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芝峯先生集
卷八
作者:李睟光
1633年
卷九

安南國使臣唱和問答錄丁酉冬,赴京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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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南國使臣。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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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里來從瘴癘鄕,遠憑重譯謁君王。

提封漢代新銅柱,貢獻周家越裳

山出異形饒象骨,地蒸靈氣產龍香。

卽今中國逢神聖,千載風恬海不揚。

聞君家在九眞居,水驛山程萬里餘。

休道衣冠殊制度,卻將文字共詩書。

來因獻雉通徼,貢爲包茅覲象輿。

回首炎州歸路遠,有誰重作指南車?

肅次芝峯使公韻安南使臣馮克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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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域同歸禮義鄕,喜逢今日共來王。

趨朝接武冠冔,觀國瞻光冕裳。

宴饗在庭沾帝澤,歸來滿袖惹天香。

唯君子識眞君子,幸得詩中一表揚。

義安何地不安居?禮接誠交樂有餘。

彼此雖殊山海域,淵源同一聖賢書。

交隣便是信爲本,進德深惟敬作輿。

記取使軺回國日,東南五色望雲車。

重贈安南使臣。疊前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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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居東國子南鄕,文軌由來共百王。

奉使喜觀禮樂,趨班榮廁冠裳。

雲移殿陛迷仙仗,煙矗宮爐識御香。

同沐聖恩瞻盛事,強拈詩筆僭揄揚。

辛苦梯航走帝居,越中歸路一年餘。

相逢海外難逢客,得見人間未見書。

蠻館旅懷無竹葉,瘴江行李有藍輿。

君還正位春風早,梅嶺淸香想滿車。

肅和再次海東芝峯使公前韻馮克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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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鄕必擇鄕,講道同師孔素王

學海浚源淵浩浩,筆花生彩色裳裳。

詩囊金玉珠璣寶,藥籠參苓朮桂香。

公我迭爲賓與主,儘東南美任稱揚。

往往來來閱日居,客中二十又旬餘。

衛身健僕惟長劍,交臂良朋有古書。

迎至禮行胥鼓舞,生陽氣復已權輿。

途長馬快遄歸早,任重方知是大車。

又贈安南使臣。疊前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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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南窮處是炎鄕,傳譯來賓閱幾王?

從古山川銅作界,至今風俗卉爲裳。

將軍石室黃茅瘴,仙客金爐白線香安南所產

四海一家肝膽照,對君眉宇喜淸揚。

黃髮翩翩別舊居,朝天年到者稀餘。

詩成上國千秋節,使臣有《聖節慶賀詩集》故云。恩荷重霄一札書。朝廷竟不準封王,只許仍前爲都統使,一行猶動色相賀。

萬裡衣冠登玉陛,五雲宮闕侍金輿。

壽星他日回南極,光彩分明照使車。

喜得海東芝峯使公詩序,謹再次韻,以表同使大筆手澤者馮克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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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孕山奇水秀鄕,多公瑰俊邁

明於刑五種吾德,展厥材多製彼裳。

泛海輕槎牛斗耀,襲人和氣麝檀香。

詩傳增重鷄林價,從此聲名大播揚。

少同孟氏接隣居,年壯而行學力餘。

佐主都從身道德,澤民全是腹詩書。

中華路入輕乘駟,碩果春來喜得輿。

貢了言還歌《四牡》,海邦早早望回車。

安南使臣。又疊前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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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趾風煙別一鄕,曾將白雉獻周王

身過嶺初驚雪,足涉都幾裂裳?

翡翠巢邊盧橘熟,桂林叢裏臘梅香。

應知歸路堪乘興,南望悠然意自揚。

識面寧嫌異域居?心期傾盡笑談餘。

犀珠舊認蕃方貨,風俗曾傳地誌書。

南極老人朝聖主,北京長路任征輿。

見君疑是磻溪叟,倘遇載後車。

再次韻,敬答海東芝峯大手筆馮克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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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卿相自閭鄕,奉國書來朝聘王。

執贄將誠通輦篚,轉寒回暖襲氈裳。

淸光幸接龍顏秀,芬馥濃含鷄舌香。

道我東南文獻域,高皇御製尙褒揚。

遠來異趣近同居,會上從容談笑餘。

共對九霄千里月,恭承一札十行書。

人才氣化關風土,封域山川括地輿。

歸國僚朋如見問,今天下統已同車。

安南使臣。排律十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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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道南俗,民居瘴海堧。

恩綸新雨露,封壤舊山川。

界割群表,風連百越偏。

時淸呈瑞雉,水毒跕飛鳶。

象自村童馭,香隨賈客船。

沙邊饒蜮弩,淵底吐蛟涎。

地氣先春暖,梅花未臘姸。

貢憑重譯舌,家養八蠶眠。

彩畫《王會》,銅標史編。

逢君還作別,相憶五溪煙。

肅次芝峯使公。長律十韻馮克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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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判洪濛氣,區分上下堧。

東西南北界,川。

奠居初定,天中正不偏。

林驅虎豹,敎樂魚鳶。

閭巷開書塾,旗亭賣酒船。

雨晴添象跡,風暖送龍涎。

含忍強爲勝,摛文巧弄姸。

萬花爭秀發,群動任安眠。

王道車書共,皇朝志紀編。

詩成聊使寫,霞燦海雲煙。

安南使臣萬壽聖節慶賀詩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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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天地有精英淸淑之氣,或鍾於物,或鍾於人。故氣之所鍾,扶輿磅礴,必生瑰奇秀異之材,不專乎近而在乎遠,不稟於物則在於人焉,

吾聞交州,南極也,多珠璣金玉琳琅象犀之奇寶。是固精英淸淑之氣,特鍾於彼,而宜有異人者出於其間,豈獨奇寶乎哉?

今使臣馮公,皤然其髮,臞然其形,年七十而顏尙韶,譯重三而足不繭,觀禮明庭,利賓王國。其所著《萬壽慶賀詩》三十一篇,揄揚敍述,詞意渾厚,足以唾珠璣而聲金玉,亦豈所謂異人者哉?

噫!大明中天,聖人御極,惠懷四溟,威怛九裔,巍巍蕩蕩,軼周家之盛,宜乎白雉呈祥,黃耇嚮德。今子之來,抑未知天果無烈風,海果不揚波,如曩日成周時否耶?若然則吾子卽古之黃耇,而斯詩之作,祥於獻雉遠矣。古有太史氏採風謠以絃歌之,又安知吾子之詞,不編於樂官而彰中國萬世之盛也歟?

不佞生在東方,得接子之話,觀子之詞,怳然飆車雲馭,神遊火海之鄕,足涉銅柱之境,幸亦大矣。其敢以不文辭?是爲序。

安南國,距北京一萬三千里,自其國由兩廣,達於南京,自南京達於北京。其國王本姓,中朝以其數叛逆,革王號爲都統使,至是爲黎氏所滅。其使臣,卽黎氏請封而來者,上年七月離本國,今年八月,方到北京,留玉河館又五箇月矣。

使臣姓,名克寬,自號毅齋,年踰七十。形貌甚怪,涅齒被髮,長衣闊袖,用緇布全幅蓋頭,如僧巾樣,以其半垂後過肩焉。其人雖甚老,精力尙健,常讀書寫冊不休。若値朝會詣闕,則束髮著巾帽,一依天朝服飾,而觀其色,頗有蹙頞不堪之狀,旣還,卽脫去。

一行凡二十三人,皆被髮,貴人則涅齒,下人則短衣跣足,雖冬月,赤腳無袴襪,蓋其俗然也。其寢處必於床上,不爲炕突;其飮食略如華人而不精潔;其服多綾絹,無紋錦綿絮之衣;其狀率皆深目短形,或似獼猴之樣;其性頗溫順。略知文字,喜習劍技,其法異於《紀效新書》,欲令軍官輩學習,則祕而不敎。其言語類倭而用合口聲,其中解漢音者只一人,以漢譯或文字相通。其國俗書則字畫甚異,殆不能解見矣。

初欲觀其文體如何,試製長句以送,則使臣輒和之,因此往復累度。使臣每見睟光等所爲詩,擊節稱賞曰:「文章高了,自後必稱大手筆。」蓋以他國之文過奬如是也。使臣且請曰:「不佞有《萬壽慶賀詩集》,敢請使公序其端,以沾大手筆澤云云。」求之甚懇,屢辭不獲,遂作書贈之。使臣致序曰:「喜見使公《詩序》,詞藻燁然。」過情之譽,竊自恥之,多謝多謝。仍以橐中所齎土物白線香百枚ㆍ脂香一器分送。又曰:「聞貴國筆墨爲天下絶品,願得之。」乃以筆墨若干與焉。

白線香者,極細而長,如一條線,香氣甚烈。脂香者,爛煮如膏,塗著身面,經日不滅雲。

問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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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古之越裳交趾,是貴國疆域否?」

答曰:「是也。」

問:「大人何官?」

答曰:「愚老在賤國,忝侍郞職。」

問:「貴國官制風俗何如?」

答曰:「習詩書禮樂之敎ㆍ進士科擧之文。」

問:「取人以詩賦乎?以策論乎?亦有武擧否?」

答曰:「科擧取人法,有鄕試科,有會試科。鄕試科第一場試五經四書各一道,第二場詔制表文各一道,第三場詩賦各一道,第四場策文古今治道一題。會試科第一第二第三第四場,同鄕試,第五場廷試策對。武科以陣前爲上,有騎馬騎象騎射之才,五年一選。」

問:「舊聞貴國王是姓,今黎氏乃創業之主耶?有何變亂而革命耶?」

答曰:「前者賤國是黎王管封,後爲莫氏簒僭,今黎氏復舊業,再請封。」

問:「黎王失國幾年,始復舊物?」

答曰:「經五十餘年。」

問:「貴國有都統使,是何官職?」

答曰:「賤國自古有國以來,未嘗有都統使司之職。特以莫氏僭逆,天朝宥以不死,權置都統使司,秩從二品,以待叛臣耳。如今要復王封,廷臣方議定恩賞。」

問:「莫氏莫茂洽耶?」

使臣乃驚視良久,答曰:「然。」莫茂洽乃其故王姓名,蓋訝其知之也。

問:「黎王得國,是討亂逆耶?抑出推戴耶?」

答曰:「黎王是代陳氏不祀,國人共推戴。」

問:「大人在莫氏朝,仕爲何官?」

答曰:「愚老是黎氏遺臣,未嘗仕。」

問:「貴國冬暖如春,無氷無雪雲,信否?」

答曰:「南天春多冬少。」

問:「貴國有再熟之稻、八蠶之絲,信否?」

答曰:「歲有再熟之稻麥,有八蠶之絲麻。」

問:「貴國地方幾許?」

答曰:「地方五千餘里。」

問:「貴國距雲南幾里?」

答曰:「隔山千重,接壤一界。」

問:「距琉球日本幾里?」

答曰:「隔海道,遠不通。」

問:「馬伏波銅柱,豎在何地?」

答曰:「古傳在於梅嶺,今無矣。」

其使臣問「我國制度如何」,答以「官制倣天朝,置三公、六部、臺省,自餘法度,悉遵用華制」。

使臣曰:「貴大國舊稱文獻之國,賤國非敢望也。」朝會時,我國使臣爲首立於前行,安南使臣次於後行,相接之際,每致恭遜之意。

睟光萬曆庚寅,蒙差書狀官,賀聖節於京師,遇安南國使臣,各處異館,禁不得通,只於朝會,一再見面而已。及幹事回朝,於聞見事件中,槪錄以進,則上召臣睟光於政院,下問安南使臣衣服制度與其國風俗如何,且或有唱和之作,竝書啓。於是益恨不得與其使臣相問答酬唱,以仰復聖問也。

逮丁酉冬,以進慰使再赴京師,又與安南使臣相値,而適冬至賀節,外國來者甚夥,館宇塡滿,幸與其使臣同處一照,留過五十箇日。故得與相接甚熟,問答甚詳。至於酬唱,則爾時國被兵禍,念不及他,非敢操筆爲詞,唯欲見其文體而止耳。

竊念我國去中朝甚遠,中朝安南又甚遠,計其道途,則兩國相去,不啻萬里餘矣。且其朝貢不時,累歲一至,故我國使臣罕能相遇,況得與之同處唱酬者哉?然則睟光之得再相遇也,豈非有數於其間?而是集也亦前古所未有者也。文雖甚陋,事或可傳,故且存之,以俟博雅君子庶有取焉爾。

李睟光識。

李恆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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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從申公所,得見權參判叔強朝京詩帖,與安南使臣武佐酬唱者居多,而且附本國閨秀送武佐之作數十篇。如淳于鸚鸚褚玉蘭徐媼之詩,皆淸健豪爽,能弁髦宮掖艶治之習,蓋亦駸駸乎古烈士擊築之遺音歟!申次韶以爲「徵則之餘烈」,信哉!

芝峯之詩,固冠冕佩玉,馮老所和,亦非魯魚之混,而往往起人者多矣。雪屋晴窓,燒香朗詠,足爲一快。

甲辰冬,鼇城李相國題。

崔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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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於甲午冬,奉使京師,與琉球國人相遇,其使臣年七十有餘。則以爲「稀年之人,道海陸累萬里而至,將事於天子之庭,其國之遣之也,豈特取其堅悍不衰而已哉?必其有以過於人者也」。譯而與之語,問其山川風俗之異,亹亹不能捨,獨惜其矇於文詞,志不得相通耳。

今從芝峯先生得丁酉冬北行中一錄,乃與安南使臣唱酬詩也。使臣亦年七十有餘,是又銅柱之外、跕鳶之鄕之人也,而奉其王之虔以來,徼復天子之業命。且其所爲詞律,庶幾乎華人之爲,以先生之大雅而不鄙夷,與之迭發而相宣。其山川風俗之異,不憑於譯,而了了如東西州然。想其目擊心喩之間,落地兄弟之歡,視余所得,可謂尤多矣。

噫!琉球雖小也,其國之人才,足以濟其國之用,況安南非琉球比也。寧又不足於人才,而皓白望八之人,必勤以事耶?夫「七十致仕」,古之制也,無乃二國裔而未遵耶?或其人能爲有無,而不可聽其去耶?第非政事之謂,而使之當跋涉之勞,則非復優老之道也。

然今以我國觀之,仕而不待年至,衰不可事事者,比比而有。在夫其人,則違盡瘁之節,而足愧於二國之使臣;在夫用捨之地,則積薪之譏歸之,而二國之使使臣之不如也。先生負當世之重,余欲以是講之,姑書此而歸之。

萬曆二十九年歲辛丑之臘月三日,通川崔岦書於西京之僑寓。

車天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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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之世,列國大夫交相聘也,賦詩以觀志,而或聘於天子之庭,得相際也,其定言足志,亦皆有可觀。左氏旣載之,今考其傳,皆歷歷矣。

芝峯先生之再聘天朝也,有與安南國使臣酬唱者若干篇、問答者若干言,彙爲一卷,眎不佞,屬以跋。不佞遂取而卒業,不惟先生詩文,足以刮異國之人之目,安南人之作,亦足以起予,更唱迭和,金舂而玉應。於此足見兩國使臣之交際,辭令文章,略相上下,而有以合夫「賦詩而觀志」也,又其言語雖以譯傳,而其所以傳忞忞者,爲有捈而通之也。且其山川、風土、習尙,據此足反其隅,則先生此集,可以補《王會》之闕,而備子雲執槧而書之也。

先生蚤以文雅鳴於世,其塵垢粃糠,將以陶鑄。今其膺簡掄之命,執玉帛於金臺,乃與異國人摛藻者,又出於使事之餘,則其不負「誦詩專對」之學,又可見矣。

我朝二百年,文墨之士朝聘上國者,冠蓋相望,未嘗聞有與異國人酬唱者。獨先生得與安南國人有所白戰,有所激昂,乃使異國之人得知我國文獻之盛,而奉使之臣不下於古之人也。則先生此行,不但不辱君命,又使我國重於九鼎、大呂也。

且夫安南之臣,年已踰七十矣,其筋力耳目,未覺少衰;其所爲詩律,頗有得於作者。是亦外國之華也,豈其使之也,以才而不以年乎?燭之武之使也、由余之使也,皆以七十之年,安南之國,其亦學人、人者非耶?繄我先生,年甚富,文甚高,才德又甚優,雖使上國之人當之,不多讓,況於日南老也何有?夫子所謂「士」者,吾固知世無出先生右者也。

噫!我國去皇都五千里,安南去皇都又萬三千里,不翅風馬牛之不相及也,而兩國使臣相遇於帝京,又相處於一館,又相與之款款,又相與文字從事。此若有數存於其間,而亦非偶然者,天將以先生盛名,繫於朱雀影、銅柱標耶?不佞目擊此篇,其亦幸矣,又以狗尾續貂後,玆非幸也歟?

萬曆癸卯十月之望,延城車天輅書於終南山下。

鄭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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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芝峯《安南使臣唱和集》一卷,觀其宮商相宣,金石諧和,鏘鳴皎潔,閑淡溫粹,章我東之文獻,振大雅於蠻貊,猗歟盛哉!

晉州士人趙完璧者,丁酉之變,爲所搶去。嘗自日本,隨商再至安南,見其國內人,家家傳誦芝峯詩,若捧拱璧,如仰神人。以問於完璧曰:「若旣是朝鮮人,若知爾國李芝峯乎?」相與嘖嘖不已。其歆艶傾慕,在在皆是。

完璧近歲得返本國鄕土,據其所見聞,有此云云。頃者友人金君允安晉山漢陽,見余道其事甚悉。

嗟呼!世之文士,其孰不操觚弄墨,點綴韻語,作爲詩章?而獨芝峯一集,擅名成家,爲國之光,感人之深且遠至此,何哉?是固得處深妙,必有眞宰而不得其朕者在,蓋不可但以詩律語句看過而已。後之覽者,尙有以知此哉!

萬曆辛亥仲春,鄭士信叔孚書於漢陽之旅舍。

李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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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才趙完璧晉陽人也。丁酉之亂,沒中,嘗隨商安南國,古越裳氏界也。所經海水有五色之異,奇詭之物,朝暮見伏無常,不可殫紀。

一日遙望數十步之外,白沫灑空,蒼鱗閃閃,漸見蜿蜒而前,若欲跨行舟而偃息者。蓋龍自海中,欲奮迅騰空,而未易致力故也。一行愕眙,煨活鷄數十投之,乃避去。大洋茫茫,莫可端倪,有華人之解事者在行中,鉤出水底土,視色而辨方焉。越重溟,冒層濤,如附桔橰而下上,水行五十日,方到彼岸。

國俗被髮涅齒,其性柔順,習詩書之敎,官製法度,略倣中朝。聞生爲東國人,爭來見以詩卷,誦而告之曰「此乃你國李芝峯作也」,稱歎不已。生意芝峯是異代人,謾不致省。

後數年,回本國,具以事語人,始知所謂芝峯乃今春官亞卿李公睟光所自號,而詩卽公聘上國時,遇安南使臣馮克寬於逆旅,相與唱酬者也。豈謂適然而遇,咳唾餘屑散落銅柱之表,人之寶之,不啻若九苞一毛自絳霄而墜也?

噫!世之人嘔心肝ㆍ詠月露,欲托此而名不朽者何限?而風聲過耳,湮沒不傳。況望遠播於重譯之鄕,使人雋永之不已耶?彼之有意而所不可得者,公無爲而得之有餘,是何以而致也?《詩》曰:「鼓鍾於宮,聲聞於外。」言有其實則其應甚易也。以此而推,安知公前後朝天之作,不竝被天墀管絃,以鳴吾東大雅之盛也?

金君而靜聞此事於趙生,語余甚詳,異而識之,下一轉語,以備史氏之採取。

萬曆辛亥暮春,興陽李埈識。

李尙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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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皇帝二十有六年,芝峯子回自京師,余方赴京,相遇於龍灣,敍暄涼畢,訪中國奇談,則出示安南使臣馮老唱和詩若干篇。余得以卒業,已卜芝峯子咳唾散落銅標之外。及抵玉河館馮老旣去,而筆跡猶在壁上,恨不得接其辭,爲異之聞也。

後十餘年,得見叔平氏所記漂海人所傳,則前所稱芝峯子咳唾散落銅標之外者,不旣驗乎?昔梅直講作《春雪》詩,西南夷人竊取而織布成章,流入中國,蓋愛其詩,爲絶寶也。蘇內翰用爲琴匣,置之几案,仍作騷壇好事。

交趾能言東國芝峯者天下文章,人誦其名,家有其詩,重之若驪龍之珠、威鳳之毛,至於刊刻傳播海外諸國,賢於西南夷之一匹布遠矣。織與不織,爲琴匣以否,固不論也。

歲辛亥日南至,余與芝峯子俱賀節於天朝,薄海內外,咸集闕下。而琉球暹羅則同寓一館,其山川風俗之異,可以書相聞,而二國之價不閑文詞,意未得通。苟有如向所謂馮老者來,芝峯子必發前日未發之葩,使波間人知吾東文獻之盛,余亦幸而傍觀,足暢襟以自快。惜乎,其不來也!

驪興李尙毅書於北京會同南館萬曆三十九年十二月大寒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