艮齋先生文集 (田愚)/前編卷一
書
編輯上全齋先生戊辰
編輯先生嘗言。氣質之體。以心當之可也。而今君之病。不合就氣質分體用。愚復用意究之。物所稟於天之形氣心性四者。總而言之。性爲心氣形之體。而三者皆爲之用。分而論之。四者又各有體用。渾淪沖漠。分派條理。性之體用也。湛然而息。惻然而應。心之體用也。手足眼鼻。執履瞬息。形之體用也。靜而醇然。動或有雜。〈天下古今許多病痛。皆從此句上生出來。〉氣之體用也。氣質之靜而醇然無雜。從來臆見然爾。非有所考據也。近偶閱孟子夜氣章。輒疑其與己見合。自此迆邐看。朱子論此義者。似可以爲證也。夜氣。卽夜閒所息氣質之澄淸者也。平朝之氣。卽是物之經宿者耳。愚見如此。未審是否。〈氣之用。就賢人以下說。則不能無失。故云動或有雜。〉
事物旣往。念慮雖息。又須待氣質澄淸。然後此心本體。得而呈露。方可謂未發之中。苟其不然。雖無事物之接。思慮之萌。但有些濁駁在者。如風初靜。涼氣猶存。如浪初息。渾水未淨。於此時也。夫所謂未發之體。將何從而見之耶。
上全齋先生
編輯未發時。氣質淸粹。聖凡旣同一氣象。又同一分數。更無些子優劣。更無些子加減。〈未發以下。三十有一字。卽愚之說。而先生於此。終乃印可之者。故擧以爲問。〉則以此謂之氣質之本體。似無不可。乞賜明誨。
上全齋先生壬申
編輯中正仁義。動靜之說。前輩所論不一。誠有未易定者。但據濂溪本意。則四者卽五行之象。中仁是木火。陽也動也。正義是金水。陰也靜也。〈此農巖語〉且中正。卽禮智。而不曰禮智而曰中正者。蓋仁義禮智。以性之本體言。如孟子之所云。而中正仁義。以性之流行言。如易之元亨利貞也。故曰其行之也中。〈以無過不及言〉其處〈語類處作居字尤分曉〉之也正。〈以無少偏倚言〉其發之也仁。〈以發育言〉其裁之也義。〈以收斂言〉此圖解所以以正義爲靜爲體。中仁爲動爲用。而得濂翁之本意者然也。然而大全答張呂二書。卻謂以正對中。則中爲重。以義配仁。則仁爲本。又謂中仁皆未離乎靜者。正義皆以感物而動爲言。後自覺其未安而改之。其言曰。答敬夫書所謂主靜之說。則中正仁義之動靜。有未當其位者。當雲以中對正則正爲本。以仁配義則義爲質。乃爲無病。此爲定論也。退溪於東萊書。註之曰。此書與答敬夫書。皆以中仁屬靜。圖說本註。以正義屬靜。恐正義爲靜的確。故記論性答稿。以此爲定論矣。然中仁爲靜。必有說。更詳之。今揆以義理之所安。而旣如彼。考諸議論之早晩。而又如此。則愚向來所籤。似未爲全無所據也。延稿所載栗尤兩先生語。愚未敢知也。退翁則每以圖解大全之不同爲疑。累年推究而後。始自謂粗得其所以然之故。其言曰。自中與仁靜處爲體而言。則正與義動處便是用。自正與義靜處爲體而言。則中與仁動處。卻又爲用。蓋四者。皆有體用。故又互相爲體用。所以兩說雖異。不害爲同歸。此正節要註所謂中仁爲靜。別有說者然也。然若泛論四者體用之義。則如此說。亦未爲大失。但爲其戾於周子之意。故朱先生於此二說。一取而一舍之。今退溪以爲兩說不害爲同。故箚疑以爲大非朱先生本意。於此。亦可以見尤翁之定論有在也。其答延公語。以本註。爲與周子意不同者。恐是失於照檢而然也。愚意似此。未審先生尊意。以爲如何。〈尤翁說。見朱子大全答南軒最後書箚疑。農巖說。見本集雜識。〉
上全齋先生
編輯大學章句。無不到無不盡兩句。先生以爲事物有許多。所知有許多。故朱子以無不二字蔽之。如此則此當爲橫說也。愚意竊以爲雖推尋事物之理。而不能至於十分盡處。則是理之極處有未到也。理之極處旣有未到。則心之所知亦必有未盡者矣。故曰竆至物理。欲其極處無不到。推極知識。欲其所知無不盡也。如此則無不到無不盡兩句。無乃是就一端上。指其盡得十分極至處而言耶。此兩句。朱子本只作橫說。則其上句。必曰博竆物理。又必曰廣致知識而後。方與下句橫說之意。相入矣。而今曰竆至。又曰推極。則只此四字。便已見得。自一分推之。以至於十分之意矣。此愚所以欲改前見而從新意也。未知先生復以爲如何。〈程子嘗有今日格一物之訓。今此無不到。若不作竪說看。則方其止格一物之時。如何更說欲其極處無不到也乎。若以愚意言之。則雖是一物。亦何害爲極處無不到乎。〉
上全齋先生癸酉
編輯昔年。有言於愚者曰。吾曹於世人。不當便以流俗目之。如此。恐規模狹隘。而幾於絶物也。此說愚頗謂然。近更思之。卻甚未安。蓋吾儒立心。固當一視四海。然其中。卻著不得混淆底事。直須一一剖析出來。故於一等汙濁卑下之徒。不肯與之和同。但處之有道。而不至於已甚耳。惟如此而後。方爲儒者高明廣大磊落峻正之道。若更拖泥帶水。而硬著一箇大規模。包過了。竊恐其間。種養得無限病痛也。觀孔孟論鄕原處。其於彼此之際。可謂截得無遺力。豈其規模小識量淺而然耶。蓋大規模之中。自有嚴心法之不可以毫髮差者。二者不惟不相悖。實亦互相資也。今人議論多是圓熟。所以臨事。只是回互了。朱子嘗言。今之學者。如學夫子。便學佗微服過宋。君召不竢駕。見南子與佛肸召之類。有多少處不學。只要學這箇。愚嘗讀此。竊不勝捧腹矣。今也身親見之。卻使人惻然無已也。凡委靡隨俗者。不能隨時。惟剛毅特立。乃所以隨時。是爲伊川先生。喫緊爲人語也。安得將佗腸胃間許多猥雜見識。一切洗去。卻把此等義理來。使之淪肌浹髓。更不可移易也。旣不能辦此。則固不當若是忉怛。但旣有所感於中者。且微先生。豈敢雲爾耶。大抵胷中或有所欲言者。歷數諸友。終有難說與者。故於先生。每有此陳達。固知煩瀆之未安。而情亦有所不能已也。竊想先生有以下燭矣。〈昔年。有言云雲。是申箕善。〉
上全齋先生丙子
編輯向得重菴書。以孤子亦可出後。禰嫡不斬長子。弟子爲師訟冤三事。大有辨論。以愚陋拙。何能與之上下其說乎。然旣發其端。亦不可無究竟不免復將三事。一一從根源來處說將去。未知其意又以爲如何也。蓋孤子不出後之義。自是天理人倫之至。可百世以竢聖人而不惑者。雖爲人君者。亦不當奪其情而強之也。今不如此。從頭理會。只以君上不聽其辭免。爲話頭。使人不敢復有所言。如此講論。豈復有了期也。至於長子服制之說。亦只從後儒腳下爲說。都不曾向經傳本文上講究。農翁所歎。終難見正義者。將不得免矣。其所引續解所釋不繼祖之說。本喪服傳鄭氏註也。其首尾三五十言。無一字不是禰嫡亦服長子斬之證。而反援以爲說。亦不可曉也。爲師訟冤之論。其首引三說。皆與今日所爭不相似。獨其所謂師者。道之所在以下。至何可槩以勿辨爲十分道理也。此則其言誠是矣。但以愚見言之。此非惟弟子於師爲然。凡在同朝之人。皆當如此。然則此亦未可以爲師訟冤。別作一題目也。且其言都不分在野在朝。而一言以蓋之。似亦未精也。愚嘗愛和靖學程氏者某也。請就斥之語。以爲得體。今此丈卻以不爲辨理以曉上心。咎尹公。愚意上心若可回。則只此一言。亦足以曉悟。不然則雖費辭累萬。卒亦無補於事。而祇取辱耳。竊謂和靖當時。若不在被召之中。則此言亦無之可也。未知此意無或近於占便宜否。乞賜明敎。金丈書及愚答語。竝以呈上。愚辨中詞理未安處。直與繩削。俾無玷疵。千萬幸甚。
上全齋先生
編輯麟溪集。再度校過。見其悟解與議論。往往有超詣過人者。心性之說。姑無論已。只如上屛溪書。論爲師分疏。終非好道理之說。及繼後說之謂君命之下。守死不變。諸父之親。比父猶輕云云者。亦非世儒之所能及也。其代外舅與晦軒書。則可謂第一等議論也。但其以血氣爲氣質及喪中立後服殘月之說。當刪無疑。故略以愚見。逐條附籤。而未知其後承果能相信否也。
上全齋先生
編輯愚近偶思儒釋之異。正爲吾以理爲主。而彼以氣爲主耳。然近時一邊士友。雖說以理爲主。而乃指其知覺運用者以爲理。故其所主本。終不能離乎形而下者。卻與釋氏同一意見。伏乞賜誨。
上肅齋趙丈秉悳○戊辰
編輯老洲先生言。中庸章句曰。大本者。天命之性。天命之性。旣通人物說。則整菴所謂未發之中物物有之者。雖似說得太快。實亦有可思者。敢請門下於此。曾如何看。乞賜一言。愚竊疑性之與中。似稍有別。難可一槩論。未知如何。
未發之中。有至有不至。淵翁說也。愚竊疑旣曰中。則安有未至者乎。近見老洲雜識。槩以三淵未發說。爲發前人所未發。至與農翁四七之論。而竝稱之。未知何意。淵翁說。渼湖亦嘗疑之矣。
上苟菴申丈應朝○癸巳
編輯愚於門下。竊有所仰請者。敢此僭陳。夫裔戎亂華。其禍在天下。王者之所宜嚴防而攘斥之者也。左道惑衆。其害在百姓。朝家之所宜秉法而禁絶之者也。異端亂眞。其害在道術。儒門之所宜立說而辨明之者也。是三者。雖各有所任之責。而亦互有相資之勢。是故。自古君相。或不能擧其職焉。則爲儒者者。不得已而以口說文墨。爲之明邪道亂政在所必誅之法。謹蠻夷猾夏在所當膺之戒。使斯民不至爲鬼魅犬羊之類。是乃所以體天地之仁。守聖賢之義也云云。
上苟菴申丈丁酉
編輯愚以微蹤菲質。奉累門庭。於今三十有餘載矣。父師俱歿。孤賤靡因。其於先生一心注仰。如水沄沄。何日夜而可諼哉。惟以年來遭罹邦家之變。腐心切齒。沫血飮泣。絶跡於鄕閭之間。潛身於湖山之上。以故時節候問。亦不能如例。自分獲罪於門下久矣。豈意先生海量無所不包。頃見宋毅燮。首先問及賤陋。具說平生往來講質。而意極眷眷。於是乎愚之感激無竆。而所以加意策勉。以無負先生深愛遠期之意者。亦不敢食息間斷也。今亦轉客海濱。骨肉離散。身世踽涼。而念道術之將亡。悼國步之艱危。殘山賸水之閒。隻影獨行。不覺仰天而歎。繼之以痛哭矣。伏想先生。喬木世臣。斯文老匠。聞之亦應爲之一悲也。竢秋涼。進承道言。未前丕膺神物之相。精調寢膳之宜。愚不勝懇禱之至。
上溪雲金丈洛鉉○甲申
編輯崔君所錄敦諭與書啓。伏幸敬覽。而愚常謂王者擇士。正爲實用。而本朝抄選。未免循名而無實。以故上下二百年。被選諸賢。未肯爲虛禮而進身也。或問伊川三辭而後就徵。牛溪何以終不就也。栗翁曰。伊川當時有嚮用之意。故就之。牛溪則無其意。而徒爾招徠。故不就矣。宣廟朝爲牛溪。而始設經筵官。而栗翁尙爾有此語。況後來乎。向使朝家迎之。致敬以有禮。委國而授之以政。則先輩諸賢。亦必有所設施。而道術之不明。綱紀之不振。風俗之不正。鄰國之陵轢。民心之渙散。決不至此。惜乎在廷諸公。無有以此謦欬於吾君之側也。愚尋常所慨惋而不已。今見函丈所奏。誠所謂如癢得搔也。伏未知主上果能因是警悟。而使聖躳蹈求往之明。賢者有彙征之吉。而國家得傾否之喜否也。區區不任草野願幸之情也。〈愚意發之於書啓。恐未若詳陳於疏章之爲鄭重也。豈此但有諭召而無職名。則亦只修書啓而不入辭疏故歟。見今國勢。固當渴求賢者以用之。然亦必有以養之。如程子養賢箚子。不可不理會也。〉性心體用。非以動靜寂感而分。乃以理氣本末而言。如未發而無偏。已發而無乖。皆是心之妙用。而其所以未發已發而無偏無乖者。又是性之本體也。〈如此說無病否〉若乃上蔡之說。似未免太麤在也。目視耳聽。手擧足運。見於作用者。固亦是心也。然但以此而論心。則所謂心者。卻是偏側不周正之物也。性固當爲視聽擧運之本。而若只以此而語性。則卻不見性爲動靜寂感所以然之妙也。朱子非之。是矣。
答溪雲金丈
編輯所示渼湖說。比復如何究勘。竊願聞之。愚詳其言。欲以各一其性。爲本然之性。以明圖說大指。只是發揮。此性之本善。此意誠亦善矣。但朱先生旣於本註。以隨其氣質而所稟不同。斷其爲各一其性。而大全語類諸說。又皆以氣質之性。論此句矣。此當子細消詳也。蓋以氣殊性異。而謂之氣質之性也。然所謂氣之殊者。非便兼濁駁而言。只指木之柔金之剛而已。所謂性之異者。非便包邪惡而言。只指仁之溫義之斷而已。如此則雖以此爲氣質之性。而亦何害於全篇性善之大指乎。愚每謂各一其性。自明者觀之。謂之氣質固是。謂之本然亦通。蓋從其金木之異稟而言。則謂之氣質之性。而不害其本然之理矣。自其仁義之同善而言。則謂之本然。而依舊是一偏之理矣。故愚年前答宋友炳華書。僭謂各一其性。是分殊底本然。蓋隨其氣質。而所稟不同。所謂分殊也。所稟雖異。而性則皆善。所謂本然也。若自昧者觀之。則於本然氣質。兩皆有礙。蓋謂之氣質之性。則便疑其有惡。謂之本然之性。則輒喚做全體。詎不使人氣悶矣乎。夫作義不得底仁。作仁不得底義。不得不謂之隨質不同。而屬於分殊矣。雖作義不得。作仁不得。而其仁其義。則不得不謂之有善無惡。而屬於本然矣。如是看則彼此活絡。多少脫灑矣。
答溪雲金丈丙戌
編輯人生而靜以上。朱子之解。誠有二說。然明道此語。本是自釋首句之義者。則且須先定首句。是說生未生。抑是說發未發。然後以其所定者。審其所釋之語。則朱子之解。孰爲定論。從可見矣。陳安卿欲改未生爲未感。一如明道論性說。而朱子答謂此說費力。只合仍舊。更思之。又記語類以論性說。謂之舊做雲爾。則今此黃商伯書。亦安知非舊說耶。尊諭以商伯於朱子之喪。始終主事。定此書之爲晩年說。愚淺見卻疑黃雖如此。而此書之的在何年。難可指定也。以語類考之。董銖錄以生未生解者。在丙辰以後。此是六十七歲後議論。豈可以黃書之年月未詳者。謂之晩年所定。而以董錄。歸之舊說也乎。
問溪雲金丈
編輯問理氣先後。曰。自形而上下言。豈無先後。〈語類淳錄〉○造化周流。未著形質。便是形而上者。才麗形質爲人物。便是形而下者。〈㽦錄〉○形質以上便爲道。以下便爲器。又曰。形以上底虛。渾是道理。形以下底實。便是器。〈淵錄〉○愚於語類記得此三條。似以上下作前後看。又記論語子夏門人小子章。程子第二段形而上小註。上。上聲。孟子生之謂性章小註。陳定宇亦作上聲讀。而曰有形以上以下云云。據此則上下字。恐不當爲高低義也。然若只作前後說殺了。則道器實非可以如此分截者也。蓋卽有形之器。而無形之理存焉。大全答黃道夫書。略曰。理也者。形而上之道也。生物之本也。氣也者。形而下之器也。生物之具也。又曰。性形雖不外乎一身。然其道器之閒。分際甚明。此何曾以先後言也哉。又如夫子言下學而上達。亦但以人事有跡。天理無眹。而謂之上下爾。故朱子於或問。論之曰。學是事而通其理。卽夫形而下者而得夫形而上者焉。退溪先生答李宏仲書曰。道不離器。以其無形影可指。故謂之形而上也。器不離道。以其有形象可言。故謂之形而下也。太極在陰陽中。而不雜乎陰陽。故云上耳。非謂在其上也。陰陽不外乎太極。而依舊是形氣。故云下耳。非謂在其下也。〈退翁說止此〉此意極分明。無可疑晦處。極微密。無可破綻處。豈此上下字語意渾全。可以隨處圓轉活絡。而並無牽強拘曲之弊也歟。伏乞更商而明誨焉。
答溪雲金丈
編輯顯諸仁。藏諸用。其顯其藏非別物。是一陰一陽之道也。這道理流行。著顯於造化發育之仁。而收斂退藏於妙用不測之神。此以人身言之。性之理。發見於親親仁民愛物之地。及其靜也。卻又退藏於妙用之神。此所謂機緘之妙也。就自心驗之。乃見其理耶。
答溪雲金丈
編輯涵養異同之疑。愚未曾用功。何敢妄論。但旣蒙下問而遜辭而已。則近於蔽蓋不見底。故且就淺慮所及。仰質而求敎焉。蓋涵養通動靜。其心收斂。不容一物。〈此卽伊川指水盆語曰。淸靜中一物不可著。纔著物便搖動之意也。〉以未發時存心而言。靜坐體察。思繹道理。〈此卽延平言。默坐澄心。體認天理之意也。〉以閒居時養知而言。二說不同。而同一養心也。考語類。則思繹云云。實有爲而發。蓋有以靜坐與觀理。畫爲兩途者。先生欲救其失。故曰靜坐涵養時。正要體察思繹道理。只此便是涵養。〈持守門僩錄〉意亦可見也。驗豆觀鼻。皆是倚著於物。非此心自作主宰。故謂之死法也。蓋未應物之時。放退思慮。收斂精神。約之又約。使此心湛然獨存。如淸淵之印月。寂然不動。如止水之無波。此處功夫極難。只要輕輕照顧。乃見有此氣象。若心氣未定者。且依語類習之。習之之久。亦須漸致澄然無事之地。以爲致知克己之本可也。愚見似此。未知是否。如有未安。幸賜詳誨。
上溪雲金丈己丑
編輯夾幅垂喩。反復讀之。有以仰見憂道憂國之苦心。而每令愚努力衛闢。顧雖蒙陋。豈全無其意。古者聖王以天下爲心者。一夫不得其所。卽以爲恥也。後之儒者。豈獨不然。凡民俗之漓。士習之偸。皆其憂也。然如小生者。人微學淺。無所重輕。故雖屋下合說底話。轉喉便成忌諱。前賢已行之跡。下筆立見詆訿。時雖自笑。亦不能無矜憫之意矣。最是君臣父子大倫大法。首先晦塞。擧世之人。滔滔是安常習故。雖遺君棄親之事。身親蹈之。而不以爲恥。詭經悖義之言。公傳道之。而不以爲難。寤寐思之。直使人憂懼而不知所以救之也。嘗記朱子之訓。有曰。世衰道微。大經不正。故人人得爲異說。以濟其私。而邪慝並起。不可勝正。〈此處使人憂心。至於疾痛也。〉君子於此。亦復其常道而已。常道旣復。則民興於善。而是非明白。無所回互。〈此兩句。讀之。不覺胷次灑然。〉雖有邪慝。不足以惑之矣。愚竊謂今世以興起儒術。扶植世敎。爲己任者。只以此訓爲第一義諦。先就綱常上理會。一以天命聖言王法三者裁之。而又要辨明義利。使吾之所自爲而爲人者。粹然一出於正。而不復以一毫利害之私。參錯於心術之間。〈呂侍講言。夫直道而行。豈能使人。皆以爲善。惟鄕原。潛萌姦心。以求媚於世者。則能於世。皆以爲善也。愚於此語。尋常有所警惕。而不敢自放也。〉然後聖賢拔本塞源。以救弊俗之功。庶幾可成矣。〈延平答朱子書。三綱不振而夷狄盛。義利不分而主勢孤一段。是今日所大患。而不可不力與救正之者也。〉不然。若只就枝葉上一二失處。略略拂過而已。則雖與流俗異矣。然以學問道理觀之。其得失又不甚相遠也。向疏大意。旣是請法祖宗而正紀綱。尊先正而明義理。卽邪說自銷雲爾。則雖未知其條析之如何。而實是大題目也。然若倂以振乾剛。而正朝廷。杜利源而斥夷敎爲言。則恐尤圓備矣。伏想近已承批。而幸蒙嘉納而竟得施行否。如其未也。又不過爲政院一故紙而已。究亦何補於斯世也。愚妄謂因事進言。冀有少助。誠世臣之義所不容已。然若終於空言無補。則又不若倡率後進。使士趨得正。力破時論。使民俗歸厚。而猶有萬一之效也。
上溪雲金丈
編輯今日時人之斥金友。亦猶前日金友之斥趙生。但金友悟而時人未悟耳。使其亦悟。安知其不悅服。如滕國之弔者。惜乎。其未也。爲儒者者宜與其悟者。而勉其未悟者爾。況愚之與金。自是久要。又何忍見其是。而從衆詆毀。以避時人之謗乎。以此見罪則已。今但據訛言而責之曰。爾何爲而號於衆曰。某也某也。無禮斜。當罷繼雲爾。則莫無爲輕信失入之累矣乎。尤,陶二先生。以若嚴心法大力量。其於李三龜,李應昌。猶且使之追出禮斜。顧以愚之人地。居今之世。何敢有此擧措矣乎。況金之甥姪。見此貴顯。彼若仍舊。且將得其力。豈肯聽此一夫之言。而捨自家所必得之利。行擧世所希有之事。以受時人所共咻之言也耶。此必無之理也。近聞錦伯尙雲。某也應只論禮然爾。至於罷繼。必非其所使也。〈金歸宗前。愚無片言及此。則謂之論禮。亦非實事。但味其言。猶有紓究之意矣。〉不謂丈席不信愚言。只憑傳說。以爲斷案。使人憮然失圖也。竊觀丈席於此事。一則曰駭俗。二則曰礙眼。後生之惑滋甚。大凡儒者之於汙世。當以變化爲心。譬之運甕。須是身在甕外方可。若在甕內。如何動得。今不能超然於流俗之外。而纔以礙眼爲慮。則從上聖賢。何所望於後學。並世民庶。何所賴乎儒林哉。春秋之世。卿士之拜君。皆於堂上。如有不從者。豈不駭俗。而孔子乃獨違衆而拜乎下。戰國之時。天下諸矦。莫有喪三年者。而滕文公特然行之。亦豈不礙眼。而孟子乃獨稱善而敎之禮焉。以此觀之。彼俗眼之疾視。讒口之誣言。何嘗入得佗胷次耶。夫不從流俗。矍相之所示。同乎流俗。鄒聖之所斥也。今世無父命無君命。而輒爲佗人之子者。與夫一爲人所養。則不顧私絶所天之爲不孝。而因仍苟且。以終其身者。是果禮義之所出乎。抑不得不謂之流俗也。使孔孟復起。將在所與乎所斥乎。此不難知之是非也。欲望丈席。亦以尤翁之心爲心。而明示好惡。大定是非。使士趨一而民志定。則幸甚幸甚。愚之此言。非獨爲金氏遊說。實亦爲斯文世敎爾。千萬垂察。愚不勝區區誠切之望。
上溪雲金丈辛卯
編輯先師所撰先人墓誌。始據家牒。詳著世次。後愚因疑傳。請加筆削。今幸得舊譜明證。同門有謂當用舊文。然向東黎過訪。親見誌與譜。合曰舊誌當爲公案。但改本旣載印集。似當更求長德之文。而幷著其源委。始爲完備。黎說。旣與愚昨夏仰懇之意相符。而又蒙爲作一文字之敎。故敢將先誌。再拜呈內。欲望台慈。就其中掇取大者。爲成墓表。要以簡質爲善。愚不勝誠懇之望。
先人雖未嘗少專力於學。而其晩年卻掃世務。惟喜讀晦菴節要。遜志文集以自娛。而其視俗輩趨附奔競之習。若將浼焉。至若命不肖從事儒門。以謹愼自守。而不求人知。則愚雖不能遵奉。而先人之意。則不可不使後人知之也。古人文尙簡質。不尙美麗。貴稱停。不貴夸張。況墓表。又主議論。則誌序所述。不必悉取以載之。伏惟裁擇。
先師嘗取遜志集。人謂無財爲貧。余謂有賢子乃不貧之文。書不貧堂三大字。遣門弟。揭於先人書齋。明日先人。命取藏之。謂愚曰。此出於先生愛汝之意。然不須使人人見之。亦恐有妨於汝之進德也。不肖又嘗爲尼黨之歸正者作字序。語涉過峻。有礙人眼。先人命改之。先師聞而稱之曰。可謂老成之言。愚所謂以謹愼自守而不求人知者。正指此等而雲爾也。不知可以取入表文否。愚再拜上稟。
上溪雲金丈
編輯劉念臺言。凡仁與義。皆天理之名相。不可直以名相爲天理。謂其不屬自家故也。愚按仁義。是自家所固有之天理。而劉說如彼。無乃出於釋氏之見耶。
答溪雲金丈
編輯己出後後。生父又出後之禮。近更思之。從父服祖。恐於情理俱安。蓋生父之所後父。於己雖無養育之恩。而安得竝與所後之義。而謂之無而無服。如三山齋之說乎。今蒙錄示老洲旣爲父之父。則何可不服之論。而與任先生說相符。似可以無疑矣。
尤翁三層說。愚尋常未得其意。比看近齋集。亦有所論。其略曰。易繫本旨。蓋取形字。截斷上下言之。只是言道器之分。未見其有形道器分作三層之意。蓋非獨任先生疑之也。〈程子曰。有形。皆器也。張子曰。形而下者。是有形體。朱子曰。形是這形質。又曰。器是形跡。又曰。形而下者。有形有狀。又曰。凡有形有象者。皆器也。潛室陳氏曰。器旣有形。道卽因而顯。定宇陳氏曰。有形以下。便是有形之器。退溪先生曰。凡有貌象形氣者。皆器也。是皆指形器爲一物。未嘗如尤翁三層說之意矣。〉
上芸囪朴丈性陽○乙酉
編輯近思錄荀揚之疑。曾蒙誨示而愚昧忒甚。尙此未釋。敢復仰質。記得語類。以申韓老莊。論二子而考其歲月。則在纂輯近思十數年之後。恐此爲晩年所定也。蓋荀況。性剛愎不遜。好爲異論。思,孟二聖。聖門之嫡統。擧世之所賢。荀況獨曰亂天下者。子思,孟某也。人性之善。猶水之就下。其惡者。特氣與慾礙之耳。彼獨以爲桀紂性也。堯舜僞也。是其歷詆羣聖。貽害世敎之罪。顧不大歟。若乃雄也。大全答尤延之書。誅斥甚嚴。如此輩人。尙安得列聖賢之後乎。如以其所見之差。初無異意。爲之原恕。則釋氏朱宋兩先生。皆謂彼亦豈有邪心哉。栗翁亦言。異端非必佛老禪陸爲然。凡世之非先王之道。徇一己之私者。莫非異端。由是愚竊疑近思末卷所編。或是先生於二子所見。未定之時耳。未審尊意更以爲如何。
上芸囪朴丈己丑
編輯年前所敎濮王服制。敬聞命矣。蓋所不臣。則以本服服之。已有喪服疏說。朱子於中庸或問。稱呂氏爲詳而呂說中亦有所不臣則服之之文。又考叔程子代彭公疏。亦曰。推所生之義。則不臣明矣。又曰。在喪服恩義。別其所生。蓋明至重。與伯叔不同。〈續綱目所載疏語與文集有異未知何故〉竊意沙溪先生所定啓運宮服制。恐亦本於此爾。惜乎。潛冶,南塘之力主三年也。南塘至謂帝王家不可以出繼論。此則顯與程朱之訓不同。尤可疑也。
沙溪先生答崔子謙議禮書曰。語類朱子曰。入繼之君。爲所生父母。只齊衰不杖朞。沙翁自註。答器遠三字。而愚考語類賀孫錄。器遠問安常習故。是如何。曰〈云云〉。喪服則爲爲後父母服三年。所生父母。只齊衰不杖朞。此段無入繼之君四字。沙翁所引。豈別有佗錄歟。徧檢語類。姑未及見。只見賀孫錄下段卓錄。亦問安常習故。而朱子答語。與答器遠者同。但下文有濮王事。當時皆以溫公爲是。今則濮王下卻有主祀朝廷未嘗正其號之語。然則沙溪豈或因濮王字。而偶爾記得未詳歟。
有人未及啓下。而誤受所養父斬衰。或曰。此以尤翁所定及佗前輩說觀之。明是亂倫失正。違禮犯法。不可一刻因仍苟且。宜卽釋服。待告君命下之日。更制斬衰爲可。或者又以爲旣已受服。旋卽除之。大駭俗眼。宜汲汲立案爲可。未知二說孰是。若如第二說。則立案前幾月。將倂入於二十七月之數矣。已極未安。且君命未下之前。若遭所生父喪。則斬齊之間。尤極難處。恐未若從前一說之爲明白。
近或問某甲之父。出繼伯父。未及立案而身沒。以尤翁答沈世煕之問。陶翁答李益龜之問。推之。〈尤翁說。見禮疑類輯附錄未聞官立後變禮條。陶翁說。見續編身死後追出禮斜條。〉某甲之父。旣無君命。則某甲之不敢祖伯從祖明矣。然某甲之私自罷還。似係難愼。恐當依陶翁所敎。據實陳籲。追出禮斜。而某甲又非門長之比。則追立亡父公文。尤似未安。抑當依屛溪答李台一書。出繼而未斜。不待還宗。而實則自在之說以行之耶。愚答謂此事體重。未敢質對。須更稟於儒賢。問於禮曹。而從其所敎處之。爲可雲矣。今旣有便。敬此仰質。〈尤,陶二先生所論。皆以出繼未斜而身死者。不可因仍苟且之意爲敎。然則罷繼追斜兩塗之外。似更無通變之道矣。未知如何。〉
附朴丈答書
編輯或人未及啓下。而誤受所養父斬衰者。依尤翁定論。宜卽釋服。待啓下之日。更制斬衰。恐甚得體。或者所謂姑不釋服。宜汲汲立案雲者。恐難遵行。○某甲之父出繼伯父。未及立案而身沒云云。依陶菴所敎亡者至親或門長。據實陳籲。追出禮斜。似爲穩當。某甲之私自罷還。恐不若亡者之追出禮斜耳。〈右兩條。疑禮來敎云云。無容更評。又何敢贅陳也。〉
答鳳峀金丈炳昌○丙子
編輯下詢朱子出處之義。愚何足以知之。顧以所聞。則以爲高宗以天王之尊。屈膝於夷狄。此天下之大變。士之生於其時者。量己量時。不能有所爲。則只得沒齒自靖己矣。若其素有才德。出身事主。則可以洗吾君之大恥。復先王之舊疆。以有辭於天下後世者。亦不忍以天降之重。埋沒草莽。而起任世道之責矣。此朱子所以立於其朝。而不以爲嫌也。然此特論其大槩爾。若其出身之際。難進易退之義。則又固自在也。不仕無義。旣非朱子之本意。置之勿復道也。至於復雪之擧。雖非於立談之頃。所能辦者。而囊封幄對之閒。使人主決復雪之志。則亦理之或然者也。國是旣定。則亦固非微官庶僚所能觸手斡旋。然朱子亞聖也。其精神氣魄。足以感動上下。設施規畫。足以斡旋機會。而其終不成者天也。雖朱子。亦何能逆睹也。爲之在我者。務盡其方而已矣。
與鳳峀金丈戊寅
編輯見得近時學問之弊。有兩端。一是苟偸。一是熱鬧。熱鬧者。胷中不安貼。凡事要自主張。不問前言往跡如何。一任自己所見。胡叫妄作而已。其苟偸者。又卻只是謹身惜名。目見邪說詖行剝蝕正道。而不敢開口指陳。其行處亦多可觀。終是苟𥳑底意思在。故於其所難者則惰。其異俗者。又不敢顯然行之。要之其意只是不欲礙著古今一人。二者之失。雖有剛柔之異。而其主氣以害理則一也。夫主氣以害理者。正與聖門原性以治心之學。相爲消長。彼勝則此負。此盛則彼衰。故君子之以道自任者。力與闢之而不計其身之利害也。〈主氣二字。在天下則亂天下。在國家則敗國家。此二字。是萬物之賊。不可以不斥也。〉顧瞻斯世。學邃德備。如門下者。正宜擔荷此任。排擊異言。扶植正道。使後人。不至墮入邪見坑中。自是吾儒當爲之職。不是分外強爲之事也。愚竊思之。君子之闢邪衛道。非有所爲而爲之。正爲儒者不能爲儒者之事。恐天地人物亦不能以自存耳。然此事似已多時。惟宋朝之晦翁。我東之尤老。是能修其職底。當時如東萊,南溪諸賢。恐未見得此理也。
答鳳峀金丈己卯
編輯尊諭以俗論之卑道術之差爲憂。而引朱子內修外攘之訓。儘知言矣。但微有不肯任此責而讓與餘人之意。此於愚見。卻甚未安。蓋孟,朱二夫子。以扶正道闢邪說爲己任。而孟氏則不惟不恤好辯之譏。而又眷眷以能言距楊,墨。望於人。晦翁不惟不顧一身之危。而又以不攻異學。深致不滿於呂成公。其意蓋欲天下之人皆存此心。使異端之說無所容。而聖人之道不復有蔽蝕之者矣。向有一士友。見謂聖人之於天下。雖大惡未欲必絶之。今直斥異端。使無所容可乎。愚謂此事。大槩如夬之上六。無號有凶之義。夫決去小人之道。豈必盡誅之乎。使之變革。乃小人之道亡也。道亡乃其凶也。然則所謂凶者非眞凶。而乃其吉也。儒者之於異學。其用心亦猶是爾。愚見似此。不敢不以告也。
與鳳峀金丈辛巳
編輯各一其性。似是對上文二五總一太極而言。蓋上句是豎說二五同出於一原。下句是橫說五行各異之分殊。細看傳文。似是如此。若言各一其性。又是一原之性。卽與上句。重複支離。恐非濂翁精於立文之意矣。若如尊先祖三淵先生所云氣異故曰各。理同故曰一之訓。則傳文當曰。五行之生。雖其氣質不同。而太極全體。各具於一物之中。所謂各一其性也。而乃於隨其氣質而所稟不同之下。總而結之曰。所謂各一其性也。卽於其下。又另擧各一其性一句。而繼之以一轉語曰。則渾然全體。無不各具云云。細味此訓。朱子之意。似非以各字屬氣異。一字屬理同。無乃認此一句四字。總以爲分殊之性。故其下乃發明分殊中各具一源之義歟。〈尊喩五氣不同。則疑其性之不一。故恃下各一字。此意非不精矣。又疑如此。則各一之性。已是一同之理。又何爲。其下更言各一其性。則全體各具雲耶。此可疑。〉如此則渾然太極以下數句。非正釋各一其性之義。乃推說各一其性之原也。愚之妄意如此。而淵翁此訓。爲老洲以後諸老先生之所篤信而無異辭者。則後生小子。何敢自是己見。然其所疑如此。故先師生時。亦時有質問。而不能灑然矣。願從門下。熟講而就正焉。
羲易長課。近已了當否。愚於此書。未有入頭處。只須就程傳。反覆熟看。看得意味深長。但恨心力未強。不能悉體之於身耳。尊喩謂不向辛苦處討得快活境界。恣意占便。終亦病於散緩。此見年數愈高。志氣愈強。直是有百戰老卒。遇賊力進之象。其於邵子先天之學。晦翁本義之說。必須漸有默相契處。就此積月累日。迆邐向上去。羲文周孔畫卦立言。隨時不同之妙處。亦將可得而言矣。朱先生雅言。易只是卜筮書。聖人要說理。何不就理上直剖判說。何故恁地回互假託。敎人難曉。此極力說易非爲義理而作。而伊川卻專作義理說。故晦翁嘗有伊川不識易之評矣。上世民醇。所見質樸。故聖人作易。敎之卜筮。使之避凶趨吉。及至後世。智巧益開。故聖王造士。又只以詩書禮樂。而易之一書。但使掌於太卜。而不列於學校。前聖後聖。豈其故欲相反哉。俗之淳漓旣異。則其所以爲敎。亦不得不異。而其爲開物成務之道。則未始不同也。今世號爲識易者。往往不識義理爲何等物事。只去世人面前。說卦說爻。論象論數。下梢卻只成就了自欺欺人之術而已。可笑亦可憐。故朱先生不輕使人讀易。至謂某見人先看易春秋。便知佗誤入。此意後生新進。不可以不知也。
問目
編輯知其未發。卽爲已發。及在未發。又有功夫。此三淵先生說也。愚竊疑若不自知其未發。卽何以有未發之功夫乎。且此心。不自知其未發。卽此時氣象。果何如也。未審門下於此。曾如何看。又如何做功夫。伏乞明誨。
中庸章句至靜之中。無少偏倚。愚每作一句讀。今偶記農淵二先生集中有論此義。而主意各不同。農翁言若以至靜之中無少偏倚。嫌作一句讀。則無寧以至靜爲不接物不應事之時。而於此戒懼。勿令有所偏倚者。爲致中之事。庶於大義不差。若以至靜爲未發。而又硬說未發之時須著無偏倚功夫。則大不可。〈見答金道以書。餘又見答遂菴書。〉淵翁言未發之前。雖曰凡聖所同。或十分或八九分。語有圓活。猶存寬窄於其閒。如至靜之中寬言之也。至曰無偏倚則窄言之也。〈見答李正菴書〉一則以至靜爲無事之時。而不屬之未發。一則以至靜爲未發之中。而未至於十分也。愚妄謂未有至靜而非未發者。又未有未發而非十分者。蓋雖無情意之發。苟未至於十分無偏倚。則不足謂之至靜。亦不足謂之未發。〈此處最要細看〉然則至靜之中。論境界。無少偏倚。語體段文雖兩言。而理實無二。恐非於未發之時。又須用無偏倚之功。亦恐非有寬言窄言之別也。〈未發之中。聖愚一同。中庸或問。聖學輯要。皆明言之。恐難謂有分數。〉
答鳳峀金丈壬午
編輯俯敎處謗之義。纔涉語言。便是喫些人我是非底念。介在胷中。只此苗脈。隨時觸發。豈不害我和氣。旨哉言乎。何其味之雋永。反覆諷誦。令人感服。謹當書之坐右。時時觀省。庶不虛辱尊誨爾。切望因書。每賜三兩段鐫諭。幸甚。時事何敢言。只有仰屋而已。門下宿德雅望。簡在聖心。至升外臺。此自然之應也。然愚嘗謂儒者若不得進立於位以行其學。則雖至卿相。亦何補於國事哉。先師亦以爲然。但云抄選得人。則士趨得正。是則不能無補也。愚願門下詳玩蒙卦志應二字之意。雖不先求學者。然就不求之中。必須存至誠感發之意。此無以感之。彼何以應之。陸象山棄官歸。晦翁以書告之曰。學徒四來。所以及人者。在此而不在彼。先賢之於敎學。果何如也。守先聖之大法。使流俗人。有所畏憚。此吾儒之操執。明先聖之大道。使後來者。有所持循。此吾儒之事功。如此。則縱不能進爲而撫世。然報君恩之道。固無以加矣。願長者之加之意焉。如愚者。所學未充。上無以應朝家薦延之意。下無以盡朋友講貫之道。而區區賤名。乃在衆賢之後。豈非可媿之甚者乎。
答鳳峀金丈壬辰
編輯昨冬。伏承兩函誨帖曁大小諸牋。議論綜核。意象高遠。縱被歲前便隔。春間憂掣。而未卽上謝。然時出而潛繹之。不覺滯吝遽釋。德性漸用。而至於發歎以爲得於往復之閒。尙爾如此。若使詣門操幾。敬睹其儀型。恭聽其言論焉。則其爲心融神怡。鍛鍊其習氣。昭晳其幾微。而有補於生意者。宜何如也。見今無事靜坐。讀書養素。庶幾自樂。而隱微之閒。時復有波浪搖蕩。往往至於潰決。以此自覺有箇苦惱不快處。究其病源。靜中操持。主宰旣不堅牢。是以於欲動未動之閒。霎時放鬆。此爲私慾下種揷根之處。下梢便至於不可柰何之地。此濂溪之幾字。橫渠之豫字。所以爲有力也。竊想文丈於此。一如下水船相似。恁地滔滔順流去矣。然晦翁又有也要柁要楫之戒。計應在著意不著意之閒。用了些子氣力也。外佗所欲稟者。另將夾紙。大槩寫呈。而胷中憤悱。終是未盡。要之非旬月面承指敎。莫能悉。瞻望門牆。不堪區區鄕往之情。
明儒夏東巖尙朴。從婁一齋諒學。嘗曰。不問此心靜與不靜。只問此心敬與不敬。敬則心自靜矣。譬如桶箍纔放下。便分散了。此語取喩極切當。學者宜深體之。程子言敬則自虛靜。南軒亦言一二年來。頗專於敬字上勉力。愈覺周子主靜之意爲有味。夏氏說實本於此。而朱子又卻雲持敬以靜爲本。須見得彼此可兩行而不相害。與愚所言靜時操持幾處提省之意。亦可互相發否。
別紙
編輯尊喩歎聖途之蓁蕪。憫世儒之狹小。而致憂乎士習日偸。學術日卑。旣而以默修精進。彌加擔夯。指前哲爲柯則。新一代之耳目。望之於愚。愚竊以爲其憂之也誠萬物一體之仁。而其責之也爲君子一言之不智也。愚嘗思之。人道惟在仁義。今時非無淸高之士。語及民生利病。輒冷穆不以爲念。亦非無謹厚之人。事關世道汙隆。便畏縮不敢開口。蓋其靜居潛修之中。隱隱養成一團刻心。聖門那得有這般學問。孟子論得志不得志。有與民由之。獨行其道之辨。然獨行之日。豈無與民之志與事。雖當時未著。苟從後世觀之。其扶持斯人之功。安有得志與否之異。此寔門下責。乃反以見期何也。蓋吾儒須是存得萬物一體之仁。立得一刀兩段之義。而後纔不孤負了上天降任前聖垂敎之至意也。不然。其高文鉅筆。偉節盛名。究不過爲口耳之資,形氣之計而止。其於所謂人道。了無交涉也。噫。古之君子。爲己而利人。今之君子。爲人而利己。古之君子。務實而得名。今之君子。務名而喪實。善乎。方正學之言曰。不怍於心。合乎天。足乎己。及乎人。而無容心焉。惟君子哉。愚實固滯。不足以有爲。願從門下受戒。而冀其不畔乎斯言也。
識感伏蒙印可。可幸淺慮之不甚乖戾也。所諭闢廓之道。以懋道學。擧賢能。正體統。立紀綱。爲先務。而節財用。養民生。修軍實。固邊圉。力於自治而柔懷遠人。要使無釁可乘。無言可執。凡此數者。目下所宜汲汲行之。如救頭燃。然後庶幾可扶其萬一。而未知廟算定如何耳。草野微賤。雖未敢開口言事。而一段愛君憂國之心。終有銷鑠不得者矣。
蒙諭看梅山先生集。見得此老。早自得師。終身鑽硏。知行幷進。望實俱隆。文章滂沛。名理粲然。確守成訓。亦多自得。愛好人倫。發潛闡幽。嚴於華夷之辨。力扶麟經之義。儒門之軌範昭揭。後學之柯則斯存。是爲考跡知德之言。由梅翁言之。子雲堯夫。不必竢於後世也。近年湖論。一長者妄加譏貶。以愚觀之。此長者學術文行。視梅翁殆不及十之三四。而猶如此。其亦可謂不自量度者矣。門下於梅翁。曾蒙繼述家學之託。今因看遺文。大加奮勵。識解愈徹。存養愈密。此實斯文之一大慶幸。乃以至誠求助之意。懇懇垂託於愚。此見大君子立德旣高。取善益廣之盛心也。以愚陋質麤識。縱使畢精竭慮。以冀有補於高明之萬一。顧可得乎。第以所欲自勉者。奉稟而承誨焉。則亦區區之願也。竊見周子有主靜之說。明道敎人靜坐。伊川見人靜坐。便歎其善學。楊羅以下諸先生。又專以此爲相傳旨訣。晦翁於此。嘗指爲總腦處。要訣亦令學者。讀書應務之暇。每習靜功。此法可以養心。可以持氣。可以爲燭理之資。可以爲體仁之本也。明儒有謂孔孟無此。指爲禪學而棄不復省。甚可笑也。
伏蒙詢及拙修四種說。愚不慧。何足以知之。第以妄意推測。本然命物雲者。指此理至善之體。爲萬化之原而言也。然命物之雲。語涉作用。若改之曰本然主宰則幾矣。但拙修本意。謂理本有自主張一途。此大誤也。乘氣流行。卽氣之動靜。理亦隨而動靜者也。渾融合一。卽推之於前。不見其合。引之於後。不見其離者也。分開各主張。卽拙修所謂理氣之發。分而爲二者也。此又大誤也。其以栗翁見處。爲偏於流行渾融者。亦考之不詳而言之太輕矣。栗谷先生。嘗論陰靜陽動。一神兩化之妙。而結之曰。孰屍其機。嗚呼太極。又曰。氣非理則無所本。故曰無形無爲而爲有形有爲之主者理也。考諸本集。此意極多。但其言屍與主者。皆以自然而言。非如拙修所見之意。故輒疑其不及於本然主宰也。巍巖集雜著。有辨滄溪,拙修理氣說。而曰。林公日錄。有深攻栗谷說。而趙則其所陵駕先生者。益無忌憚矣。因有大辨論。而中間幷及農巖之序滄集。三淵之作拙誌。其說甚長。幸一取覽焉。
理活氣死。理苟如是。孔子之言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何也。孟子之不專求之道義。而又必以養死局底氣又何也。朱子之言苟不知所以養氣焉。則略知道義之爲貴。而欲恃之以有爲。亦且散漫蕭索。而不能以自振。又何說也。〈語類諸說。無不如此。〉且人理皆善。而氣或未純。故凡庸未易爲聖賢。而今也未純底死而無力。至善底活而有爲。則生知安行。何待上智而後能也。稽諸聖言。旣不契。推之實事。又不驗。此必別有所指而後人不能會得歟。〈頃聞。柳穉程於理氣說。頗覺其誤。就師稿中。標出十餘條立疑義。以示金監役而不相合。金門諸人。至有侵斥之說。勉菴崔台對林君奭榮言。柳之所改。一從田說雲矣。然時未見其文字。極以爲恨耳。〉
理氣合而神明。此以孟子盡心章註。對看而判其誤。如尊諭更快。
心統性情。統有兼包之義。〈孟子集註雲。仁兼統四者。〉恐無上統下之意也。語類有統百萬軍語。遂認作上下看。然則磨蟻之諭。亦將爲氣大理小之證乎。明儒辥蕙。譏橫渠雲。性。太極也。太極之上。不當復有物而統之。是其爲說。與華老異。而誤看統字則同也。愚嘗謂與其卑性而爲華西。寧尊性而爲辥蕙也。
與鳳峀金丈己亥
編輯柳穉程據老洲雜識一段。以證明德之爲理者。可謂徒得其言。而不察其指者矣。蓋老洲泛論學問之當主理。故槩擧仁性道德之屬。以爲言耳。其間有知覺無知覺。有情意無情意之分。則不暇論也。夫明德。分明是虛靈光明之心。能包得仁性道理。而做出德行事業者也。若渾淪說。則謂之形而上之理。亦無不可。苟以其渾淪者言之。如形色之有長短淺深者。孟子亦謂之天性。心之有思慮計度者。邵子亦謂之太極。滿山草木之有靑黃碧綠者。朱子亦謂之太極。則老洲之指明德謂形而上之理。亦何足異乎。若不究其立言之微指。而直把明德以爲理。則理如何虛靈不昧。理如何能具理。又如何能應事。苟如其見。則佛家之認靈覺爲性。指作用爲性。乃爲洞見道體之言。而孔子之非道弘人。朱子之理無情意。反歸於含糊儱侗之科矣。吾未知老洲先生晩年所見果如是否也。柳穉程每以人心虛靈。以具衆理而應萬事者。直指爲形而上之理。如此則朱子釋孟子盡心心字曰。人之神明。所以具衆理而應萬事者也。又釋大學致知知字曰。心之神明。妙衆理而宰萬物者也。又答潘謙之書曰。心之知覺。所以具此理而行此情者也。此皆當以理看耶。心是理則知性性字。又是何物。知是理則格物物字。又是何物。知覺是理。則具此理理字。又是何物。假如其見。則是形而上之理。能具得形而上之理。形而上之理。能妙得形而上之理。形而上之理。能格得形而上之理矣。是形而上之上。又有形而上者。豈不爲頭上有頭之說耶。愚故曰。渾淪說。則心神明德。皆可以理言也。分開說則心神明德。皆是有思慮運用底。不可復目之以形而上之理也。
大學或問。論理字處。歷擧聖賢之言。而仁義之心。亦在其中。老洲雜識論主理處。徧拈四書之言。而明德亦在其中。此類當求其大體。不可以己見執滯也。昔有問大學敖惰。非君子所宜有者。朱子敎之曰。讀書不可泥。且當看其大意。縱此語未穩。亦一兩字失耳。讀書專留意小處。失其本領所在。最不可。〈語類㝢錄〉近時一番人以心與明德爲理者。若以或問雜識爲據。而於朱,吳二先生平生議論之異此者。一切歸之舊說。則豈不爲以辭害意之失矣乎。
竊觀此三段議論。辨破到底。幾無餘遺。未知自一邊看著。當作何說以躱避。〈右鳳峀金丈小識〉
答鳳峀金丈
編輯往年湖左某某數公。有告南塘墓文。而大槩以洛論。爲異端之說。南塘有闢邪之功。不知文丈曾見之而以爲如何。篇末所謂彼儒。卽指愚言。無論其言之中否。昧陋蒙學。猥居先賢之後。其爲榮寵極矣。第未知諸公於周,程,張,楊,李,朱,黃,眞及吾東李,宋諸先生之書。如何讀而硬主一門之論歟。其斥愚以工訶倡義之說。愚於敵人。前有先祖之仇。後有國母之讎。雖以無才無位之故。不能出而討滅。然尋常腐心。不曾一刻放下。乃有不悅之徒。或倡爲非斥義旅之讒。或造爲和敵得策之言。以流布於世。則士友之性疏者。不及徐審而遽然論罪。此亦季世之通患也。然向得李相麟書。謂於金承旨福漢所。遇趙斯文龜元。略與辨明。則曰工訶二字。果涉語失。則此不須更論。至於噤嘿之評。愚竊謂天地閉而隱。天下無道則隱。括囊尙口之戒。與夫論,孟之不謀政無言責。朱,宋之身不出言不出。諸如此法門。皆義理之所當然。竊恐塘老復起。必不以非吾道而擯斥之。如今日諸公之爲也。如何如何。
告文有心如純善。易致自恣之句。心純善。未知是誰語。以論語人能弘道。孟子仁人心之訓。及盡心知性。不失赤子心。兩章集註。大學或問。〈人之一心。湛然虛明。〉大全語類諸說。〈答程正思游誠之書求放心銘自警。示平父感興詩。○本心元無不善。蓋卿錄。孺子將入井。不拘君子小人。皆有怵惕惻隱之心。友仁錄。〉觀之。雖謂之純善。亦似無礙。但此雖至神至靈。而終是涉於氣。故必如程,朱心本善之訓。然後上可以配純善之性。下可以化不齊之氣。參贊化育而立人極矣。不然而直屬於形上之理。如櫱老之言。則誠有自恣之慮矣。又直喚做與氣質無辨之物。則又無以爲造化之柄矣。二者恐皆未妥。未知如何。
近見巍巖上遂菴書雲。雖天下至惡之氣質。果能有寂然未發之時。則其心體固已純乎善矣。故其性理亦四亭八當。爲天下之大本。以此爲心純善之說耶。純乎善與純善。語意全然不同。以此爲自恣。則無乃太欠曲折歟。
尊喩明德一段。精詳好看。蓋明德是於氣質正通之中。有至靈不昧之心。能妙得許多道理。做得許多事功者。人獨有之。而物不能與也。明德若果是理。朱子於或問。何以言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正在於此也。大抵後儒異論者。類多自立己見而不顧前訓。此一大病也。又於前訓判異之中。乍見一兩字句依俙近似底。輒指以爲援。此又一大病也。又不肯去自身上。子細體認得如何是能妙理底。如何是爲所妙底。要依其本然定體。靠實享用。卻去虛空中說得闊大無收殺。使人聒耳。此又一大病也。
與鳳峀金丈癸卯
編輯猥說想已入聞。而崔台以撰蘆碑。被嶺湖之通斥。金氏以跋猥筆。受宋門之論駁。蓋皆以不遜於栗翁故也。竊念我國的統。諸老先生於性理禮義。出處語默。聖門相傳宗旨。未嘗改動而謹守之。所以士無異論。民無殊俗。而其效至使朝廷尊而邦國寧矣。乃近代之士。其於竆經硏理。治心律身。不建古先遠甚。又不肯奉前言往行。以爲立門庭做家當之計。肆氣傲物。恃心自聖。新立理氣未已也。進而譏侮祖師矣。擺脫繩墨未已也。甚而畔棄聖傳矣。以此敎學。以此示民。而士習不壞。國俗不敗者。鮮矣。嗚呼。儒術之有關於王化。顧不大歟。先輩長德之有意於扶世道者。其爲慮不可不深長。而立法不可不謹嚴矣。愚見似此。竊想門下。亦應謂然矣。
答峿堂李丈象秀○丙子
編輯頃嘗承誨。開發甚衆。昨在星田。亹亹說不已。歸則又得手札及新詩數十篇。展而讀之。有以見其思之淵而深。辭之辯以達。三四過。使人極有興感奮迅處。更於其閒。時有屈己見而有取於愚者。又有因人書而轉詢於愚者。非長者樂於取人。何能如是。以多問於寡。老成問於後進。世無此風久矣。乃今得吾長者。愚則誠不足以堪之。自是而往。則天下之善擧歸矣。豈不尤可敬仰。思之至此。不覺執書而三歎也。抑又有所感。蓋嘗觀古之人。有資稟行義。有非常人所及者。但其心以爲此善於彼則亦足矣。何必區區道學爲哉。殊不知纔不以道學自任。則不知不覺。便有與聖賢作處。天地懸隔者。此處所爭。只毫髮閒事。似不難見。而從來見者少。蹉過者衆。無乃於道理大原頭處。所見有所未透故歟。如此輩人。或以政事。或以質行。或以文章。或以節義。俱各自立於世。然而要之未聞聖人之道。故不無後人之議矣。如來詩中所說蘇張數公是已。今且以蘇公言之。其平生所樹立。豈易多得。若直以蔡京爲比。則耳食之無蹊徑。誠如長者之言矣。若以其言論觀之。則湯武之聖焉而謂之纂弒。伊川之賢焉而目之爲奸。又有以仁智爲妄見。而以性存於心。爲僞之始者。凡若此類。不勝枚擧。而其源皆出於見理之不明。始之見理不明。而卒至於處心不正。貽弊無竆之地也。格致之功。豈可忽乎。有人於此。妨賢而病國。則人必嫉之。不欲正視。一朝有文章氣節之士。逞其聰明。務立新說。以號於衆。則人皆愕眙改觀。未論其言之得失。且以其人而信之矣。幾何其不胥而爲異端哉。〈此與來詩論異端之說。互相發也。〉愚故曰蔡京之禍淺。蘇氏之害遠。朱先生則至以爲使其得志。則凡蔡京之所爲。未必不身爲之。尤翁亦嘗言。東坡盛稱荀彧爲聖人之徒。若生於當時。則當與彧幷爲操謀臣矣。人之所見。切不可差。所見差則所行雖善。終與惡同歸。故竆理爲大學第一大事。而栗谷論人。每以識見爲先矣。噫。以彼之文章氣節。猶被以此說而不得辭。況不及東坡萬萬者乎。因此有感於中庸之言。漫成一絶雲。知行先後固無疑。行重知輕可再思。君子中庸小人反。厥由只在知不知。此程子識爲本行次之之意也。許魯齋有言。仁義禮讓。孝悌忠信。而亡國敗家者。皆是也。此亦以人之賢而無見識者言也。如近世欲不失士夫之名。而不敢爲言事之擧者。豈皆無行之人。亦坐無識耳。來詩近俗一絶。正與此相表裏。殊使人痛恨也。應擧詩云。如有英才擔結局。慨然出腳不須疑。不須疑三字。恐當更商。愚嘗謂試人以文。非王者事。試於人以文。非王佐之才。然則雖或有擔當結局之人。不待敬禮之至。而自進以求於君。則於出處之道。果無所欠乎。愚有一絶論此雲。聖人於世未嘗忘。然亦何曾舍不藏。出處如今殊此道。少年不第便皇皇。此於尊意。以爲如何。
答峿堂李丈
編輯科擧之論。尊諭以時義有因革爲主。然男先於女。君先於臣。此陰陽倡隨之理。百世不可易也。今夫廢鄕貢里選之良法。而襲楊廣,武曌之謬制。以取人者。豈國家所以待賢者之道乎。此當以法弊論。〈朱子曰。科擧是法弊。〉不可槩以時義言也。此自重之士。所以不屑就也。來書有女嫁之喩。請以是質之。今士之售才騁藝。決得失於一夫之目者。得無爲處女之以所能就試於人。而望其嫁者乎。事之可恥。有甚於此者乎。是雖欲不以自衒自媒論。得乎。〈栗谷以赴擧。爲自衒。梅山又以自爲婚媾。爲譬矣。〉旣已自衒矣自媒矣。後雖有使國家增重於天下後世。如尊諭所稱之功。恐亦不免爲枉尺直尋之流矣。來書雖頗有調停兩可之意。而道理所在。豈容回護也。漢策賢良。猶是人擧之。如公孫弘輩。猶強起之乃就對。至後世。雖號爲有行有識者。莫不匍匐而就之。噫。習俗之移人。大可畏也。先王之禮。未仕者。不敢見於其君。而戰國之時。士鮮自重。而孟子獨守之不變。春秋之世。士之仕於大夫之家者。踵相接也。惟顔,閔二子。挺特自立矣。夫以顔,孟之聖。誠一俯就。則豈無大裨益於世道乎。而終不肯者。以枉己徇人之爲可恥也。曷嘗以俗弊爲時義而從之如流也。退,栗固是科目出身。而亦其年少未成德前事。故二先生晩年定論。則乃以應擧爲不是。如雲工文藝。非儒也。取科第。非儒也。〈退溪語〉程,朱就擧。在道德未成之前者。〈栗谷語〉是也。尊誨謂使天下之士。盡出於是。則君臣大倫滅矣。此恐不須慮也。昔栗翁之乞退也。或語之曰。人皆如此。君孰與治國。先生笑曰。使擧朝皆能求退。則國勢自升大猷。愚亦曰。天下之士。果皆恥於應擧。則世道其庶幾矣。雖然。此必無之理也。故來敎繼之曰。賢者亦不免就之也。然所謂賢者。亦有分數。晦翁所謂若是第一等人。佗定不肯就者。乃爲至論也。善乎。尤翁之言。曰天下道理。有第一義。有第二義。其就第二義者。雖與下層者不同。然其失於第一義則均矣。愚每讀至此。不覺慨然而歎。以爲士之立心。顧不當若是耶。夫子曰。止於至善。伊川先生曰。言人便以聖爲志。皆此意也。尊誨。固亦以不笄而終身者爲至善。又以隋唐以後。無納采而嫁者。爲有媿於第一義。則其義可謂精矣。固不必復有所黷。但時有云云之語。則恐易致讀者之疑。故敢復求敎於門下。未知其說果無大悖否。尊誨又曰。左右守古甚嚴。恐無納采而嫁者。盡見麾於門墻。因以或有憤世疾俗之意。則又過矣。愚固四十而未笄者。而其於東家女之就試者。亦何必斥之雲爾。愚雖不必斥之。而其爲可斥。固自在也。〈擧業。晦翁以爲經中賊。栗翁以爲門內寇。則又豈肯使之容足於墻廡之間也。〉雖然。因此而有憤疾之意。則誠過矣。以其爲斯道之害。〈道之不明。科擧之學害之也。此辥文淸語。〉故憂世憫俗之心。則不能無也。長者之敎曰。治道莫善於學校。而今無可言。惟於科擧中。務無私焉可也。治法莫善於井地。而今無可議。惟於租稅中。務無弊焉可也。愚意卻謂。治國固以用人理財爲大。而用人爲尤大。旣得人焉。財不患不理也。如欲得人。須是廢科擧法始得。〈論語子張學干祿章。或問論科擧之不能得人。而曰上之人。亦何重於此而不之革哉。語類。先生誦周宣幹之言曰。若要恢復中原。須是廢三十年科擧始得。因言此說極好。○尤翁答同春書論學制。亦曰。製述可去。以爲革罷科擧之漸可也。〉若必不廢科擧雲爾。則晦翁嘗歎科擧種子不好。又自釋雲。謂試官只是這般人。愚妄謂以這般人。考這樣文。〈朱子以擧業。爲文中之妖。〉雖至公而無私。必不能得人。又況呑垂餌者。皆小魚。就科目者。皆小藝。〈此兩句李棲筠語栗谷亦嘗言科擧之徒志於富貴者也〉則何從而得王佐才乎。故先輩有言。若不革科擧。雖堯舜以爲君。臯夔以爲臣。亦無如之何矣。甚言其弊也。如此。則雖務無私。而無益於國家等耳。與其遵今而無補。曷若法古之爲美乎。雖然。此在上者之責。非草野之人所能與也。惟有一事可聞於長者。昔許白雲及門之士著錄者。以千數。隨其資稟。咸有所得。獨不以科擧之文授之曰。此義利之所由分也。愚每謂此深得聖門敎學之意。獨怪夫呂東萊之敎人。先以時文致學者。而後敎以道學。晦翁與書。以爲此乃釋氏所謂先以欲句牽。後令入佛。智者無乃枉尋直尺之甚乎。愚謂爲師者。旣先以是致人。則承學者。亦先以是爲主。如種下種子。固已種在心田裏了。後雖有善其辭說。守而告之。亦不能入也。東萊沒後。其門人輩。糊塗說出一般惡口小家議論。賤王尊伯。計功謀利。更不可聽。是其驗也。此未必盡出於東萊。然亦是東萊自有些拕泥帶水。致得如此。此宋史道學傳。所以不載呂東萊也歟。善乎。辥敬軒之言曰。聖賢專以爲己之學敎人。而猶有爲人者。況以科擧爲人之學敎人乎。此愚之所嘗擊節而歎賞者。敬爲一誦之。此則事之可以自由者。務盡其道可也。如朝家之不革科擧與俗儒之專意時文。則非有我之得與。吾亦末如之何也已矣。惟願門下於引進後學之際。深以東萊爲戒。又以白雲,敬軒爲法。則此安知不爲國家之福也耶。夫師道立則善人多。善人多則朝廷正而天下治矣。周子豈欺人哉。惟長者圖之。門下之見愛也。不稔。烏敢以是言進。嗟夫。人以古道處我。我當以古道報之。伏惟亮察。
與峿堂李丈己卯
編輯士人學道。本欲出而行之。其未者非素志也。我國取人有兩塗。科目道學。是也。夫應擧者。以進取爲務。學道者。以廉退爲規。是已有彼顯此微之勢矣。而君相之用人。又以彼爲主爲內。以此爲客爲外。其或遴選儒者。而招徠之也。又不過循例而爲之。非出於至誠必致之心。故雖有懷抱道德之士。欲展其才志。亦難爲區區之文具而遽爾膺命也。旣不膺命。則又難爲虛縻之職名而遽爾進言也。今流俗之見。乃以儒者之不出爲非。至於號爲有識之人。亦以其不進論事之疏爲病。以愚觀之。其弊源實有所在。而初不繫於儒賢也。年前門下。勸任先生膺命。而以遂菴後羣賢之不出。擧歸於一副當故事矣。至於今日。身親經歷。未知見得又如何也。愚嘗讀朱子與呂東萊書。論去就之義曰。諸公不先其難者。以開進賢之路。而區區用力於末流。則於事竟何補耶。竊不勝慨然而歎也。今日諸大人。若能白上以爲。今此儒林所選之人。其才德可用。非臣等之比。自上必用誠心以致之。其辭又必曰。予將行其言爾。非以備故事而已。至於發號施令之際。尤宜黜去私意。顯行公道。則彼巖穴之士。必將感奮興起。而願立於殿下之廷矣。不然。不惟彼之難進。抑已仕之人。亦必有見幾而作者矣。如此則殿下將誰與圖治。而邦域之內。其何以安之。鄰國之虞。其何以備之。如是反覆陳達。則以聖上聰明。豈不幡然而悟。斷然而行之哉。是則所謂先其難者。以開進賢之路也。今日諸公之薦士。只以應文備數而已。則無乃爲用力於末流。而無補於國事耶。噫。此話將誰與道哉。非門下。莫敢開吾喙也。
答峿堂李丈辛巳
編輯極察利害。終淪異趣。務精是非。乃爲賢哲。儘好議論。專察利害之弊。至於遺君後親。倍師賣友。〈下段所引錢敬忠。讀破萬卷。位至一品。不知有君父二字之語。正是如此讀之。眞可流涕。〉務精是非之功。至於經天緯地。開物成務。
順人心。卽順天理。人心天理。無二致也。利民生乃利國計。民生國計。非二事也。此是第一等議論。孰有以此。謦欬於吾一君之側也。
使愚文字。信有千載斯文在汝一愚之語。則石邨所譏妄自尊大者。反歸於太恕矣。奸人輩僞造文字。或稱祭文。或稱日記。或稱書牘。做弄增飾之狀。不一而足。此亦千載一轍。非今日之始有。柰何聽者不察而遽信之。呂新吾言。擧世議論有五。曰公論。曰私論。曰妄論。曰誣論。曰無識之論。而其論誣論。有雲僞造投奸。潝訿詭秘。爲不根之言。播衆人之耳。千口成公。久傳成實。實爲今日準備語也。然反而察之。過言過擧。儘有可點檢克治者。亦何可忘切己之實病。而辨外人之浮謗乎。
與峿堂李丈
編輯人之運用。繫於心。心之運用。本於性。是乃聖人本天之宗旨。儒門主理之正學也。朱子存齋記。作於二十九歲。而全篇歸趣。以心爲本而已。其後三十五年。爲許中應。作稽古閣記。乃以取足於心。爲異端之見。察於義理。爲聖人之敎。則其以理爲心之本原明矣。而王陽明乃謂朱子之學終歸於存心。程篁墩又以稽古閣記。爲出於早年氣盛意健之時。其矯誣前賢。誑惑後生。乃至於此。不知佗許多心學。寄放在何處。〈陳氏建余氏祐之辨得之。但余以存齋記。爲作於未見延平之日。此則少差耳。〉昔年與一士友。論心性二者孰爲本原之義也。彼硬說心爲極本之理。而力破性爲心主之說。如此。則凡人之爲學。但取足於心可矣。何必以不踰矩不違仁。爲功乎。今以此二記初晩之分觀之。可見其誤矣。朱子又嘗論聖賢立言之意曰。必有是理然後有是心。有是心而後有是事。有是事然後有是言。四者如形影之相須。而未始須臾離也。又嘗答心是主宰。理是道理之問曰。心固是主宰底意。然所謂主宰者。卽是理也。又譏釋氏專認心爲主宰。而不見天命實體。故不可與入道。又於中庸序。以知覺之原於性命者。爲道心。只此數語。便見得聖人以理爲主而不以心爲本。亦便見得心與理有辨之妙矣。柰何硬說心卽是理。心卽是本。以亂孔孟程朱之學也。念之苦痛苦痛。學者若知得彼學之誤。則於自心發處。亦不敢自用。而必求所謂理者以爲之準。亦非小補也。
答峿堂李丈
編輯室中門外。誠如尊旨。然凡古來異學之士。由後人視之。固是門外。自當時觀之。猶在室中。且如墨氏宗堯舜。是墨氏在孔孟之室中。陸氏尊鄒魯。是陸氏在程,朱之室中。惟其如是。故世人親聞儒者之辨闢。而猶認爲正學。聖賢目見世人之陷溺。而攻之如血讎。此在當時。不知孰爲得失。而後世知道之士。出而正之。然後彼此始有中外邪正之分。而不可以復合矣。故凡吾儒之辨異端者。只認爲道理當然而爲之。不可較吾說之行否。佗人之從違。彼勢之強弱。而爲之前卻也。孟,朱之時。彼固未嘗畏之。雖孟,朱。亦未敢便道擧天下無一人不從吾說者矣。○本天本心。固是斷案。今爲心理之論者。亦自謂本天。程先生剖判之言。至是又將亂矣。然使心與天。原來是一理。則如此分屬。程先生已誤矣。安有此理。
性王心相之譬一段亦好。彼只見得相國做得總百官和萬民底事業。便謂此是國之主。殊不知上面更有恭己無爲之君爲之本也。蓋太極是理也。而朱先生於啓蒙。載康節心爲太極語。語類又卻有性猶太極,心猶陰陽之訓。彼見得下面。未見得上面者。只主啓蒙。而不顧語類。不幾於據朱以叛朱已乎。愚惟心爲太極。必待兼性理。方說得去。性爲太極。雖只主當體。亦無欠缺。〈此數句。似有著落。〉以此知啓蒙本指自有在也。若曰不待兼性理。而心自爲太極。〈此兩句。當著眼看。〉則其所謂太極者。可知也已。是則尊誨所譏。國無君而可者也。告釋陸王諸家之失眞。正如此。
誠意動人一段。意味深長。累日潛玩於心。有所感焉。愚之事親御家。絶少溫潤之色。而遽發徑直之辭。所以心事兩舛。慈孝俱憾也。至於餘人。亦只以此箇氣象接之。寡諧多忤。仇敵溢世。亦坐此耳。此不尤人之訓。所以爲有味也。竊惟聖人於家邦之人。其心只要事漸正。絶無咎責之心。以先有此誠在內。故雖不得已而發之。其辭氣和平。事理暢達。不待深攻峻責。而彼已感動矣。此聖人轉移變化之妙。正在未言之前。不言之表也。曾見陽明語錄。有雲舜只是自進於乂。以乂薰蒸。不去正佗姦惡。功夫只在自己。所以致得克諧。此非經之本指。而意思自好。每深愛之。今讀尊誨。亦與之相發矣。明道嘗言。天地生物。各無不足之理。常思天下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有多少不盡分處。何其言之似聖人也。愚日閒時。常三四誦。輒惻然動心。自謂我於是數者。一未有彷彿僅可處。是將如何。幾不能安其身矣。而今而後。庶幾因尊誨而減得言語分數。添得誠意分數。或須有小進也耶。
與峿堂李丈壬午
編輯曩日所稟儒者纔入時樣。便失本色之說。非欲自爲孤高。正爲吾儒亦不守正。天地人物不能安其所而遂其生矣。賢者之與貴人。不相爲謀。自周末已然。蓋緣顯者未必皆賢也。今日時論諸公。一時有識。莫肯相許。向見長者。亦言人一入其中。事是非。更不暇擇。是其意可知已。柰何諸公多趨重於門下。豈長者立論。未甚峻正。不免時有溫呑煖底氣味。故致得如此歟。萬一爾也。卽凡列於遊從者。實有不克責善之咎。所以前輩於朋友之致跲也。輒以分謗爲言。非外爲忠厚之態。自是道理合如此。愚之出入門屛。非一日。常恐賤身或有小未善。以相與連累。故於今事思之。亦未嘗不周悉。私竊以爲縱使諸公之心。不必盡如其跡。而誠能景仰於門下。而門下之道。但當固守正法。使諸公。有以畏憚而服其義。不可以彼包承於我而有所悅隨也。此處義理。雖若無甚難能。其實非心公見徹而氣不懾者。恐亦未易言也。愚昔拜書。僭以壁立萬仞。奉規正以長者。於此有少未足焉爾矣。且以儒門子弟言之。若與達官相近。未有不貽累於父兄。古人之事。前車可戒也。幸因胤氏過庭之際。而一語之。以胤氏之賢。宜其喜聞而知所處矣。淺陋如愚者。何足爲有無。但嘗聞雲稼對諸公說。賤子無甚不肖。魚聖執應聲曰。乖僻乖僻。愚聞之曰。愚之不見斥於師友。正爲有是爾。若待諸公說田愚不乖僻時。我卻與佗一般。此語莫是稜角太露否。幸有以敎之也。
答混泉金公萬壽○乙未
編輯晩翠老丈。遽然觀化。其老成篤實。何處得來。千里承訃。傷悼無已。況其臨行倩書。自言賤齒今已七十八。疾病已㞃。無望回棹。惟願少須臾無死。從士友後。參守善契。誠心斯事。生爲善人。偕底孔孟之道。死作善鬼。同歸天地之氣。是乃血願。又諭愚以善養淸弱之質。棟梁一世。主張吾道之意焉。其求道之志。憂世之心。炳然如丹。至死而不忘者。若將可掬。執書而泣。懷不自已。柰何柰何。以吾丈居同鄕。學同道。平生相須之誼。其爲痛䀌。當復如何哉。雖然。記得尤菴先生語及親知之沒雲。時危如此。一枕冥然。安知不爲福耶。此正今日之謂也。吾曹苟存視息。見所不忍見。聞所不欲聞。而時下無益之淚者。愈覺身世之支離也。柰何柰何。
答混泉金公己亥
編輯前書所稟。庸學首章文勢辭意相似之說。以輯要首章栗翁按註參之。則恐不爲無據。更詳之如何。
非惟栗翁說爲然。漢賈逵言。孔某作大學以經之。中庸以緯之。四書辨正。亦言中庸原是大學註疏。似出一人之手。經緯之說。殊自可思。又言大學,中庸相表裏。尊諭二書。首章辭意相似。則可謂善看出。但幷與文勢而謂之相似。則恐太拘矣。
朱子曰。未發時自著不得工夫。未發之時。自堯舜至於塗人。一也。農巖曰。朱子論未發之義多矣。此言最明白直截。
自著不得工夫之雲。只欲明未發之體無聖凡之異耳。及其論工夫。則又曰大本用涵養。〈語類方錄〉又曰。未發已發。只是一項工夫。〈人傑錄〉此外朱子說中。又論未發工夫者。不啻衆矣。
輯要喜怒哀樂章句。栗翁曰。此言性情之德體段如是。非指工夫而言。上文戒懼愼獨。及下文致中和。乃是工夫。先師梅翁之說。靜與未發。決是不同。三淵論未發工夫。其說爲一篇數千言。諸先生之說。其徑庭若是。何耶。以朱子說爲主。則未發時聖凡一也。此指思勉未及處言也。淵翁未發工夫之說。換作靜工夫。似好云云。
但曰未發。則固是道理地頭。而非學者工夫也。然因此。遂謂但有靜工夫。更無未發工夫。則過矣。蓋妙敬工夫。未發已發。皆所當有。若但可用於靜。而纔到未發界分。遂不復持守。而任其休歇去。則豈不爲黑底未發耶。此類不須以前言有無爭之。只去心上自看。亦自可見。如何如何。
心性理氣之說。自洛閩以下。我東石潭,三淵,老洲諸先生。發明殆盡。宜若無復餘蘊矣。今見門下所撰檢本及陰陽體用說及心性論學第六章及生之謂性諸說。可謂擴前賢所未發。是知義理無竆。人見亦無竆也。
謂愚說爲擴前賢所未發。無乃過與而輕言耶。所謂論學第六章。不曾留得草稿。不記其說爲如何也。
朱子曰。心比理則微有跡。比氣則自然又靈。梅翁曰。以神視理。則雖無精粗之可言。猶有道器之別。盛論曰。心也者。靈於氣而粗於性。此句與先師說不同。願聞其詳。
心爲粗而性爲妙。此朱子答鄭子上書中語。蓋知覺屬氣之精英。比性猶有精粗之分。故云然。此與梅翁神理之說。不相礙也。○神理。就渾融無間處看。誠無精粗之可分。若以神明之用。比之沖漠之體。又自有眞靈之不可混者矣。〈此等。正好反己自體。未可專以文字求也。〉
洪城之學。肇於遯菴張公。遯菴早遊老洲吳文元先生門。退則與思山朴公。傳習於家塾。遯菴不幸早世。思山得其傳而倡明之。晩柏洪公。又得聞之而光大之。本其淵源所漸。則思,柏兩公之功與德。實匹美而齊芳矣。晩柏公狀文。斯學一事。專沒於思山。恆切怪歎矣。今見盛撰本狀中改換之事。固知前日怪歎已非苟然者。而仰感門下公正之大仁也。
思山倡明之。晩柏光大之。愚於尊諭。無異論矣。
答混泉金公
編輯尊諭柳省齋改定心說。可以藉手見其師。而彼洪,柳之視同仇讎者。直是險狠。反以累師。此誠然也。但近得柳集。見其與金監役往復。則金以柳之微疑華西之言。目之以陷師。而發拍地慟哭之語。喩之以射父。而示大義滅親之意。〈見第七卷卅三板〉據此則彼洪柳之讎視柳氏。其源實出於金氏矣。嗚呼。心性理氣之辨。將以治心以盡性。御氣以循理也。而今乃以此自相攻擊。至於不相容。是豈師友講論之本意哉。夫柳氏者。華西之親弟子也。其所疑則又不過謂華西所指與經傳微有不同而已。而金氏師生。遽目之爲陷師射父。而處之以大義滅親。則其於愚也。前後所欲甘心者。奚啻小事。嗚呼。爲田愚者。又何所恨乎。
與混泉金公
編輯纔說性不是性。朱子所釋有三說。一則以未發已發言。大全論性說。是也。一則以氣質本然言。語類葉賀孫錄。是也。一則以天命人性言。董銖錄。是也。蓋生之謂性此句。本借告子語。以明有此氣爲人則理具於身方謂之性〈此三句。見語類鄭可學錄。而與天命之謂性章句。無一語不同。〉之義爾。其動靜體用之辨。偏全善惡之異。則未之及焉。夫首一句之義如此。則其所釋之言。〈人生而靜以下四句。〉亦豈有異指哉。故大全答陳北溪。欲改從未發之問曰。此說費力。只合仍舊更思之。所謂仍舊。卽指未生之說也。大全論性說。亦主未發言坊。而語類沈僩錄。以此篇爲舊做。則亦安知非已棄之初說乎。又徧考大全,語類諸說。其與董錄相符者。不啻多矣。而說如葉錄者。絶少。故愚平生所主。如前所稟爾。
答安渾齋敎翼○丁亥
編輯執事所遭。據金君日記。使人駭歎。吾輩於謗言。自是識卑量隘。不能受之。且自責自反。有未盡分處。故所以尤人憤世。心地不能寧靜。此是學人通患。正當就此處。力與剋責。不令少有自恕意也。彼之閒言長語。誣辭惡聲。愈辨而愈甚。徒自憤懣耳。不若付之忘言。久則是非自明。縱人未明得。亦須有天在。正不當煩惱我心君也。此愚近年所欲受用。故以爲獻想。以老丈之賢。必無異詞矣。
彼以氣勢待我。我以義理自養。彼以薄惡處我。我以厚道自勉。如此則非惟執事德學益進。亦使其人客氣漸減。庶幾彼此以順道相保。是爲君子之所不可及處。非獨執事自處如此而已。其於子弟門生。亦須嚴飭令自在。勿與彼相校。反貽父師之羞也。此非特道理爲然。雖以利害言之。亦當如是。是皆執事所已見而已行者。固無待於鄙言。而義理之談。不厭其反復。故敢此奉誦耳。
答安渾齋壬辰
編輯愚旣不能自治。又未蒙朋助。所以於御家衆接後生之際。意氣之加。辭色之發。每患其太直截近㬥厲。而不能以寬裕溫厚之意相與。以是常不自愜也。而尊諭乃雲。直溫相濟。寬猛得中。殆幾於古聖賢氣象。直欲從之。而願學其儀。此於取善之量。固可謂求之廣矣。而於考實之道。則可謂失之遠矣。反躬循省。慙怍驚惶。旣不能以自解。又爲老成君子祇靠塗說。遽形紙墨而惜之也。竊觀朱張呂諸先生往還書尺。每以胥箴警爲一大事。此其所以德日崇而業日廣。名愈隆而澤愈遠也。幸體此義。凡有所疑。無大無小。一一見責。俾或爲寡過人。此於門下。獨不爲誨人之忠取友之端也耶。不勝懇望之至。令胤之餐松休糧。所論一一中理。而潙汭之茹草若終而被袗自如。孤竹之被養西伯而採薇首陽。此何嘗礙卻本來中體耶。幸因其唱喏。而語之以此。令不至於矯枉過其直也。來敎又言後生之弊多端。懲仲子之徒哺啜。戒胡廣之尙怪辟。與夫執二者之中。而兩占便宜之可畏。尤可謂警醒之論。反復諦觀。不勝竦然。安得大書廣布。使夫夫誦習而佩服也。愚亦近悔素餐之愧。見此雜進草木。而差減餱糒。若漸習成性。久服蠲疾。其視從人之後。收得餘腥殘穢。以塞飢腸者。反不勝耶。
答安渾齋壬辰
編輯柳穉程遽此不淑。甚可痛惜。此公雖剛強不足。而卻無金氏上人傲物種種病痛。又頗自悟師傳之誤。而庶幾爲後輩之指南。今忽逝去。尤以爲恨。記得語類訓夔孫雲。無極而太極。今人都想象有箇光明閃爍底物事在那裏。卻不知說無物而有理。此與大全答象山書。今人認得昭昭靈靈底。便爲太極之雲。同一語意。昔年柳氏硬說太極卽在人之惺惺活體。此與朱子兩擧今人云雲之說。正相脗合。其爲禪門意見。如何諱得。近聞其略改舊見。而其門人卻頗祕之。無乃畏柳洪一派而然歟。尊諭君子而被人攻斥。今古常有。但觀其本事之如何耳。此誠至論也。
語類雲。有得於天而光明正大者。謂之明德。又雲。明明德須是自家見得這物事光明燦爛。常在目前始得。又雲。明德只是一箇光明底物事。又雲。明德是我得之於天。而方寸中光明底物事。朱子諸說之類此者。不可勝擧。以之例答象山訓夔孫底。則明德之與太極。其氣象面皃之異同。可立判矣。
與任敎官百煕○戊子
編輯三虞之後。亦可言葬後忌墓祭從殺行之。不爲無說。此尤翁答靜觀齋書也。同春亦云。卒哭前新墓節祀。旣從俗設行。則先墓都無事。恐甚缺然。據此則卒哭前忌墓祭。無不可行。而梅山答鄭文老書。卻謂栗谷之斷以卒哭後者。當爲不易之論。未審長者於此看得如何。比有人疾葬疾虞者。先世忌墓祭。當行於三月卒哭之後。而或謂不當如此。愚意恐當以栗,梅兩賢說爲正。未知如何。
家禮冠昏。尤翁每謂互文。而玄石以爲各是一義。遂菴,芝邨於尤門。最是篤信者。而至於此禮。不能一遵師說。渼湖至謂尤翁未考乎書儀依律從簡之文。老洲亦言尤翁雖雲互文。朱子意則開變通之路也。蓋昏禮兩家之事。以父母有喪拘之。或恐失時。故以主昏者言之。梅山亦有冠昏不拘婦人私服之論。而曾見先師。又卻主尤翁說矣。未知尊意於此以爲如何。〈鏡湖於增解。載玄石斬衰朞後無礙之說。而曰以有宗子主昏云云。此亦不主互文之說而雲爾也。○大典通編一條。亦有此意。〉
與任敎官庚寅
編輯曾見吾丈說。陽明之學。亦不爲無理。欲著一說以論之。間已下筆成文否。鄙見良知本無不能。然孟子不止言良知。而竝說良能。夫子之敎。亦必兼博學力行。其於達道達德。或曰未能一焉。又曰我無能焉。未嘗言知而廢能也。今陽明專言良知。而不擧良能。是其爲學。安得與孔孟同而爲有理者耶。黃泰泉〈佐〉嘗言孟子言良知良能。本於天命之德性者也。愚謂此說最精。曾見陽明之言良知。專以知爲性。而無復本於性命之說。此豈非禪家氣味耶。愚見似此。未審尊意以爲如何。
答李默信齋鎭玉○乙未
編輯深衣諸說。極荷敎意。但吾丈所喩。道其常也。鄙生所行。處其變也。似未可比而同之也。況古人常服深衣。則非直爲燕服襲具而已也。親迎女在途。而壻之父母死。深衣以趨喪。又此可以擯相。可以治軍旅。則亦何嘗止於燕襲之用。況書儀冠禮。戒賓。令主人深衣詣其門。朱子大全鄕約。尊長至少者之家。敵者燕見。皆令服深衣。則深衣出入。亦何嘗非溫公朱子之敎也乎。然此特因來喩而言之耳。至於今事。卻是遇變處義。不須問前據有無也。東漢梅福之掛冠都門。高麗諸賢之戴蔽陽子。亦何必有前人已例然後行之哉。至於士流之欲以見志於下。而以正一世之耳目者。奚特道袍行衣能如此哉。愚見似此。未審尊意又以爲如何。
綱目。特書子房之鐵椎。而尤翁竝許荊卿之匕首。眞衰世之意。果有如尊喩之雲。而陶靖節荊卿詩。朱先生蓋嘗稱之。吳幼淸亦以此作爲欲爲漢相孔明之事而無其資。尤翁豈亦有所感者歟。
答李默信齋丙申
編輯江氏以下諸儒。深衣裳前襟後裾。用正裁。〈正裁。與正幅不同。尊論不察而混言之。恐誤矣。〉惟當旁之衽斜裁。此似有據。蓋論語註。深衣無襞積而有殺縫。無有上當帶著腰旁字。看此旁字。是身之兩旁。非每幅之一旁。若不用江氏諸說。則與註意相戾矣。然此衣之制。其說不一。今何敢以孤陋之見。妄自主張。姑欲置之。以俟博聞者決焉。
答李默信齋戊戌
編輯頃蒙詢及論語或問五行之神一段。誠似可疑。蓋神是氣之至精至妙底。直與理無閒。故辨其本色界至。則固當屬之氣。論其渾融體用。則謂之理。亦無所礙。故非惟或問此段爲然。語類植錄。亦言氣之精英者爲神。金木水火土非神。所以爲金木水火土者是神。在人則爲理。所以爲仁義禮智信者。是也。〈見一卷陰陽五行門。〉此不過數行三五十字。而纔謂之氣。忽然復謂之理。苟非將精明眼目。敏妙心思。看得文字義理活動神化者。定未易覰得破道得出。以愚之粗率。何敢容易下語。惟吾丈精思明辨而回敎之也。
與崔勉菴益鉉○甲辰
編輯閒世立後。台監旣曰。禮經無據。程朱無敎。又曰。大是妄發。不須多言。則士夫行之。也是妄發。帝王施之。也是妄發。儒林言之。也是妄發。柰何復曰在朝家親親尙賢之道。爲盛典也。愚聞親親之道。父子爲大。若使人自有父而入於無父。烏在其親親之道乎。又聞賢者之所以爲賢。以其篤於父子君臣之倫。若使人自有父而入於無父。烏在其尙賢之道乎。父子如此。則君臣可知。人心安得不偏頗。世道安得不壞亂。使台監處掌禮之地。其將以爲謬禮而請止之乎。抑以爲盛典而啓行之乎。年前奉拜時。語及省齋。以於於閒世立後爲非。而謂台監疏辭之未安。則台監遽答曰。此吾未悉而誤達之過也。昨來某人。問台監所以答省書者何如。而無所明示。豈當時有答。而今忘不記耶。今彼之所遭。方與朝家相關。而欲得台監一言之敎。以爲奉行之資。而所敎雖先有禮無所據。大是妄發等語。而其結辭乃以爲繼絶存亡。朝家盛典。彼將何所適從耶。大抵儒者立言設敎。欲上與天地合。下與後聖契。將以爲萬世法程。非適爲一時苟且之計耳。伏願高明亟體斯義。更下一轉語。以破使人無父之亂禮。而用扶叔世將倒之太極焉。
與朴年吉世和○壬寅
編輯愚愚陋甚。非惟無取。反增多口。每聞長者一世高儒。乃肯垂意。往往從人士問去就。恤飢寒。至有一會之意。不知何以得此。感怍之餘。亦竊有承敎之願爾。比日天陰屋冷。病榻闃寂。一段神情。輒復流注於茀億仙邨。遙想峨冠博帶。處萬山巓。忘飢看書。日與往哲神交心會。而世外塵囂。一點不到。此閒此樂。優遊無竆。至如生事。未須仰問。而朝夕橡藷。應與鄙生之松葛相上下。而殆有甚焉。然大志一定。彼竆鬼輩。莫能施其伎倆。佛家所謂日可冷月可熱。衆魔不敢壞眞說者。未知又如何也。深造實履之餘。應有可以告語人者。不惜款款敷示之。使亦有以開悟而體行焉。風囪冷指。略草見情。非惟病莫能詳。亦以通問之初。未敢多言用媟嚴敬之體。計應默會而不罪。
答沈參判琦澤○戊寅
編輯愚以無狀。猥出有道之門。故並世君子好善者。不及察其不肖。而意其或有聞。此則猶之可也。至於近事以後。陷爲天下兇邪人。素相知者。往往作嵇康書。而吾丈以不識面目之人。乃獨爲之辨理。至得右袒偏扶之目。而猶不知止。旣又加以古道之書。繼之百里命駕。而敎之以處謗之道焉。此則愚不得而無怪也。竊觀人之所急。惟利與名而已。吾丈之於愚。非有二者可趨。而乃殷勤親與。不忍棄如此。得非和靖論章子之心歟。感服高義。悚佩不已已。繼而得吾丈哭任先生文。讀之。又知吾丈之公心正見。有非世儒之所及也。竊念先師於心性理氣之辨。時事語默之際。謹守前賢成訓而不敢變。宜乎衆人之不識。而號爲高明者。亦復不悅。至有誣衊之語而極矣。於斯時也。吾丈乃以洞見於理氣之原。精察於語默之義。告於先師之靈。不知此是何等正見。何等公心。至於陸氏處士兩句。尊意之所在。尤可以仰揣也。自有此事以來。某處所云爲。似未免朱子所譏因激而起者矣。良可歎也。至於省齋。愚嘗服其爲人。故雖見絶之後。猶未忘舊日之誼矣。比來於賤見。卻有不能無疑者。蓋其師所謂田愚與省齋書。斥華西。爲陸王洋禪。此是捏造之言。而省齋不與止之。乃反贊而助之。此則其心術之病也。只此一事。三失具焉。自辱華西。一也。陷師不義。二也。構誣朋友。三也。未知古君子處師友之道。亦有似此者否。任宦之說。猶可諉以信讒。至於此事。乃是從自家手裏。現化出來也。是可忍乎。吾丈所謂由前則以爲講論薄過而忍之。由後則以爲師門大辨而力討之。非但田愚之不心服。亦恐傍觀者以爲出於私心之作用。而非出於義理之當然雲者。可謂刺著佗痛處。而以愚見言之。此猶是佗第二層罪過也。何者。愚書旣無云云語。而今此捏眼生花。以爲報怨之計者。非但爲師辨誣出於私心之發。所謂講論薄過。已是無情之辭也。彼之無情實。非徒此一事爲然。雖心性之論。亦無難左右逃遁。蓋以心爲理。彼亦知栗尤無此語。故常時以兩賢爲見道未透。及爲人所責。卻尊之爲洛閩正統。豈亦所謂常時不焚香。急來抱佛腳者耶。夫聖門道統之傳。豈徒以德行事業之盛而已。正以其性理之見。與之脗合焉爾。若曰兩賢性理之見雖誤。而不害爲程朱之的傳雲爾。則非愚之所敢聞也。大抵彼意。本以朱宋之論。爲不必從。顧以擧世尊尙。則已不得獨排其說以自主張。兩者交戰於胷中。而不知所定。於是取其近似之言。以資其勢。飾其判異之論。以附其說。凡先賢之兼理而言心者。則牽而合之於心卽是理之論。直以氣言心者。則降而歸之於精神魂魄之科。恐理無爲之義。戾於心有爲之見。則推而屬於自然之天。惡氣虛靈之訓。異於理知覺之說。則強而指爲闢佛之論。其心非不知聖賢本意不如此。而若不如此遷就而附會之。則何以眩後生之耳目。爲一世之師儒哉。而不知自明者觀之。祇見其用心愈勞。害道愈深。而卒未免於落在形而下之科矣。此近日新學之士心術隱微之大病。不但見識言語之一疵而已也。淺見如此。未審尊意以爲如何。至於時事語默之說。則尤爲無理也。大君者吾父母宗子。此西銘語也。向來疏儒引之。蓋欲援張子而入於己。以拒佗人之非己。又曰。事有大關繫。卽不得膠守身不出則言不出之死法。此又欲推己見以附於人。以明自家亦不必言小事之意。皆所謂遁辭也。愚謂未嘗傳質爲臣者。無獻身進言之義。西銘之取喩。但謂人皆生於天地。而大君特如宗子云爾。非謂未仕之人自處以支子。視朝廷政令。一如宗事而得言也。且人君不致敬盡禮。賢者無從進也。今如疏儒之言。則處士之論事。無間於朝官。而特小事則不必言也。此如井之九三。剛而不中。切於施爲。異乎用之則行。舍之則藏者也。然於大小之間。猶知所擇。則此乃本心之明。天理之萌。終有不得而熄滅者。儻或因此而有覺悟之日耶。愚於疏儒事。始以爲有補風敎矣。後因彼書有救世大權之語。而略與辨之曰。揆以自重之道。恐有些過中處。又曰。權非聖人。不可輕用。頃見李長宇與人書。謂田以疏事謂妄擧。貽書譏責。某處答人書。又謂愚深抑崔,洪。夫語人以有些過中。卽謂之深抑。又謂之譏責。是必譽天下之人爲聖賢然後可也。且其引崔入洪。亦與援引六賢三宰。同一手勢。似此規模氣象。如何抵當得。昔有僧居深山中。山鬼百計害之。僧皆不爲之動。久則寂然無有。或問其由。僧曰。山鬼之伎倆有盡。老僧之不間不見無盡。彼山僧之所能。愚豈獨不能爾耶。況吾丈以其中正。辨其曲直。而使之不永所事。則如愚之邑人三百戶者。只得守素分而無求己矣。彼之肆其剛強。期以受服者。亦不足敬也。向謂入城。欲轉訪其人。果爾則想又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不知其於聽不偏斷合理之訓。又如何也。
答沈參判己卯
編輯向蒙尊諭。柳以愚之謂金以朱子死法不足守。栗,尤心論不可從之說。爲抑勒雲。此甚可駭。不謂柳之用心亦復如此也。夫栗,尤云云。申仰汝之所同聽。而後來與愚書。以其言爲妄發矣。況其前金已有栗谷,農巖見道未徹之語。而鄭胤永親聞而來告於先師。故先師駭之。有不知何許士。大眼又高談之詩矣。此何可謂愚之抑勒乎。〈先師聞鄭之所傳。而作詩之事。貴族沈謹菴。嘗目擊矣。〉然此猶是口語。尙可避也。至於死法之雲。則金旣用之於代洪在龜疏。又用之於致任先生書矣。不知此又如何諱得。伊川譏釋氏善遁而曰。纔竆佗便道我不爲此。到了寫在策子上。怎生遁得。此正今日之謂也。〈年前洪在龜。至燕岐。辨死法之說。止雲此只是常法意。不敢便道吾師不曾有此文字也。〉自有此事以來。柳之心術影子。種種破綻。殊使人憮然失圖也。竊念金之當初爲此怪論也。其心豈復有忌憚。而今乃爲此遮藏之計。此則愚苦死排闢之說。不可謂全無其功也。彼如惡其聲也。則便當以前日妄發之故。明白改之。如此則人皆仰之如日月。今不知出此。乃欲以口舌文墨。瞞過一時儕流。得無近於揜耳盜鍾者乎。殊可笑也。吾丈與柳書。勸以彼此保合。此意非不美矣。但看得柳近日用心如此。〈任宦華西之說。猶可諉以信讒。而歸於不明之過。至於今抑勒之雲。則乃是自心不誠之私。可與前日不諫其師洋禪陸王之謗。並案也。〉則雖或強令保合。豈能終無事乎。程子論睽之六三曰。不正而合。未有久而不離。故賢者順理而安行。智者知幾而固守。旨哉言乎。來敎所謂我邁爾征之外。無佗道理雲者。恐得精義矣。
與沈參判癸未
編輯今旣大闡矣。何如。乃可以使斯民不失望也。尤翁言我國自弘文正字以上。皆有行道之責。自此擔得一重擔子矣。富貴易得。名節難保。此語極可念也。
答沈參判甲午
編輯國家多難。主上受辱。在廷諸公。未聞有一人碎首天陛以死自明者。天下之可恥。豈有甚於此者。而草莽微賤如愚者。亦復苟活至今。痛哭何言。賤臣掌憲之除。其分不相當。已無可言。而若是時輩所擧。則雖挽東海之水。不足以雪其恥。今承下諭。始知明明是出於聖簡。惶蹙之餘。不覺感淚之縱橫也。雖然。時危已極。才疏又甚。無以報君恩之萬一。慚媿何言。近日民擾。自是在上者之責。非我輩措大所能致力。爲之柰何。環畫不入之說。愚以何德感彼之深。如此哉。竊恐傳者過也。
與趙聖皋鎭鶴○辛卯
編輯愚從師友。聞執事之名。而恨未之識。頃得安文甫寫示執事所以告愚語。察其用心處事者。不圖其公平廣大之至於斯也。尊先師肅齋先生之道。眞不墜於地。而先師之許以趙門第一流。豈苟然哉。賀幸之至。剡摩難宣。先師手墨二本。盥手奉玩之餘。恍然若與執事。同侍兩先生於三溪新陽之間。親聆音旨。與同周旋也。先師文稿所處。一依執事之戒。而更望執事。亦與靑陽丈商度。就尊先師家狀。刪其可刪者。用遂毋貽後疑之苦心。纔是至善之道。竊想執事賢明。其於此一義。宜不待仰贊而已燭其微矣。至若某之師視吾師如兄弟。則某之視吾師。豈不視猶父兄之雲。則誠古人所謂上士會意。故體人也以意。觀人也亦以意者也。執事眞知我哉。愚不勝知己之感。輒將竿牘。以見衷曲。竊計執事有以諒察而敎誨之。
答趙聖皋壬辰
編輯愚於執事。誠心敬服。故不顧蕪拙。敢將尺紙。輒以聞於將命者。宜其得僭率之誅。而不謂高明雅量無所不容。旣賜之手書。又告之以二先生同門兄弟之義。兩門下視猶一室之意。卒以交修胥勉爛漫同歸之道。相期於愚。雖非愚之所堪。然此實仁者共公之心。而昧者開明之階也。執簡三歎。不勝其喜幸也。凡生天地之間者。未有不相親比而能自存者也。雖剛強之至。未有能獨立者也。比之道由兩志相求。君臣親戚朋友鄕黨。皆當合志以相從。苟無相求之意。則離而凶矣。斯義也程子於易之比卦。發之矣。幸吾兩人者。深究此意。無論身心性情之發與夫經禮史傳之義。凡有所得。必相與告語之。凡有所疑。必相與講析之。期於德崇而業廣。義精而仁熟焉。則庶幾不負二先生平昔敎養之萬一也。愚之滿腔血願。實在乎此。此所以不避煩猥。而有所仰請者。想亦喜聞而樂與之也。
答趙聖皋癸巳
編輯尊先師肅齋先生與愚書。謹依安君所傳崇意而錄上耳。累牘誨諭。無非明理守身之義諦。而最後書。眷眷以有些私主爲至戒。虛中無我爲眞訣。而擧舜顔之行。程朱之訓。以告之者。詞嚴意懇。愚雖至愚。猶且奉書。感歎不能自已。至以虛字自名。而任先生嘗爲作虛齋銘矣。然行之不力。到老無成。不知何以見兩先生於地下。有時思之。不覺冰炭之塡胷也。是以欲得強明篤實。如吾執事者。而針砭其痼疾。灑濯其夙習。以庶幾桑楡之收也。諒仁者用心。視人猶己。推己及物。立必俱立。成不獨成。惟是之恃焉爾。
致中和致字。語類文集。皆作功夫說。如章句矣。來喩所擧史伯璿及吳先生說。亦皆非直把致字作效驗看矣。乞更察之。
朱書一原異體。原來單就理上說。故一原處氣異字。異體處氣猶相近字。並無所礙。愚見如此。未審崇意云何。
南宋南明雖甚不振。而原是正統也。其侵㬥者。又是夷狄也。卽不可處以非正統也。至若東周二君。則異於是。且朱子嘗曰。顯王之時。天下不知有周室。蓋人心離而天命改久矣。是時有王者作。亦不待滅周而後天下定於一也。〈見讀尊孟辨〉二君之去顯王。又爲百年之久。則其微弱之極。可知也。綱目之闕而不書。其意無乃出於此歟。江氏乃不察。而卻取南宮靖一所謂周至東周君滅而始亡之說。恐未足爲正義。如何如何。
與趙聖皋
編輯今日看大全答陳正己書。頗有所感於中者。蓋嘗見一邊士友。上爲靈明之心所弄。而不肯俛首於尊性主理之功。下爲麤豪之氣所驅。而不欲潛身於待賈守禮之地。是以其爲學。常有騁才藝而後德行之意。其處世不無舍道義而趨事功之態。其輕浮麤率之病。往往發於言爲之際。絶無儒門學者敬畏謙約之風。其氣象規模大槩與陳氏相近。近時士流類多認文學事業。爲第一等義理。故遂目之爲聖學。甚可歎也。愚自少時。卽從任先生學。雖志弱功淺。未有自得。然其所聞則制心尊性之說也。所見則難進易退之義也。以故於彼之言論事行。未嘗敢遽許以正學與中道矣。是以爲其所疾病。而遂爲無狀人。然亦未嘗自悔耳。但密就自心所存。自身所行。細加簡點。其不被客氣所驅率而放逸於性理之外者。亦絶無焉。此則又卻與彼同一證侯。以此甚願得與高明純正之友。以相規切撿束。庶幾戰兢臨履。毋蹈舊轍。而不可得。則只有向風馳義而已。切祈時以所自驗於存察。與自愜於心意者。一二告之。卽欲以之往還辯難。反復體認。而爛漫受用矣。幸毋吝焉。
答趙聖皋戊戌
編輯明儒數百餘家。首稱嶭胡羅。然惟胡敬齋學問。以敬爲主。脫卻當時習尙之陋。而如顧涇陽,高梁溪。亦足可稱。然其斥陸,王。多依違含糊。不如整菴之痛嚴。其外則類多喜徑好新。師心自用。雖程朱成訓。不肯俛首體究。反有究過之意。此其爲分裂之張本。而論其罪首。則陳,王實當之矣。農巖雜識曰。程,朱以後。儒釋之辨。無如困知記之備。且整菴之辨良知卽天理。深有發明之趣。而特以主張氣字甚力。故閒有崖異於朱子之說。是其過處。然尤翁答芝村書。以爲整菴亦陷於異端。此恐是未定之論。且南塘以整菴之尊尙許衡。表章余闕。大以爲非。然則其不可許之以中朝醇儒耶。幸賜明敎焉。
整菴之辨斥陸王。固是詳且嚴矣。但主張氣字甚力。只此便是病源。蓋主理主氣。是正道邪說大分界處。而整菴於此。旣有差錯。豈不貽害於後學哉。故尤翁直以爲亦陷於異端。恐未可謂之未定之論也。如胡五峯闢佛。未嘗不力。而朱子以爲未免自入一腳。愚於整菴。敢亦云爾。況其尊尙許衡。表章余闕。則又不嚴於華夷之辨。更可惜也。胡敬齋。明儒中最醇正者。而嘗曰。意者心有專主之謂。大學解以爲心之所發。恐未然。蓋心之發。情也。惟朱子訓蒙詩言意乃情專所主時爲近。此亦於朱子成訓中有此異議。何也。所引訓蒙詩。恐非朱子手筆。不然。似是少作。蓋未足據之以與章句抗衡也。其後劉念臺每言。意爲心之主宰。不屬動念。又言。誠意之外。更無正心工夫。至雲覺有主曰意。此天命之體。性道敎所從出。其源無乃出於敬齋一言之誤耶。
朱子答黃商伯書。論萬物之一原。則理同而氣異云云。理之一原。氣亦一原。則以氣異二字。幷屬之一原。甚可疑。亦不無一二可據。而終未見其犂然。願聞平日定論。
若並擧理氣兩者。而統論本末。則當如來示。今朱子單就性理一邊。而偏言同異。則只得如此說。若不如是看。則異體處氣近之雲。無亦有窒礙說不去之患歟。恐不必疑。如何如何。○來諭理之一原。氣亦一原。此氣字。單指心字而言歟。則氣質之不齊者。依舊非一原。安在其亦一原之謂乎。竊疑一原處氣質。亦只有美而無惡。有全而無偏。此說如何。切望細究而明誨之。大抵性同二字。湖家猶且非之。況老洲心同之說。尤應見駁。而況今此氣同之問。愈益駭且怒矣。
少微通鑑節要。別有東周君紀年。而朱子綱目闕之。自秦昭襄。直接周統。然則周之有東周。其不如宋之南宋。明之南明乎。大抵綱目凡例。只是因襲溫公通鑑。而增損櫽栝。以寓筆法而已。故名之曰資治通鑑綱目。此其倣春秋之因魯史記。述而不作底意思者也。觀大全語類論綱目諸條。可知先生之本意矣。宋子大全。有人問漢獻帝之獻字。魏所諡也。蜀漢所諡卽孝愍也。朱子綱目。似當從蜀漢之諡。而亦從魏之諡。何歟。尤菴答曰。漢獻之諡。旣是丕之所爲。而帝旣臣於魏。則從魏所諡。是正當道理。其筆法亦嚴矣。若使漢獻。知國亡君死之義。則綱目書法。必不如此矣。〈止此〉以此推之。則綱目不別爲東周紀年。亦不改溫公直筆之一耶。
程子曰。夫王者。天下之義主也。民以爲王。則謂之天王天子。民不以爲王。則獨夫而已矣。二周之君。雖無大惡見絶於天下。然獨夫也。綱目之不爲東周紀年。非惟因溫公之舊。亦所以祖述程子之意也。少微節要不知其義。而添此一款。謬妄甚矣。
羅整菴答林次崖書。擧朱子不離不雜一語。而論其窒礙處曰。姑借父子慈孝一語。明之。夫父之慈子之孝。猶水之寒。火之熱也。謂慈之理不離乎父。孝之理不離乎子。已覺微有罅縫矣。謂慈之理不雜乎父。孝之理不雜乎子。其可通乎。〈止此〉老洲曰。若如此言。必也指父爲慈。指子爲孝而後。可謂無罅縫耶。且夫慈孝之理。謂非天命之性則已矣。不然則慈之理。不爲堯存。不爲瞽瞍亡。孝之理。不爲舜存。不爲丹朱亡。此亦可雜而爲言乎。〈止此〉整菴平生。最所取證者。明道先生器亦道道亦器一語。故其言曰。陰陽亦形而下者。而曰道者。原來只此是道也。道雖不外於器。若擧天下之器。而皆謂之道。則其無窒礙處乎。天下之父子。往古來今。聚散無常。而惟父慈子孝之理。亙古亘今。磨滅不得。若以其語而推之。則當曰父只是慈之理。慈之理亦父。子只是孝之理。孝之理亦子。是成何等語耶。
整菴平生力主理氣一物之說。而於朱子理氣決是二物之論。深所未安。故其說每多如此。然水火之所以寒熱。父子之所以慈孝乃是理。而寒熱慈孝。其理之見於外者也。且水則必寒火則必熱。而世有父不慈子不孝者。安在其理氣一物乎。其取譬原不精當矣。孔子曰父父子子。上父子形而下之器。下父子形而上之道也。若父卽是慈子卽是孝。孔子單言父子足矣。何必又著父子字。使有罅縫耶。孔子又曰人〈父子〉能弘道〈孝慈〉非道弘人。此亦理氣二物之說也。人道兩者。本自渾融妙合。而未嘗見其有罅縫。故謂之不離。原來能所異體而不得謂其無辨別。故曰不雜也。朱子之意。恐似是如此。大全於二蘇之辨。旣譏其道與陰陽各爲一物之病。又有形而上下不可以二物言之說。又潘端叔論心不違仁。有以此合彼之語。則告之曰如此則心與仁眞成二物了。據此則其曰決是二物者。爲太渾淪者言也。其曰不可謂二物者。爲太析開者言也。故嘗有理自理氣自氣之說。又有道卽器器卽道之說。其於理氣之論。周徧分合。有非一偏之見所能妄評也。○整菴嘗辨象山心卽理之說。引易繫孟子以爲言而曰。學而不取證於經書。一切師心自用。未有不自誤。又嘗辨甘泉神者天之理之說。引易繫明道之言以爲言而曰。今乃認不測之神爲天理。則所謂道者。果何物耶。何不以論陸湛二子者自反也。謂心與神爲理且不可。況可以形與器。直謂之理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