我們不必去會這個毛唐,倒不如去幫阿托士他們的忙。」達特安道:「我也想到這一層。不過他們的來信,連住址一切都是沒有的,我們往什麽地方找他們。」頗圖斯聽了,隻好走來走去,常常的把劍撥出來。達特安見無計可施,站著不動,後來說道:「這是怎麽好?阿托士他們,很叫我們放心不下。」

摩吉堂見他們沒法,自己一個坐在一隅滴淚。達特安道:「我們在這裏,不做事,空著急,也是無益。不如先去找洛奧爾,或者他可以告訴我們一點新聞。」頗圖斯道:「這個主意最好。不曉怎的,我總覺得你的主意最多。我們就起程去見洛奧爾。」摩吉堂自言自語道:「不問是誰,同我主人作對的,這時若是碰見他,是一定送死的。」

他們又騎上馬走了,到了丹尼街,看見許多人,原來是波孚公爵到了,幫主教領他見百姓們。百姓們見有了這個人為首,十分歡喜。

達特安兩個人,不想同波孚見麵,另外轉入一條街走了。走到丹尼門,守門的問道:「聽說波孚公爵到了巴黎,是真的麽?」達特安道:「真的,一點也不假。我們現在出城去迎老公爵。」守門的人齊聲喊道:「波孚公爵萬歲!」開了城門,讓他們出去。一出了城,他們快馬加鞭的跑。他們是經過多少辛苦的人,是不知倦,不肯耽擱的。兩個人那時候心裏想的,口裏說的,都是阿托士、阿拉密冒險的事。

且說大軍那時紮在某處,兩個人到了大營,看見洛奧爾在帳外,倒在地上,一匹馬在旁邊吃草,這個少年,滿麵愁容,眼睛也哭紅了。那時,格蘭蒙大將同吉士到巴黎去了,隻剩洛奧爾一個人,很寂寞,忽然看見兩個人來,立刻站起來,上前迎接,說道:「二位來找我麽?我盼望你們來帶我走。你們聽見我義父的消息麽?」達特安道:「你沒接信麽?」洛奧爾道:「我一點消息也沒有,不曉得現在怎麽樣,我著急得很難過。」一麵說,一麵流下淚來。頗圖斯見了難受,轉過頭去,不敢看。達特安道:「我的好孩子,不要傷心。我雖然沒得什麽消息,卻接著他一封信。」洛奧爾喊道:「真的麽?」達特安看他臉上高興了許多,說道:「當真的,消息很好。」洛奧爾道:「你把信帶來沒有?」達特安道:「我原帶了來的。」一麵說,一麵找信,說道:「應該在這裏。他來信說,不久就要回來。頗圖斯,是不是?」頗圖斯咳嗽答道:「是的。」洛奧爾道:「讓我看信。」達特安道:「我才讀過信,難道丟了?不幸的,很不好,我的口袋破了。」摩吉堂道:「子爵,信裏的消息,真是可以安慰人的。達特安讀信,我聽了歡喜到哭。」洛奧爾道:「不管怎的,你總曉得我的義父在什麽地方。」達特安道:「我曉得的,不過是件秘密事,不能告訴人的。」洛奧爾道:「總可以告訴我。」達特安道:「那個自然,我正要告訴你。」

頗圖斯睜開兩眼很詫異的看他。達特安想道:「我該說他在什麽地方呢?我不要這個小孩子去找他。」洛奧爾說道:「你告訴我,義父在什麽地方?」達特安道:「他在君士坦丁堡。」洛奧爾很驚懼的喊道:「同土耳其人在一處麽?他去那裏幹什麽?」達特安道:「你隻管放心。德拉費伯爵同德博理教士這們的人,土耳其人不敢怎樣他們。」洛奧爾道:「他的朋友同他在一處,我很放心。」

頗圖斯很佩服達特安睜大眼說慌話的本事。達特安說道:「送信的還帶了五十個畢士度來。我看你也要幾個錢用用了。」洛奧爾道:「我還有二十多畢士度。」達特安道:「不要緊,你把這五十拿了去,湊成七十個畢士度。」頗圖斯伸手入口袋,說道:「如果你還要用錢的話。」洛奧爾臉紅了,說道:「我不要許多錢,謝謝你。」

這個時候,奧利文跑進來,達特安在聲說道:「奧利文伺候你好麽?」洛奧爾道:「還好。」奧利文裝作不聽見,達特安道:「他有什麽毛病?」洛奧爾道:「他嘴饞,好吃。」奧利文叫了一聲。洛奧爾道:「他是個賊。」奧利文又喊。洛奧爾道:「不止這樣,他還是個最沒膽的懦夫。」奧利文道:「你為什麽加我這些壞考語?」達特安說道:「奧利文,你要曉得,我們是不用懦夫的。你偷你主人的東西,吃他的飯,喝他的酒,還不要緊;你若是個懦夫,我要把你的耳朵割了。你看看摩吉堂,看他身上受了多少傷!你看他因為立過許多功,臉上的顏色多好看!」摩吉堂高興的同登了第七層天一樣,很想去摟達特安,隻是有點不敢,心裏卻十分感激,以後肯替他死。達特安道:「奧利文是個懦夫,你把他轟走罷。這樣的懦夫,將來有一天要丟你的臉。」奧利文喊道:「隻因為有一天,他要去同某人打,我不肯跟他去,他就說我是個懦夫。」達特安正言厲色的說道:「跟人不許不聽主人的調度。」說完,拉他到一邊,低聲說道:「倘是你的主人錯了,你作的是不錯,我賞你一個柯朗;倘若他被人侮辱了,你不幫他忙,不肯替他死,我是要割你的舌頭。你要記得。」

奧利文點頭,把那個柯朗收在口袋。達特安說道:「洛奧爾,我同杜威朗要走了。我們兩個都是欽差,我們自己還不曉得要辦什麽事,不能告訴你。你若是要什麽東西,就寫給我的女店主米狄林;你若是要錢,也可以,不過要省儉點,他的錢不多。」說完了,達特安摟洛奧爾一會。隨後杜威朗又摟他。達特安說道:「我們走罷。」

兩個人向布朗地方走,晚上到了,騎的馬跑得滿身是汗,滿嘴出沫。他們將到的時候,離住馬的地方有幾丈遠,看見一個少年,仿佛是等人的樣子,兩隻眼不停的看這兩個人,達特安看他這樣,跑上前說道:「我的朋友,我告訴你,我不願意人看。」那人說道:「你可以告訴我,你是否才從巴黎來。」達特安以為他是要打聽巴黎城裏的消息,答道:「是的。」那少年道:「你不是要到某客店麽?」達特安道:「是的。」那人道:「你要找的人就是我,我叫毛唐。」達特安想道:「阿托士叫我小心預備的,原來就是這個人。」頗圖斯想道:「阿拉密勸我弄死的就是這個人。」兩個人就很留心的看他。那人誤會了,說道:「你們若是不相信,我可以拿憑據給你看。」達特安道:「不是的,我們正要聽你的調度。」毛唐道:「那便很好,我們動身罷。我原同主教約,至遲等到今天的,船是快要開行,你們若是這個時候還不到,我隻好自己走,為的是克林維勒很著急。」達特安道:「原來我們是欽差,派去見克林維勒的。」毛唐道:「你不是送信給他麽?」達特安道:「我信是有一封,是要到倫敦才許拆開的,但是你已經告訴我了,我隻好先拆開一看。」

達特安把信的外封拆開,內封麵上寫的是:致克林維勒大將軍。達特安說道:「哈!他們派我辦的怪事。」頗圖斯低聲問道:「誰是克林維勒?」達特安道:「他原是個釀酒的出身。」頗圖斯道:「難道馬薩林要作一票酒的買賣,賺幾個錢,就同我們賣幹草一樣麽?」毛唐說道:「兩位,我們走罷。」頗圖斯道:「不吃晚飯就走麽?克林維勒難道不能等麽?」毛唐道:「是的,但是我……」頗圖斯道:「你怎麽樣?」毛唐道:「我著急要動身。」頗圖斯道:「這卻同我不相幹。你許我也罷,不許我也罷,我是要吃了晚飯才走。」毛唐很怒,兩眼生火,又按住了。達特安道:「請你不要怪,我們實在是餓得很。我們一定不叫你久等。我們走到店裏吃飯。你先到碼頭,我們一會就來。」毛唐道:「隻要不甚耽擱,隨你們的便罷。」達特安道:「船叫什麽?」毛唐道:「叫士旦德。」達特安道:「不過半點鍾,我們就上船。」

兩個人走開,達特安問道:「你看這個人怎樣?」頗圖斯道:「我不喜歡他。我一麵同他說話,一麵想照阿拉密的話辦他。」達特安道:「你要小心。他是克林維勒的專使,我們若是把他弄死,克林維勒不會好好待我們的。」頗圖斯道:「不相幹。我曉得阿拉密的條陳,都是好的。」達特安道:「我告訴你罷,等我們的事辦完了……」頗圖斯道:「怎麽樣?」達特安道:「倘若他同我們回法國……」頗圖斯道:「怎麽樣?」達特安道:「我們再商量。」這個時候,兩個人到了客店,享受了一頓晚飯。走到碼頭,船是快要開行了,還看見毛唐在船麵走來走去。兩人上了小船,達特安說道:「古怪的很。這個少年,很象我曾經見過的一個人,就是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小船到了士旦德船邊,兩個人上了大船,很費事把馬也弄上船。開行的時候,有作點鍾。毛唐不耐煩,分付把帆掛滿了。頗圖斯因為三晚沒睡覺,一倒下就睡著了。達特安在船麵,很同毛唐閑談,摩吉堂暈船,動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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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作品在1929年1月1日以前出版,其作者1943年逝世,在美國以及版權期限是作者終身加80年以下的國家以及地區,屬於公有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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