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書事/15
< 西夏書事
慶曆元年,〈契丹重熙十年。〉夏天授禮法延祚四年春二月,侵渭川,誘官軍於好水川,敗之,殺行營總管任福等。
- 元昊聞中國師出有期,潛聚兵一路,俟官軍出界擊之。已,知不果,乃大閱折薑會,令諸將擇利進兵,僞使人至涇原請和。韓琦曰︰「無故請和,詐也。」令諸堡戒嚴,而自行邊。甫至高平,夏兵已入渭州境,薄懷遠城。琦急趨鎭戎軍,盡發其兵,又募勇士萬八千人,命總管任福將之,以都監桑懌爲先鋒,鈐轄朱觀、都監武英、王珪各率所部從。琦授福方畧,申令持重。是夕,夏兵趨懷遠東南。旦日,與福所部西路巡檢常鼎、劉肅戰於張家堡,盡棄牛羊馬駞佯北。福自捺龍川引輕騎數千前逐,薄暮,偕桑懌屯好水川,觀、英等屯籠絡川,中隔隴山,相距約五里,期明日會兵。時元昊自將精兵十萬營於川口,先以數銀泥合密封鴿百餘,置道旁。詰旦,福與懌循川西行,出六盤山下,將近羊牧隆城,得合發之,鴿自中起,盤飛軍上,俄而鐵騎四合,自辰至午,相持不決。元昊忽令陣中樹鮑老旗,長二丈餘,左麾左伏起,右麾右伏起,自山背下擊,官軍多墮崖相覆壓,懌、肅戰死。元昊復分兵斷福歸路,福力戰,身被十餘矢。小校劉進勸福自免,福不可,揮四刃鐵簡決鬬,鎗中左頰,絕喉而死,子懷亮亦死。元昊併兵攻觀、英,殺英、珪及參軍耿傅、渭州都監趙津等,惟觀以千人免。初,中國以戶部尚書夏竦爲陝西經畧使,竦揭榜塞上,得趙元昊首者賞錢五百萬貫;元昊亦令人入塞,佯爲賣箔者,遺其箱於食肆。人以獻竦,啟之,中有榜「得夏竦首,與錢三千文」。是役也,張元題詩界上寺壁雲︰「夏竦何曾聳,韓琦未足奇。滿川龍虎輦,猶自說兵機。」後書「太師、尚書令兼中書令張元隨大駕至此題」。〈張元題詩,《聞見近錄》雲在攻鄜延、執劉石時,周煇《清波雜志》記在敗任福後,當以周說爲是。〉 史臣曰︰元昊乘中國弛備,悉衆寇邊,王師大衂者三,夫豈天時之不利哉?亦人謀之不臧也。好水川之敗,諸將力戰以死。噫!趨利而違節度,固失計矣。然秉義不屈,庶幾烈士者哉!
- 〈按︰〉議者謂福以素未撫循之衆,臨敵受命,法制不立,旣又分出趨利,以至於敗,說殆非也。元昊聞朝廷聲討,方謀聚兵一路,以拒官軍。及朝議中止,乃分兵四出。葢如涇原主戰,非大創之不足以挫其銳也。故僞和以絕延州之援,詐敗以驕諸將之氣,道旁銀合,陣內長旗,其詭譎之智,豈福等所能料哉!書「誘」、書「敗」,著其黠也。
圍劉璠堡。
- 涇原屬戶萬餘帳,向來驕悍。元昊六盤山之戰,皆其嚮導,故兵行徑路及設伏之處,一如宿計。是時,引元昊乘勝圍劉璠,范仲淹遣環慶都監劉政將銳卒五千來援,夏兵聞之,遂還。
- 〈附︰〉范仲淹《奏議》︰山外兵敗之後,據慶州申郝仁禹等領兵入夏界,輸折甚多。又田況《奏議》︰仁禹打瓦娥族,亡三百餘人。此事紀、傳不載。
三月,復以嫚書遺延州。
- 韓周等始入界,迎者皆叩頭稱賀,禮意殊善。又行兩日,卽聞山外兵敗狀,意便驕慢。旣抵國中,元昊不見,留四十餘日,方令親信野利旺榮爲書,書𠔏二十六紙,語極怨尤不遜。又以劄付周等,要求數事,使人同至延州。范仲淹發書,對使焚之,僅存後幅求通好語及周所賫劄,上之樞密院。
夏四月,掠儀、秦二州。
- 夏國首領各將其種落兵,謂之一溜。少長服習,作止自然,旣成行列,每餐以手掩口,絕不笑言,整飭如是。元昊之寇渭州,初分兵爲四溜,期集於好水川,任福所遇,乃先至之一溜也。猝遇福軍而駭,欲奔所聚之地,福不知虛實,乘勝尾追,遂陷大陣。然諸將力戰,至死不肯退,夏兵雖勝,殺傷亦相當。故攻劉璠堡不克,還屯天都山,令游騎剽掠儀、秦二州屬戶。聞秦鳳副都部署曹琮設伏以待,乃退。
沙州回鶻來侵,卻之。
- 回鶻土產,珠玉爲最。帛有兜羅錦、毛㲲、狨錦、注絲、熟綾、斜褐;藥有膃肭臍、碙砂;香有乳香、安息、篤耨。其人善造賓鐵刀、烏金銀器。或爲商販,市於中國、契丹諸處。往來必由夏界,夏國將吏率十中取一,擇其上品,賈人苦之。後以物美惡襍貯毛連中,〈洪皓《松漠紀聞》雲︰毛連以羊毛緯之,單其中,所以爲袋,以毛繩或線封之。有甚麤者,有間以襍色毛者則輕細。〉然所征亦不貲。自元昊取河西地,回鶻種落竄居山谷間,悉爲役屬。曹琮在秦川,欲誘之𠔏圖元昊,得西川舊賈,使諭意。於是沙州鎭國王子遣使入貢,奉書曰︰「我本唐甥,天子實我舅也。自李氏取西涼,遂與漢隔,今願率首領討夏。」已而以兵攻沙州,不克。
以中書令張元爲相國。
- 元好陰謀,多奇計,然性喜誅殺,元昊殘暴,多其贊成,故倚𢌿尢重。
五月,遣盜入涇原。
- 元昊行兵每以厚賞用間諜哨探,至數百里外必得其實,又陰養死士,專備刦刺。初,夏竦議五路進師,某幕職兵官密置兵馬,分擘糧草,凡五晝夜,皆有文字,封鑰大櫃中,數人不能舉。一夕失之,竦謀遂沮。是時韓琦駐涇原,夜有人攜匕首入寢門,遽褰帳,琦起問︰「誰,何?」曰︰「來殺諫議。」問︰「誰遣來?」曰︰「西夏張相公命。」琦復就枕曰︰「取余首去。」刺者不忍,取金帶而出,琦明日亦不治此事。俄而守陴者以原帶獻,葢刺者故張其事,以搖中國軍心也。
- 〈按︰〉《綱目》書「盜」十一,書「使盜」三,罪使者也。涇原之盜,雖言張元所使,實則元昊主之,不書元者,罪有攸歸也。
秋七月,河東屬戶乜羅導攻麟州,圍十八日而解。
- 夏國與陝西有大河之限,難於援應,若自興州徑越河津,不十日程可入麟、府。元昊於河西伐木編筏,將爲渡河計。會河東屬戶乜羅新授殿侍,求錦袍、驛料於兵馬鈐轄康德輿,不與,乜羅有怨言。或譖其與夏國通,戰則反射漢人,乜羅不能自明,遂投夏,導兵入寇。聲言侵關、隴,知并州高繼宣請備麟、府。已而乜羅果以河東兵弱,自後河川逕渡,首攻麟州,四面屬羌盡遭驅脇。都監王凱乘城拒鬬,十餘日不解。繼宣帥兵赴救,自陵井抵天門關。及河,師半濟,黑霾暴合,舟不能進,繼宣具牲酒爲文以禱,俄而晴朗,師盡濟。遣勇士斫營,不勝,募黥配廂軍二千人,號清邊軍,令凱將之,出次三松嶺。元昊揮兵數萬圍之,清邊軍奮鬬,夏兵敗,斬首千餘,蹂躪死者無算,遂解圍退。〈魏泰《東軒筆錄》︰麟州踞河外,扼西夏之衝,但城中無井,惟有一沙泉在城外。其地善崩,俗謂之抽沙,每欲包展入壁,而土陷不可城。慶歴中,有戎人謂元昊曰:「麟州無井,若圍之半月,兵民渴死矣。」元昊從其言,城中大窘。有軍士獻計曰:「彼圍不解,必以無水窮我。今願溝泥,使人乘高以泥草積,使敵人見之,亦伐謀之一端也。」州將從之。元昊望見,謂戎人曰:「爾言無井,今乃有泥以𧅰草積,何也?」卽斬之,解圍去。又《陝西通志‧苗繼宣傳》︰麟城素乏水,圍旣久,士卒渴乏。或勸繼宣取汚溝之泥以飾埤,元昊仰視,曰︰「諜謂我無庸戰,不三日,漢人當渴死。今尚有餘以圬,乃紿我也。」斬之城下,去。攷《宋史》,張旨守府州亦載此事,未知孰是,俟攷。〉
- 〈附︰〉《宋史‧王凱傳》︰元昊反,凱徙麟州都監,嘗出雙峯橋、染枝谷與夏人戰,破之。又《竇舜卿傳》︰舜卿爲府州兵馬監押,夏人犯塞,舜卿欲襲擊,求援於王凱,凱弗應。舜卿度事急,提州兵出戰,勝之。攷明鎬《奏議》,凱在河外凡九年,屢有戰功,未必係此一時事。
八月,破寕遠砦,圍府州不克,轉攻豐州,取之。
- 元昊攻麟州,佯言軍士死傷者三萬餘人,失輜重數千,以驕中國邊吏。一日,踰屈野河西山上白草平,攻寕遠,破之,殺砦主侍禁王世亶、兵馬監押王顯,焚倉庫樓櫓皆盡。轉攻府州。州城倚山,險且固,東南有水門,崖壁峭絕,下臨大河。兵從崖腹微徑魚貫而進,城上矢石亂下,退攻城北,與知州事折繼閔士卒力戰,死傷者千餘人。〈《宋史‧張旨傳》︰旨通判府州。州依山,無城郭,旨將城之,州將曰:「吾州據險,敵必不來。」旨不聽。城垂就,元昊兵大至,乃聯巨木補其罅,守以強弩。中外不相聞者累日。州無井,民取河水以飲,夏人斷其路。旨夜率兵擊之,夏兵小卻,以官軍壁兩旁,使民出汲。復以渠泥覆積草,夏兵望見,以爲水有餘。戰又不勝,解去。與《折繼閔傳》異。〉乃縱刈禾稼,盡發窖藏,徙攻豐州,破之,知州事王餘慶、兵馬監押孫吉、指使三班借職侯秀、嚴訓皆死。遂大掠永安、來遠、保寕三砦蕃族。
徇唐隆鎭,降首領來守順等。
- 唐隆爲西蕃大部,與麟、府僅隔一河。元昊圍麟、府,分兵破之,守順請降,徙之夏州。未幾,與麟州蕃官麻崖、府州巡檢默喇俱脫歸中國。麻崖、默喇皆元昊脇以入西者也。
九月,復掠麟、府,與巡檢使張岊戰於龍門川,不勝。
- 元昊旣破豐州,回兵復扼麟、府,使二州隔絕,民閉壁乏飲,黃金一兩易水一杯。又縱游騎抄襲餉道,邀擊巡檢使張岊於深柏堰,不克。見近郊田比秋成,分兵據之。岊將步卒九百人來爭,元昊易其兵少,列陣龍門川以待,岊奮力接戰,夏兵被斬者數百級,失器械、牛羊數千計。
獻俘契丹。
- 初,仁宗詔河東安撫使移文諭契丹,以元昊反,奪官削姓,已發兵討之。契丹亦以興平公主故憾元昊,使人入聘。元昊懼南北合兵,會府州折繼閔𧅰送冬服至麟州,伏兵盡奪之,遣使獻俘契丹,以求和好。
- 〈附︰〉《宋史‧郝質傳》︰質與田朏將兵𧅰軍需至麟州,道遇夏兵數千前抄,質先驅力戰,斬獲頗多。又《張岊傳》︰中使促賜軍衣,至麟州,夏人邀之青眉浪,岊馳往𧅰,流矢貫雙頰,岊拔矢力鬬,夏兵卻。此二事與折繼閔事孰先孰後,紀、傳不詳。
冬十月,容州刺史耶布移守貴以兵據琉璃堡,戰敗,棄堡走。
- 元昊久困麟、府,州民及僧道詣闕請益兵。廷臣以二州在絕塞,咸議棄河外,守保德。會並代鈐轄張亢奉詔至,與張岊合兵爲戰守計。耶布移守貴以兵攻之,屢敗,悉衆據府北之琉璃堡,分列三砦。亢使諜伏堡旁深草中,伺其動靜,見老羌方炙羊髀卜吉凶,驚曰︰「明當有急兵,且趨避之!」衆笑曰︰「漢兒皆藏頭膝間,何敢爾!」亢知無備,夜半引輕騎掩擊。三砦兵倉猝迎戰,敗死者三百餘人,失牛羊馬駞萬計,遂棄堡走。
十一月,爭建寕砦,大敗。十二月,盡撤諸路兵還。
- 建寕據麟、府之中,最號險要,元昊令蕃卒據之。時麟州郊賞至府州,府餉麟地距百四十里,非兵衛不敢前。張亢率所部𧅰送,夏人鈔之不得,間聚蕃衆數萬屯柏子砦,邀亢歸路。天大風,亢順風奮擊,俘斬無算。轉戰至建寕砦,〈韓琦《安陽集》作「寕遠」。《宋史‧郝質傳》︰爲府州都監。與田朏行邊,至柏谷,敵塹道以阻官軍,質禦之寒嶺下,轉鬬逐北,遂脩復寕遠諸砦,以扼敵衝。所云柏谷,未知卽柏子砦否?俟考。〉砦兵披靡走,亢修復砦址。夏兵出兔毛川爭之,亢令張岊伏短兵強弩數千於山後。亢所將萬勝軍,皆京師新募,西人目爲東軍,素易之,而憚虎翼軍勇悍。亢陰易其旗,夏兵誤趨之,虎翼軍力戰,伏發,夏兵大敗,盡撤諸路兵還。
慶曆二年,〈契丹重熙十一年。〉夏天授禮法延祚五年春正月,遣兵扼金湯城,環慶將王仲寶來攻,拒之,敗績。宥州被圍五日而解。
- 金湯東距延州德靖砦四十里,西南距慶州柔遠砦八十里,爲國中和市處。元昊自麟府還,慮延慶兵入界,以重兵守金湯。環慶副部署王仲寶與鄜延都監狄青率兵襲擊,殺數百人。進攻宥州,大掠五日,元昊遣兵拒卻之。
團練使訛乞、𠼪𠾎內附。
- 元昊以官爵縻下,沿邊逐族首領管三、五百帳,悉署觀察團練之號。景祐中,訛乞曾受元昊職,與族弟訛介不合,慶州蕃部巡檢趙明數遣人招之,與蕃官二十三戶內附。仁宗厚賜授官,已而𠼪𠾎亦由嵐石都巡檢司請內屬。
二月,鄜延兵擾綏州,卻之,遂襲龍口坪。
- 緣邊山坂重複,元昊兵行,必循大川,是時屯兵無定河。鄜延路都監周美擊破之,乘勝抵綏州,殺戮酋豪,焚毀盧帳。夏衆傳箭以拒,美於龍口坪築砦戍守。元昊令精騎數千襲之,美從百餘騎迎戰,相持數日而解。
監軍野利旺榮使蕃將浪埋等詐降於青澗城。
- 野利旺榮與弟遇乞分掌左、右廂兵,〈魏泰《東軒筆錄》︰夏將野利剛浪陵、遇乞二人能用兵,山界人戶善戰,中間劉平、石元孫、任福之敗,皆二將謀也。慶歴中,種世衡守青澗城,用僧王光信賫書間之。元昊大怒,奪遇乞兵,殺之。薛氏《通鑑》︰西夏剛浪陵,號野利,其弟號天都王,皆元昊腹心也。《宋史‧種世衡傳》︰元昊未臣,其貴人野利剛浪陵、遇乞兄弟親信用事,世衡使王嵩遺書間之,皆誅死。《夏國傳》及《龎籍傳》則言籍與世衡致書野利旺榮,並無剛浪陵名。攷《石林燕語》︰龎穎公知延州,元昊親信臣野利旺榮遣牙校李文貴來。朝廷幸其至,使籍作書答之。是剛浪陵卽旺榮也。〉皆有才謀,號大王。旺榮尢親信用事,駐兵夏州東彌陀洞。鄜延經畧使龎籍兩爲保安軍守劉拯書,賂蕃部破丑以達旺榮,言︰「公方持靈、夏兵,倘內附,當以西平茅土分冊之。」知渭州王沿、副總管葛懷敏亦使僧法淳持書及金幣招之。〈《田況集》雲︰旺榮、遇乞分主夏廂兵,附近漢界。其居常出入,從者不過一二人。王沿嘗欲募死士刺之,因朝廷不肯出重賞,乃止。《宋史‧夏國傳》︰知青澗城種世衡遣王嵩以棗及畫龜遺旺榮,旺榮囚嵩窖中歲餘。知渭州王沿、總管葛懷敏方使法淳持書往。與《種世衡傳》異。〉旺榮令浪埋、賞乞、媚娘三人詣青澗城種世衡軍前請降,世衡知其詐,曰︰「與其殺之,不若因以爲間。」留使監商稅,出入騎從,甚寵。法淳者,崆峒山慧明院僧,嘗率其徒力戰以𧅰御書院及保蕃、漢老幼孳畜數萬者也。
築阿干城,破西蕃瞎氈衆於龕谷。
- 瞎氈與父唃廝囉猜阻,始據河州,繼徙龕谷城,自立文法,無所屬。寶元中,陝西經畧安撫都監趙珣招之,遺以綈錦,瞎氈聽命,屢通貢朝廷,授澄州團練使。是時元昊築城阿干河旁,距龕谷七十里,中國命瞎氈爲緣邊巡檢,使出兵圖之。元昊惡其逼,遣將攻龕谷,大破之,唃廝囉不能救。
三月,慶州築大順城,因遣兵戍白豹、金湯等砦。
- 自白豹、金湯之破,官軍一退,元昊令蕃衆修復,守禦益固。范仲淹謂︰「大兵屢出,不據險扼之,徒滋怨毒,無益也。慶州城西北馬鋪砦,當後橋川口,爲夏人出入必由地。」密遣子純佑與蕃將趙明負版築大順城。元昊懼扼其衝,先伏兵河外,以三萬人搦戰佯北,仲淹戒勿追。元昊計不行,遂以重兵戍金湯、白豹兩城。葢大順成,則二城勢孤也。〈《宋史‧范仲淹傳》︰大順旣城,白豹、金湯夏人皆不敢犯。攷仲淹《奏議》雲︰臣竊觀延安之西,慶州之東,有夏界百餘里,侵入漢地,中間金湯、白豹、後橋三砦,阻絕延、慶二州經過道路,使兵勢不接,策應迂遠。自來雖曾打破,無招降之術、據守之謀,漢兵纔迴,敵據如故。又《李復圭傳》︰熙寕三年,遣別將破其金湯、白豹,西人和市。又《地理志》,進築白豹、金湯俱在元符二年,則慶歴中二城尚未內屬,不可雲犯也。〉
- 〈按︰〉元昊乘中國久不用兵,蹈瑕竊發,以游兵困勁卒,以甘言悅守臣。一旦連犯亭障,破金明李士彬,執砦門高延德,而並邊籬落大壞;擒劉平於三川口,死任福於好水川,而西州勁兵盡亡,勢實駸駸不可制矣。然而兵敝士寡,憚於深入,其屢次入邊,不過爲擄掠計,初未嘗據守城砦也。惜宋人計疎,失於防禦。觀於青澗旣城,大順繼築,金湯、白豹勢漸不支,其兵力不可槪見耶。
獻俘契丹以請師。契丹出兵次幽州。
- 宥州界首蕉蒿砦距大順城不及五十里,范仲淹使供備庫副使范恪破之。元昊遣數千騎赴援,恪弓勝一石七斗,矢鏃如鏵,每發輙貫二人,衆不敢逼。已而總管杜維序、鈐轄高繼隆又分兵襲新築漢乞、薛馬、都嵬三砦。元昊慮漢兵深入,以所掠緣邊人馬獻於契丹,請援。契丹集兵幽州,聲言分侵河北,使西南面招討使蕭塔列葛約元昊出別道以會。中國疆堠戒嚴,通判安肅軍李及之言︰「契丹與夏人姻,故出兵姑應其請,必不終失誓好,願毋過虞。」已而兵果不出。
西蕃兀二族來降。夏四月,知環州種世衡討破之。
- 元昊數誘屬羌爲助,環慶路酋長六百人約爲嚮導。范仲淹知其謀,卽日行邊稱詔犒賞,諸羌悅服聽命。惟涇原間明珠、滅臧兩大族步騎數萬號勁勇,北有二川直接夏境,仲淹嘗請遣使招撫,輙以所受賜物呈送元昊,作歸投質驗,元昊授以官,同肆刦掠。涇原路計討之,仲淹以二族道險難攻而止。已,二族誘環州兀二族受元昊署號,結盟入擾。仲淹欲離其黨,使世衡招諭,不聽,世衡令內屬蕃官慕恩率兵掩至其地,討破之,其族百餘帳皆降。
- 〈附︰〉范仲淹《奏議》︰環州都監郝緒於安塞堡入夏界,折卻使臣、軍官兵士四百五十餘、器械無數。攷此事於《實錄》、《宋史》未見。
與延州官軍戰橋子谷,不克。
- 初,夏兵入漢界,官軍分地謹守,不敢拒戰,故往來如履無人之境。自鄜延、環慶諸路設備,復佈探馬偵候,兵至卽會合掩擊,於是稍知顧忌。時延州守龎籍以金明西北渾州川水土肥沃,川尾橋子谷爲夏國險隘,令部將狄青築招安砦於谷旁。元昊遣兵三萬爭之,麾騎挑戰,六班散直張玉持鐵簡出鬬,夏兵辟易退還。自是興、靈東界兵不得併力西出。
夏五月,宥州侍中黙香內附,請封冊。
- 黙香素掌宥州兵馬,龎籍使嵬泥族軍主阿克入西偵伺,黙香告以國主請兵契丹,使爲備。旋與其屬堪嵬、布遇乞遣人賫告敕請內附,求封爵。仁宗授順德軍節度,封順德郡王,賜姓名白守忠;堪嵬會州防禦使;布遇乞敘州防禦使;各賜襲衣、金帶。然香等仍居宥州如故。
遣兵援黑神堡,復犯延州。
- 元昊築黑神諸堡,扼延州要路,東路都巡檢馬懷德平盪之。元昊遣兵四萬躡其後,復入延州界,趨僕射谷。懷德分兵數千據谷旁高原以待,夏兵恐失地利,揮衆搏戰,懷德力拒,不得進。
六月,錮延州將王嵩,遣敎練使李文貴請和。
- 青澗僧王光信趫勇善騎射,習知蕃部山川道路。種世衡知青澗城時,使爲嚮導,數盪族帳,奏爲三班借職,改名嵩。世衡爲臘書,遣嵩遺旺榮,〈沈括《補筆談》︰世衡以軍機數條、絮袍一與嵩,曰:「至彼,須百計求見遇乞,非此人無以得其腹心。」嵩如所敎,間關求通遇乞。與《宋史‧世衡傳》異。〉言浪埋等至朝廷,知王有向化心,命爲夏州節度,俸錢月萬緡,旌節已至,促其內附,以棗綴畫龜,喻早歸意。旺榮得書大懼,自所治執嵩以獻。〈魏泰《東軒筆錄》︰嵩持書及山界,卽爲邏者所得,賫書以見元昊。《宋史‧夏國傳》︰旺榮得書,笑曰:「種使君亦長矣,何爲此兒戲!」卽囚嵩窖中。亦與《世衡傳》異。〉元昊疑旺榮貳己,不得還所治,錮嵩窖中。〈《呂輿𠮉文集》記世衡遣嵩入夏事頗詳,《宋元通鑑》備載之,其說甚俚。〉遣文貴佯以旺榮旨報世衡,且言不達書意,或許通和,願賜一言。文貴亦言用兵以來,資用乏困,人情便於和。時世衡已去青澗,龎籍疑其詐,留文貴不遣。
西夏書事卷十五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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