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史方輿紀要/山西方輿紀要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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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方輿紀要序
編輯山西之形勢最爲完固。關中而外,吾必首及夫山西。蓋語其東則太行爲之屏障,其西則大河爲之襟帶。於北則大漠、陰山爲之外蔽,而勾注、鴈門爲之內險。於南則首陽、底柱、析城、王屋諸山濱河而錯峙,又南則孟津、潼關皆吾門戶也。汾、澮縈流於右,漳、沁包絡於左,則原隰可以灌注,漕粟可以轉輸矣。且夫越臨晉,溯龍門,則涇、渭之間,可折箠而下也;出天井,下壺關、邯鄲、井陘而東不可以惟吾所向乎?是故天下之形勢必有取於山西也。吾蓋徵之春秋之世而知所以用山西者矣。叔虞之初封於唐也,不過百里之國,其後併兼弱小,漸以盛強。獻公信驪姬之讒,申生死而重耳逐。當是時晉國之危不絕如線。以秦繆之才且智,豈不欲兼晉而有之,而勢不能也。韓之戰既以獲其君矣,而卒不能入其國,豈惟喪君有君之義,州兵爰田之製?晉諸臣之才力皆足以抗衡於秦,亦其國之險塞可憑依以爲固也。及文公以晉霸,而天下之徵伐號令且自晉出焉。觀於服鄭懾楚,晉之兵威遠及於江、漢矣。襄公敗秦師於殽,秦人報怨之師嘗欲甘心於晉,自襄、靈、成、景、厲、悼以及平公之世,秦、晉河上之戰前後以數十計,然秦卒不能得志於晉。當是時秦日以強,繆、康、桓、景諸君,其材足以爭雄於中國。而成周無恙,東諸侯之屬不遂罹秦禍者,不可謂非晉之大有造於天下也。及三家分晉,而晉非復春秋之舊矣。然而衛鞅之言曰:「秦之與魏,譬如人有腹心之疾,非魏並秦,秦即並魏,魏必東徙,然後秦可據山河之固,東鄉以製諸侯。」是一魏猶足以難秦也。蓋魏之強以河西、安邑,而韓之強則以上黨;趙之強則以晉陽及雲中、九原。自魏去安邑都大梁,而魏始弱矣。秦惠文君時,魏以河西之地盡入於秦,而魏益弱。秦昭襄二十一年,安邑復入秦,而魏遂不復振矣。秦人既得安邑,乃謀韓之上黨。秦拔上黨之後凡八年,而韓遂入朝於秦。又六年攻趙拔晉陽。晉陽拔後十九年,而三晉竟亡矣。嗚呼!秦之能滅晉者,以晉分爲三而力不足以拒秦也。假使三晉能知天下之勢,其於安邑、於上黨、於晉陽也,如捍頭目而衛心腹也。即不能使秦人之不我攻,必當使我之不可攻,即不能爲其不可攻,必不可遂敵之必我攻。合與國以爭之,上也;舉國以爭之,次也。於安邑、於上黨、於晉陽,固尺寸之地,即爲其國延旦夕之命也。奈何揖寇入門而不知,割己肥敵而不悟,使秦人得以坐待其斃乎?然而秦自孝公以後,萃六世之力而後能盡舉安邑、上黨、晉陽之地,亦不可謂不難矣。漢都長安,而太原、雲中、定襄,皆屯宿重兵,所以鎮撫北方也。魏、晉之際,鴈門以北盡皆荒塞,而以并州爲重鎮。及劉淵倡亂於離石,關、河以南悉被其荼毒。晉室之禍,自古未有也。苻堅之取燕也,破壺關,克晉陽,乃一舉而入鄴。拓跋魏起於北荒,奄有恆、代,規取河北,蠶食河南,既又克統萬,平遼東,收姑臧,縱橫四出,無有當其鋒者。及南徙洛陽,而肩背之勢倒制於巨猾強藩矣。是故六鎮跳梁於前,爾朱憑陵於後,高歡篡竊於終,皆自隔遠恆、代、階之禍也。宇文氏與齊人爭於龍門、玉壁之間,材均勢敵,卒不能越關、河尺寸。及周人克有平陽,進拔晉陽,而慕容之轍,高齊復蹈之矣。隋以漢王諒之亂列戍太原,建置留守。唐公乘之,引兵而西,克臨汾,渡龍門,撫定關、隴,於是東鄉而爭天下,勢如建瓴也。劉武周資突厥之助,盜據馬邑,一旦越鴈門而侵併、晉,太宗投袂而起,奮其雄武,亟削平之。誠以並、晉爲關輔之襟要,臥榻之旁不可以假他人耳。河北連兵,太原如故,故李、郭藉爲根本,得東鄉以滅安、史。唐末李克用資之,雖艱難孱弱,卒能自振。存勗夾河之戰不過十五年,而梁之君臣函首以告先王矣。石敬瑭據有晉陽,卒易唐祚。劉知遠繼之,復承晉社。其後劉崇以河東十州之地矯命者垂三十年,以周世宗之英武、宋太祖之雄略,而不能奏芟除之烈也。女真竊入雲中,進陷朔、代,張孝純以太原拒守,雲中之寇未敢南牧也。及孤城覆沒,敵勢益張,遂速青城之辱。迄於取河中,渡臨晉,而永興六路一時摧敗矣。元末擴廓據晉、冀,太祖取之,乃在克平元都之後。國家定都於燕,而京師之安危常視山西之治亂。蓋以上游之勢係於山西也。或曰山西之形勢誠重矣。然昔人有言:殷紂之國,左孟門,右太行,常山在北,大河在南,而武王殺之。且高幹不能以并州拒曹魏,劉琨不能以并州制劉、石。靳準竊平陽而旋斃於劉曜;楊諒起晉陽而卒蹶於楊素,惡在其爲險固者也。曰:成敗相乘也,如轉圜也。使謂形勢可恃,是終古無覆亡之國也。且不聞朱子之說乎?冀州,山川風氣所會也,昔者堯都平陽,舜都蒲阪,禹都安邑,蓋自昔帝王嘗更居之矣。曰:然則山西可以建都否乎?曰:天下之事創起爲難。燕京襲遼、金、元之故轍,乃曰取法於黃帝也。山西有堯、舜、禹之成謨,乃曰漢、唐以來,未有建都者也。庸人之論,不究本末如此。夫山西之與燕京,又烏可以同日語哉?[1]
案
編輯- ↑ 全文以中華書局、二零零五年三月版《讀史方輿紀要》爲本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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