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周官
嗚呼!世儒之疑《周官》為偽者,豈不甚蔽矣哉!《中庸》所謂盡人物之性,以讚天地之化育者,於是書具之矣。蓋惟公達於人事之始終,故所以教之、養之、任之、治之之道,無不盡也;惟公明於萬物之分數,故所以生之、取之、聚之、散之之道,無不盡也。運天下猶一身,視四海如奧阼,非聖人而能為此乎?
然自漢何休、宋歐陽修、胡宏皆疑為偽作。蓋休耳熟於新莽之亂,而修與宏近見夫熙寧之弊,故疑是書晚出,本非聖人之法,而不足以經世也。莽之事不足論也,熙寧君臣所附會以為新法者,察其本謀,蓋用為富強之術,以視公之依乎天理以盡人物之性者,其根源較然異矣。就其善者,莫如保甲之法;然田不井授,民無定居,而責以相保相受,有辠奇袤相及,則已利害分半,而不能無拂乎人情矣。修與宏不能明辨安石所行,本非《周官》之法,而乃疑是書為偽,是猶懲覆顛而廢輿馬也。
是書之出,千七百年矣。假而戰國、秦、漢之人能偽作,則《冬官》之缺,後之文儒有能補之者乎?不惟一《官》之全,《小司馬》之缺,有能依仿四《官》之意以補之者乎?其所以不能補者,何也?則事之理有未達,而物之分有未明也。
嗚呼!三王致治之跡,其規模可見者,獨有是書。世變雖殊,其經綸天下之大體,卒不可易也。若修與宏者,皆世所稱顯學之儒,而智不足以及此,尚安望為治者篤信而見諸行事哉?必此之疑,則惟安於苟道而已,此余所以尤痛疾乎後儒之浮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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