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峯先生文集/卷十二
附錄下
編輯賜祭文肅宗甲戌五月,復官後致祭。
編輯知製敎金宇杭製。
粵昔聖祖,彙拔髦英。
卿爲國瑞,不愧科名。
氣宇峻整,天稟剛方。
移孝事君,忠勤夙彰。
受知寧廟,眷注出常。
皁囊騰輝,玉署颺聲。
鶚立朝端,陽鳳頻鳴。
凜凜直氣,勤勤章奏。
究厥素守,實資師友。
歷試內外,厥緖茂著。
迄殿南徼,氷蘗自勵。
奸猾屛縮,島夷讋伏。
先王則哲,際遇彌篤。
始擢諫議,俄長芹宮。
敎先明倫,訓深擊蒙。
出按北關,痛掃宿瘼。
文饒籌邊,安定興學。
入參八座,悉委機務。
經綸大材,到底有裕。
司農理財,政先正賦。
燕都拭玉,越橐如洗。
適丁歲儉,蘇濟凋瘵。
俾我赤子,賴免溝壑。
民曰父母,國有柱石。
弓劍旣遠,俾輔於後。
曁予初服,倚毗匪偶。
宵人惎間,蜮弩潛吹。
七載去國,屢遭駭機。
一陽來復,雨雪曰流。
赤舃初返,載卜金甌。
庶政鼎新,朝野拭目。
端委廟堂,百僚矜式。
及聯肺腑,愈執謙退。
休戚與同,誠篤憂愛。
不幸頃年,朝論岐異。
調劑辛甘,繄卿是倚。
觀卿進退,理亂攸繫。
曩日之事,噬臍曷逮?
憸佞乘機,讒說肆行。
群憾蝟起,三至虎成。
孔、范忠言,予胡莫察?
枉加摧僇,累及賢弼。
逖彼荒裔,冤深泣玦。
衆邪益張,必欲甘心。
予志堅定,竟靳兪音。
凶焰雖戢,赤舌猶餂。
霜露成祟,一疾沈淹。
邦之殄瘁,天不憖遺。
士林驚慟,行路涕洟。
泰運重回,朝著維新。
壼儀旣復,慶溢臣民。
恩章愍典,遍及幽明。
先朝耆舊,殆盡凋零。
眷言碩輔,牽復舊秩。
九原難作,予心悽切。
茲遣禮官,替奠泂酌。
不昧者存,庶幾歆格。
賜祭文今上庚戌二月,寧陵展謁後致祭。
編輯知製敎趙明翼製。
聖祖倚卿,弘濟是資。
謂國削弱,賴卿維持。
尊周大義,密勿廈氈。
志業未終,遺恨空纏。
原明家法,司馬出處。
德隆士林,名重鼎呂。
登謁寢園,指點卿藏。
緬昔興感,命官侑觴。
祭文
編輯朴世采
嗚呼惟公!
天挺英毅,世服公正。
學以制事,禮以飭行。
早遇孝祖,明良契合。
繼奉嗣聖,訏謨允協。
敎存儒宮,功施邊垠。
尊道推賢,體國愛民。
洎陟黃扉,益篤忠輔。
炳然一念,金石無斁。
雲胡大謬?栫棘西陲。
衆望顒若,猶俟來歸。
美疢斯祟,凶訃遽齎。
悲纏士林,痛深遺黎。
世采
外姓兄弟,同榜分義。
顯晦之殊,晩幸相比。
江峽屛跡,廊廟推轂。
其始登朝,夫豈自遂?
縱有酸鹹,五味是濟。
昔公之往,我病莫趨。
今我之迎,公在輀車。
獨立暮途,哀淚如傾。
一觴來薦,庶鑑微誠。
又
編輯李喜朝
嗚呼哀哉!公以剛方英毅之資,有師友淵源之學,孝悌淸白,旣篤於家;忠勤才猷,又著於國。尊道而下士,揚善而嫉惡,出處繫朝廷輕重,言動爲士類法式。噫!公可謂世道之棟梁,邦家之柱石,而惜乎天不欲平治,事乃有反覆。疾病先之,大禍繼作,使其經綸之志,不及盡究於黃閣,而四年塞外,竟乃奄忽於栫棘,此中外士庶所共痛衋然。公自有定命,能以天年終。況其平生事業,必能有以不朽百世,則一時之屈伸榮辱,尙何足爲公欣戚哉?
若余小子者,幸以先契之深,早被眷愛之辱,寅緣出入,屢奉幾席。或値杯酒團欒,益見風流溢發,每聽公談論,仰公神采,未嘗不爲之洒然自失也。抑有一事,銘在心曲,先人褒典之追加,曾祖文集之重刻,公竝主張,前後盡力,豈公有私?余實感德。嗚呼!一老不遺,百身莫贖,斯文將何所依庇乎?生民無復蒙其澤矣。單杯告訣,有淚盈臆,彭城一瓣之香,西州醉後之哭。嗚呼哀哉!
又甲戌遷葬時。
編輯權尙夏
嗚呼!玉壺寒露,淸氷炯然,此先生之襟懷乎;大冬嚴雪,孤松挺然,此先生之氣象乎。先生之進兮,邦運之昌;先生之斥兮,士林之殃。逖矣西土兮,赤舃未返。天日重明兮,袞章復煥。睪如新丘兮,驪水之上。喬山密邇兮,蒼翠在望。穆穆寧考兮,儼彼雲鄕。英靈上朝兮,彷彿筍行。追陪二師兮,喜蹈洋洋。俯視塵臼兮,笑我悲傷。
嗚呼!先生之逝兮,國無梁棟;先生之逝兮,士失帲幪。學者有疑兮,何所就而析焉?邪說塞途兮,孰能爲之闢焉?俗偸薄而嬈嬈兮,懿行不復聞也;世溷濁而汶汶兮,淸操不復見也。將日替而日汚兮,復誰觀而誰程?不憖遺夫一老兮,繄天心之難明。
嗚呼!藐余鯫生,夙荷殊遇,叨奉謦欬,折旋樽俎。華歆擧親,敢擬幼安之浮海?持國愛士,徒切龍門之向風。嗟知音之已遠,匣瑤徽而塵封。天長兮地久,此別兮無涯。傾長河之哀淚,寄秋風以短些。單杯隻鷄,寓此微忱,尊靈不昧,尙冀監臨。
墓表陰記
編輯金昌翕
天地有精明剛肅之氣,或自星辰若山川鍾而爲人,則必金貞玉瑩,敻異凡品。其德行事業,存不餒而沒不腐,若是者只可間見,不能數數有也。餘生也後,不識古人如何。以耳目所逮而論之,若老峯閔相國,豈非所謂精明剛肅,間見於斯世者耶?
公之通籍,實在孝廟盛際。孝廟以不世神武,赫赫君臨,將伸大義於天下,所欲與密勿帷幄,發揮修攘之圖,則罕當其意,雖宿德重望,皆逡巡於下風,而公以眇然新進,片言槪聖心,至褒以氣節,將托以心膂,豈不偉哉?上以姜獄事關先朝,不欲群下容喙。公之應旨,輒以此索言,傍觀身靑,以爲非桁楊則瘴癘。上乃呼使至前,和顏以詳諭,自此眷注有加,豈不曰逆鱗之能批而強虜之可怕乎?與論薪膽事,慷慨欲涕,蓋知其可共事矣。公早自淬礪,能自得師,其取大乎兩宋文正公者,殆無間然。孝廟旣召致二老,與托魚水之契,則公周旋翼贊,能爲其所主,而二老亦曰:「君側,一日不可無此人,其相須而交孚也如此。」
逮孝廟賓天,忠賢心死,而禮訟爲厲階,自己亥以至己巳,中間平陂,不知幾往復,而終底於罔極。公之憂樂,存乎世道而不以一身,又以一身與斯文同其屈伸者,本末可見。若在庚申之初,群奸黜伏,朝著淸明,亦我東維新之幾也。公與我先人進秉鼎軸,若宋元祐之馬、呂竝相,人皆拭目以俟隆治焉。時尤齋引年休退,公上告下勉,得廻其遐心矣。又傍招玄石朴公,咸造於朝。弓旌所及,方于于彙進。蓋將聚精會神,圖所以大鋪經綸,而難平者事,釁生於嘉會,將萃而渙,民不蒙澤則天也。若《詩》之好賢如《緇衣》,《書》所謂籲俊尊上帝,公實有焉,吾知有辭於後世矣。然公以未展蘊抱,終身以爲歉。噫!如公事業,夫豈草草哉?公遇事不苟,一一到骨,所歷試皆奇偉可述。
嘗守東萊府矣,與館倭爭約條,白刃投前而不目逃。始至,梟潛商首,聚軍以制跳踉,倭乃慴以從誓。孝廟語筵臣曰:「國勢削弱,不能固守前約。得閔某,差強人意。」顯廟時爲大司成,正色明倫堂,自典僕、齋童,皆革傲振惰,不獨襟紳爲然。及橫經丈席,承音旨者,樂甚鍾鼓,斐然有譽髦之造。論者謂「自有國子,惟公與金老泉、鄭守夢能任師長雲。」及按咸吉節,不以其俗椎陋,異視太學,乃廣設敎導,使人誦四書,家藏五禮,間行飮射養老,以申仁讓。自咸營至六鎭千有餘里,古肅愼砮楛之地,儒化大行。又張皇卒乘,大蒐豆江以振旅。指顧之間,文武丕作,皆可以卽戎。每出巡,叱馭危棧,跡遍乎殘鎭小堡,凡所以奠民固圉,皆以久遠爲圖。遂令鎖鑰克壯,豐沛勢尊,此其施爲之大者,不容磨滅。其細在可略已。若內行純備,又豈可勝書哉?公資稟旣殊,又善持養,燕居肅然,不邇聲色。嘗曰:「中秋月夕,浴蘭着新衣,焚香誦詩,氣象自別,人當常存此意,斯可知應事有本矣。」
自公撫世,降至於今,如爭累劫風氣。內而學校無政,外而疆埸無管,以至朝廷表著之中,無復體貌。由其精神都死,事事皆餒,政如氣過之地,木石亦無精華。遊乎九原者,其將誰與歸哉?公渥顏鬒鬚,眼若曙星,雖善畫如顧、陸,莫能髣髴神彩。其在廟堂若大朝會,與我先人儼然端笏而立廷中,咸屬目以爲鳳麟之竝跱。憂危之來,或望色而定。公之弟驪陽公嘗曰:「吾兄與金相,俱是間世人物。」嗚呼!此豈一家之私言哉?公禮以禔身,仁以利物,密於綜事,闊於取才。或疑其於事太察,於人見欺,公不爲改曰:「是吾規模也。」公官至左議政,晩乃養閑於三淸洞。己巳坤宮之遜,公亦謫於西塞,以壬申卒於謫中,歸葬驪州之大居里。至己亥八月初五日,移窆於近岡負甲之原。以前夫人申氏、後夫人洪氏合祔。
公諱鼎重,字大受,老峯其號,尤齋所命也。若其世系履歷之詳,有桓楹在焉。有一男一女,女申氏出,嫁李寅烒。男鎭長洪氏出,官右議政。生五男三女,男在洙縣令,啓洙縣監,安洙、學洙、德洙皆早夭。女洪重錫、朴師益、李瀗。李寅烒三男二女,男成坤、泰坤、元坤。女洪致中、郭煕績。側室女李煊。世之知慕公者多矣。昌翕竊自謂有所儀圖,又以兩家一體,後當同傳。故忘文之拙而樂爲之役,亦不欲覼縷詮次,略擧其德業大致,使揭諸墓石,以爲精明剛肅,於是乎可考雲。
遺事十七條。
編輯從子鎭遠
府君年甫成童,觀察府君居憂於堤川墓下,屢經危疾。府君徒步尋醫於踰嶺百餘里之地,或手自采藥於深山,不憚艱險。峽氓感其至誠,所至多邀入進飯雲。兼學醫術,略通鍼藥之法。
崔德山世慶嘗語鎭遠曰:「少時往謁尊王父監司令監時,老峯官玉堂,先大監官臺諫。日將午,始皆公退,促進朝飯。及進食則兩飯兼設於一盤,饌物則菜羹、蝦醢、菹菜而已。兩公對食甚甘之,名官之兼飯,世所未有,饌品之菲薄如此而能安之。余於此益知兩爺終必遠到矣。」
崔德山又言:「少受學於市南兪公,市南稱擧老峯曰:『君知閔某乎?此人年雖少,識慮深遠,他日成就,不可量也。』余自北放還,路過安邊。時閔令丈爲府使,適値某省覲將還,遂與同行。至一處,凌晨就道,某之卜馬,陷於溪橋,沾濕其所載,某仍落後。余先行數里,下馬以待,良久始至。余怪其久問之,答曰:『今吾雖免大狼狽,若後來者復從此路,必蹈前車之覆,吾故使奴盡毀其橋而來矣。』余出行中酒,擧數杯相屬曰:『君之此事雖細微,可比古人之用心,亦可爲後人法也。』某不樂曰:『不意蒙此過奬,令人愧赧,其謙德亦過人矣。』」
金正字益振,府君少時莫逆交也。纔釋褐,遘疾遽歿。其病時,府君三昆季,晝夜不離病所,飮食起居,手自扶持,迎醫問藥,靡不躬親。及喪出,涕淚汍瀾,哀動傍人。斂襲之際,又親自爲之,不使少有遺憾。崔德山每言:「目睹其終始,始知朋友之義重如此,願學而未能雲。」
趙監役錫命,樂靜公從弟也。嘗語宋都事炳遠曰:「吾少時爲謁老峯,往城西本宅。下人言『老峯三昆弟方會內室,設生辰饌雲。』不知誰生辰,而余悔其來之非時。初欲徑還,試令通之,則三丈卽出外舍邀入,寒暄,卽曰:『今日家適有酒饌,請共享之。』仍命曰:『進饌於客前,於吾輩則以所喫之餘取來。』遂酬酢數杯而罷。余將辭退,老峯曰:『君之奴方食君之餘,待其喫盡如何?』余感其言,爲之少留而退。夫兄弟會於內室,杯酒團欒,而客來請見,則人情無不攢眉而苦之。此爺能卽出迎見。設令出見,若他人則必數語敍寒暄,待客去還入,以終其歡,而此爺能與客同杯酒相歡。又慮吾奴之未盡食餘,挽我少留,其曲盡人情如此矣。』』
元右尹萬春嘗語鎭遠曰:「癸卯年間,余爲安城郡守,適當量田之役。時老峯爲均田使,余晝思夜度,凡於量田事,有便宜可行者,一一條列報狀,則老峯輒論題獎詡,使之依施。又行關列邑曰:『卽見安城所報如此如此。其言俱是,列邑亦依此擧行。』其後連續論報,輒皆如此。余之所見,不但行於本邑,亦能通行於一道。老峯取人爲善之量,心常敬服矣。」
府君平日嚴於色戒。嘗語金監司澄曰:「曩在北關,召一妓梳頭。梳未半,慾念忽萌,卽出送而手梳之,然後始覺此心安穩矣。」金丈曰:「可謂拙男子。」相與大笑。府君爲戶判時,以宮莊事覆奏忤旨,顯廟特命推考,傳旨下憲府。憲府循例以奪告身擬律以啓,則自上允下。首相鄭公太和以其有累聖德,因次對白請反汗,上又從之。鄭公退坐賓廳,出明日本司坐起令,顧謂諸宰曰:「戶判明日能赴坐乎?」僉曰:「揆以廉義,似難仕進矣。」鄭公曰:「士大夫若遭人言之詆斥,則引嫌不卽從仕,其義固然。此事則始終皆出於上旨,雖甚惶恐,反汗之後,則無一言行公,道理爲宜。戶判深知事體,必赴明坐矣。」俄而下吏言戶判書進字矣。鄭公笑曰:「吾言果中矣。」鄭公與府君氣味雖不同,甚倚重之,廟堂大小事,無不諮議焉。
辛亥,府君爲賑卹堂上,日赴賑所,竭誠救卹。時癘氣方熾,飢民死者相繼,僚堂亦遘癘以歿。府君間又觸風疾作,頭痛苦劇,至以靑巾纏額,而猶晨夕往來,終不告病,人皆以爲至難。及甲寅,府君罷官在鄕。左相鄭公知和白上曰:「朝廷方議別薦人才,而不必別薦如閔某至誠徇國之人宜先收敍。臣曾見賑卹時事,一時伏節死義,猶可易爲,不顧其身,冒危賑民,他人所不能也。臣以此知其爲至誠徇國之人矣。」
尹相國趾完嘗語鎭遠曰:「庚申初,老峯進位台司,余意謂此爺淸名峻望,固宜登庸,而但平日言議太嚴峻,局量或欠寬洪耶?及公赴朝,擢余爲嶺伯,其後累次超擢,未幾爲備局有司堂上。備局公事,大臣裁斷時,有司堂上例爲執筆。每於公口呼時,或不合於余意,則停筆而陳所見,公曰:『我誤思,台言是矣』卽從之。或沈思良久曰:『吾於此事熟思之矣。今聞台言,似勝於吾見』亦從之。或沈思良久曰:『台言雖如此,此則吾見終是矣』余於是誠心嘆服曰:『此爺度量如此,故能爲大僚矣。』其後南相〈九萬〉爲相,余妄意爲大僚者皆然。執筆之際,略陳所見,則南公默然無言,全不可否,不得已依其言書之,只自歎其愚妄。其後更不敢發言。兩公規模度量,迥然不同矣。」
癸亥冬,肅廟患痘疹時,國無儲嗣,症候甚重,中外危懼,人心恟恟。府君在相位,晝則盡日於侍藥廳,承聞證候。夜則退宿於備邊司,與諸宰言笑自如,人心稍定。出痘第三日,喉裏多發斑,甚妨於呑嚥食飮時。淸城府院君金公錫胄以醫術名,別入直於侍藥廳。醫官柳瑺善治痘,故同參議藥。醫官鄭斗俊言『卽今症候,喉痛最悶,當先治此症』。淸城是其言。柳瑺曰:「顆粒多則例有喉痛,此則不必深慮。卽今先扶胃氣,然後前頭起脹貫膿,次第順成。當以保元湯,合化毒湯,日再進御矣。」醫官崔有泰最有名稱,而依違兩間,頗右斗俊。府君曰:「此何時也?用藥不可頃刻蹉跌,而議論攜貳,如是不決,將若之何?」遂請對入侍,少頃而退,謂淸城曰:「大監慣於治痘耶?」淸城曰:「小生雖粗解醫方,何以曉治痘之方乎?」府君曰:「然則今日事,當專委於柳瑺,且小生雖不知醫方,瞻望玉色,似有虛弱之形。卽今虛則用補劑,熱則用冷劑之外,無他道理,盍從柳瑺之言乎?」淸城曰:「大監言是矣。」遂以瑺言,書出方文。府君親執挾刀,剉人參曰:「崔有泰可斬。」,諸醫皆失色。連用瑺藥,大有效,終至平復。柳瑺論賞超嘉善階,賞賜便蕃,名滿一國。瑺常曰:「當日之事,專賴閔相公,我何功焉?」
李相國䎘爲兵判時,自賀班退曰:「吾嘗以爲猛不如寬。今日始知猛勝於寬矣。今曉詣闕,則雜下人塡滿闕庭,極其紛沓,吾主闕庭禁喧,而下輩不能辟除。遂於多人叢中,僅僅穿過。入坐內兵曹而見之,則下人傳呼曰『領相來矣』,見文谷入來,而亦如我之穿身艱過。俄而又呼曰『左相來矣』,於是紛囂者,一時屛伏,禁庭廓然。老峯步履雍容,威儀整肅而去。蓋老峯平日號令嚴肅,人心畏讋故如此也。」
甲子,崔愼之將上疏也,士友慮其將生大鬧,極力止之,而愼不聽。李判書秀彥之弟秀儁謁於府君曰:「愼疏諸友止之而不從。若大監招來諭之,則渠必不敢不從。」蓋愼本北路人,府君爲北伯時,爲其有向學之志,資送於尤菴門下。以此愼於府君,亦自處以門人而常常來拜故也。府君笑曰:「諸友識見,何其短淺也?尤翁平日言論,極其嚴峻,多似有太過處,而其論皆主於綱常義理,於此而有差失,則不少容貸,以此世人苦之者甚多,而特以一代儒宗、聖祖賓師,不敢顯加詆訾。其誠心尊仰者,不過吾輩若而人而已。若於吾輩旣死之後,此事始出,則擧世群起而攻之。雖吾輩子孫,亦將眩於趨向,世道之變,將如何也?不若及此時,明白劈破,以定其是非也。」秀儁歸家,見其兄促駕將出,問兄何往?曰:「吾將往告老峯,以止崔愼之疏也。」秀儁曰:「吾才謁老峯,其言如此如此矣。」其兄亟輟駕吐舌曰:「此爺見識,果非吾輩所及也。」
尹判書堦、崔淮陽碩英,皆府君少時同接友也。尹公爲江華留守時,崔公之子奎瑞爲臺官,以貪墨論劾尹公。一日崔公來謁府君。府君曰:「老兄尙記少時事乎?吾兄弟與老兄及泰升〈尹公字〉同硏時,老兄家最貧,不能傳食。每食時,老兄收聚諸友祭飯,以泰升家饌物稍優,故輒對喫於泰升之盤,如是者凡幾年矣。泰升設有大罪,老兄之子,何忍劾泰升乎?不料老兄之薄於故舊至此也。」崔公曰:「奎瑞雖小人之子,此等事與渠儕輩議之,小人實不知也。」府君曰:「其子之事,其父豈曰不知乎?老兄此言不誠矣。」崔公媿謝而退,歷見黃同知世楨曰:「今日吾受大責於老峯相公如此如此,其言至當,只自媿服而已矣。」
丙辰秋,鎭遠年十三,侍府君於忠州墳菴。一日夕,府君見鎭遠有寒凜之色,手撫所着之衣,含淚曰:「無母之兒可矜矣。日寒而不得授衣,寒苦如此哉。」
丙寅冬,鎭遠忝魁柑製。榜出後,往拜府君於三淸洞,則府君敎曰:「汝少年登第,毋曰能事畢矣。必於書冊上工夫,倍加勤勉可也。或値人事膠擾之時,不得開卷誦讀,則雖以手撫冊,勿忘日課之意好矣。吾聞在昔尹相國承勳語人曰:『吾之文章,爲六卿時則恢恢矣。及登相位,甚覺艱澁雲。』蓋官愈高,而用文處愈多故也。」鎭遠敬受敎而不能自力用功。及名位猥高之後,副急之疏啓,每苦苟簡,追思前日丁寧之敎,不覺愧悚流汗也。
己巳秋,府君旣赴謫西塞,凶啓繼發。八月初,鎭遠過先府君禫事,卽隨判書從氏,往侍謫所。閱三朔,凶啓止泊無期,而客中無以繼糧。十月念後,將趁吉祭先歸。臨發,府君戒之曰:「親舊問汝以先歸之由,則汝須以客中食道甚艱,仲父命歸,故不得已辭退答之可也。蓋汝輩今日所遭非常,吉祭反輕。若以吉祭歸重,則道理未安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