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詩質疑 (四庫全書本)/卷24上

卷二十三 讀詩質疑 卷二十四上 卷二十四下

  欽定四庫全書
  讀詩質疑卷二十四上
  太僕寺少卿嚴虞惇撰
  大雅文王之什
  文王文王受命作周也
  歐陽氏曰周自后稷以來積功累仁至於文王威徳並著國自此大武王因之遂滅商有天下是以盛徳為天所相而興周者自文王始也故序但言受命作周不言受命稱王也 虞惇按周書無逸曰文王受命惟中身厥享國五十年武成曰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勲誕膺天命惟九年大統未集是文王受命之事也帝王世紀雲文王即位四十二年歳在鶉火文王於是更為受命之元年始稱王矣史記周本紀西伯蓋即位五十年其囚羑里蓋益易之八卦為六十四卦詩人道西伯蓋受命之年稱王而斷虞芮之訟後十年而崩是文王稱王改元之事也歐陽氏以文王未甞稱王改元故著論以辨之而於詩本義亦極詆毛鄭之妄然謂文王未甞稱王是矣而謂文王未甞受命改元則非也書泰誓惟十有三年春說者曰此武王即位之十三年也今按大戴禮文王十五而生武王是武王少文王十四歳也文王世子文王九十七而終武王九十三而終是文王之終武王已八十三武王以八十四即位至九十三而終即位僅十年不得以十三年伐紂則所謂十三年者蓋據文王受命改元之年數之武王未甞有十三年也文王受命改元故書有九年大統未集之語若謂文王未甞改元則文王即位共五十年何得雲九年也鄭氏赤雀丹書之說出於讖緯不足為據若受命改元以經史推校無可疑者司馬溫公稽古錄雲文王為諸侯四十二年更稱元年又雲武王即位四年克商克商七年而崩夀九十三皆與經傳合稱王之事六經無明文書西伯戡黎既稱西伯其非稱王可知先儒雲文王未王而稱王者史臣追尊之辭游氏雲紂在上而文王稱王是二天子也觀泰誓三篇稱文王為文考至武成柴望然後稱文考為文王則可知矣斯言得之矣 國語文王大明緜兩君相見之樂也 申公說周公追述文王之徳明周家所以受命而伐商者作詩歌奏於清廟受釐陳戒之時以訓嗣王也 呂氏曰按呂氏春秋周公旦乃作詩曰文王在上於昭於天周雖舊邦其命維新以繩文王之徳熟味此詩信非周公不能作也
  文王在上於昭於天周雖舊邦其命維新有周不顯帝命不時文王陟降在帝左右時右平上通韻
  賦也 毛傳在上在民上也於歎辭昭見也顯光也不顯顯也不時時也陟升也 鄭箋在察也
  鄭箋文王初為西伯有功於民其徳著見於天故天命之以為王使君天下也 王氏曰周受封自后稷則其邦舊矣至文王而天命之肇造區夏則其命新矣 朱注文王在上而昭於天則周之徳豈不顯乎周雖舊邦而命維新則帝之命豈不時乎 孔疏文王升接天下接人常觀察上帝之意隨其左右之宜順而行之所謂聖人與天地合徳也 蘇氏曰聖人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與天如一故也詩於天人之際多以陟降言之
  亹亹文王令聞不已陳錫哉周侯文王孫子文王孫子本支百世凡周之士不顯亦世上去通韻
  賦也 毛傳亹亹勉也 鄭箋令善也聞聲聞也陳敷錫施也 毛傳哉載也侯維也本本宗也支支子也 鄭箋勉勉乎不倦文王之勤用明徳也其善聲聞日見稱頌無止時也 朱註文王非有勉也純亦不已而人見其亹亹也其徳不已則令聞亦不已蘇氏曰由文王敷恩恵之施於民而民載之是以鍾美於子孫適為天子而庶為諸侯其祚無不百世者嚴氏曰文王惟知錫民而錫民者乃所以錫子孫
  也不特子孫之盛如此凡周之臣子皆光明俊偉其徳甚顯亦世世相傳與周匹休焉此文王徳澤之逺也 春秋傳詩曰陳錫載周能施也杜氏注文王布陳大利以賜天下故能載行周道福流子孫
  世之不顯厥猶翼翼思皇多士生此王國王國克生維周之楨濟濟多士文王以寧
  賦也 鄭箋猶謀也 毛傳翼翼恭敬也思辭也呂氏曰皇美也 毛傳楨榦也濟濟多威儀也 鄭箋周之臣既世世光明其為君謀事忠敬翼翼然歐陽氏曰美哉衆多之賢士生於周王之國為楨榦之臣而文王用之遂以安寧周邦也 劉氏曰濟濟多士本由文王教化陶範而後生而文王之國又待多士濟濟以安寧焉猶人勤於菑田反以自養樂於植材反以自庇 嚴氏曰生此王國天生之也王國克生文王教化作成之也
  穆穆文王於緝熈敬止假哉天命有商孫子商之孫子其麗不億上帝既命侯於周服
  賦也 朱註穆穆深逺之意 孔疏於歎辭 歐陽氏曰緝續熈廣也 蘇氏曰假大也 毛傳麗數也孔疏不億不止於億也 鄭箋周服周之九服也
  歐陽氏曰穆穆然文王之徳於此乎續而廣之敬慎不墜大哉天命乃使之有商之孫子商之孫子數甚衆多而上帝乃命之為周諸侯由商失徳而天奪之周有世徳而天與之天之予奪惟徳所在而已 鄭箋言衆之不如徳也 朱氏曰穆穆以盛徳氣象言敬則指其徳之實也緝者緝此敬熈者熈此敬此聖徳之極致聖學之極功凡所以昭於天聞於人皆由不已其敬致然也 嚴氏曰形諸外者皆其根諸中者表裏一始終一也 黃氏曰敬止者敬於其所當止所謂敬厥止也
  侯服於周天命靡常殷士膚敏祼將於京厥作祼將常服黼冔王之藎臣無念爾祖
  賦也 毛傳殷士殷侯也膚美敏疾也祼灌鬯也周人尚臭將行也 朱註京周京也 董氏曰黼黼裳也 孔疏冬官繢人白與黒謂之黼 毛傳冔殷冠也夏曰收周曰冕 鄭箋王成王也 毛傳藎進也無念念也 孔疏爾祖文王也
  王氏曰商之孫子而侯於周則天命靡常故也天常命商使有九有之師矣今侯服於周所謂靡常也故商之子孫其為士而膚美敏疾者皆祼將於周京以助周祭也 董氏曰常服者不變其服存商制也朱註先代之後統承先王脩其禮物作賓於王家時玉不敢變而亦所以為戒也於是呼王之藎臣而告之曰得無念爾祖文王之徳乎蓋以戒王而不敢斥言也 漢書劉向曰孔子論詩至於殷士膚敏祼將於京喟然歎曰大哉天命善不可不傳於子孫是以富貴無常不如是則王公何以戒慎民萌何以勸勉蓋傷微子之事周而痛殷之亡也 孔疏宗廟之祭以祼為主於禮王正祼後亞祼則祼將主人之事而雲助行祼者天官小宰凡祭祀贊祼將之事注云又從太宰助王是祼將之事有臣助之矣
  無念爾祖聿修厥徳永言配命自求多福殷之未喪師克配上帝宜鑒於殷駿命不易
  賦也 毛傳聿述永長也 鄭箋師衆也 毛傳駿大也 孔疏不易言難也
  李氏曰成王慾念爾祖則在乎述修厥徳而已能修徳則可以長配天命而福祿自來矣 蘇氏曰既告之使修文王之徳又告之以殷之未失衆也其君皆能配天及其末世違天以敗故今當以為鑒而不可忽於天命之難保也 呂氏曰命之去留視師之喪否大學所謂得衆則得國失衆則失國也
  命之不易無遏爾躬宣昭義問有虞殷自天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儀刑文王萬邦作孚躬字韻未詳孚古音浮後同問天臭孚俱平去通韻
  賦也 毛傳遏止義善也 孔疏問聞也 鄭箋有又也 毛傳虞度載事也 朱註儀象也 毛傳刑法孚信也
  歐陽氏曰知天命之不易無使天命至爾躬而止當布明善聞常虞度殷之所以廢興者而折之於天也呂氏曰凡欲配天命者當法天然天無聲臭之可
  求苟儀刑文王則天徳全而萬邦於是作孚矣 朱氏曰文王與天為一法文王即所以法天也 真氏曰周至成王再世耳周公已憂其命之不延無遏爾躬猶堯之告舜曰天祿永終也古君臣更相告戒不諱危亡如此 朱註此詩於天人之際興亡之理丁寧反覆至深切矣故立之樂官因以為天子諸侯朝㑹之樂蓋將以戒後世之君臣而又以昭先王之徳於天下國語所謂兩君相見之樂特舉一端而言耳文王七章章八句
  虞惇按大雅三十一篇毛鄭與朱子大㫖畧同所異者訓釋字句耳如文王在上宜從毛在民之上不當雲文王既沒其神在上也觀先言於昭於天而後言其命維新則可知矣陳錫哉周宜從鄭敷恩恵之施不當雲上帝敷錫也觀左傳國語兩引陳錫載周則可知矣思皇多士宜從朱毛鄭以皇為天雲願天多生賢人者非也駿命不易宜從朱鄭雲天之大命不可改易者亦非也惟緝熈敬止毛鄭與朱子皆以熈為光明止為語助愚意緝熈為光明則學有緝熈於光明復作何解止為語助則大學之敬止何以有止仁止孝之說故今採歐陽氏黃氏說正之侯於周服亦從鄭不從朱
  大明文王有明徳故天復命武王也
  申公說周公述文武受命之功以訓嗣王也
  明明在下赫赫在上天難忱斯不易維王天位殷適使不挾四方平去通韻
  賦也 朱註明明徳之明也赫赫命之顯也 毛傳忱信也殷適殷之正適也 朱氏曰挾挾而有之也朱註將陳文武受命故言在下者有明明之徳則在上者有赫赫之命去就無常善則得之此天之所以難忱而為君之所以不易 鄭箋令紂居天位又殷之正適以其為惡乃棄絶之使不得有四方是天命靡常惟徳是予耳言此者厚美周也 嚴氏曰此泛言天人之理以著殷亡之由為文武受命張本也
  摰仲氏任自彼殷商來嫁於周曰嬪於京乃及王季維徳之行大任有身生此文王
  賦也 毛傳摰國名仲中女也任姓也 朱註殷商殷商之諸侯也 毛傳嬪婦也 朱註京周京也鄭箋及與也 毛傳王季太王子文王父也身重也鄭箋重謂懐孕也
  鄭箋摰國中女曰大任從殷商之畿內嫁為婦於周之京配王季而與之共行仁義之徳同志意也 朱註將言文王之聖而本其所從來者如此葢曰自其父母而已然矣 列女傳大任端一誠荘惟徳之行及其娠文王目不視惡色耳不聽淫聲口不出敖言生文王而明聖君子謂大任為能胎教 孔疏成湯之初以商為號及盤庚後為殷曰殷商者取前後二號而言之 虞惇曰此章言大任生文王之事
  維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懐多福厥徳不回以受方國
  賦也 鄭箋翼翼恭慎貌昭明也 蘇氏曰懐來也毛傳回違也 鄭箋方國四方來附之國也
  李氏曰文王小心恭慎明事上帝遂能懐來百福葢惟其徳不回邪所以朝諸侯受方國也 朱氏曰聖人之徳敬為大聖人之敬上與天心合下與人心合故事天則多福集之治人則方國附之 朱註此章言文王之徳
  天監在下有命既集文王初載天作之合在洽之陽在渭之涘文王嘉止大邦有子
  賦也 毛傳集就也 朱註載年也 毛傳合配也洽水名 呂氏曰榖梁傳水北曰陽 毛傳涘厓也嘉美也 朱註大邦莘國也
  朱註將陳武王伐商之事故又推其本 蘇氏曰天監視文王之徳大命既集於周故於文王之始載為之作配於洽渭之間 王氏曰洽之陽渭之涘莘國所在也 孔疏名山大川皆有靈氣 鄭箋天為文王生配於氣勢之處使必有賢才謂生太姒文王聞太姒之賢則美之曰大邦有子可以為妃乃求昏虞惇曰此下三章言太姒配文王生武王之事
  大邦有子俔天之妹文定厥祥親迎於渭造舟為梁不顯其光子妹渭上去通韻
  賦也 毛傳俔磬也 孔疏磬譬也 鄭箋太姒之賢尊之如天之有女弟也 朱註文禮祥吉也 鄭箋問名之後卜而得吉則以禮定其吉祥謂納幣也朱註造作梁橋也 孔疏作船於水比之而加版
  於上以通行者即今之浮橋也 毛傳不顯顯也鄭箋賢女配聖人得其宜故偹禮也迎太姒而更為梁者欲其昭著示後世敬昏禮也 毛傳賢聖之配王基始於是造舟然後可以顯其光輝天子造舟諸侯維舟大夫方舟士特舟 孔疏六禮親迎為重公羊説天子至庶人娶皆當親迎造舟周制也文王敬重昏事始作而用之後世以文王所用遂制為天子之法
  有命自天命此文王於周於京纘女維莘長子維行篤生武王保右命爾爕伐大商天與莘韻上六句三句一截賦也 毛傳纘繼也莘太姒國也長子長女也右助爕和也
  鄭箋天將命文王君天下於周之京則使莘國之長女太姒繼太任之女事配文王維徳之行 蘇氏曰其徳積厚遂生武王天復保佑而命之使爕和伐商之事 嚴氏曰保安之佑助之而命之以伐商以順而動因天人之所欲是之謂爕伐 孔疏上言迎得太姒此言其能與文王行徳生聖子以克殷也 朱氏曰有太任為之母復有太姒為之婦故曰纉言女徳之有繼也既生文王於前又生武王於後故曰篤言天命之匪解也其伐商也上以順乎天下以應乎人故曰爕言無慚徳也 范氏曰太姜炎帝之後太任太昊之後太姒大禹之後太姒生十子武王周公皆聖人也其餘皆為顯諸侯徧於天下太姒之徳也
  殷商之旅其㑹如林矢於牧野維予侯興上帝臨女無貳爾心隔句韻興字韻未詳
  賦也 毛傳如林衆也矢陳也 孔疏牧野紂南郊地名 鄭箋侯諸侯也臨視也女斥武王也貳疑也朱氏曰紂陳其師旅㑹合如林之盛而我周家以諸侯而興起蓋有天人之助 蘇氏曰紂之衆維武王是為無不欲武王興者曰上帝臨女矣無疑不克紂也 孔疏衆人樂勸武王惟恐不戰天與人勸所以能克 呂氏曰紂以天子之威如林之衆來戰武王方眇然自諸侯而起茍較強弱計衆寡其心必疑貳矣然當是時武王一心以奉天討若上帝實臨之何敢有計較之私哉曰上帝臨女無貳爾心蓋設為勉之之辭以形容武王奉天討之非得已也 孔疏武成曰甲子昧爽受率其旅若林周本紀雲紂發兵七十萬人拒武王武王使師尚父以大卒馳紂師紂師雖衆皆無戰心欲武王之亟入皆倒戈以戰開武王泰誓曰師乃鼓譟前歌後舞格於上天下地咸曰孜孜無怠是衆心樂勸武王也 朱註此及下章言武王伐紂之事
  牧野洋洋檀車煌煌駟騵彭彭維師尚父時維鷹揚涼彼武王肆伐大商㑹朝清明
  賦也 毛傳洋洋廣也煌煌明也駵馬白腹曰騵孔疏彭彭強也 朱註師尚父太公望為太師號尚父也 毛傳鷹揚如鷹之飛揚也涼佐肆疾也 朱註㑹朝㑹戰之朝也
  鄭箋戰地寛廣不用權詐兵車鮮明馬又強盛則暇且整太公佐武王為上將天期已至合兵伐商書牧誓曰時甲子昧爽王朝至於商郊牧野乃誓 孔疏三代乗馬各從正色而周不純檀弓言戎事乗騵蓋因武王所乗遂為一代常法王肅雲以甲子昧爽與紂戰不崇朝而殺紂天下乃大清明無復濁亂 輔氏曰君有明徳則天有明命有王季文王則有太任太姒有王季太任則有文王有文王太姒則有武王有武王之君則有太公之臣讀大明之詩當知天人夫婦父子君臣之際安危治亂廢興存亡之機如影響形聲之相似皆非茍然也
  大明八章四章章六句四章章八句
  虞惇按大雅之大明小雅之小明鄭氏皆為之說其曰大明者二聖相承明徳日以廣大故曰大明小明者幽王自小其明也大明於理無害小明則偏矣爕伐大商引國語合位三五之文亦屬衍說長子維行鄭說是不易維王從朱維予侯興從呂㑹朝清明從王肅
  緜文王之興本由太王也
  申公說周報太王周公述其事以訓嗣王之詩朱註詩一章言在豳二章言至岐三章言定宅四章言授田居民五章言作宗廟六章言治宮室七章言立門社八章言至文王而服混夷九章遂言文王受命之事
  緜緜𤓰瓞民之初生自土沮漆古公亶父陶復陶穴未有家室
  朱註比也 毛傳緜緜不絶貌 孔疏大曰𤓰小曰瓞瓞瓝也 朱註𤓰之近本初生者常小其蔓不絶至末而後大也 毛傳民周民也自用土居也 孔疏沮漆二水名在豳地 毛傳古公豳公也古言久也亶父字也或殷以名言質也 孔疏太王追號為王不稱王而稱公者本其生時之事 許氏曰陶瓦噐竈也復重窟也 孔疏穴土室也 毛傳室內曰家
  鄭箋后稷帝嚳之胄封於邰其後公劉失職遷豳居沮漆之地子孫衰小如𤓰之瓞歴世緜緜然至太王而徳盛得民心而生王業故本周之興雲於沮漆也毛傳陶其土而復之陶其壤而穴之未有寢廟亦
  未敢有家室 鄭箋此本其在豳時也 蘇氏曰太王始猶處於復穴未有家室之盛及遷於岐周而後大興焉
  古公亶父來朝走馬率西水滸至於岐下爰及姜女聿來胥宇
  賦也 蘇氏曰朝早也 毛傳率循也滸水厓也姜女太王妃太姜也 鄭箋聿遂也 毛傳胥相宇居也
  孔疏古公避狄之難其來以早朝之時疾走其馬循西方水厓漆沮之側東行而至岐山之下 鄭箋於是與其妃太姜來相可居者著太姜之賢知也 呂氏曰來朝走馬形容初遷之時畧地相宅精神風采也或以為避惡早且疾則豈杖䇿而去雍容之氣象哉 荘子讓王篇太王亶父居豳狄人攻之事之皮帛犬馬珠玉而不受狄人之所求者土地也太王亶父曰與人之兄居而殺其弟與人之父居而殺其子吾不忍也子皆勉居矣為吾臣與為狄人臣奚以異吾聞之不以所用養害所養杖䇿而去民相連而從之遂成國於岐山之下 呉越春秋古公去邠處岐周居三月成城郭一年成邑二年成都而民五倍其初
  周原膴膴堇荼如飴爰始爰謀爰契我龜曰止曰時築室於茲
  賦也 朱註周地名 鄭箋廣平曰原周原在岐山之南 毛傳膴膴美也 孔疏堇烏頭也 毛傳荼苦菜也 鄭箋飴餳也 孔疏契所以灼龜儀禮所謂楚焞是也 鄭箋時是也
  鄭箋周原之地膴膴然肥美其所生菜雖有性苦者甘如飴也此地將可居於是始與豳人之從已者謀謀從又契灼其龜而卜之卜又從矣則曰可止居於是可築室家於此定民心也
  廼慰廼止廼左廼右廼疆廼理廼宣廼畆自西徂東周爰執事上去通韻
  賦也 毛傳慰安也 孔疏止定也 蘇氏曰左右東西列之也疆畫經界也理分土宜也宣道溝洫也朱註畆治田疇也周徧也 毛傳爰於也
  王氏曰既築室於茲矣乃勞來其臣民而慰之乃安集其臣民而止之 鄭箋乃開地置邑左右而處之乃疆理其經界乃耕治其田畆於是從西而往東之人皆徧於執事競出力也 孔疏言築室耕田無不勸樂也 何氏曰自此至七章先民事而次宗廟先宗廟而及宮室門社經綸之次第也
  乃召司空乃召司徒俾立室家其繩則直縮版以載作廟翼翼
  賦也 毛傳司空掌營國邑司徒掌徒役之事召之使立室家之位處俾使也 朱註繩所以為直也縮束也 鄭箋載上下相承也
  毛傳君子將營宮室宗廟為先廐庫為次居室為後曹氏曰俾立室家者定其規模而已若其營作則
  先從廟始 鄭箋繩者營其廣輪方制之正也既正則以索縮其築版上下相承而起廟成嚴顯翼翼然王氏曰乃者繼事之辭民居既奠乃事營作先王
  之重民如此
  捄之陾陾度之薨薨築之登登削屢馮馮百堵皆興鼛鼓弗勝
  賦也 毛傳捄虆也 孔疏謂捄土於虆也 毛傳陾陾衆也 鄭箋度猶投也 蘇氏曰薨薨衆聲也毛傳登登用力聲也 蘇氏曰削屢重復削治也李氏曰馮馮聲之堅也 鄭箋五版為堵興起也毛傳鼛大鼓也長一丈二尺
  王氏曰既作廟矣於是營宮室焉 鄭箋築墻者桴聚壤土盛之以虆投諸版中 蘇氏曰用力築之築之既成而削之其聲馮馮然堅也 鄭箋百堵同時而起鼛鼓不能止之使休息周禮曰以鼛鼓鼓役事毛傳言勸事樂功也
  廼立臯門臯門有伉廼立應門應門將將廼立冢土戎醜攸行平去通韻
  賦也 毛傳王之郭門曰臯門王之正門曰應門伉髙貌將將嚴正也冢土大社也戎大醜衆也
  孔疏郭門者宮之外郭之門正門朝門也內為寢門一曰路門明堂位曰庫門天子臯門雉門天子應門魯以諸侯而作庫雉則諸侯無臯應故以臯應為王門之名 朱註太王之時未有制度特作二門其名如此及周有天下遂尊以為天子之門而諸侯不得立焉大社亦太王所立後取其制以為天子之法王氏曰宗廟宮室內事也自內以及外故於卒言立冡土也 毛傳起大事動大衆必先有事乎社而後出謂之宜
  肆不殄厥慍亦不隕厥問柞棫抜矣行道兊矣混夷駾矣維其喙矣去入通韻
  賦也 毛傳肆故今也 蘇氏曰殄絶也 毛傳慍恚隕墜也 鄭箋小聘曰問柞櫟也棫白桵也 孔疏拔拔然生柯葉也 毛傳兊成蹊也 孔疏混夷犬夷也 毛傳駾突也 朱註喙息也
  陳氏曰太王雖不能殄絶混夷之慍怒亦不隕墜其聲問之好俟我之植木拔而遂茂行道兊而成蹊疆理葺治則混夷疾奔而逺我矣 朱註太王始至岐下之時林木深阻人物鮮少其後生齒漸繁歸附日衆則木拔道通混夷畏之奔突竄服唯其喙息而已言徳盛而混夷自服也蓋已為文王之時矣 呂氏曰軍國之容雖備然太王未敢輕用其民也故不敢殄絶所慍之夷狄亦不隕厥聘問之禮葢寒暑之節龍蛇之蟄未有不積而能施不屈而能伸者也重以王季三以文王畜之可謂厚矣然猶有樂天之事焉至於王業光大而不可掩郊闗之內鬱鬱蔥蔥輪蹄輻湊則混夷不待攘斥自奉頭鼠竄之不暇此固天時人事之所必至也此章總敘周家王業積施屈伸之理始於太王而終於文王者如此 鄭箋太王避狄文王伐混夷成道興國其志一也
  虞芮質厥成文王蹶厥生予曰有疏附予曰有先後予曰有奔奏予曰有禦侮上去通韻
  賦也 朱註虞芮二國名質正也 毛傳成平也朱註蹶動而疾也生猶起也 呂氏曰予予文王也毛傳率下親上曰疏附相道前後曰先後喻徳宣
  譽曰奔奏武臣折衝曰禦侮
  毛傳虞芮之君相與爭田久而不平乃相謂曰西伯仁人也盍往質焉乃相與朝周入其竟則耕者讓畔行者讓路入其邑男女異路頒白不提挈入其朝士讓為大夫大夫讓為卿二國之君感而相謂曰我等小人不可以履君子之庭乃相讓以其所爭田為閒田而退天下聞之而歸者四十餘國 鄭箋虞芮之質平而文王之王業大所以致然者由有疏附先後奔奏禦侮之臣力也 呂氏曰文王王業雖成而謙退不敢居歸功於輔佐之臣曰我無以致此是皆諸臣之力也 蘇氏曰太王肇基王跡至文王猶國於岐山之下其地甚狹其後克宻須而居岐渭之間既克崇然後渉渭作都於豐拓地漸廣服從之國亦衆三分天下有其二然其政猶行於西南而已未及東北也其後虞芮之訟既平其旁聞之相率而歸者四十餘國東北既集文王於是受命 虞惇曰文王蹶厥生者文王於是始受命也史記諸侯聞之曰西伯蓋受命之君明年伐犬戎明年伐宻須明年敗耆國諸侯皆朝於周所謂文王蹶厥生也 輔氏曰已上三篇皆周公作以戒成王之詩文王則專美文王之徳大明追述王季太任文王太姒以及武王之徳緜又追述太王太姜之徳而其意則葢歴敘先王積累徳業之盛以見成王之任大責重不可不謹戒而保守之也
  緜九章章六句
  虞惇按此詩申公說作八章而削去卒章今據左傳昭公二年季武子賦緜之卒章杜氏注以晉侯比文王以韓宣子比四臣則緜之有卒章其傳舊矣柞棫拔矣四句鄭箋誤亦不隕厥問朱註作聲聞之聞今從鄭予曰有疏附箋註俱雲予詩人自予也今從呂氏讀詩記意更精自土沮漆漢書地理志作自杜沮漆顔師古注云齊詩作自杜言公劉避狄而來居杜與漆沮之地也今仍毛詩之舊
  棫樸文王能官人也
  郝氏曰人官有能物曲有利養之盡其材故取之備其官官之當其人故用之得其宜能官人而治道畢矣
  芃芃棫樸薪之槱之濟濟辟王左右趣之趣倉九反興也 毛傳芃芃木盛貌 孔疏樸叢生而樸屬也毛傳槱積也濟濟多威儀也 鄭箋辟君也君王
  謂文王也 毛傳趣趨也
  毛傳山木盛茂萬民得而薪之賢人衆多國家得用蕃興 歐陽氏曰芃芃然棫樸茂盛採之以備薪槱喻文王養育賢才官之以充列位而王威儀濟濟然左右之臣趨而事之見君臣之盛也 孔疏賢人在朝各司其職左右輔助而疾趨之是其能官人也
  濟濟辟王左右奉璋奉璋峩峩髦士攸宜
  賦也 鄭箋璋璋瓉也 毛傳峩峩盛壯也髦俊也鄭箋祭祀之禮王祼以圭瓉諸臣助之亞祼以璋
  瓉奉璋之儀峩峩然故今俊士之所宜也 歐陽氏曰言在宗廟則奉璋助祭皆髦俊之士 孔疏冬官玉人云大璋中璋邊璋皆璋瓉也郊特牲雲灌以圭璋故知璋是璋瓉祭之用瓉惟灌為然天官內宰職雲大祭祀後祼獻則賛是王行初祼後行亞祼而祭統雲君執圭瓉祼屍大宗伯執璋瓉亞祼者或後有故不與則大宗伯攝之小宰雲凡祭祀賛祼將之事然則太宰助王祼小宰又助之是助行祼事非獨一人也又小宰注云唯人道宗廟有祼天地大神至尊不祼莫稱焉則此奉璋助祼者祭宗廟也
  淠彼涇舟烝徒楫之周王於邁六師及之
  興也 毛傳淠舟行貌 鄭箋涇水名烝衆也 毛傳楫櫂也 鄭箋於往邁行也 毛傳六師六軍也天子六軍
  孔疏淠然涇水之舟烝徒以楫櫂之周王往行征伐則六師與之俱進 陳氏曰汲汲然追而及之不待戒命而至也 歐陽氏曰王所官之人入宗廟居軍旅皆可用文武之材各任其事也 王氏曰奉璋文事卿大夫之職征伐武事將帥之職 虞惇按春秋繁露雲左右奉璋此文王之郊也六師及之此文王之伐崇也以是見文王之先郊而後伐也
  倬彼雲漢為章於天周王壽考遐不作人
  興也 毛傳倬大也雲漢天河也遐逺也 朱註作人謂鼓舞變化之
  歐陽氏曰雲漢在上為天之文章猶賢人在朝為國之光采 陳氏曰聖人久於其道而天下化成所謂夀考作人也 鄭箋文王是時九十餘矣故云夀考
  追琢其章金玉其相勉勉我王綱紀四方
  虞惇曰比也 毛傳追雕也金曰雕玉曰琢 鄭箋章文章也 毛傳相質也 朱註勉勉猶不已也鄭箋網罟張之為綱理之為紀
  王氏曰文王作人外則使有文內則使有質 邱氏曰有雕琢之文金玉之質表裏如一所以為賢 呂氏曰所以綱紀四方維持而不墜者皆勉勉作人之效也 何氏曰文王勞於作人逸於任人勉勉我王作人之不倦也既得人以任四方之事而已不與焉但持其綱紀而已所謂綱紀四方也
  棫樸五章章四句
  虞惇按此詩五章總以官人為主首章芃芃棫樸鄭雲祭天積薪以燎之葢牽於次章之奉璋也次章左右奉璋正指助祭之事而毛傳但云半圭曰璋此則當從鄭氏其四章以下鄭但主文王之為政不主官人殊與序義不合末章追琢其章二句正承上作人而言而傳箋集註俱指文王之身均失之矣
  旱麓受祖也周之先祖世修后稷公劉之業太王王季申以百福干祿焉
  虞惇按百福干祿不成語蓋講師附益之文
  瞻彼旱麓榛楛濟濟豈弟君子干祿豈弟
  興也 毛傳旱山名麓山足也 孔疏榛栗屬楛荊屬 毛傳濟濟衆多也 孔疏豈樂弟易也 朱註君子文王也 毛傳干求也
  程氏曰瞻彼旱山之草木得麓之氣濟濟茂盛興周家豈弟之君子承其先祖豈弟之道所以興盛受福也 嚴氏曰麓承山之氣者也其山髙大則麓之得氣也深厚峯巒回合之所庇雲雨潤澤之所漸故草木濟濟然而茂盛 李氏曰君子有樂易之徳非以求祿也然究其得祿之道亦惟臻是樂易而已所謂異乎人之求之也 朱氏曰旱麓無意於榛楛而榛楛自生之以其地之美也君子無意於福祿而福祿自歸之以其徳之盛也
  瑟彼玉瓉黃流在中豈弟君子福祿攸降降戶工反興也 鄭箋瑟鮮潔貌 毛傳玉瓉圭瓉也 鄭箋以圭為柄黃金為勺青金為外朱其中央黃流秬鬯也 孔疏釀秬黍為酒擣鬱金煮而和之使芬芳條鬯也鬱金黃色酒在器流動故謂之黃流 鄭箋攸所降下也
  程氏曰縝宻溫潤之玉瓉其中所盛必黃流也豈弟君子則福祿所降矣 朱註明寶器不薦於䙝味而黃流不酌於瓦缶則知盛徳必享於祿夀而福澤不降於淫人
  鳶飛戾天魚躍於淵豈弟君子遐不作人
  興也 鄭箋鳶鴟類 朱註戾至也
  孔疏其上則鳶飛至天而遊翔其下則魚躍於淵而喜樂是道被飛潛萬物得所化之明察故也 謝氏曰猶所謂魚川泳而鳥雲飛上下自然各得其性也詩人言如此氣象周家作人似之 李氏曰抱朴子曰鳶之在下無力及至乎上聳身直翅而已然後知鳶飛更不用力亦如魚躍之怡然自得也王者作人鼓之舞之使各盡其才亦不知其所以然而然也 呂氏曰作人之盛至於如鳶飛魚躍非積累薫陶久且熟者不能然其來蓋有自矣此序所謂受祖也
  清酒既載騂牡既備以享以祀以介景福福方墨反上去入通韻
  賦也 孔疏清酒潔清之酒也載載於尊也 朱註備全具也
  鄭箋祭祀之事先為清酒其次擇牲故舉二者 毛傳言年豐畜碩祀所以得福 李氏曰古人奉牲醴以告所謂馨香無讒慝也如此則降之以福 朱註承上章言有豈弟之徳則祭必受福也 呂氏曰先祖遺子孫之業莫大於人材故上言作人此章以報祀繼之
  瑟彼柞棫民所燎矣豈弟君子神所勞矣
  興也 程氏曰瑟茂宻貌 鄭箋燎熂燎除其旁草養治之使無害也 毛傳勞佑助也
  孔疏上言祭以助福此言得福之事柞棫所以得茂者正以為民所熂燎君子所以得福者正以為神所勞來
  莫莫葛藟施於條枚豈弟君子求福不回平上通韻興也 朱註莫莫盛貌 許氏曰枚幹也 朱註回邪也
  鄭箋葛也藟也延蔓於木之枝本而茂盛喻子孫依緣先人之功業而起 李氏曰君子之求福無所回邪唯承其先祖之道以致之而已 朱氏曰詩人詠文王之徳而必曰豈弟何也蓋豈焉而樂弟焉而易文王之徳一太和元氣之流行而於其燕居之時有春生而無秋殺有陽舒而無隂慘此所以能作興天下之材綱紀天下之治不惟歛福於一身而又有以敷是福於子孫臣民也歟
  旱麓六章章四句
  虞惇按此詩以受祖為義言周家受先祖之道而申之以福祿詩六章意旨甚明毛鄭過泥序太王王季百福干祿之語遂以豈弟君子為指太王王季二章瑟彼玉瓉更援孔叢子王季九命作伯以功徳受圭瓉之賜以實之其説誤矣國語單穆公曰旱麓之榛楛殖故君子得以易樂干祿焉若夫山林匱竭林麓散亡藪澤肆既民力彫盡君子將險哀之不暇而何易樂之有此亦賦詩斷章不得據以釋瞻彼旱麓之義鄭箋又以榛楛濟濟喻周民豐樂鳶飛戾天喻惡人逺去魚躍於淵喻民喜得所皆屬曲說朱子不主序受祖之說因百福干祿一語遂斥序為紕繆而力排之亦偏滯之見也惟以君子為文王者得之















  讀詩質疑巻二十四上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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